一
無垠的黃河灘慢慢醒來。太陽如新生的植物,從地平線拱出頭,潛到麥田深處,只露半張臉。東方鋪展開淡青色的幕布,等待朝霞的隆重登場。飛鳥平滑地掠過蒼穹,最后了無痕跡。而低處的麥子隨風(fēng)搖曳,像涌動的潮水,一行行楊樹則是綠色的堤壩,將這不屈的波濤,圍困在四四方方的框內(nèi)。不遠處,蜿蜒的黃河亦被兩岸框住,緩緩流往遠方。
世界是如此安靜,卻暗藏緊張的氣息。我們將無人機的鏡頭對準東方,屏住呼吸,只等太陽一躍而起的瞬間。
那一瞬,風(fēng)聲停頓,萬籟俱寂,所有光芒沖破東方的云翳。到處都是光,紅的光、黃的光、橙的光交融在一起,跌跌撞撞地砸向黃河和麥田,砸出一片片碎金亂銀……我們慌亂地摁下快門,將那短暫的幾秒牢牢地框進屏幕。過不了多久,在一場關(guān)于豐收的攝影展上,將會出現(xiàn)這一幅作品。
為了這一場攝影展,我和幾位同事已經(jīng)追尋六月的熱風(fēng),在豫北平原穿梭了好一陣子。此前,我們在太行山南麓拍攝過梯田,大山的蒼翠與麥田的金黃交相輝映,簡單的兩種顏料被大自然與人類調(diào)配出萬種風(fēng)情。我們和引路的農(nóng)人一起蹚進麥田,等待抓拍呼嘯而過的高鐵。動與靜,古老的農(nóng)業(yè)與現(xiàn)代的工業(yè),在鏡頭里相逢,毫無違和之感。我們一路追著收割機,像在大地上捕捉靈感的詩人,用“勤勞”“平原”“麥都”“祖國”“天下糧倉”等大詞給作品命名。我們還拍攝了鄉(xiāng)村新面貌——歐洲風(fēng)車在中國大山深處扎根;連通晉豫兩省的古道邊,一座座石頭房子拂去歲月塵埃,掛上網(wǎng)紅民宿的牌子……我們戴著遮陽帽,打上遮陽傘,借助無人機居高臨下的視角,給身處城市的人們,描畫出人間六月的壯美畫卷,并從他們長久駐足與淚濕雙目的反應(yīng)中,一次次確認我們是美的締造者。
若不是那棵麥子喊了我一聲,我不會從我們的隊伍里抽身而出,將鏡頭從宏大的敘事移開,對準萬千麥子中最孤獨的那一棵。
那一棵麥子在麥田的最邊緣,可能是播種時不小心從農(nóng)人手中跌落下去的。它無法和麥田中央的伙伴形成共鳴,只好在麥浪涌動的時刻,落寞地“望洋興嘆”。這并不影響它的成長,它同樣頂起了一把麥穗,飽滿而豐盈。我看見它的時候,一群麻雀踩在上面,肆無忌憚地啄食那些勞動成果。它的脊背不堪重負,彎成了一張弓。麻雀們卻把它當(dāng)成了蹺蹺板,邊吃邊晃,玩得不亦樂乎。這時候麥子才發(fā)現(xiàn),它的口袋如此之淺,既沒有毒刺可以防身,也沒能長成高聳入云凜然不可犯的絕崖孤松……它只能默默地承受著一切,直到認出了我。
它借麻雀的嗓子喊了我一聲。就是這一聲,讓我從無人機的高度跌下來,變回了那個黃泥巴腿子的我。我要貼著大地,再看一看我的麥子親人。
二
那年秋天開學(xué)的時候,麥子也從一粒種子出發(fā),破土成為一棵青翠的麥苗。我把自己鎖在教室熬夜苦讀的冬天,它也經(jīng)歷著數(shù)九寒天冰雪的傾軋。到我參加高考的那幾日,它也正好交出了一年的收成。
五月間,麥子的穗頭開始發(fā)脹,麥株的青翠漸漸消褪,向泥土的顏色靠攏。人們給麥子澆最后一次水。這是擂響了沖刺的戰(zhàn)鼓,歸倉時麥粒飽滿還是干癟,就看這一次能否喝飽。多少年來,我都是跟在父親身后,在麥地里給流水開溝引路。太陽在頭頂散發(fā)無盡的熱量,嘴唇很快就被烤干了。我趴在麥子的根部,和麥子搶著喝水。我光著膀子,頭戴麥秸編織的草帽,我和麥子的皮膚都是泥土的黃色。我確信,那一刻,我也是一棵麥子。
