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公羊》 學者何休從詳與略的角度對 《春秋》 的日月時例作了大量的闡發。何休基于二元對立的思維, 對日、月、時這三個要素作兩兩對待, 即日、月相對, 日為詳, 月為略;月、時相對, 月為詳, 時為略。何休從日月時的詳略輕重出發, 闡發蘊含其中的褒貶大義, 但何休并沒有采取二元對立的思維來闡明褒貶, 即并不是詳書日月以示褒, 略書就意味著貶;其實有很多情況, 日月時的詳略表明的是褒、貶程度的淺深。也正因為日月時的詳略在意義的闡發上具有程度上的深淺輕重等的變化關系, 因此能很好地與其三世進化說相結合, 從而具有王道進化的意義。而隨著三世的演進, 王道的逐漸實現, 日月時的詳略輕重的差異漸趨消彌, 從而完成了它的王道進化的使命。
關鍵詞: 何休;日月時例;詳略
中圖分類號: B2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2-1217 (2024) 02-0116-13
收稿日期:2024-01-12
作者簡介: 趙友林 (1970-) , 男, 山東泰安人, 聊城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史學博士。
《春秋》 記事, 往往 “以事系日, 以日系月, 以月系時, 以時系年” 【[晉]杜預注, [唐]孔穎達疏:" 《春秋左傳正義》 , [清]阮元校刻: 《十三經注疏》 , 北京: 中華書局, 1980年影印本, 第1703頁。】。但 《春秋》 在實際的記載中, 除年以外的日、月、時這三個時間要素并不是同時具備的, 有的記載了具體的日期, 有的只記載了月份, 有的僅記載了季節 (即 “時” ) 。 《春秋》 學者 (主要是 《公羊》 和 《谷梁》 等學者) 認為, 日、月、時這三個時間要素在記事上的這種變化, 往往蘊含著圣人的微言大義, 于是加以闡發, 以窺圣意, 從而形成了 《春秋》 學中的日月時例。日月時例的本質其實是 《春秋》 記事在時間上的詳與略的運用, 并由詳略發掘 《春秋》 奧義。考察 《春秋》 學者的闡釋, 真正從詳略角度探討日月時例, 發掘 《春秋》 大義的, 當屬漢代的何休。在 《春秋》 學者中, 何休所闡發的日月時例最為豐富, 最有系統, 而且多從詳略的角度闡發 《春秋》 的微言大義。因此, 在何休所闡釋的日月時例中, 日、月、時與詳略的關系, 日月時的詳略與褒貶大義的關系等等, 都是需要探討清楚的。后世的 《春秋》 學者對此雖然作了繼承發揮和總結, 但對于上述問題的理解還是有偏差的。基于此, 本文力圖對何休日月時例的詳與略這一問題, 作一番詳細的梳理, 以期搞清楚其實際面貌, 并由此說明何休的微言大義在日月時例中的合理展開。
一、日月時與詳略
(一) 日月時與詳略
記事之體, 皆有剪裁, 故有詳有略。作為記事要素之一的時間要素, 在 《春秋》 所記事件中也有詳略的不同, 或書日, 或書月, 或書時。對此," 《春秋》 三傳都有闡發。 《左傳》 闡發的日月時例最少, 僅有幾例, 其對日月時的闡釋多表現為對不書日的申發。 《公羊》 共有二十余處的闡釋實踐, 其對日月時的闡發主要表現在書日和不書日的申發上。此外, 在書日書法之中還有對晦朔的闡發。如僖公二十二年:" “冬十有一月己巳朔, 宋公及楚人戰于泓, 宋師敗績。”" 《公羊》 :" “偏戰者日爾, 此其言朔何? 《春秋》 辭繁而不殺者, 正也。” 【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清]阮元校刻:" 《十三經注疏》 , 北京: 中華書局, 1980年, 第2259頁。】“辭繁而不殺” 即用詞上的繁而不省, 也可理解為對日期的詳細記載。這里對于宋楚交戰日期, 既書己巳, 又書朔," 《公羊》 認為這種詳細的記載是為了彰明宋襄公的正道。在三傳中," 《谷梁》 所闡發的日月時例最多, 約有120余例;其對日月時例的闡發也富有系統性, 既對書日者立例說解, 也對書月、書時者立例說解;不過," 《谷梁》 并沒有從詳略角度對日月時例進行闡發。
西漢時期," 《公羊》 學大師董仲舒繼承了 《公羊》 的辭繁之說, 并首次以 “詳略” 的觀念對日月時例作了回應。他在 《春秋繁露·奉本第三十四》 中說:" “春秋緣魯以言王義, 殺隱、桓以為遠祖, 宗定、哀以為考妣, ……微國之君, 卒葬之禮, 錄而辭繁。” 【[清]蘇輿撰, 鐘哲點校:" 《春秋繁露義證·奉本第三十四》 , 北京: 中華書局, 1992年, 第279-281頁。】這里說的 “微國之君, 卒葬之禮, 錄而辭繁”, 大概指的是哀公三年 “冬十月癸卯, 秦伯卒”。秦伯是微國之君, 對于其卒不當詳書其日, 而這里卻書其日, 這是王道漸至太平的表現。在 《春秋繁露·楚莊王第一》 中, 董仲舒從詳略角度對日月時例作了解讀:" “子赤殺, 弗忍書日, 痛其禍也;子般殺, 而書乙未, 殺其恩也。屈伸之志, 詳略之文, 皆應之。” 【[清]蘇輿撰, 鐘哲點校:" 《春秋繁露義證·楚莊王第一》 , 第11頁。】由此可以看出, 董仲舒是以書日為詳, 以不書日為略。不過, 在日、月、時三個要素中, 不書日指的是書月還是書時, 董仲舒并沒有明確說明。漢代除 《公羊》 學外," 《左傳》 學者如劉歆、賈逵、許淑、穎容等, 也開始對日月時的詳略進行了關注和解讀。如杜預 《春秋釋例》 曾載:" “劉、賈、許、穎復于薨卒生例云: 日月詳者吊贈備, 日月略者吊有闕。” 【[晉]杜預:" 《春秋釋例》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臺北: 臺灣商務印書館, 1986年, 第146冊, 第46頁。】“賈氏、許氏曰: 盟載詳者日月備, 易者日月略。” 【[晉]杜預:" 《春秋釋例》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46冊, 第26頁。】這兩條日月時例都認為日月備者為詳, 不書日月而書時者為略。不過, 漢代 《左傳》 學者對日月時例的這種解讀, 還非常少, 比較粗略。
東漢晚期的 《公羊》 學者何休, 對日月時例進行了大量的闡發, 其對日月時詳略的闡釋更加細致、系統。考察何休對日月時詳略的闡發, 雖然在思維觀念上與 《公羊》 、董仲舒等基本一致, 即采取二元對立的思維, 但又有不同。首先, 日、月相對, 以日為詳, 以月為略。如:
文公七年:" “夏四月, 宋公王臣卒。” 何休:" “不日者, 內娶略。” 【本文中關于何休注的引文, 皆出自[清]阮元校刻: 《春秋公羊傳注疏》, 北京: 中華書局, 1980年影印本。下文不再出注說明。】
昭公四年:" “秋七月, 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 執齊慶封殺之, 遂滅厲。” 何休:" “莊王滅蕭日, 此不日者, 靈王非賢, 責之略。”
