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與“立”:馬克思恩格斯現代性思想在當代中國的踐行與發展

摘 要： 自 “現代性” 這一概念走入大眾視野以來， 它就始終葆有類似的話語指向， 即它是一種多維塑造的概念體系， 涵蓋啟蒙現代性、 西方現代性、 一元或多元現代性、 反思現代性的主要意涵。在馬克思恩格斯的原初視域中， 生產體系批判、 政治體系批判、 意識形態批判分別是現代性建構的首要條件、 制度環節和思想準備。而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 它們內在的批判邏輯與建構維度至今仍煥發著生機與活力， 并集中反映在中國式現代化潛在的超越性立場與發展性路徑之中， 如以共同富裕揚棄資本主導的經濟現代性， 以全過程人民民主反思權力主導的政治現代性， 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重審自由主導的文化現代性。對于中國式現代化話語與馬克思恩格斯原初話語的承襲關系分析， 能夠幫助我們更充分地理解 “破” 與 “立” 在其中發揮的重要引領與革新作用。

關鍵詞： 西方現代性; 中國式現代化; 批判性邏輯; 建構性維度; 超越性發展

中圖分類號： A81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2-1217 （2024） 02-0001-07

收稿日期： 2024-02-01

基金項目：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專項任務項目（22JD710024）： 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對馬克思現代性思想的守正創新研究。

作者簡介： 梁雪玉（1995-）， 女， 安徽蚌埠人， 合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 法學博士。

“現代性” 是現代人對自身所處社會生活狀況的一種體驗與感知， 其中包含著批判性的反思力量和建構性的推進力量。馬克思恩格斯雖然沒有直接提出 “現代性” 一詞， 但他們經常回應現代性的議題， 并將其投射在 “現代社會” 、 “現代國家” 、 “現代文明” 等諸多話語表達之中。從追求現代性和推進現代化的百年歷程來看， 我國顯然走出了一條既有別于西方現代化 “樣板”， 亦不同于蘇聯現代化 “模板” 的 “第三條道路”， 即中國式現代化。立足于這一嶄新實踐而生成的現代性毫無疑問將會是一種新型的現代性。這種新型的現代性是我國在繼承、 “揚棄” 和發展馬克思恩格斯現代性思想的前提下， 在結合本國革命、 改革、 建設的具體實際的基礎上創造出來的一種人類文明新形態。

一、 厘定與拓展： 現代性基本問題的探究

鑒于現代性存在著不同維度的衡量標準和測定原則， 所以我們只有在闡明現代性的基本要素和具體內涵之后， 才能進一步開展馬克思恩格斯現代性思想的批判性邏輯和建構性維度的探索工作。

就現代性的哲學內涵而言， 它指向一種啟蒙現代性。這里 “啟蒙” 一詞， 一方面來源于黑格爾對 “啟蒙精神” 的思考。隨著社會的發展， 人們不再將啟蒙精神視為一種批判精神和革新精神， 而是將它視為一種實用精神和實證精神。它們不僅使社會制度趨于異化、 社會生活趨于物化， 而且使原先的主體性原則變為一種理性壓制原則。另一方面， 該詞來源于霍克海默和阿多爾諾的 《啟蒙辯證法》 一書， 它的主要內容是探討在物質資源極大豐富和理性知識不斷拓展的背景下人類反倒日益趨近野蠻狀態的內在緣由。從這一背景出發， 我們能夠得出啟蒙現代性的內涵， 即 “啟蒙現代性， 就是一種以征服、 支配自然為出發點， 以科學知識萬能、 技術合理性至上為特征， 以人類中心主義為核心， 以歷史進步為目標的文明樂觀主義” 【王鳳才： 《21世紀語境中如何理解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 ， 《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22年第2期， 第12頁。】。

就現代性的生發之地而言， 它指向一種西方現代性。由于后發國家大多走上了 “復刻” 西方樣板和 “效仿” 西方模式的道路， 因而人們常常將現代性等同于西方現代性。西方現代性的主要特質是： 其一， 統治階級只有遵循資本邏輯， 才能夠維持特權地位和占有物質財富; 其二， 民主和自由是資產階級革命的口號， 他們只有將部分權利賦予社會底層民眾， 才能夠完成社會轉型、 維系社會安定和實現長久統治; 其三， 西方現代性的出場離不開它對傳統宗教的反抗; 其四， 知識的更新和技術的進步是西方現代性的物質前提; 其五， 海外擴張和殖民侵略的功能不只是掠奪資源和占領市場， 還包括生產模式、 社會體系、 文化樣態、 生活方式的輸出。