六月初,收割機開進麥地,我們一家人跟在車后面跑動,仔細看著車輪,生怕一季的收成被碾作塵土。收割機所向披靡,不停地對麥子施行腰斬。車屁股后面吐出麥秸和塵煙,好似發(fā)出一陣陣嘆息。那時候哪有口罩面罩,我們一直籠罩在塵煙草屑中,跑一圈下來,就成了灰頭土臉的泥人。村里有個方言詞叫“麥草”,用來形容渾身發(fā)癢的感覺。我想,這個詞應(yīng)當(dāng)就是割麥人發(fā)明出來的——無孔不入的碎草屑沾滿全身,麥芒刺著,麥秸扎著,你的皮膚怎可能不癢?
我們也顧不上撓癢,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又跳上三輪車,去等待收割機“開倉放糧”。那鐵家伙被太陽烤得快要發(fā)紅了,手一碰就燙得生疼,但也只能忍著。好在忙活了大半天,三輪車被糧食填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曬麥子那幾天,我和弟弟一直守在旁邊,隔一會兒就推著鐵锨翻一下,好讓麥子充分受熱。太陽毒辣辣,哪兒哪兒都是熱流,地面都快要融化了。我們實在找不到陰涼地,只好把自己也當(dāng)成麥子,一遍遍地接受烈日的曝曬。多年以后我早已不再做農(nóng)活了,可是那些曬傷的皮膚仍然無法復(fù)原。有次約會,我用電車載著女生去兜風(fēng),坐在后座的她突然驚呼道:“你的脖子怎么那么黑?”她的語氣如此鋒利,讓我的自信心瞬間崩塌。那些黑色的瘢痕,仿佛與生俱來的胎記,終日箍著我的脖子,就像多年以前的割麥人,緊緊捏住了一棵瘦弱的麥子。
在我們忙著曬麥子時,麥地已變得空空蕩蕩。萬物走向繁盛的時刻,只有麥子走向了死亡。它們留下半截麥茬,傷口遍布大地。
先前被麥浪淹沒的墳?zāi)?,現(xiàn)在都露出了頭。上面高舉幾棵麥子,麥穗碩大,卻沒有人碰它們,因為死人的力氣移到了麥子身上。大人們說,人活一輩子,就是吃幾十次新麥,啥時候吃不下了,也就去地底下報到了。那時候我已經(jīng)見過了幾次葬禮,看見過棺木被埋進土里,但是尚不知道死亡的具體含義。我想起去年還在拾麥穗的聾伯伯,后來吃不下飯,瘦成了皮包骨,今年就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我盯著墳?zāi)股夏菐卓名溩右恢笨?,越想越害怕——原來,死就是鉆進土里變成一棵麥子,不再說話,不能吸氣,只能讓鐮刀來割。
那時候我尚不知道,變成麥子,是一個人的歸宿。命運如風(fēng),在空中呼嘯,晃動麥浪的同時,也清點著人世的光陰流轉(zhuǎn)——麥子熟了,人們?nèi)ナ崭?;吃夠了幾十次新麥,人也必然會被大地收割。大地沉默不語,卻托舉著、吞吐著所有的枯榮,在它眼里,我們和麥子真就是一樣的。
三
麥子并不僅僅是糧食,它喂養(yǎng)嘴巴和胃的同時,還兼具了貨幣屬性。在缺吃少穿的早些年,它可以換物,也可以換命、換前程。糧倉里有幾十袋麥子,遇見什么事都不會慌張;面缸若是見了底,做人的底氣也就泄盡了。