在這兩例中, 何休都是以 “不日” 而書月為書法。第一例, 據隱公四年何休 “卒日葬月, 達於 《春秋》 , 為大國例” 之例, 文公七年宋公王臣之卒不書日而書月, 是變例。第二例, 屬比宣公十二年 “冬十有二月戊寅, 楚子滅蕭”, 同樣是楚滅人之國, 宣公十二年書日, 而昭公四年楚滅厲卻不書日而書月。對于這兩處不書日而書月的書法, 何休或以 “內娶略” 釋之, 或以 “責之略” 釋之。從這里可以看出, 何休以書日為詳, 而以 “不日” 即以書月為略。當然, 從日月時三要素看," “不日” 除有書月的情況外, 還有書時的情況;不過, 從 《春秋》 經文實際記載看, 何休以 “不日” 為書法進行詳略解讀的經文, 多書月, 少書時;因此可以大致說, 何休以書日為詳, 以不書日而書月為略。
其次, 月、時相對, 以月為詳, 以時為略。如:
僖公五年:" “冬, 晉人執虞公。” 何休:" “不從滅例月者, 略之。”
昭公十七年:" “ (冬) 楚人及吳戰于長岸。”" 《公羊》 :" “詐戰不言戰, 此其言戰何?敵也。” 何休:" “不月者, 略兩夷。”
在這兩例中, 何休都是以 “不月” 而書時為書法。第一例, 據隱公二年何休 “滅例月” 之例, 僖公五年晉人滅虞國、執虞公不書月而書時, 是為變例。第二例, 據隱公六年何休 “詐戰月” 之例, 昭公十七年長岸之戰是詐戰, 卻不書月而書時, 也是變例。對于這兩處變例, 何休也均釋之以 “略”。由此可見, 何休以書月為詳, 以 “不月” 而書時為略。同樣, 從日月時三要素看," “不月” 除有書時的情況外, 還有書日的情況;但從 《春秋》 經文實際記載看, 何休以 “不月” 為書法進行詳略解讀的經文, 多書時, 而少有書日者;因此可以大致地說, 何休以書月為詳, 以不書月而書時為略。
再次, 日月與時相對, 以日月為詳, 以時為略。如:
定公十二年:" “春, 薛伯定卒。” 何休:" “不日月者, 子無道, 當廢之而以為后, 未至三年, 失眾見弒, 危社稷宗廟, 禍端在定, 故略之。”
僖公二十四年:" “ (冬) 晉侯夷吾卒。” 何休:" “不日月者, 失眾身死, 子見篡逐, 故略之, 猶薛伯定也。”
在這兩例中, 何休都是以 “不日月” 而書時為書法。第一例, 屬比昭公三十一年 “夏四月丁巳," 薛伯谷卒”, 薛伯谷卒具書日月, 而這里薛伯定卒卻僅書其時;第二例, 對于晉侯夷吾之卒, 依 “卒日葬月” 之例當具書日月, 可是這里僅書其時。對此, 何休均以 “略” 釋之, 表示輕賤之意。這里何休以日月為詳, 以 “不日月” 而書時為略。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 何休對日月時的詳略區分, 并不是簡單地以日、月、時這三個時間要素作有梯度的把握, 即并不是以日為詳, 月次之, 時最略。實際上, 何休仍是以傳統的二元對立思維來把握日月時的, 即以日為詳, 則以月為略;以月為詳, 則以時為略;以日月為詳, 以時為略。當然, 如果由上文所揭示的日月時的詳略關系進行邏輯推演的話, 我們也可以大致得出: 日為詳, 月次之, 時最略。而在實際的解讀中, 何休有時也是以這種思維來把握日月時的。如:
昭公二十三年:" “夏六月, 蔡侯東國卒于楚。” 何休:" “不日者, 惡背中國而與楚, 故略之。月者, 比肸附父仇, 責之淺也。”
僖公十四年:" “冬, 蔡侯肸卒。” 何休:" “不月者, 賤其背中國而附父讎, 故略之甚也。”
第一例, 何休以不書日而書月為書法。據 “卒日葬月” 之例, 蔡侯東國之卒當書日, 而今書月, 何休認為這是對蔡侯東國背中國而親附楚國的輕賤。這里是以書日為詳, 書月為略。第二例, 何休以不書月而書時為書法。屬比蔡侯東國之卒書月, 今蔡侯肸之卒不書月卻書時, 何休認為這是對蔡侯肸背叛中國而與有殺父之仇的楚國交好的輕賤。這里是以書月為詳, 書時為略。同是對蔡國之君的貶斥, 可是一書月, 一書時, 對此何休認為, 蔡侯東國之卒書月是因為 “比肸附父仇, 責之淺也”, 對于蔡侯肸之卒書時是 “略之甚”。書月、書時都是輕賤之意, 但卻存在程度上的淺深, 書月責淺, 書時責深。因此, 綜合這兩例的說解, 何休是以日為詳, 月次之, 時最略, 并由此賦予不同程度的褒貶含義。體現此觀念的, 還有關于盟的日月時三要素的說解:
隱公元年:" “三月, 公及邾婁儀父盟于眛。” 何休:" “君大夫盟例日, 惡不信也。此月者, 隱推讓以立, 邾婁慕義而來相親信, 故為小信辭也。大信者時, 柯之盟是也。”
在這里, 何休分別對日、月、時立了三條義例:" “君大夫盟例日, 惡不信也”" “月者……小信辭也”" “大信者時”。對于盟, 詳書其日, 是對不信之盟的厭惡;略書其月, 是表示其盟有小信;書時最略, 是表明其盟有大信。很明顯, 何休在這里賦予了日月時在詳略上的梯度變化關系。不過, 在何休的闡釋中, 像這種對日月時三要素作梯度考察的是較少的, 而多是在二元對立思維下, 對日和月、月和時等進行二維說解。
(二) 日月時與輕重
《公羊傳》 有書重之說, 如隱公五年 “君將不言率師, 書其重者也” 【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 第2207頁。】, 僖公元年 “貶必于重者”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 第2247頁。】, 等等。 《公羊》 日月時例中以輕重為說者, 主要體現在其 “三世說” 中。魯隱公元年 (十二月) :" “公子益師卒。”" 《公羊》 :" “何以不日?遠也。所見異辭, 所聞異辭, 所傳聞異辭。”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 第2200頁。】( 《公羊》 的這種解說還見于桓公二年、哀公十四年)" 《公羊》 在這里說明了 《春秋》 書法的不同是由于時間的遠近而導致的材料來源的不同, 致使時間久遠的材料在日月的記錄上或有闕略。而這種日月記錄上的詳略, 也體現了人們情感上的戚疏、厚薄。世愈近, 情愈厚;世愈遠, 情愈輕。桓公二年:" “三月, 公會齊侯、陳侯、鄭伯于稷, 以成宋亂。”" 《公羊》 :" “內大惡諱, 此其目言之何?遠也。所見異辭, 所聞異辭, 所傳聞異辭。”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 第2213頁。】出于宗主國情懷," 《春秋》 對于魯國的惡行丑事, 往往加以委婉避諱而不忍直言。但對于桓公二年成宋亂這類丑惡之事, 由于其時間久遠, 恩情疏薄, 故不加隱諱, 而直斥其事。
