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在當前多變的經濟和政策條件下,環境不確定已成為企業經營活動的新常態?;谄髽I內部持續推進的數字化轉型,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師確定審計費用及出具審計意見等審計決策的影響值得深入探究。研究結果表明,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呈顯著倒U型關系,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概率顯著負相關。進一步研究發現,相比虧損企業、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以及外部競爭程度低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師審計決策的影響在盈利企業、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以及外部競爭程度較高的企業更顯著,從而為企業及會計師事務所在數字化轉型背景下,理性應對環境不確定的影響提供經驗證據,為規范資本市場活動提供理論依據。
【關鍵詞】 環境不確定性; 審計費用; 審計意見; 數字化轉型
【中圖分類號】 F239.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4)16-0040-09
一、引言
習近平在二十屆中央審計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的講話指出,在強國建設、民族復興新征程上,審計工作需立足經濟監督定位,聚焦主責主業,發揮審計在推進黨的自我革命中的獨特作用。審計決策的核心內容是審計師如何合理確定審計費用和恰當出具審計意見,審計師收取審計費用高低以及如實出具反映財務報表質量的審計意見,已成為企業利益相關者尤其是企業管理層重點關注的問題之一。2023年9月5日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發布的《2022年度證券審計市場分析報告》顯示,2022年上市公司年報審計收費共計83.4億元,同比增加16.1%,非標意見共237份,占比4.6%,同比減少0.6個百分點。審計費用呈顯著增加趨勢,非無保留意見則在一定程度上呈減少趨勢,造成這種現狀的原因值得深入分析。
審計費用的研究始于Simunic[1]的分析,在此基礎上,學者們將審計費用歸結為審計風險和審計工作量的函數。已有研究表明,以單個企業為主體的源于企業內部的低水平公司治理、會計業務高復雜性等,由于增加審計師業務識別的工作量,加大審計失敗的風險,導致審計費用明顯增加[2],而審計委員會成員的高權益薪酬以及強制內部控制審計則可以顯著降低審計費用[3]。審計費用的最終確定作為企業高管與審計師的一種博弈,高管的學術經歷、與審計師關系、審計背景以及行為是否正直等因素也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4]。企業經營活動中的固有風險是審計師面臨的主要審計風險之一,基于風險導向審計理論,源于企業外部的對外直接投資、訴訟風險、宏觀經濟不確定性、客戶債務風險、社會信任水平、媒體負面報道以及公司總部所在地的政治腐敗程度等作為影響企業固有風險的重要因素,勢必將顯著影響審計師收取審計費用[5-8]。審計師出具非標審計意見是有效降低其審計風險的主要方式之一,基于機構投資者持股、審計準則要求、家族化管理等風險因素的考量,審計師將慎重出具審計意見[9-10]。市場經濟環境下,競爭的加劇迫使企業從單個企業間競爭轉變為以鏈主企業為主的供應鏈之間的競爭,供應鏈視角下影響審計決策的因素主要包括企業具有政府背景的大客戶、企業供應鏈地理距離、供應商/客戶關系型交易、企業內部系統構建、供應鏈知識溢出等[11-12]。這些已有成果,為我們研究影響審計決策的企業內外部因素,提供了重要理論依據和數據支撐。
在全球經濟聯系日趨緊密,政策變化周期逐步縮短,以及企業面臨外部環境變化加劇等背景下,環境不確定成為企業經營活動的新常態。已有研究表明,環境不確定下企業動態能力及高管團隊斷裂帶等對企業技術創新活動均產生影響[13-14],故企業需要理性加以面對。目前,雖有學者針對企業外部環境不確定條件下會計穩健性對審計決策的影響展開研究[15],但更多是基于環境不確定條件下特定因素的分析,缺乏深入分析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決策的影響?;谄髽I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決策產生影響的內在機理更是缺乏系統的探究。
信息技術的發展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升級,數字化轉型打通企業不同應用場景,貫通供應鏈體系,對企業治理模式產生重大影響,現有研究證實數字化轉型拓展企業邊界、提升投入產出效率、降低審計費用[16-17]。然而,基于數字化轉型背景下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決策影響的研究較為匱乏,深入剖析產生影響的內在機理及作用途徑,不僅有利于厘清審計師審計決策問題,也有助于企業有效應對數字化轉型背景下環境不確定性對其產生的多種影響。
綜上,和現有研究相比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基于企業不同程度的數字化轉型,分析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決策的影響,拓展了環境不確定性的經濟后果研究,也進一步挖掘了影響審計決策的因素,為審計師科學決策提供依據;印證了融資約束及內部控制所發揮的中介作用,為企業資金管理及內部治理提供經驗證據;探索企業盈利狀況、事務所規模以及企業外部競爭程度等不同情形下,環境不確定影響審計決策的差異,為規范資本市場活動提供必要理論支持。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不確定是企業外部環境中始終存在且需要面對的問題。環境不確定既包括客觀上企業外部環境變化的具體內容,也包括主觀上企業對外部環境的感知。