就現代性的演繹邏輯而言， 它指向一元現代性或多元現代性。一元現代性思想源自進化史觀。它認為現代化就是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轉型的過程， 現代性就是對這一單線過程的梳理和總結。例如： 科爾奈認為現代化模式應當具有普適性， 而 “中國模式” 植根于龐大的人口基數和獨特的文化傳統， 其他國家并不能簡單地仿效， 因此并不存在 “中國模式”， 只存在 “西方模式”。而另一些學者則認為這種模仿不過是一種學習過程， 各國在將其融入本國具體實踐的過程中必然會出現不同的聯結方式。這就出現了 “一元單線論” 和 “一元多線論” 的討論。除了一元現代性的思考方式之外， 學術界還出現了多元現代性的研究路徑， 即認為各民族國家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與現代性產生了一種重組關系， 且這種關系在一開始融入全球化實踐和確立現代性目標的時候就已經生成了。

就現代性的探究方式而言， 它指向一種反思現代性。反思現代性是對現代社會各種實踐活動及其后果進行預見和審思的一種理論范式。相較于傳統社會， 現代社會無疑是一個風險社會。 “發達工業社會從自己制造的風險中獲得 ‘滋養’ ， 并以這種方式創造了社會的危險處境和政治可能性， 從而讓迄今為止的現代化的基礎受到拷問。” 【［德］烏爾里希·貝克： 《風險社會： 新的現代性之路》 ， 張文杰、 何博聞 譯， 南京： 譯林出版社， 2018年， 第58頁。】在經歷理性宰制、 技術僭越、 生態威脅之后， 風險意識驅使人們對現代性的合理性地位和進步性作用展開詰問。此外， 現代性本身也有自反性的需要， 由于社會處于迅速變化的環境之中， 新舊更替的頻率變得越來越快， 現代性只有在自我反思和自我確證的過程中才能夠剝離紛亂表象， 辨明社會內在的特質和發展的桎梏。

由于馬克思恩格斯現代性思想本身就包含著復合型的內容， 其在德國哲學的影響下是一種啟蒙現代性， 在地理環境的限制下是一種西方現代性， 在歷史背景的參照下是一種一元現代性（一元多線論）， 以及在現實批判的立場下是一種反思現代性。鑒于此， 我們不能孤立、 片面、 割裂地理解現代性的內涵， 而要認清現代性所指代的具體對象和現實場域。

二、 批判與建構： 馬克思恩格斯現代性思想的內核

在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解中， 西方現代性存在著資本邏輯的固有缺陷。這種缺陷表現為經濟領域的勞動剝削、 政治領域的階級斗爭、 文化領域的拜物教意識和自然領域的生態破壞。更重要的是， 資產階級無法憑借自身力量解決現代性問題。鑒于此， 馬克思恩格斯不再執著于現代社會的自我改造， 而是選擇去尋求新的革命力量和解放道路。

（一） 生產體系批判是現代性建構的首要條件

現代勞動模式是資本主義社會異化的典型體現。勞動是人的本質力量的確證， 它本應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而豐富化和個性化。而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的異化不僅剝奪了人的創造能力和生存權利， 而且破壞了人的交往關系和社會屬性。恩格斯在 《英國工人階級狀況》 中分析指出： “如果說自愿的生產活動是我們所知道的最高的享受， 那么強制勞動就是一種最殘酷最帶侮辱性的折磨。” ①【①④⑤《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年， 第432頁， 第316頁， 第326頁。】它的殘酷性體現在人們腦力和體力的耗費并不是自覺自愿的， 而是在外界的監管與指揮中進行的。在勞動實踐的過程中， 工人階級漸漸將體現個體本質力量的勞動實踐視為無意識的本能活動， 而將吃飯、 喝水、 睡覺等動物界的本能行動視為 “類本質” 的彰顯。而分工的系統化和體系化則極大地增強了勞動的強制性效果， 將個體變為機器的零部件， 重復地做著簡單化、 碎片化的工作。