西漢的董仲舒繼承了 《公羊》 的 “三世說”, 并在此基礎上又作了進一步闡發。在 《春秋繁露·楚莊王第一》 中, 他對 《公羊》 三世進行確指, 把哀、定、昭視為所見之世, 襄、成、文、宣為所聞之世, 僖、閔、莊、桓、隱為所傳聞之世;同時在時間這一維度上又明確賦予了 《春秋》 書法的情感漸次變化的因素, 認為三世在時間遠近上的自然延展, 會伴隨著主觀情感的變化, 即 “于所見微其辭, 于所聞痛其禍, 于傳聞殺其恩, 與情俱” 【 [清]蘇輿撰, 鐘哲點校:" 《春秋繁露義證·楚莊王第一》 , 第10頁。】。所傳聞之世時間久遠, 親情衰減;所聞之世時間漸近, 親情漸厚, 對于當時禍亂之事深感痛心;所見之世正是生活的當下, 親情最重, 同時也是忌諱最深, 故對于涉及當下為政者的難言之事, 往往加以微辭示義。總之, 正是由于時間遠近上的自然延展, 導致文辭上的或詳或略;而這種文辭上的詳略, 往往伴隨著情志上的屈伸、推移, 輕重、厚薄。
何休繼承了 《公羊》 、董仲舒的詳略輕重之義, 把日月時的詳略與輕重聯系起來, 進行書法解讀。首先, 日月相對, 則日為詳為重, 月為略為輕。如:
莊公二年:" “秋七月, 齊王姬卒。” 何休:" “內女卒例日, 外女卒不日者, 實不如魯女也。”
桓公十一年:" “ (九月) , 柔會宋公、陳侯、蔡叔盟于折。”" 《公羊》 :" “柔者何?吾大夫之未命者也。” 何休:" “盟不日者, 未命大夫盟會用兵, 上不及大夫, 下重於士, 罰疑從輕, 故責之略。”
第一例, 據何休所立之例, 對于魯國之女之卒詳書其日, 以示恩重;對于他國之女之卒不書日而略書月, 以示恩情輕于魯女。第二例, 桓公十一年魯、宋有折之盟, 而桓公十二年魯 “及鄭師伐宋”, 因此桓公十一年的折之盟為不信之盟;據何休的 “君大夫盟例日, 惡不信也” 之例, 折之盟當書日, 可是這里卻略書月, 是變例。對此, 何休解釋說:" “罰疑從輕, 故責之略。” 書月是表示責略, 輕于書日之責重。
其次, 月、時相對, 月為詳為重, 時為略為輕。如:
隱公元年:" “秋七月, 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赗。” 何休:" “月者, 為內恩錄之也。諸侯不月, 比於王者輕, 會葬皆同例。”
“諸侯不月”, 即對于諸侯前來魯國助生送喪之事," 《春秋》 皆不書月而略書時。而隱公元年對于周王室的來魯國助生送喪卻書月, 對此, 何休認為這表明諸侯之恩 “比于王者輕”, 故對于諸侯前來助生送喪略書時, 而對于周王室詳書月以重之。
何休關于日月時詳略輕重的說解, 影響了后世 《春秋》 學者。如東晉 《谷梁》 學者范寧對日月時的闡釋:
隱公五年:" “九月, 考仲之子宮。” 范寧 《春秋谷梁傳集解》 :" “失禮宗廟, 功重者月, 功輕者時。”
這里范寧立 “失禮宗廟, 功重者月, 功輕者時” 之例, 以詳書月者為重, 略書時者為輕。按, 莊公二十四年:" “春王三月, 刻桓宮桷。” 何休:" “月者, 功重於丹楹。” 因此, 范寧在這里所立之例顯然是在何休闡釋的基礎上加以概括而來的。像這種闡釋, 在范寧所闡發的日月時例中還有好幾例。
后來, 北宋的孫復和崔子方、元代的趙汸、清代的廖平、皮錫瑞等, 都曾對日月時例的詳略輕重作過闡發、論述, 如:
孫復: 春秋之法, 惡甚者日, 其次者時, 非獨盟也。以類而求二百四十二年諸侯罪惡輕重之跡, 煥然可得而見矣。【[宋]孫復:" 《春秋尊王發微》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47冊, 第3-4頁。】
王晳: 凡大變大危大惡之事則必書日以謹之, 中事則但志之以月, 小事則直系之于時, 以次略之爾。【[宋]王晳:" 《春秋皇綱論》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47冊, 第157頁。】
崔子方: 著日以為詳, 著時以為略。又以詳略之中而著月焉, 此例之常也。然而事固有輕重矣, 安可不詳所重而略所輕乎?其概所重者日, 其次者月, 又其次者時, 此亦易明爾。【[宋]崔子方:" 《春秋本例》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48冊, 第346頁。】
皮錫瑞: 案 《春秋》 正變例, 以日月時為最著明。正例日則變例時, 正例時則變例日, 而月在時日之間。…… 《春秋》 記事, 大事記之詳, ……所關者大, 重錄之, 則詳, 故記其日。小事則從略, ……一切小事皆例時。大事日, 小事時, 一定之例也, 亦記事之體, 應如是也。至于輕事而重之, 則變時而日月焉;重事而輕之, 則變日而月時焉。事以大小為準, 例以時日為正, 一望而知者也, 而月在時日之中, 為消息焉。……凡變則有二等, 以差功過淺深。故月皆變例。【[清]皮錫瑞:" 《經學通論·春秋》 , 北京: 中華書局, 1954年, 第54頁。】
孫復、崔子方、廖平、皮錫瑞【 按, 廖平與皮錫瑞的觀點相近, 文字表述也略同, 故于此不再列出廖平的表述。具休內容可參見 《六譯館叢書》 本 《何氏公羊解詁三十論》 之 《無月例論》 。】等, 都是以日、時相對, 認為日為詳為重, 時為略為輕。詳所重而書日, 略所輕而書時。王晳、崔子方、廖平、皮錫瑞還認為, 月處于時日、詳略、輕重之間。這與何休的詳略輕重是有差異的, 何休一般是以日、月或月、時為相對的雙方作為考察對象, 從而賦予詳略、輕重之意;日為詳為重, 月也可為詳為重;時為略為輕, 月也可為略為輕。并且, 在何休所立之例中, 日、月、時皆有正例【 參見趙友林:" 《〈春秋〉三傳書法義例研究》 ,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10年, 第124頁。另, 所謂 “正例”, 義同 “例”。 “‘例’其實就是一些記事的規則, 同一類的事, 用相同的手法記下來, 這就構成了例。”" (參見趙伯雄: 《春秋學史》 , 濟南: 山東教育出版社, 2004年, 第38-40頁) 而變例則是對正例規則的違背。】, 而非皮錫瑞所言月皆變例。
在后世的 《春秋》 學者中, 元代的趙汸更是對何休日月時詳略的看法作了吸收繼承。他曾在與友人的信中說:" “第七篇發機于二傳、何氏及西疇崔氏。” 【[元]趙汸:" 《東山存稿》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221冊, 第259頁。】按, 這里的 “第七篇” 是其 《春秋屬辭》 中的 “因日月以明類” 這一篇。在這一篇中, 趙汸自覺地吸收了何休的闡釋。如:
凡日為詳, 則不日為略;月為詳, 則不月為略。凡日為詳, 不日為略, 則不月為彌略。凡不月為略, 月為詳, 則日為加詳。【[元]趙汸:" 《春秋屬辭》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64冊, 第731頁。】
