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凌晨,我結束工作,看到母親發來的微信留言:“身體還好嗎?工作還順利嗎?兒子。”明月寄相思,月光灑滿遠方母親的臉,她應該捧著手機在等我回復吧。窗外樹影漆黑,風聲微微。我參加專項工作兩個多月了,忘了給母親打打電話,心生愧疚。
母親是在贛中南農村出生長大的姑娘,質樸善良、勤懇持家,對生活葆有熱情。我去縣城讀高中后便離開母親,年輕總是向往詩和遠方,身后母親溫情擔心的眼神,我顧之不及。畢業后,我去了北方,一個人的時候也會想家,腦子里閃過的母親形象,總是月光下扎著馬尾辮的樣子。
又是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母親抱著小時候的我在懷里,我呼吸均勻,安然入睡。我記得幼時的月光很明亮,出門都不用帶手電筒。月光照在路面上,有明有暗,母親總是能準確繞過路面的積水,安全到家。父親常年在廣東打工,母親在家里幫人做點小工。我那時候瞌睡來得早,晚上母親收工回家只能抱著我回。近半個小時的路程,母親時不時用力抱緊我一下,我偶爾會醒,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天上的月亮。我依偎在母親的懷里,溫暖祥和。母親在走,矯健有力,馬尾辮隨著避讓水坑的步伐一跳一跳的,白色月光打在一個抱著孩子回家的母親身上,它在目送著她和她的孩子回家。
又是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母親挑著一擔蘿卜,穩穩地從獨木橋走過來。流水潺潺,田園犬吠,月色皎潔,照在江面亮堂堂的。伴隨爽朗的笑聲,那是母親勝利歸來了。小時候,我們村土地被江對面的村子霸著種了蘿卜之類的蔬菜。青壯年男同志都在外打工,老村長只能召集女同志晚上去把蘿卜拔了。母親很有正義感,報名去了。大家回村必經的獨木橋其實很危險,白天都有人不小心掉下去。母親并不會游泳,她還要挑著擔子來回。我真擔心母親出事,一直在橋的對面等她回來。但,每一次,我都能借著月光,看到母親肩上的擔子很有節奏地擺動,幅度剛好。她挑得穩著嘞,一點都不滑。
又是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爆竹聲響,嗩吶吹起,母親站在迎親車隊前邊,月光照在臉上,母親幸福地笑著。父親50歲以后,身體不太好,家里的重擔更多地壓在母親身上。她嘴上總說沒事,可從那以后我很少見到母親的笑臉。她多數時候言語不多,有時會暗自流淚。2021年以后,母親身體也不太好了,做了兩次手術,頭發有些花白,稀疏了很多。我30歲以后,母親催婚得厲害,總說想早點看到我成家。今年2月,我結婚了。依農村婚俗,我要早起迎親,媳婦是城里姑娘。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出發需更早一些。南方的冬夜漫長寒冷,母親前半夜幾乎沒睡,早早起床,安排接親隊伍吃早餐,呼出的白氣伴隨村里飯堂的鍋氣,裊裊上升,母親咧著嘴看著,搓著手,開心地笑著。月光從天井打下來,它幸福著她的幸福。
春節短暫團聚后,母親去廣東打工了。但是,她總放心不下她的孩子,哪怕我已年過三旬,一段時間沒聯系了,母親就會發微信留言。我也總想起月光下的母親,我想遠方會有一位母親坐在宿舍樓下休息,她捧著手機,白色月光灑在身上,身影有些佝僂。她捧著手機,在等待著孩子地回復。“人生安得常童顛,只作嬰兒啼母前”,我希望時光能慢點;“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我惟愿天下母親永遠健康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