現代生產模式是資本主義社會矛盾的內在根源。在工場手工業模式中， 勞動者使用的工具還較為簡陋， 制作工藝的實現仍然需要依靠人腦和人手的協同作用。然而， 在機器工廠中， 工具開始由機器來操縱， 人在整個生產流程中只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在此種狀況下， 工人階級不斷被機器所排擠， 成為過剩人口。 “工人就像停止流通的紙幣一樣賣不出去。” ②【②《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5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年， 第495頁。】

其中大多數人都被迫涌向尚未實現機器生產的工業部門， 而大量聚集的勞動力資源使供給遠遠超過需求， 其結果必然是勞動力的交換價格遠低于勞動力的價值。機器與雇傭工人的對立不僅體現在競爭方面， 還表現在壓迫方面。在機器出現之前， 工人能夠通過周期性暴動與短期性罷工來反抗資本家的專制統治。機器出現后， 資本家以機器足以替代雇傭工人等說辭和做法來壓制工人的不滿與憤懣。但這種舉動也同樣使工人階級清醒地認識到機器背后的資本主義生產邏輯， 進而激發起工人階級反抗的決心和意志。

私有制的揚棄和生產經驗的掌握是現代性建構的經濟維度。其一， 揚棄私人所有制。馬克思和恩格斯認識到， 有產階級在社會異化中能夠感受到人對自然的控制力量， 能夠借助它來滿足自身日益膨脹的欲望和需要。而無產階級卻只能在此種生存狀態中看到自身非人的生活處境， 他們唯一能夠采取的路徑就是擊潰資本主義的制度體系， 消滅私有制的經濟基礎， 從而解放全社會和無產階級自身。其二， 利用科學技術。 “資本不創造科學， 但是它為了生產過程的需要， 利用科學， 占有科學。” ③【③《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8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年， 第357頁。】

在現代社會進一步轉型的過程中， 生產資料的所有權也會出現變化， 即從生產資料私人所有到生產資料社會公有。基于此， 科學服務的對象不再是資本和資本家， 而是社會全體成員。其三， 轉變勞動模式。在共產主義社會， 勞動的管理和分工仍然會得到保留， 但這種保留是有條件的， 即這種管理和分工的目的是提高社會勞動生產率， 增加閑暇時間， 從而為社會每個成員的個性發展創造時空條件。

（二）政治體系批判是現代性建構的制度環節

現代國家機器是資產階級操控社會的統治工具。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視野中， 現代國家和古代國家的存在都依賴于對勞動者階級的奴役。只是在古代國家， 這種奴役與血緣關系、 宗法制度、 等級體系聯系在一起; 而在現代國家， 這種奴役與私人利益、 自由競爭、 商品經濟銜接在一起。這是現代國家的 “偽善” 之處， 它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自然基礎， 反倒營造出超歷史性的永恒假象。此外， 二者的相似之處還表現在社會中都存在著人與人互相斗爭的狀況， 甚至現代遠比古代還要激烈和嚴峻。 “整個市民社會就是這種由于各自的個性而從此相互隔絕的所有個人之間相互反對的戰爭， 就是擺脫了特權桎梏的自然生命力的不可遏止的普遍運動。” ④

看起來， 市民社會的成員享有最大限度的獨立和最大范圍的自由， 但是它們實際上是金錢的獨立和逐利的自由， 是資本邏輯有意塑造的獨立和自由。

現代政治制度是資產階級維系特權的宰制工具。一方面， 代議制是統治階級穩定政權的手段。當資產階級奪取革命的勝利果實之后， 他們就 “不再把立憲的代議制國家看做自己追求的國家的理想， 看做世界的福祉和全人類的目的， 而是把它看做自己的獨占權力的正式表現， 看做對自己的特殊利益的政治上的承認” ⑤。另一方面， 資產階級選舉制體現的是一種形式民主。馬克思在 《法蘭西階級斗爭》 中揭示了它的虛假性和偽善性： 普選權成為統治階級隨意操弄的政治工具， 其民主性、 公正性、 嚴肅性的特質變得蕩然無存; 選舉權成為資本家愚弄無產者的政治手段， 這種愚弄最集中地表現在它的可隨意撤銷性。在資產階級看來， 選舉權的作用除了反映本階級內部的分工之外， 還旨在平息民憤、 緩和矛盾。因而， 往往在經濟蕭條、 通貨膨脹、 物價飛漲的時期， 資本主義選舉制度的限制最少、 門檻最低。