村里人對麥子的情感是復(fù)雜的,愛得深沉,恨得也洶涌。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祖父的大哥臀部長了一顆碗大的瘤子,沒錢治病。他的妻子紅蓮四處借糧食,想換幾個錢找大夫看看。那樣的荒年,人人都食不果腹,哪有什么余糧?李家有位老漢,聽說以前做過山賊,手里頗有余裕。李老漢早年喪妻,對上門借糧的紅蓮生了邪念,一斗麥子,便叫她變了心。后來祖父的大哥含恨而死,紅蓮改嫁給李老漢,對我父親以及后來出生的我,都很刻薄。
多年以后的盛夏,紅蓮將拾來的麥穗狠狠捶打,最后得了一斗麥子。賣西瓜的人走街串巷,不停吆喝。紅蓮用那一斗麥子換了好幾個大西瓜,忘情地吞吃,害得自己拉肚子,最后竟死在了那個酷熱的夏天。老人們說起多年前的舊事,說當(dāng)時紅蓮上我祖父家借糧食,吃了個閉門羹。親弟弟都不管,做妻子的只能用自己換了那一斗麥子。她也可憐呀,做了一輩子后娘,卻沒有人承認她的功勞,最后又被自己拾的一斗麥子要了性命。
我再也恨不起她來了。只是,我對麥子的感情,也在歲月流轉(zhuǎn)中變得愈發(fā)復(fù)雜。
以前水泥比較少,院子還都是泥土鋪就的,想要把麥子曬好,只能攤在馬路上。但是占道曬糧又會干擾交通,很難找到兩全的辦法,只好把麥子盡量往路邊靠,縮成瘦瘦長長的一條“蚯蚓”。一看有人來攆,便趕快堆起笑,遞上煙,假裝往麻袋里撂麥子,嘴上不停地說:“曬好了,這就走,這就走?!惫苁碌娜俗约乙灿宣溩右獣?,通常只是象征性地交代幾句,也就走了。
有年夏天,父親去山里幫人播玉米,母親帶著我和弟弟在馬路邊曬麥子。我家的麥地還有很多麥穗沒有撿,母親覺得太可惜,再說麥地離馬路那么近,離開一會兒,也不怕鳥啄人偷車碾。于是我們母子三人進到麥地,面朝馬路的方向,后退著拾撿麥穗,麻袋越來越沉。我們正沉浸在喜悅中時,馬路上突然停下一輛面包車,下來幾個人,不由分說地就往車里撂麥子。母親大喊著往路上跑,我和弟弟也緊隨其后。空氣沸騰,我們的喉嚨都喊得冒煙了,那些人仍不停手。母親那時候二十多歲,也沒經(jīng)歷過多少事,氣得哭了起來。她一哭,我們也開始跟著哭。我的鞋子跑丟了,開始頻繁地領(lǐng)教麥茬的威力——麥稈被收割機的刀刃切斷,原來一直懷恨在心,把自己也鍛打成了利刃,狠狠地戳進我的腳掌心。
我們快跑到跟前時,那輛車才一溜煙地逃走,帶走了一半的麥子。找人四處打聽,都說不知道那些人的來歷。那時候自然沒有電子眼,即便報了警也不會查出個結(jié)果的。
我的腳底板全爛了,疼得直咧嘴,過了幾周才恢復(fù)正常行走。而家里的光景也變得不大好過,一直不舍得買肉,父母還時不時地拌幾句嘴:“撿了芝麻丟個西瓜,沒事?lián)焓裁贷溗耄俊鳖愃频臓幊硯讉€月才平息下去。
年幼的我不知道該恨誰,只能把恨意投向無辜的麥子。在窮苦的日子里,我們曾與麥子相依為命,可它們卻用不告而別的方式,辜負了我們一家人的重托……要用上好些年,我才會跟它握手言和。
2010年高考結(jié)束,麥子也正好從地里被拉了回來。那時候我家已經(jīng)蓋了新房,可以在房頂曬麥子了,我和父親一袋一袋地往房頂扛。那么重的麥子啊,壓得我兩腿直打戰(zhàn),爬了半截樓梯就得停下來喘氣。那時候我們沒有吊機,也沒有滑輪,只知道憑蠻力硬干。