按, 這里的 “不日”" “不月” 指的應是書月、書時而言。如趙汸對 “凡日為詳則不日為略, 月為詳則不月為略” 舉例解釋說:" “天子葬以日為恒, 諸侯葬以月為恒, 詳尊略卑。”" “公侵月, 大夫侵不月, 詳尊略卑。” 【[元]趙汸:" 《春秋屬辭》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64冊, 第731頁。】按," 《春秋》 記載大夫侵者多書時。從這里可以看出, 趙汸對日月時詳略的認識應是直接繼承了何休的看法, 即以二元對立思維, 分別對日月、月時賦予詳略的含義。當然, 趙汸在此基礎上, 對日、月、時也作了梯度考量, 從而賦予日月時梯度變化的關系, 即日為詳, 月為略, 時為最略。這其實也是對上述何休日月時的詳略所做的概括總結。
二、日月時的詳略與褒貶大義
《春秋》" “別嫌疑, 明是非, 定猶豫, 善善惡惡, 賢賢賤不肖” 【[漢]司馬遷:" 《史記·太史公自序》 , 北京: 中華書局, 1982年, 第3297頁。】, 對此," 《春秋》 三傳都作了大量的闡釋發揮。其中," 《公羊》" 《谷梁》 所闡發的日月時例, 對此也有所揭示。但只有到了何休, 才從詳略輕重的角度對日月時例做了大量的闡發。
(一) 詳略輕重與別尊卑、理嫌疑
考察何休對日月時例的說解, 其對日月時的別嫌明疑的認識已非常明確, 他曾在閔公二年說:" “ 《春秋》 謹于別尊卑, 理嫌疑。” ②【②③④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 第2244-2245頁, 第2306頁, 第2244頁。】
何休在其日月時書法闡釋實踐中, 往往以日月時的詳略輕重, 闡明其中所寓含的大小、尊卑、內外、夷夏等隱微大義。如:
隱公四年:" “冬, 十有二月, 衛人立晉。” 何休:" “月者, 大國篡例月, 小國時。”
隱公元年:" “秋七月, 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赗。” 何休:" “月者, 為內恩錄之也。諸侯不月, 比于王者輕, 會葬皆同例。”
第一例, 詳大而略小。何休立 “大國篡例月, 小國時” 之例, 對于大國篡亂之事往往詳書其月以重其事, 而對于小國則書時以略之。
第二例, 詳尊而略卑。何休認為, 在來魯的喪葬之事中, 對于周王室則詳書其月, 而對于諸侯則略書其時, 這是因為周王室尊貴, 其恩重, 諸侯之國位卑, 其恩輕。
上述幾例闡明了日月時與大小、尊卑的關系。此外, 何休還從內外、夷夏角度進行了闡發。如:
莊公元年:" “王姬歸于齊。” 何休:" “內女歸例月, 外女不月者, 圣人探人情以制恩, 實不如魯女。”
僖公二十六年:" “秋, 楚人滅隗, 以隗子歸。” 何休:" “不月者, 略夷狄滅微國也。”
第一例, 詳內略外 ( 《春秋》 以魯為內) 。對于內女之卒則詳書其日, 對于外女之卒則略書其月, 這是因為 《春秋》 詳內而略外, 即對于魯國之事詳書以示恩重, 對于其它諸侯國之事則略書以示恩輕。
第二例, 詳諸夏, 略夷狄。何休曾于隱公二年立 “滅例月” 之例, 但僖公二十六年楚人滅隗而書時, 何休認為, 這是因為楚為夷狄之國, 隗又微弱, 故不詳書月而略書時, 以示對夷狄的輕賤。
上述兩例基于地理位置上的遠近, 闡明了日月時的詳略與內外、夷夏的關系。這種地理位置上的遠近, 還可以再作相對的區分, 從而或詳書日, 或略書月。如:
襄公十二年:" “秋, 九月, 吳子乘卒。” 何休:" “卒皆不日, 吳遠于楚。”
吳與楚同是遠離諸夏的夷狄之國, 但對于兩國國君之卒, 吳國之君略書月, 而楚國之君詳書日。之所以有這種不同, 是因為何休又對夷狄作了遠近的考量。吳楚相較, 在地理位置上楚比吳更近于諸夏。對此, 徐彥疏解道:" “凡為人宜道接而生恩, 楚邇於諸夏, 數會同, 親而邇近之, 故書其日;吳側海隅, 而與諸夏罕接, 故皆不日, 以見其遠也。”③ 楚近于諸夏, 常與諸夏交結, 故于其君之卒詳書其日, 以示親近;而吳國遠離諸夏, 罕與諸夏交結, 故于其君之卒略書其月, 以示疏遠。
(二) 諱與詳略
關于諱, 三傳在其書法闡釋實踐中都有涉及, 其中 《公羊》" 《谷梁》 都提出了自己的諱書理論, 如 《公羊》 曾于閔公元年說:" “ 《春秋》 為尊者諱, 為親者諱, 為賢者諱。” ④
《谷梁》 在成公九年也提出了相近的說法:" “為尊者諱恥, 為賢者諱過, 為親者諱疾。” ⑤【⑤ [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 《春秋谷梁傳注疏》 ,[清]阮元校刻: 《十三經注疏》 ,北京: 中華書局, 1980年影印本, 第2241頁。】諱書的存在是導致 《春秋》 書法多變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何休在其日月時例中, 也多從諱的角度進行闡發, 這也導致了其所闡發的日月時的詳略輕重與大小、尊卑、內外之義的錯位。如, 日月相對, 日為詳為重, 月為略為輕。但 《春秋》 為內諱, 依據 《公羊》 三世說, 對內世愈近, 其情愈厚, 而其諱也深。故當書日為惡甚、書月為惡輕時, 出于為內諱, 世遠而情殺者則詳書其日不加諱, 世近而情重者則略書其月以隱諱。如:
桓公二年:" “三月, 公會齊侯、陳侯、鄭伯于稷, 以成宋亂。” 何休:" “所見之世, 臣子恩其君父尤厚, 故多微辭是也。所聞之世, 恩王父少殺, 故立煬宮不日, 武宮日是也。所傳聞之世, 恩高祖、曾祖又少殺, 故子赤卒不日, 子般卒日是也。”
莊三十二年:" “冬十月乙未, 子般卒。” 何休:" “日者, 為臣子恩錄之也。殺不去日見隱者, 降子赤也。”
文公十八年: “冬十月, 子卒。”" 《公羊》 :" “何以不日?隱之也。何隱爾?弒也。弒則何以不日?不忍言也。” 何休:" “所聞世, 臣子恩痛王父深厚, 故不忍言其日, 與子般異。”
定公元年:" “ (九月) 立煬宮。”" 《公羊》 :" “立者何?立者不宜立也。立煬宮, 非禮也。” 何休:" “不日者, 所見之世諱深, 使若比武宮惡愈, 故不日。”
按, 同是未逾年之君卒, 或詳書日, 或略書月。對此, 何休指出, 文公之世是所聞之世, 較之所傳聞之世其恩深, 其諱也深, 故對于文公十八年子赤被弒殺這一惡行丑事不書日而略書月, 以諱惡示恩。而莊公之世是所傳聞之世, 其恩淺, 故對于莊公三十二年子般被弒殺這一惡行丑事詳書其日而不加諱飾。
又按, 同是建立宮廟, 成公六年對于立武宮之事詳書其日, 而對于定公元年立煬宮之事卻不書日而略書月。對此, 何休解釋說, 定公是所見之世, 其恩深, 其諱也深而多微辭, 對于魯國違禮之事多加隱諱, 故對定公元年立煬宮之事略書月以諱惡;而于所聞之世, 其恩淺, 故對成公六年立武宮這一違禮之事詳書日而不加諱飾。