國家機器的消亡和政治制度的革新是現代性建構的政治維度。一方面， 國家機器的消亡符合社會歷史發展的規律。國家的消亡是歷史前進的必然趨勢。這種趨勢表現在生產的社會化傾向， 即分工的專門化和精細化要求社會各部門形成協作的關系， 減少因部門摩擦造成的巨額成本; 周期性的經濟危機要求由國家實現對社會各類資源的統籌管理， 減少因自由競爭造成的巨大損失。同時， 無產階級專政是國家消亡之前的過渡狀態。另一方面， 政治制度的革新符合革命運動進展的狀況。一是正確認識民主和專政的關系。在國家消亡之前， 不管是改革生產資料所有制、 抵御國內外敵人的侵襲， 還是改造國家行政機關， 都需要專政力量和權威力量的支撐。二是合理掌握選舉制的功能和作用。在革命時期， 普選制能夠成為測量工人階級成熟度的標尺。

（三） 意識形態批判是現代性建構的思想準備

宗教信仰是統治階級安撫民眾的精神鴉片。其一， 宗教的 “去權威化” 表現為宗教的日常生活化。在已完成宗教革命和民主政治革命的國家， 宗教活動本身擺脫了政治意義和世俗目的， 只關注神學意義和理念邏輯。然而， 它的日常生活化并不是宗教批判的完成， 因為它的保留其實就反映出人們對于現實生存狀況的無知、 無力和無感， 他們需要構造一個幻想世界以擺脫日常生活帶來的恐懼與不安。其二， 宗教的日常生活化造成利己主義思想的廣泛傳播。基督教 “扯斷人的一切類聯系， 代之以利己主義和自私自利的需要， 使人的世界分解為原子式的相互敵對的個人的世界” ①【①②《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年， 第54頁， 第551頁。】。而在這樣的世界中人的本質的異化形式從神轉向金錢， 這既是現代性的積極體現， 亦是現代性的消極表征。

政治理念是統治階級欺騙民眾的觀念陷阱。一是現代理念是資產階級控制社會的思想工具。現代理念具有抽象化和普遍化的趨勢。這一趨勢有益于資產階級證明本階級思想的合規律性， 便于其將自身的利益說成是社會大眾的利益。此外， 現代理念具備階級性和壓迫性的特質。資產階級培養了一批理論家作為自己的發言人， “他們是這一階級的積極的、 有概括能力的意識形態家， 他們把編造這一階級關于自身的幻想當做主要的謀生之道” ②。二是現代理念是資產階級愚弄民眾的思想手段。以自由、 平等、 理性為代表的現代理念在社會推進的過程中不斷偏離原意， 而成為資產階級用于掩蓋社會矛盾和馴化底層民眾的思想工具， 如： 自由背后的隱性限制和約束被自由貿易和自由買賣所掩蓋; 法律意義上的平等掩蓋著事實上的不平等; 理性的生成及其作用的發揮需要仰賴于地位、 身份和財富。

革命實踐的推進和階級意識的重塑是現代性建構的思想維度。一方面， 宗教批判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展開塵世批判。需要注意的是， 在馬克思的語境下， 批判絕對不是純思辨批判， 而是借助實踐手段和實踐策略與政治國家和市民社會作斗爭的現實批判。換句話說， 只有將思想批判深入到社會革命實踐之中， 才能給現代社會帶來切實的轉變。另一方面， 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源于各方面的教育因素。他們沒有接受資產階級教育在某種程度上利大于弊： 一是避免受到宗教觀念的荼毒; 二是在勞動中認識到社會的腐朽性和資產階級的貪婪性; 三是理論學習始終與革命實踐聯系在一起。此外， 社會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是無產階級的 “大腦” 和 “喉舌” ; 資本主義革命和工業發展迫使資產階級將教育因素賦予無產階級; 而資本家之間的殘酷競爭則使許多小資產階級、 知識分子進入無產階級隊伍。