依據供應鏈牛尾效應理論,環境不確定導致的業務活動波動在供應鏈傳遞過程中進一步放大,進而對企業財務、生產、運營等產生重大影響,對企業正常生產經營形成巨大沖擊[18]。因此,數字化程度不同的企業均需采取措施有效應對環境不確定。具體而言:
第一,與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相比,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能更加及時應對環境不確定。原因在于:一方面,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對于環境不確定性的捕捉更準確且反應更靈敏,企業能利用內外部信息處理的高效性,借助組織變革、重塑運營機制等各種措施及時有效應對[16],從而實時改變原有業務流程。而新業務流程的重塑,勢必加大審計師的工作量和審計風險,從而導致審計費用的增加。另一方面,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更易打破傳統組織的邊界,以供應鏈整體、虛擬企業組織等多種形式來應對環境不確定性的變化,故為規避環境不確定的負面影響,企業將在更大組織范圍內進行一系列復雜的交易安排,被迫進行財務重述,從而減輕環境不確定的影響,使企業呈現較平穩的運行狀態[19]。由于業務復雜度的提高,針對復雜交易的識別無疑將增加審計師發表不恰當意見的可能性,從而增加審計師面臨訴訟的風險,審計師為彌補未來可能遭受的損失,將提高審計收費。
第二,當環境不確定性超過臨界值時,隨著環境不確定性進一步加大,審計費用呈現減少趨勢。原因在于當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能及時為其非正常財務數據提供更為合理的解釋依據,減輕信息不對稱程度,降低了審計師的審計風險。同時,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提高企業數據的處理效率和信息的透明度[20],減輕了審計師鑒證較高的環境不確定性引發的異常財務數據的真實性和可靠性的工作強度,這均起到減少審計費用的作用。
第三,與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相比,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將主要依靠“調賬”工作應對環境不確定增加的負面影響。由于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信息透明度較低,企業為迎合投資者、債權人、分析師等企業內外部利益相關者的訴求,將極力避免環境不確定對其產生的各種影響,盡可能采取相應手段平滑環境不確定性產生的負面影響[21]。在企業具體實務操作中,既有不違背會計準則等進行的“合理”操作,也會存在迫不得已進行的“調賬”工作,企業環境不確定增強會提高審計師誤判交易事項的發生概率,在證券監督委員會和注冊會計師協會加大對審計師違規活動的處罰力度及強化監管的背景下,審計師出于自我保護的目的,將降低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的概率。
鑒于此,提出假設1、假設2。
H1: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數字化程度較高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確定審計費用呈現倒U型相關。
H2: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數字化程度較低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的概率負相關。
針對數字化程度較高的企業,當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融資約束在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之間發揮中介作用,主要原因在于:
第一,環境不確定與融資約束呈現負相關關系。首先,當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伴隨環境不確定性的增加導致企業出于預防動機增大現金持有,考慮規避經營風險的需求相應減少外部融資,呈現融資約束下降趨勢[22]。其次,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由于信息透明度的提高,有效降低了企業與銀行等債權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提升債權人借款信心,從而有效減輕了融資約束[23]。因此,當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環境不確定性與融資約束顯著負相關。
第二,融資約束與審計費用正相關。融資約束的增加導致企業為緩解融資約束,加大采用不合理的盈余管理等手段粉飾財務報表的動機[24],導致審計師工作強度和審計失敗風險的增加,依據審計“深口袋”理論,審計人員為彌補損失,將相應增加審計費用。
基于此,提出假設3。
H3: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針對數字化程度較高的企業,當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融資約束在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收取審計費用之間發揮中介作用。
當企業數字化程度較低時,內部控制在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之間發揮中介作用,主要原因在于:
第一,環境不確定性與內部控制負相關。內部控制與企業的業務處理流程緊密聯系在一起[25],針對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企業業務處理流程變動較少,導致企業內部控制不需因數字化轉型發生較大改變。隨著環境不確定性的增加而增多的未知事項以及為應對環境不確定而引發的企業內部業務處理流程的變革,均造成企業原有內部控制較難發揮應有的作用,故兩者之間呈現負相關關系。