在日月時詳略輕重上," 《春秋》 一般詳諸夏而略夷狄, 但有時出于為中國諱的考慮," 《春秋》 有時略諸夏而詳夷狄。但這種表達方式并非對夷狄的重視, 對諸夏的輕賤, 而恰恰是相反。如:
文公元年:" “冬, 十月, 丁未, 楚世子商臣弒其君髡。” 何休:" “日者, 夷狄子弒父, 忍言其日。”
襄公三十年:" “夏, 四月, 蔡世子般弒其君固。” 何休:" “不日者, 深為中國隱痛有子弒父之禍, 故不忍言其日。”
這兩例都是世子弒君, 但一詳書日, 一略書月。對此, 何休解釋說, 對于諸夏之蔡國, 世子而弒君, 甚是令人心痛, 若詳書其日, 實令人不忍, 故略書月以為中國隱諱。而楚是夷狄之國, 其恩輕, 故對于楚世子弒殺國君之事, 雖詳書其日, 并不覺慘痛。總之, 對于夷狄之楚, 雖詳書其日, 實是其恩輕;對于中國之蔡, 雖略書其月, 實是其恩重。
(三) 詳略輕重與褒貶
朱熹曾對 《春秋》 學者以日月時例闡發褒貶大義作過批判:" “或有解 《春秋》 者, 專以日月為褒貶, 書時月則以為貶, 書日則以為褒。穿鑿得全無義理。” 【[宋]黎德靖 編, 王星賢點校:" 《朱子語類》" , 北京: 中華書局, 1986年, 第6冊, 第2146頁。】但這種批判對何休來說需要斟酌對待, 因為何休對日月時例的褒貶闡釋并不是這么機械地進行的。
1. 褒從詳從重, 即通過詳書重書以示褒義。這又分為兩種情況。首先, 日、月相對, 日為詳為重, 月為略為輕, 則書日以示褒, 如:
宣公十四年:" “夏五月壬申, 曹伯壽卒。” 何休:" “日者, 公子喜時父也, 緣臣子尊榮, 莫不欲與君父共之, 故加錄之, 所以養孝子之志。許人子者, 必使父也。”
隱公八年:" “辛亥, 宿男卒。” 何休:" “宿本小國, 不當卒, 所以卒而日之者," 《春秋》 王魯, 以隱公為始受命王, 宿男先與隱公交接, 故卒褒之也。”
按, 對于小國之卒葬, 何休有 “卒月葬時” 之例, 今小國之曹、宿, 其國君之卒皆書日, 是為變例。對此, 何休解釋說, 曹伯壽之卒不書月而詳書日, 是對公子喜時的褒揚;曹伯壽是公子喜時之父, 公子喜時是賢能之人, 緣孝子之志, 榮其子, 也尊其父, 故 《春秋》 對曹伯壽之卒不書月而詳書日, 以褒顯其尊榮。同樣, 宿男之卒不書月而詳書日, 是對宿男的褒揚;這是因為宿男曾于隱公元年與魯交好, 訂立盟約;而 《春秋》" “王魯”" ( “王魯” 之說, 具見本文第三部分) , 以魯隱公為始受命之王, 宿男曾與魯交好, 是對王道的歸附, 故對于宿男之卒不書其月而詳書其日, 以示褒揚。
其次, 月、時相對, 月為詳為重, 時為略為輕, 則書月以示褒, 如:
隱公元年:" “九月, 及宋人盟于宿。” 何休:" “微者盟例時, 不能專正, 故責略之。此月者, 隱公賢君, 雖使微者, 有可采取, 故錄也。”
襄公八年:" “春王正月, 公如晉。” 何休:" “月者, 起鄬之會, 鄭伯以弒, 陳侯逃歸, 公獨修禮于大國, 得自安之道, 故善錄之。”
按, 何休有 “微者盟例時”" “朝聘會盟例時” 之例, 而隱公元年宿之盟、襄公八年公如晉均不書時而詳書月, 是變例。對此, 何休解釋說, 隱公元年宿之盟, 魯國雖使微者前往結盟, 但魯隱公是賢君, 故此盟不書時而詳書其月, 以示褒揚。對于襄公八年公如晉之事, 何休屬比襄公七年鄬之會:" “十有二月, 公會晉侯、宋公、陳侯、衛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鄭伯髡頑如會, 未見諸侯, 丙戌, 卒于鄵。陳侯逃歸。” 從類比中可以看出, 同樣是與大國晉的交往, 鄭伯中途被弒, 不能交結諸侯, 而陳侯又逃亡, 這些都顯示出諸國的離心離德;而魯襄公與大國修禮交好, 不僅參加了晉主持的鄬之會, 而且于襄公八年又前往晉國, 故 《春秋》 詳書月以示對魯襄公的褒善。
2. 褒從略從輕, 即通過略書以示褒義。如:
隱公元年:" “三月, 公及邾婁儀父盟于眛。” 何休:" “君大夫盟例日, 惡不信也。此月者, 隱推讓以立, 邾婁慕義而來相親信, 故為小信辭也。大信者時, 柯之盟是也。”
桓公十四年:" “夏五, 鄭伯使其弟語來盟。” 何休:" “蒞盟、來盟例皆時。時者, 從內為王義, 明王者當以至信先天下。”
何休于此立有幾例:" “君大夫盟例日, 惡不信也” 、月者 “小信辭也” 、 “大信者時”," “蒞盟、來盟例皆時。時者, 從內為王義, 明王者當以至信先天下”。君大夫盟, 詳書日以惡其不信, 而略書月、略書時皆為褒義, 明其有信。蒞盟、來盟皆略書時, 這是以魯為王, 明王當以至信為天下先, 故書時以褒揚。
3. 貶從詳從重, 即通過詳書重書以示貶。這種事情多屬重大但又是違禮、丑惡之事, 故詳書日、月, 加以譏貶, 彰顯其惡。這又分為以下兩種情況: 日、月相對, 日為詳為重, 是為貶;月、時相對, 月為詳為重, 是為貶。如:
宣公十二年:" “冬十有二月戊寅, 楚子滅蕭。” 何休:" “日者, 屬上有王言, 今反滅人, 故深責之。”
莊公三年:" “五月, 葬桓王。” 何休:" “改葬服輕不當月, 月者, 時無非常之變, 榮奢改葬爾, 故惡錄之。”
第一例, 關于滅亡之事, 何休曾立 “滅例月” 之例, 而宣公十二年楚子滅蕭卻書日。對此變例, 何休解釋說, 在本年晉楚邲之戰中, 楚莊王遵禮而行, 赦鄭伯, 敗晉寇, 有王者之行;可是于本年冬又滅蕭, 非王者所為, 故不書月而詳書日, 加以深深地譏責。
第二例, 據 《公羊》 的解釋, 莊公三年的桓王之葬是改葬。對于改葬, 何休立 “改葬服輕不當月” 之例, 即改葬不當書月而當書時, 可是這里卻詳書其月份, 是變例。對此, 何休解釋說, 此時周王室并無非常之變, 因此其改葬只是出于榮奢之目的, 故 《春秋》 于此不書時而詳書月, 以示憎惡。
4. 貶從略從輕, 即通過略書以示貶義。這也分兩種情況: 日、月相對, 月為略為輕, 是為貶;月、時相對, 時為略為輕, 是為貶。如:
文公七年:" “夏四月, 宋公王臣卒。” 何休:" “不日者, 內娶略。”
僖公十四年:" “冬, 蔡侯肸卒。” 何休:" “不月者, 賤其背中國而附父仇, 故略之甚也。”
第一例, 何休于隱公四年曾立 “卒日葬月, 達於 《春秋》 , 為大國例” 之例, 但僖公七年宋公王臣之卒, 卻不書日而略書月。對此, 何休聯系 《公羊》" “三世內娶” 之說, 認為宋公王臣內娶大夫之女, 屬違禮之事, 故于其卒不書日而略書月, 以示貶斥。
第二例, 屬比昭公二十三年 “夏六月, 蔡侯東國卒于楚”, 蔡侯東國之卒書月, 而僖公十四年蔡侯肸卒卻不書月而略書時。對此, 何休屬比莊公十年 “秋九月, 荊敗蔡師于莘, 以蔡侯獻舞歸”, 楚國俘獲蔡侯肸之父獻舞;又屬比僖公四年 “春王正月, 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 蔡潰”, 認為楚國是父之仇國, 蔡侯肸卻親附楚國, 背叛中國, 故于其卒不書月而略書時, 以示輕賤。