三、 超越與發展： 中國式現代性標識的彰顯

我國在追求現代性的過程中， 一方面， 將批判的視野從西方資本主義現代性擴展到蘇聯、 東歐等社會主義現代性， 極力規避它們造成的現代性危機與困境; 另一方面， 將建構的維度從經濟、 政治領域擴展至文化、 社會和生態領域之中， 使現代性覆蓋范圍更廣、 影響力度更強， 進而將建設成果惠及到社會全體成員的手中。正是因為我國走上了一條別樣的現代化道路， 生成了兼具中國特色和時代特征的制度、 理論體系和文化， 而使新型現代性在中國大地上得到細致的譜寫和擘畫。

（一） 揚棄資本主導的經濟現代性

西方現代性的整個生產架構和經濟體系都遵循著資本邏輯， 因而在很大程度上我們可以將其等同于 “資本現代性”。而按照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解， 它主要包括以下特征： 其一， 私有制和雇傭勞動是塑造資本現代性的制度基礎和實踐根基。其二， 資本的力量主要體現在它對勞動力及其產品的支配和宰制上。其三， 資本通過生產活動使勞動者變得商品化、 工具化和原子化。其四， 資本的統治范圍從勞動領域深入到自然科學領域。

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最初構想中， 無產階級專政時期是資本主義社會邁向共產主義社會的必經之路， 在這一階段應當逐步完成消滅私有制的任務， 將社會的各項資源收歸國有， 由國家進行再分配。然而， 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的國家， 不管是蘇聯、 東歐， 還是中國， 都不是其本來意義上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 反而是積貧積弱的農奴制國家或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其緣由是： 一方面， 資本主義體系完成了由自由主義模式向壟斷主義模式、 福利國家模式的轉型; 另一方面， 以蘇聯、 中國為代表的后發國家在兩次世界大戰中不僅把握住喘息的時機， 而且掌握好斗爭的節點。但不能否認的是， 后發社會主義國家與先發資本主義國家在生產、 技術、 管理等方面還存在著一定的差距。

為了追求社會主義現代性和追趕西方現代化的步伐， 一方面， 在黨的領導下， 人民群眾逐漸正視我國正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 這個國情決定了我國必須要補足自身與發達國家在生產力方面的差距; 另一方面， 在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指引下， 中國共產黨人準確揭示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 解放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是我國推進現代化事業的主要路徑， 消滅剝削和消除兩極分化是我國構建新型現代性的基本原則， 最終實現共同富裕則是確立新型現代性的最終旨歸。而共同富裕的邏輯之所以能夠破除資本現代性的魔咒， 是因為： 首先， 共同富裕的制度前提是以公有制為主體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 “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也離不開資本， 也需要利用資本不斷鞏固自己的發展基礎， 但是中國需要的是作為手段的資本而非作為目的的資本， 中國需要的是駕馭資本而不是被資本所駕馭。” 【陳玉斌： 《論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的新現代性理論范式》 ， 《社會主義研究》 2022年第2期， 第21頁。 】其次， 共同富裕的力量體現在脫貧攻堅事業和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我國堅持共同富裕的道路就是要打破現代性的陷阱和困境， 使社會在新型現代性邏輯的驅動之下煥發生機與活力。社會進步和人的發展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的 “兩翼”， 共同富裕則是使 “兩翼” 更加穩固和牢靠的基石。最后， 共同富裕的影響范圍從經濟領域延伸至社會的其他領域。在消解資本、 技術與勞動對立關系的過程中， 共同富裕的邏輯潛移默化地使技術成為潛能發揮的工具， 使社會成為見識增長的平臺， 使文化成為素養提升的媒介， 使自然成為無機的身體。

（二）反思權力主導的政治現代性

在西方社會， 政治現代性有其特定的民主模式和管理經驗， 如盧梭的社會契約論、 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學說、 韋伯的官僚制和科層制、 泰勒的科學管理模式等。而最受資產階級追捧的莫過于選舉制和代議制， 其原因在于它們能夠掩蓋民眾和國家的矛盾， 并通過它們向國家機關輸送利益集團的代表。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 代議制和分權制是資產階級掌握國家政權的武器; 選舉制是資產階級謀求統治合法性的工具。而人們只有經過現實實踐的試煉與檢驗， 才能真正發現資本主義政治制度的本質屬性和階級傾向。