第二,內部控制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正相關。質量較高的內部控制是企業運營活動合規、合法的基本保證,其不僅大幅度降低了審計師的審計風險,也減輕了審計師的工作強度,從而使兩者之間呈現正相關關系。
基于此,提出假設4。
H4: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當企業數字化程度較低時,內部控制在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之間發揮中介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樣本和數據來源
依據宏觀穩態原理,本文選取2008—2019年滬深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作為初始研究樣本,考慮到數據質量及可獲得性對研究結果的影響,在此基礎上進行了以下篩選:剔除財務數據異常的ST、*ST的公司及金融類公司;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公司;對主要連續變量進行了上下1%的縮尾(Winsorize)處理,消除極端值的影響。最終獲得2 092家公司的8 451個混合橫截面樣本數據,其中,環境不確定性、數字化轉型等來自公司年報的手工整理數據,公司財務、公司治理等相關數據等來源于CSMAR數據庫、WIND數據庫以及CCER中國經濟金融數據庫的加工處理,并與上市公司的年報披露數據進行核對。
(二)變量定義與模型構建
1.變量定義
被解釋變量采用多數學者的方法度量審計費用和審計意見。解釋變量環境不確定性借鑒申慧慧等[26]、花馮濤[27]的方法,用企業過去5年剔除正常增長部分銷售收入的標準差除以這5年銷售收入的均值,得到未經行業調整的環境不確定性,再以未經行業調整的環境不確定性除以行業環境不確定性,用來表示企業環境不確定性。中介變量融資約束借鑒Kaplan和Zingales的方法計算KZ指數,KZ指數越大表明該公司的融資約束程度越高。
數字化轉型借鑒吳非等[28]、袁淳等[29]構建的方法對企業數字化轉型進行定量描述,具體采用企業數字化相關詞匯頻數總和除以年報MD&A語段長度衡量微觀企業數字化程度。為了表述方便,本文將該指標乘以100,但并不影響顯著度水平。Dig指標數值越大,表示企業數字化程度越高。
控制變量借鑒王百強等[30]、趙楊等[31]的研究采用反映企業規模、發展前景、經營狀況、公司治理等多數學者認可的變量定義方式。
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
2.模型構建
為了檢驗本文的研究假設,構建如下的多元回歸實證模型:
AudFeei,t=β0+β1Unvi,t+β2Unv2i,t+β3∑Controlsi,t+β4
Industry+β5Year+εi,t (1)
Logit(AudOpin)i,t=β0+β1Unvi,t+β2∑Controlsi,t+β3Industry+β4Year+εi,t (2)
KZi,t=β0+β1Unvi,t+β2Unv2i,t+β3∑Controlsi,t+β4Indu-
stry+β5Year+εi,t (3)
AudFeei,t=β0+β1Unvi,t+β2Unv2i,t+β3KZi,t+β4∑Contr-
olsi,t+β5Industry+β6Year+εi,t (4)
IntConi,t=β0+β1Unvi,t+β2∑Controlsi,t+β3Industry+β4
Year+εi,t (5)
Logit(AudOpin)i,t=β0+β1Unvi,t+β2IntConi,t+β3∑Controlsi,t+β4Industry+β5Year+εi,t (6)
其中下標i表示公司,t表示年度。
四、實證檢驗與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對回歸分析中的各主要變量進行了描述性統計。審計費用最大值為26.907,最小值為0.042,均值為2.344,標準差為2.044,表明各企業間的審計費用存在較大差異。審計意見的均值為0.980,標準差為0.139,表明各企業間的審計意見波動不大,且整體偏向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反映環境不確定性的非正常主營業務收入波動均值為1.241,最大值為9.986,最小值為0.112,標準差為1.102,說明各企業的環境不確定性存在一定差異,研究此問題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二)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決策的影響
表3報告了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審計決策之間的關系,表3的列(1)和列(4)表明,就全部企業來看,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收取審計費用存在顯著倒U型關系,Unv系數為0.127(P<0.01)且Unv2系數為-0.017(P<0.05)。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概率存在顯著負相關關系,同時非線性模型不顯著,Unv系數為-0.284(P<0.01)。
按照數字化程度是否大于中位數將企業分為數字化程度高和數字化程度低兩組企業。由表3列(2)的Unv系數0.090(P<0.05)及Unv2系數-0.010(P<0.1)可以看出,對于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而言,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收取審計費用間存在較顯著的倒U型關系,Utest檢驗也證實兩者之間的倒U型關系,從而驗證H1。表3的列(3)表明,對于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收取審計費用無關,表3的列(5)則表明,對于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概率無關。由表3列(6)Unv系數-0.370(P<0.01)發現,對于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而言,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概率存在顯著負相關關系,H2得到驗證。