此外, 還有以日月和時相對, 時為略, 是為貶。如:
定公十二年:" “春, 薛伯定卒。” 何休:" “不日月者, 子無道, 當廢之而以為后, 未至三年, 失眾見弒, 危社稷宗廟, 禍端在定, 故略之。”
僖公二十四年:" “ (冬) , 晉侯夷吾卒。” 何休:" “不日月者, 失眾身死, 子見篡逐, 故略之, 猶薛伯定也。”
第一例, 對比昭公三十一年薛伯谷之卒詳書日月, 而定公十二年薛伯定之卒卻日月不具, 只書其時。對此, 何休聯系定公十三年 “薛弒其君比”, 認為薛伯比見弒, 其禍端在于其父薛伯定;薛伯比失眾而見弒, 表明其為無道之人, 不當立為嗣君, 可是薛伯定仍立之為后, 從而最終導致薛伯比被弒殺的結局;故 《春秋》 于薛伯定之卒不具日月而略書時, 以示輕賤。第二例, 晉侯夷吾之卒, 依大國之例當具書日月, 可是這里僅書其時。對于這一變例, 何休認為, 這也是對晉侯夷吾的輕賤, 對此徐彥疏解說:" “然則惠公之子, 亦是不肖而以為后, 未期之間, 文公奪之, 是以不書日月。” 【[漢]何休注, [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 第2259頁。】
上文考察了日月時的詳略輕重與褒貶的關系, 需進一步說明的是, 何休并沒有采取二元對立思維進行闡釋, 即詳書日為褒, 并不意味著略書月為貶;詳書月為褒, 也并不意味著略書時為貶。其實有很多情況, 日月時的詳略輕重表明的是褒、貶程度的淺深, 并在此基礎上賦予漸進的意義。如隱公二年:" “夏五月, 莒人入向。” 何休:" “入例時, 傷害多則月。” 對于侵入他人之國而造成嚴重傷害的, 則詳書月以示貶責。但這并不就意味著對于入侵之事書其時就是褒揚。其實, 侵伐爭戰, 皆在譏貶之列, 至于書時還是書月, 則是根據造成的破壞程度而定。再如:
莊公十六年:" “ (十二月) , 邾婁子克卒。” 何休:" “小國未嘗卒, 而卒者, 為慕霸者有尊天子之心, 行進也。不日, 始與霸者, 未如瑣。”
莊公二十八年:" “夏四月丁未, 邾婁子瑣卒。” 何休:" “日者, 附從霸者朝天子, 行進。”
宣公十二年:" “冬十有二月戊寅, 楚子滅蕭。” 何休:" “日者, 屬上有王言, 今反滅人, 故深責之。”
昭公四年:" “秋七月, 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 執齊慶封殺之, 遂滅厲。” 何休:" “莊王滅蕭日, 此不日者, 靈王非賢, 責之略。”
第一第二例, 莊公二十八年邾婁子瑣卒書日, 莊公十六年邾婁子克卒不書日而書月。對于這種書法上的不同, 何休屬比莊公十三年 “春, 齊侯、宋人、陳人、蔡人、邾婁人會于北杏”, 莊公十五年 “宋人, 齊人、邾婁人伐兒”, 認為邾婁子克歸附齊桓霸主, 有尊天子之心, 但與卒于莊公二十八年的邾子瑣相比, 其附霸尊王時日未深, 故于其卒不詳書日。從這里可以看出, 對于莊公二十八邾婁子瑣卒書日, 是對他的褒揚, 但這并不意味著邾婁子瑣卒略書月是為貶, 其實邾婁子瑣書月也是褒, 但相比較而言, 對其褒揚的程度要輕。
第三第四例, 何休認為, 對宣公十二年楚子滅蕭之事書日, 是對楚莊王滅人之國的貶責。但這并不意味著昭公四年楚靈王滅厲而略書月是為褒。其實, 昭公四年楚靈王滅厲仍是貶, 只不過楚靈王其行惡, 楚莊王其行賢, 而 《春秋》 責賢者備, 故對于楚莊王滅人之國詳書日以示貶重, 而對楚靈王滅人之國略書月以示貶輕。
何休關于日月時例的詳略輕重與褒貶大義關系的闡釋實踐, 成為后世 《春秋》 學者認識日月時的理論基礎。如:
崔子方:" 《春秋》 之法以為天下有中外, 侯國有大小, 位有尊卑, 情有疏戚, 不可得而齊也。是故詳中夏而略外域, 詳大國而略小國, 詳內而略外, 詳君而略臣, 此 《春秋》 之義, 而日月例所從生也。【[宋]崔子方:" 《春秋本例》 ,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48冊, 第346頁。】
趙汸: 上為天子, 內為吾君, 外為諸侯為伯主, 又其外為外裔, 有天子之大夫, 有吾大夫, 有外大夫, 又皆有弟兄姑姊妹之屬, 大夫又有未命者, 外裔亦有君臣, 其等衰勢分甚嚴, 善惡淺深奇變極亂, 皆以日月見之。【[元]趙汸: "《春秋屬辭》 , [清]永瑢等:" 《文淵閣四庫全書》 , 第164冊, 第730頁。】
天下事物不齊, 有大小、尊卑、內外," “其等衰勢分甚嚴”, 對此," 《春秋》 以日月時加以區劃分別。這種認識應當是對何休日月時例從詳略方面所做的闡釋的理論總結。
清代的公羊學者對何休日月時例的詳略輕重與大義的闡發更是作了繼承和發揮, 如公羊學大家劉逢祿曾說:
天不言, 以三光四時為言, 視言相萬也。圣人不辨, 以時月日為辨, 視辨相萬也。詳略之以理嫌疑, 偏反之以制新義。【[清]劉逢祿:" 《春秋公羊經何氏釋例》 ," 《續修四庫全書》 ,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年, 第129冊, 第481頁。】
劉逢祿把 《春秋》 的日月時類比為天的三光四時, 認為 《春秋》 通過日月時的或詳或略的運用, 能夠對內外、夷夏等千差萬別的人事, 無所不辨, 無所不顯。此外, 上文提到的皮錫瑞也對日月時的詳略輕重作了分辨, 對何休的日月時例有繼承, 也有所修正。
三、日月時的詳略與王魯的三世漸進
在何休的書法中, 有 “三科九旨” 之說。據徐彥的疏解, 這三科九旨指的是 “新周, 故宋, 以 《春秋》 當新王, 此一科三旨也”, “所見異辭, 所聞異辭, 所傳聞異辭, 二科六旨也” ; “內其國而外諸夏, 內諸夏而外夷狄, 是三科九旨也”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 第2195頁。】。簡要地說, 這三科九旨就是 “ 《春秋》 王魯” 、 “三世說” 、 “內外夷夏之別”, 其中王魯說是三科九旨的核心, 表達了何休所追求的美好的政治理想, 三世說和內外夷夏之別是王魯說在時間和空間上的漸次展開和實現。關于內外夷夏之別和三世說已見于上文, 接下來重點探討王魯說, 并對三世說作必要的補充。
