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檢察機關走過的90多年光輝歲月來看,檢察偵查權始終是檢察機關的一項重要職能。1931年蘇維埃政府成立后,檢察機關旋即誕生,檢察偵查權也隨之歷經戰爭洗禮,在保障新民主主義革命、服務新中國建設和改革開放中不斷發展,在《刑事訴訟法》《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等法律法規實施完善中成熟定型。2018年檢察機關的職務犯罪偵查職能轉隸后,檢察偵查權形成直接偵查、機動偵查、自行(補充)偵查“三位一體”的新時代檢察偵查體系。新征程,要依法規范行使檢察偵查權,切實發揮其懲治司法腐敗、維護司法公正的作用。
關鍵詞:檢察偵查權 法律監督 職務犯罪 中國特色
檢察偵查權作為檢察機關一項重要職能,伴隨著人民檢察制度的誕生而誕生,始終與黨的事業同呼吸、共命運,與革命、建設、改革同頻共振,自覺服從服務于黨和國家各個歷史時期的工作大局,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
一、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檢察偵查權的孕育與發展
中國共產黨于1921年成立后,在領導工農運動中建立的組織中出現了人民司法機關的雛形,但尚未見檢察機關的身影。[1]1927年第一次國內大革命失敗后,黨開始領導人民進行革命根據地政權建設。截至1930年上半年,相繼創建了近10個革命根據地和蘇維埃政權。在這些革命政權中,由革命法庭、肅反委員會兼理偵查、預審和審判工作。[2]1931年7月,人民檢察制度在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發端,檢察偵查權初見端倪。[3]
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成立,設中央執行委員會作為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閉會期間的最高權力機關,人民委員會為其行政機關,在人民委員會下又設九部一局[4],中央工農檢察人民委員部和國家政治保衛局檢察科承擔部分檢察職能。之后在最高法院、各級裁判部內設檢察機構,在紅軍中成立專司軍事犯檢察的軍事檢察(查)所,共同組成了中央蘇區檢察機構體系。[5]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還發布了一系列法律法規,明確了工農檢察機關的職責。[6]新建立的人民檢察制度,主要效仿蘇聯的體制,設立的各級工農檢察部為一般法律監督機關,享有廣泛的檢察權,其中包含監察和職務犯罪檢察等綜合職能。[7]黨領導下的檢察偵查權正式誕生。這一時期,突出對職務犯罪的偵查是檢察偵查權行使的顯著特點:一是設立控告局接受工農勞苦群眾對蘇維埃政府機關和經濟組織的控告,并對控告事實進行調查[8];二是設立臨時性質的檢舉委員會,檢舉檢察各級政府的工作人員,以及各地軍事機關、地方武裝部隊的指揮員,清除其中的階級異己分子和官僚腐化分子。[9]此外,此時“檢察”與“檢查”混用,“監察”和“檢察”職能尚未嚴格區分。
1931年9月,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中國革命進入抗日戰爭時期。1937年9月,八路軍、新四軍以及黨領導的其他抗日武裝開始向敵后挺進,發動群眾開展游擊戰爭。截至1945年8月抗日戰爭結束,陜甘寧、晉察冀、晉冀魯豫、山東等根據地均建立了檢察機構,在法院內設置檢察處,配備檢察人員。法制建設逐步健全,檢察制度也逐漸發展起來。[10]
抗日戰爭勝利后,中國革命進入解放戰爭時期。為適應新形勢司法工作的需要,在老解放區以便民簡政為原則,將公、檢、法等部門合并,抽調干部直接參戰或支援新區。各解放區基本沿用原根據地時期的檢察制度。[11]