上述模型的VIF值均小于10,表明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對上述模型進行懷特檢驗,其P值等于0,證實存在異方差,為消除異方差及序列相關的影響,本文模型均采用Robust檢驗,同時,對混合橫截面數據進行Hausman檢驗,結果表明模型適用固定效應。
(三)融資約束的中介效應檢驗
由于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較顯著的倒U型關系只存在于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故主要針對此類企業進行分析。融資約束對于審計收費高低發揮著不可替代作用,由表4可以看出,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呈現倒U型關系,融資約束直接影響審計收費。特別是針對環境不確定性較高的企業,加入融資約束后審計費用的T值顯著下降,表明融資約束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融資約束增強導致審計費用增加,對于環境不確定性高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增加通過融資約束,進而影響審計費用,從而驗證融資約束在環境不確定與審計費用之間發揮中介變量的作用,并存在部分中介效應。
較高的融資約束增大審計師工作量,而當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環境不確定性的增強導致企業融資約束減小,故最終導致審計費用的降低,H3得到驗證。
(四)內部控制的中介效應檢驗
由于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概率的負相關關系,只存在于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故主要針對此類企業進行分析。
與融資約束發揮中介作用類似,內部控制對于審計師是否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產生重大影響,由表5可以看出,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呈現負相關關系,內部控制直接影響審計意見。加入內部控制后審計意見的T值在下降,表明內部控制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較強的內部控制導致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的概率增加,環境不確定性增加通過內部控制影響審計意見,從而驗證內部控制在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意見之間起著中介變量的作用,并存在部分中介效應。
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增強弱化企業內部控制,而內部控制有助于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最終導致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概率的降低,故H4得到驗證。
(五)穩健性檢驗
本文針對回歸結果進行了如下穩健性檢驗:
1.自助樣本選擇。為減少樣本選擇偏誤,采用Bootstrap自助法對樣本進行估計,在原始樣本中進行多次重復抽樣得到自助樣本并進行估計,實現校正偏差、提高檢驗力的目的。對原始樣本進行1 000次自助抽樣估計的結果如表6列(1)和列(4)所示,結論與上述分析完全一致。
2.子數據樣本選取。由于計算環境不確定性需要用到前五年連續的非正常銷售收入,將用到2008年以前的數據,而鑒于新修訂的會計準則自2008年開始實施,故采用2013—2019年的數據進行回歸,審計費用和審計意見結果分別如表6列(2)及列(5)所示,與上述分析一致。
3.內生性檢驗。企業規模大小不同,導致對審計師審計決策產生不同影響。為避免由于樣本自選擇而產生的內生性問題,按照企業規模中位數將樣本分為兩組,其中大于中位數的作為控制組(Treat=1),小于中位數的作為對照組(Treat=0),采用傾向配比得分法(PSM)對樣本進行一對一配對選擇,然后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6列(3)和列(6)所示,表明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仍呈現倒U型關系,Unv及Unv2系數分別為0.081(P<0.01)和-0.007(P<0.05),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概率呈負相關關系,系數為-0.432(P<0.01),結論沒有變化。
五、進一步研究
針對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研究環境不確定對其審計費用的影響,而對于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則探究環境不確定對其審計意見的影響。具體而言,主要從企業內部的經營業績及外部對其進行年度審計的會計師事務所、競爭程度等視角展開異質性分析。
(一)經營業績差異分析