正因為中國共產黨認識到西方政治制度存在著狹隘性、 偽善性、 形式化、 抽象化的桎梏， 所以為了避免重走資本主義的老路， 中國式民主應當具備以下特征： 其一， 民主內容與民主形式相統一。 “如果人民只有在投票時被喚醒、 投票后就進入休眠期， 只有競選時聆聽天花亂墜的口號、 競選后就毫無發言權， 只有在拉票時受寵、 選舉后就被冷落， 這樣的民主不是真正的民主。”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 第四卷， 北京： 外文出版社， 2022年， 第259頁。】而在中國， 人民的民主權利體現在政治制度的方方面面。中國堅持民主與專政的有機統一， 民主制度保障人民在憲法和法律的框架下管理國家事務、 經濟和文化事業、 社會事務的權利; 專政則保留了國家政權的斗爭力量以打擊那些攻擊社會主義制度、 動搖國家政權、 威脅國家與公共安全的敵對分子和敵對勢力。此外， 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通過堅持國家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 而有效保證了國家治理跳出治亂興衰的 “歷史周期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摒棄了 “一黨專政” 的弊端和多黨 “輪流坐莊” 的藩籬。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和基層群眾自治制度在尊重民族風俗和地域習慣的基礎上最大限度地增強各民族、 團體、 社群、 個體的主人翁意識， 最大可能地將現代化成果惠及全體人民。可見， 在全過程人民民主實踐中， 我國規避了西方式民主的形式化傾向， 真正實現了民主內容與民主形式的有機統一。其二， 民主理論與民主實踐相結合。我國的民主制度容納了別樣的民主共識， 將改革開放四十年來的民主成果進一步深化、 細化、 優化， 涉及基層民主自治制度的補充和弱勢群體民主權利的保障。為了維護企業職工的基本權益， 我國廣泛推行了以職工代表大會為主要組織形式的民主管理制度。 “現階段， 中國共有280.9萬個基層工會組織， 覆蓋655.1萬個企事業單位。”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 《中國的民主》 ， 《人民日報》 2021年12月5日， 第5版。】它們不僅能夠反映職工的基本訴求、 協調勞資雙方的關系， 而且能夠成為頭腦風暴的聚合點、 意見觀點的集散地和信息交流的樞紐站。與此同時， 婦女兒童等弱勢群體的民主權利也被置于社會政策議題的討論之中。黨的十九屆四中、 五中全會明確提出完善促進男女平等和婦女保障的體制機制、 健全學校家庭社會協同育人機制、 發揮家庭家教家風在基層社會治理中的重要作用。 “十三五” 、 “十四五” 規劃綱要均單列章節對促進婦女兒童發展的各項舉措作出部署。基層民主自治制度的更新和弱勢群體民主權利的保障都是黨和政府在直面社會議題和回應群眾訴求的過程中補充和完善的民主內容。

（三）重審自由主導的文化現代性

在馬克思恩格斯的現代性思想中， 現代性理念始終發揮著思想統治的作用。發展至當代， 西方現代性理念的表現形式變得越來越柔性化、 隱蔽化、 碎片化、 日常化和娛樂化。為了守衛主流文化陣地， 我國需要使文化認同的對象既能夠凸顯民族特色、 展現歷史根基， 也能夠緊跟時代步伐、 符合全球趨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就包含著上述四方面的特質， 成為我國重建文化現代性的精神源泉和思想基石。

革命文化以愛國情懷和斗爭精神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在馬克思的歷史視野中， “無產階級所接受的社會主義思想和共產主義思想越多， 革命中的流血、 報復和殘酷性就越少”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年， 第497頁。】。當我國以獨特的社會面貌迎接文明更替的挑戰時， 不僅自覺接受了唯物史觀的指導， 而且廣泛吸納了本民族愛國情懷和斗爭精神的結晶。一方面， 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人將階層分析、 斗爭經驗、 社情民意融入革命實踐策略之中， 形成了關于游擊戰、 持久戰、 陣地戰的人民戰爭思想， 并倡導以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革命文化激揚革命斗志。另一方面， 在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時期愛國情懷體現在軍民同舟共濟、 軍政繆力同心、 統一戰線群策群力之中; 斗爭精神則表現在革命戰士的英勇無畏、 革命策略的精準到位、 革命路線的科學研判之中。