春秋王魯之說, 源于 《公羊》 , 明確于董仲舒, 而發揚于何休。成公十五年 《公羊》 云:" “ 《春秋》 內其國而外諸夏, 內諸夏而外夷狄。王者欲一乎天下, 曷為以外內之辭言之?言自近者始也。”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公羊傳注疏》 , 第2297頁。】《春秋》 用詞, 有內外之分, 夷夏之別, 這體現了統一天下實現王道的思想, 以及治自近始的途徑。對此, 董仲舒作了吸收、繼承、開拓, 以三統說加以深化, 灌注進王魯之義。董仲舒認為 “ 《春秋》 作新王之事” 【 按, 所謂 《春秋》 作新王, 是董仲舒以三統循環的朝代更替理論, 把 《春秋》 納入到繼周之后的一個新的朝代, 蘊含著孔子的政治理想和治國大道。】, 并把新王的實體落實到魯國, 這就是 “王魯” 之說。 《春秋》 王魯, 魯就是道或王道的化身, 代表了開化與進步, 因此魯國也就具備了褒貶進退的標準。如董仲舒曾說:" “諸侯來朝者得褒, 邾婁儀父稱字, 滕薛稱侯, 荊得人, 介葛盧得名;內出言如, 諸侯來曰朝, 大夫來曰聘;王道之意也。” 【[清]蘇輿撰, 鐘哲點校:" 《春秋繁露義證·王道第六》 , 第116頁。】董仲舒從王魯之義出發, 發明 “諸侯來朝者得褒” 之例。隱公元年邾儀父前來與魯隱公締結盟約, 隱公十一年滕侯、薛侯來朝魯, 莊公二十三年荊人來魯聘問, 僖公二十九年介國盧來朝魯。對此," 《春秋》 在書法上皆加變化以示褒揚: 邾國雖微," 《春秋》 不稱其君之名而稱字;滕、薛雖微," 《春秋》 不稱伯爵或子爵而稱侯爵;荊楚雖夷狄," 《春秋》 不稱 “荊” 而稱作 “荊人” ;介國雖微," 《春秋》 不稱人而稱其名。通過書法上的這些變化, 以褒揚他們對王道的歸附。從王魯之義出發, 董仲舒還對魯國與他國的行事, 作了區分。如魯國前往他國皆寫作 “如”, 他國來魯稱作 “朝” 或 “聘”, 這都體現了王道之義。
《春秋》 王魯, 魯國具備了褒貶進退的標準, 何休把這層意旨運用在日月時例中進行闡發。如:
隱公八年:" “ (夏六月) 辛亥, 宿男卒。” 何休:" “宿本小國, 不當卒, 所以卒而日之者," 《春秋》 王魯, 以隱公為始受命王, 宿男先與隱公交接, 故卒褒之也。”
桓公十四年:" “夏五, 鄭伯使其弟語來盟。” 何休:" “蒞盟、來盟例皆時。時者, 從內為王義, 明王者當以至信先天下。”
第一例, 依何休桓公十年 “小國始卒, 當卒月葬時” 之例, 小國之卒常書月, 今卻詳書其日, 是變例。對此, 何休指出," 《春秋》 王魯, 而魯隱公為始受命之王;今宿國與魯國交結為盟, 故詳書其日以加褒揚。第二例, 何休認為, 魯前往他國蒞盟, 或他國來魯為盟, 皆略書時, 這是因為 《春秋》 王魯, 故賦予大道至信之意而加以褒揚。
《春秋》 王魯, 而王魯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這一點, 最初由董仲舒論及, 并吸收 《公羊》 的三世異辭和 “自近者始” 之說, 認為王道的實現有一個由遠及近的漸次實現過程。前文曾提及," 《公羊》 提出 “三世說”, 主要是為了說明 《春秋》 用語詳略的差異源于因時間上的遠近而導致的材料來源的不同;而董仲舒在此基礎上, 明確了 “三世” 所指, 并在時間這一維度上又賦予了 《春秋》 書法的情感漸次變化的因素。不僅如此, 在 《春秋繁露·楚莊王第一》 中我們還看到, 董仲舒還對 “三世說” 賦予了王心的考量, 從而使書法的變化呈現出王道漸次實現的意旨。具體地說, 孔子立新王之道, 因 《春秋》 之行事, 加其王道之心, 正是非, 明得失;正人倫, 明順逆。而新王之道的呈現在時間坐標軸上是一個漸次的過程, 隨著時間的變遷, 王道之化逐步推移, 人道不斷完善。而 《春秋》 書法適應這一過程也不斷有所變化, 如 《春秋》 先是記載弒君亡國這類大惡之事, 到后來多記載小過之舉。書法的這種變化, 正體現了王心呈現的次第, 即 “始于麤粗, 終于精微”, 從而漸至于王道," “德澤大洽, 天下之人, 人有士君子之行, 而少過矣” 【[清]蘇輿撰, 鐘哲點校:" 《春秋繁露義證·俞序第十七》 , 第163-164頁。】。正因為漸至王道而少過, 所以書法也少有變化了。
何休繼承了董仲舒的王道漸次呈現的主張, 并使 “三世說” 更具有社會進化的意義。如:
隱公元年:" (十二月)" “公子益師卒。”" 《公羊》 :" “何以不日?遠也。所見異辭, 所聞異辭, 所傳聞異辭。” 何休:" “於所傳聞之世, 見治起於衰亂之中, 用心尚粗觕, 故內其國而外諸夏, 先詳內而後治外, 錄大略小, 內小惡書, 外小惡不書, 大國有大夫, 小國略稱人, 內離會書, 外離會不書是也。於所聞之世, 見治升平, 內諸夏而外夷狄, 書外離會, 小國有大夫, 宣十一年‘秋, 晉侯會狄於攢函’, 襄二十三年‘邾婁劓我來奔’是也。至所見之世, 著治大平, 夷狄進至於爵, 天下遠近小大若一, 用心尤深而詳, 故崇仁義, 譏二名, 晉魏曼多、仲孫何忌是也。”
何休按治亂程度對 《春秋》 三世進行了重新劃分: 所傳聞世為衰亂之世, 所聞世為升平之世, 所見世為太平之世。在何休看來, 社會的發展、王道的呈現是漸次展開的。所傳聞之世, 用心尚粗," 《春秋》 對內外、大小的書寫記錄還存在很大差異;所聞之世, 用心漸深," 《春秋》 對內外、大小的書寫記錄的差異開始有所轉變;所見之世, 用心尤深," 《春秋》 對內外、大小的書寫記錄的差異漸趨消失, 從而 “遠近大小若一”。伴隨著這種書法上的變化, 王道也漸次展開, 逐漸由衰亂而至升平, 由升平而至太平, 王道在魯國, 在諸夏, 在整個華夏, 得到完全的實現。
在說明王道的漸次實現的過程中, 何休把日月時例納入到其三世說中進行解讀, 賦予日月時的遠近和進化的意義。如日、月相對, 日為詳為近, 月為略為遠:
隱公元年:" “ (十二月) 公子益師卒。” 何休:" “於所見之世, 恩己與父之臣尤深, 大夫卒, 有罪無罪, 皆日錄之, ‘丙申, 季孫隱如卒’是也。於所聞之世, 王父之臣恩少殺, 大夫卒, 無罪者日錄, 有罪者不日略之, ‘叔孫得臣卒’是也。於所傳聞之世, 高祖曾祖之臣恩淺, 大夫卒, 有罪無罪皆不日略之也, 公子益師、無駭卒是也。”
定公四年:" “夏四月庚辰, 蔡公孫歸姓帥師滅沈, 以沈子嘉歸, 殺之。” 何休:" “日者, 定、哀滅例日。定公承黜君之后, 有彊臣之仇, 故有滅則危懼之, 為定公戒也。”
第一例, 何休認為, 在所傳聞之世, 對于大夫之卒皆不書日而略書月, 在所見之世, 對于大夫之卒則皆詳書日。第二例, 何休有 “滅例月” 之例, 而這里不書月卻詳書日。對此, 何休指出, 定、哀之世是所見世, 其事近, 故對于滅人之國之事不書其月, 而詳書其日, 以重其事。
再如, 月、時相對, 月為詳為近, 時為略為遠。對于夷狄 《春秋》 常常略書時, 而至所見世, 夷狄漸與諸夏同, 故詳書月以重之。如:
昭公三十年:" “冬十有二月, 吳滅徐。徐子章禹奔楚。” 何休:" “至此乃月者, 所見世始錄夷狄滅小國也。”
這一例何休沒有據 “滅例月” 之例進行解讀, 而是屬比同為夷狄的吳、楚, 滅人之國多略書時, 而昭公三十年吳滅徐卻詳書月。對此, 何休解釋說, 這是因為昭公之世已進入所見之世, 其事近, 故雖夷狄滅微國, 也同于中國而詳書其月。
隨著進入哀公之世, 天下逐漸為一而漸至太平, 日月時的輕重詳略的差異漸趨消彌。如:
哀公三年:" “冬十月癸卯, 秦伯卒。” 何休:" “哀公著治大平之終, 小國卒葬, 極於哀公者, 皆卒日葬月。”
在哀公之前, 對于大國之君, 多書其卒之日和葬之月;對于小國之君, 多略書其卒之月和葬之時。但進入哀公之世, 天下漸至太平, 日月時例的詳大略小、詳內略外等的差異也逐漸消除, 故對于小國之君, 于其卒不再略書月而是詳書日, 于其葬也不再略書時而是詳書月, 從而與大國無別。
總之, 對于諸侯的大小、內外、夷夏等方面的差別, 隨著三世的演進, 在日月時的詳略輕重的表述上, 漸趨為一。而這也預示著王道大化的最終實現, 日月時的詳略輕重的不同運用, 也就逐漸完成了它的王道進化使命。
結語
綜上所述, 何休從詳略的角度對 《春秋》 的日月時例作了大量的闡發。通過梳理可以看出, 何休并不是如后世學者那樣對日、月、時三個要素作有梯度的把握, 即日為詳, 月次之, 時最略。何休基本上是以二元對立的思維, 對日、月、時這三個要素作兩兩對待, 日、月相對, 日為詳為重, 月為略為輕;月、時相對, 月為詳為重, 時為略為輕。當然, 由日月時的這種詳略關系進行邏輯推演, 大致可以得出日月時這三個要素在詳略上的梯度變化關系, 不過這種情況在何休的闡釋中是很少的。
何休從日月時的詳略出發, 闡發蘊含在其中的褒貶大義。這種闡發仍是基于二元對立思維, 在日月時的兩兩對待中, 闡明大小、尊卑、內外、夷夏等隱微大義, 如書日以詳大, 書月以略小;書月以詳內, 書時以略外, 等等。不過, 由于諱的原因, 日月時的詳略輕重與大小、尊卑、內外之間有時也存在錯位。何休在褒貶大義的闡發上, 日月時的詳略與褒貶之間的關系比較復雜, 詳書既可表明褒義, 也可示貶義;略書既可示貶義, 也可表明褒義。不過, 何休并沒有采取二元對立的思維來闡明褒貶, 即并不是詳書日月以示褒, 略書就意味著貶;或詳書日月以示貶, 略書就意味著褒。其實有很多情況, 日月時的詳略表明的是褒、貶程度的淺深, 如詳書日月為褒, 而略書仍是褒, 只不過其褒揚程度要輕于詳書;貶義的表達也是如此。
在何休所闡發的 “三科九旨” 中," “王魯說” 是核心," “三世說” 和 “內外夷夏之別” 是王魯在時間和空間上的漸次展開。由于日月時的詳略在意義的闡發上具有程度上的深淺輕重等的變化關系, 這就很容易和三世說結合, 并被賦予王道進化的意義。如在三世進化中, 日、月相對, 日為詳為近, 月為略為遠;月、時相對, 月為詳為近, 時為略為遠;而隨著三世的演進, 天下逐漸為一而漸至太平, 日月時的輕重詳略的差異漸趨消彌, 也就逐漸完成了它的王道進化的使命。
何休借鑒吸收了 《春秋》 三傳有關學者的闡釋, 對日月時的詳略進行自覺的、細致的、系統的闡發, 這在 《春秋》 學史上是很有特點的。雖然后人對何休所闡發的日月時例多有批評, 但何休關于日月時的詳與略的闡發, 也確實影響了后世的 《春秋》 學者, 他們或繼承, 或借鑒, 或修正, 從而豐富了 《春秋》 學中的日月時例。
On the Detailed and Brief Examples of HeXiu’s Principles
of Recording the Date and Month and Time
ZHAO You-lin
(School of Literature, Liaocheng University, Liaocheng 252059, China)
Abstract: He Xiu, a Gongyang scholar, made a lot of analysis on the principles of recording the date and month and tim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etailed and brief.Based on the thinking of binary opposition, He Xiu treated the three elements of day, month and time in two, that is, the day and month are relative, the day is detailed and the month is brief; Month and hour are relative, month is detailed and hour is omitted.He Xiu explained the general meaning of praise and criticism from the detailed and strategic importance of the sun and moon, but he did not adopt the thinking of binary opposition to clarify the praise and criticism, that is, it is not a detailed record of the day and month to show commendation, but a brief book means derogation; In fact, the details of the day and month show the depth of praise and criticism.It is precisely because the details of the day and month have the changing relationship of depth and weight in the interpretation of meaning, so it is easy to be combined with its third evolution theory, so it is endowed with the significance of kingly evolution. With the evolution of the third generation and the gradual realization of kingcraft,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weight of the day and month gradually disappeared, thus completing its mission of kingcraft evolution.
Key words: He Xiu;the principles of recording the date and month and time;detail and strategy
[責任編輯 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