我們花了一上午的時間才扛完,衣裳早就濕透了。把麥子攤開之后,父親氣喘吁吁地說:“上學(xué)上到這一步,不可能后退了啊……過幾天把糧食賣掉,送你去上大學(xué)?!边@時我才知道,我剛才扛的并不是麥子,而是自己的一整個人生。我把根系從泥土里拔了出來,像扛樹苗一樣扛在肩上,向著上坡路爬去,怪不得感覺如此沉重。
我很用心地看守起麥子,在房頂?shù)年帥鎏庝伭艘粡埾樱贿呄胂蟠髮W(xué)的生活,一邊驅(qū)趕偷食的麻雀。
半夜下起了大暴雨,我被雷聲驚醒,丟魂似的沖向外面,心想麥子可不敢淋濕啊,一發(fā)芽發(fā)霉可就賣不出去了。等我到了房頂,才發(fā)現(xiàn)父母已經(jīng)用塑料布把麥子蓋得嚴嚴實實了。閃電的光芒劃亮夜空,我看見雨水正肆無忌憚地抽打著父母的臉頰。
天氣陰晴不定,過了好多天才把麥子曬干。去除草屑和塵土以后,我們將麥子裝袋,扛到車上,一袋一袋摞起來。父親啟動車子時,我爬過一袋又一袋麥子,像爬樓梯那樣,登上了糧食的頂峰。
我們?nèi)ネ占Z站,一進門就是一臺地秤,我想下車,老板說不用了。進了糧庫,我們把麻袋卸到地上,一袋一袋倒干凈。看著我們的麥子融化進麥子的海洋,我竟有了幾分不舍。
當(dāng)坐在麥子頂端的時候,我確實地感覺到自己就是一袋麥子。那么多的麥子,一粒一粒供養(yǎng)我性命,一袋一袋將我托舉,讓我摸到了大學(xué)的門檻。
四
我的目光從無人機的位置跌下來,回歸到一棵麥子的高度。我窺見麥浪的秘密,那是無數(shù)棵麥子借著熱風(fēng),在不停地鍛打著自己的身體。它們要把自己鍛打成銅的箭鏃,對著天空支棱起鋒芒,最后飛向光芒萬丈的太陽。而大地對此不以為意,它捏住麥子的腳踝,輕輕松松就勸阻了這場蓄謀的逃離。有時候,我覺得這是大地寫給我們的讖言。
那些年的麥季,城市里的人總會成批地前往農(nóng)村拾撿麥穗。他們說著普通話,喝電視上才能見到的礦泉水。我和弟弟一面好奇地打量他們,一面對其嚴防死守——麥穗是金貴的,只有自家遛過兩遍以后,才能對外人開放。等他們走后,我們又迫不及待地去拾他們?nèi)酉碌睦@笾ど险尺B的一絲果肉、薯片袋中剩下的些許碎渣、塑料瓶里殘留的幾滴飲料……都會給味蕾帶來新奇的體驗。那時候,城市依然是遙不可及的夢境,是所有美好事物的總和。
“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去市里上班?!边@句話是當(dāng)時的大人們最愛說的勵志名言。我開始向往遠方的城市,每天趴在門前的石礅子上寫作業(yè),夏天被蚊子咬出一身包,冬天又被凍得手發(fā)紅。村里人下工后,看見我那么用功,會夸張地喊上一聲:“呦,大學(xué)生!”聽到這句話,勞累一天的父母笑得像兩朵盛開的花。
多年以后,在大學(xué)入學(xué)的那天下午,我見識到了超市的冰塊上放著的鮮紅的荔枝,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妃子笑”;我知道了幾塊錢就可以買一袋酥脆可口的薯片,而飲料的種類更是多得數(shù)不過來……寒來暑往幾春秋,我開始頻繁地接觸城市新奇的事物,卻很難再吃到家里的麥子。
而村莊也在迅速發(fā)生著變化。農(nóng)田可以自由流轉(zhuǎn)了,很多村民把田地租給外來的生意人。外來者頭腦靈活,不種麥子,改種藥材、海棠、櫻桃等經(jīng)濟作物,還追趕起直播帶貨的風(fēng)潮;也有人建起藥材加工廠、特色養(yǎng)殖園、網(wǎng)紅民宿等,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景象。