優秀傳統文化以歷史積淀和民族精神助力中國式現代化。馬克思認為， 由于 “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是在直接碰到的、 既定的、 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2卷，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年， 第470-471頁。】， 因而現代社會無法規避或者逃離傳統性， 而只能將嶄新的實踐奠基于傳統與現代的共生關系之上。中國式現代化同樣需要直面二者間的沖突、 對立與交融的狀況。一方面， 人們應當以正確的歷史視野來汲取歷史經驗、 把握歷史定位與探尋歷史規律。在建黨百年之際， 社會自上而下廣泛開展的 “四史” 學習教育活動， 就是為了幫助人們了解歷史發展過程， 正確看待歷史的經驗與教訓。另一方面， 人們應當憑借文化積淀來維護民族認同、 確證文化身份。黨的十八大以來， 不管是維護文化遺跡、 開展文化體驗， 還是促進文化交流、 舉辦文化盛事， 我國始終致力于中華民族文化的傳播， 促進世界多元文化的互鑒。

先進文化以時代使命和創造精神響應中國式現代化。由于資本主義文明作為 “史前” 文明， 其倡導的文化理念必將隨著生產關系的僵化而淪為精神的沉疴和生產力的桎梏， 因而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視野中先進文化實際等同于共產主義模式下的社會理念。伴隨著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生成的先進文化與前者享有相同的本質屬性， 即實踐性、 超越性、 公共性和批判性。具體而言， 實踐性表現在先進文化生成、 檢驗和發展于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之中。超越性反映在它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 以共產主義為理想， 以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信念， 以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指南。公共性體現在其歷史使命是為國家立心、 為民族立魂， 并承擔著舉旗幟、 聚民心、 育新人、 興文化、 展形象的時代責任。批判性展現在先進文化必須既以自我批判、 自我革新、 自我發展為基本要點， 也以守土有責、 守土盡責、 守土負責為根本保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兼具以上特征， 因此在新的發展階段， 我們要使其得到堅決維護、 積極弘揚和主動踐行， 使人們在理解中內化， 在認同下行動。

結 語

中國在推進現代化實踐的過程中， 堅持以馬克思恩格斯的現代性思想為指導， 以國家富強、 民族振興、 人民幸福為己任， 成功構建出一種新型的現代性。這種現代性之 “新” 體現在它以共同富裕揚棄經濟現代性、 以全過程人民民主重塑政治現代性、 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重審文化現代性。正是因為這些先進性成分既體現出馬克思主義現代性思想的批判邏輯和建構維度， 也反映出中國本土的歷史狀況、 民族風格和文化特質， 所以它們才能夠在中國的廣袤土地上生根發芽， 并推動社會朝著更高的階段邁進。

Breaking and Establishing： Practice and Development

of Marx and Engels Modernity Thoughts in Contemporary China

LIANG Xue-yu

（School of Marxism， Hefei University， Hefei 230601， China）

Abstract： Modernity has occupied similar discourse orientation， which is a collection of concept covering enlightenment modernity， Western modernity， monistic or pluralistic modernity， reflexive modernity since the concept of modernity come to the attention of public. In the original perspective of Marx and Engels criticism of production system， political system and ideology is respectively primary condition， institution link， mental preparation of modernity construction. Over the course of history internal critical logic and constructive mention of the former so far have been full of refresh and lively ， which is reflected in potential transcendence standpoint and development path， such as sublating capital-dominated economic modernity by common prosperity， reviewing power-dominated political modernity by whole-process people’s democracy， reflecting freedom-dominated cultural modernity by the culture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t is able to be conducive to understand important leading role and reformation effect of breaking and establishing that analyse inherited relationship between original discourse of Marx and Engels and Chinese discourse of modernization.

Key words： Western modernity; Chinese modernization; critical logic; constructive mention; transcendental development

［責任編輯 常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