依據經營業績不同,按照企業當年凈利潤是否大于零,將企業劃分為盈利企業和虧損企業兩組。由表7可以看出,盈利企業和虧損企業的環境不確定性無論與審計費用還是審計意見之間的關系均存在明顯差異,盈利企業的審計費用和審計意見與環境不確定性之間關系更為顯著。盈利企業經營壓力較小,管理層有較高的經營決策權,作為支付審計費用的決策方,其有意愿和能力利用較高的審計費用購買較滿意的審計意見,尤其是當其受到環境不確定的影響時。因此,管理層將支付高額審計費用抵消環境不確定對其財務報告不利的影響。由于盈利企業存在利用高額審計費用購買審計意見的動機,審計師為規避其所承擔的審計風險,會提高降低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的概率。虧損企業則無力支付較高的審計費用來獲取其滿意的審計意見。
(二)會計師事務所議價能力差異分析
按照聘任的年度會計師事務所是否為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將企業分為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和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兩組。由表8可以發現,聘任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和審計意見均不相關,而聘任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企業則與審計費用和審計意見均相關。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相對擁有較高的議價能力和聲譽保護機制,其審計師較高的業務素養和判斷能力,導致環境不確定性較難對其產生根本性影響。相比四大會計師事務所而言,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議價能力較低,且審計師業務素養有待提高,需要投入更多的工作量來準確識別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財務報告產生的影響。因此,非四大會計師將提高實際收費,出于自我保護的目的也會降低出具無保留審計意見的概率。
(三)外部競爭程度差異分析
按照赫芬達爾指數是否大于其中位數將企業分為競爭程度低和競爭程度高兩組。由表9可以看出競爭程度高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和審計意見均相關,而競爭程度低的企業則與審計意見和審計費用均不相關。由此證實競爭程度高的企業對其環境不確定存在更為深刻的認識,能夠依據以往經驗合理分析和解釋環境不確定產生的原因,部分降低審計師工作量,其談判技巧也更成熟,能夠維持相對穩定的審計費用。競爭程度低的企業各方面經驗均不太成熟,對環境不確定產生的原因及后果缺乏足夠的準備和研判,無法對此有較為合理的解釋,審計師需要花費較多精力來分析其原因及其對財務報告的影響,無疑將增大審計師的工作量,導致審計費用增加,而審計師也將利用降低出具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來規避可能存在的風險。
六、結論與啟示
以往研究大多探討影響審計決策的企業內外部各種要素,但重點探討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決策的影響,尤其是基于企業數字化轉型背景下,分析環境不確定對審計決策的影響明顯不足。本文以2008—2019年滬深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為例,分析企業數字化程度存在顯著差異背景下,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決策產生的不同影響。實證研究表明,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呈倒U型關系,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環境不確定與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呈負相關關系,且這種關系在盈利企業、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及競爭程度高的企業更為顯著。進一步,本文探究環境不確定性影響審計決策的作用機理,融資約束及內部控制分別在環境不確定性與審計費用及審計意見之間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
基于上述結論,面對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應加強其內部控制建設,充分發揮內部控制在企業經營管理中的重要作用,而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應積極擴大資金來源,克服融資約束帶來的不利影響。審計師在開展審計工作時應著重關注以下三方面:一是對于數字化程度低的企業,審計師應結合業務流程重點審查企業內部控制,分析內部控制的有效性,因其在企業消除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意見產生負面影響中發揮重要作用;二是針對數字化程度高的企業,審計師應著重關注企業內外部資金來源,查明企業是否存在較高融資約束及其根本原因,因融資約束仍然是環境不確定影響審計師收費的主要路徑;三是在審計盈利企業、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企業以及外部競爭程度高的企業時,審計師應給予足夠的重視,因在這三類企業中環境不確定性對審計師審計決策的影響更為顯著。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在數字化轉型的背景下,企業有效應對環境不確定性對運營活動的影響、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決策活動以及政府規范資本市場活動等均具有重要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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