村民們將雙腳從田地里拔了出來,抖一抖身上的塵土草屑,扛起行囊去往遠方的大城市。堂哥在村里養(yǎng)豬失敗后,去上海的電子廠做流水線工人,每天下班后關(guān)節(jié)僵硬,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第二天卻依然能夠運指如飛。他在微信群里調(diào)侃說,勞動可以活血化瘀,簡直包治百病。在他身上,我看到了麥子在烈日下努力拔節(jié)抽穗的樣子。朋友Z辭掉小鎮(zhèn)的臨時工作,到城市做售樓員,樓市受到?jīng)_擊之后,又轉(zhuǎn)去送外賣,有時候十幾個外賣員同搶一筆單子,收入?yún)s并不可觀。他說,市中心有夸父追日的銅雕塑,每次路過那里,他都會想起同行王計兵的詩句——用雙腳錘擊大地,在這個人間不斷地淬火。在Z的講述里,我找回了光腳在麥茬上奔跑的痛感,一定有個十萬火急的目標(biāo)需要人們?nèi)プ分?,以前是果腹的麥子,后來才是凡·高的星空,是夸父的太陽?/p>
我家的農(nóng)田是去年秋天租出去的,此后,母親在電話里再也沒有談起過麥子的長勢。我意識到,我們一家人,也正式與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告別了。再也沒有母親一般的麥子,一粒一粒地供養(yǎng)我性命;再也沒有父親一般的麥子,一袋一袋地將我用力托舉。我,變成了城市里一棵孤獨的麥子,扎根太淺,很容易就被生活的重量壓彎脊背。
這些年來,我做過機械設(shè)計員,當(dāng)過寫作課教師,后來失業(yè)大半年,才考上內(nèi)刊編輯的崗位。與此同時,我還在不停地相親。大多是只見一面,女生便不再有音信,媒人也多以“緣分未到”來安慰我。直到有一次,一位女生在見面前提出條件:拿上房本再來赴約。媒人是我的親戚,我賭氣說不見了,他直接聯(lián)絡(luò)了我父親:“舅啊,現(xiàn)在別說大學(xué)生了,就是初中勉強畢業(yè)的姑娘,也都要求男方去城市買房了?,F(xiàn)在時興這樣辦,沒法子啊。城市的學(xué)校到底比村里的好,都是為了子孫后代的起點不輸給別人。這就是抖音上說的那啥……對,內(nèi)卷!”父親習(xí)慣性地往糧倉的方向看了看,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我們不再有麥子可賣了,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麥子做的靠山。他嘆了一口氣,于是夜色降臨,院子陷入了一片沉寂。
大地?zé)o言,卻喜歡用重力下蠱,讓試圖逃離土地的人,只是徒勞地扇動翅膀。
但是我想說,人是麥子,是麥子,就會生出鋒芒,是麥子,就該擁有對著太陽揭竿而起的力量。一棵麥子窮其一生,也不過是把自己的籽實,從地面抬高了一尺。但正是有了這一尺接一尺的腳踏實地的努力,方才接續(xù)與堆積起了高聳入云的希望。
責(zé)任編輯:田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