總的來看,抗日戰爭時期檢察機關圍繞抗日大局積極打擊各類刑事犯罪,特別是嚴厲打擊漢奸活動;解放戰爭時期檢察機關注重鞏固戰爭成果、維持社會秩序,努力打擊各類反革命活動。因此,這一歷史時期檢察職能局限于以刑事檢察職能維護根據地的社會秩序,保衛民主政權,檢察偵查權主要是對刑事案件的偵查。各根據地和解放區在檢察機關設置上,基本實行審檢合一制或“配置制”。因革命斗爭的需要不同,檢察機關的內設機構和職權也有所不同。1946年10月,陜甘寧邊區探索審檢分立模式,單設檢察機關;與此同時制定的《陜甘寧邊區暫行檢察條例》,除了規定檢察機關實施偵查外,還規定了對憲法、行政法規相關事項實施檢察等,檢察職權大幅擴展。檢察制度自此開始向獨立體系邁進,為新中國檢察偵查權的發展完善提供了寶貴的經驗。[12]
二、新中國成立后檢察偵查權的成熟與定型
1949年9月29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確立了新中國的政權組織形式是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在遵循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學習借鑒蘇聯檢察制度、汲取根據地時期實踐經驗的基礎上逐步完善了人民檢察制度。1949年12月20日批準的《中央人民政府最高人民檢察署試行組織條例》第3條明確規定最高人民檢察署對刑事案件實行偵查。1954年《人民檢察院組織法》承襲和延續了這一規定,至此新中國檢察偵查體制基本確立。[13]1956年3月,第三次全國檢察工作會議決定將偵查工作作為檢察業務建設的重點和當年的主要任務之一,檢察偵查工作進入新階段。[14]隨后最高人民檢察院[15]對檢察偵查從程序上進行規范,開始探索公、檢、法三機關受理刑事案件的范圍。[16]
1957年反右斗爭擴大化后,檢察機關偵查的案件范圍不斷被限縮,到1962年時已被限定在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基層干部和企業職工中的貪污、侵吞公共財產、侵犯人身權利等犯罪。“文化大革命”時期,全部檢察職能轉由群眾專政指揮部、公檢法軍事管制小組和人民革命委員會保衛組行使,1975年《憲法》則規定檢察機關的職權由公安機關行使。這一階段,檢察機關在事實上被撤銷了,檢察偵查權也隨之中止。[17]
1978年《憲法》恢復設置人民檢察院,全國開始重建檢察機關。1979年我國第一部《刑事訴訟法》規定檢察機關的偵查范圍為“直接受理的刑事案件”[18],緊接著通過修訂的《人民檢察院組織法》進一步確認了檢察偵查權。
1982年1月,中央下發《關于嚴厲打擊走私販私、貪污賄賂等經濟犯罪的緊急通知》,開啟打擊經濟犯罪的專項斗爭。1984年10月,《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強調檢察院要加強對經濟犯罪行為的檢察工作。打擊嚴重經濟犯罪成為檢察機關這一階段的首要任務。
1986年,最高檢進一步規范經濟檢察工作和職務犯罪案件的偵查程序,實行偵捕訴一體辦案模式。1988年將反貪污賄賂斗爭作為重點工作。1989年廣東省人民檢察院成立全國第一個反貪污賄賂局,實行偵查、批捕、起訴分離的辦案模式,嚴格區分偵查職能與非偵查職能,檢察偵查職能開始走向獨立化。[19]1993年至1995年期間,最高檢相繼下發《關于進一步加強大案要案查處工作的通知》等,使反貪污賄賂工作有據可依,并于1995年在原貪污賄賂檢察廳的基礎上成立反貪污賄賂總局。[20]
1996年《刑事訴訟法》進一步明確檢察機關的偵查范圍,限定機動偵查權。[21]1997年《刑法》對貪污賄賂、瀆職等罪名作了細化,檢察機關的偵查范圍事實上擴大了。1998年,最高檢出臺《關于人民檢察院直接受理立案偵查案件范圍的規定》,明確了四類50多種犯罪屬于檢察機關的偵查范圍。這一時期的檢察偵查權逐漸明確和固定。[22]2000年,最高檢成立職務犯罪預防廳,將法紀檢察廳更名為瀆職侵權檢察廳,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權的組織體系趨于完備。[23]2012年《刑事訴訟法》未對檢察機關的偵查范圍和內容作修改,檢察偵查權已成熟定型。
三、新時代檢察偵查權的轉隸與重構
2016年12月25日,監察體制改革試點在北京、山西、浙江三地展開,2017年10月在全國推開。2018年2月底,檢察機關的反貪、反瀆和職務犯罪預防部門整體轉隸到監察委員會[24],拉開了新時代檢察偵查權全面轉向的序幕。
2018年3月,修正后的《刑事訴訟法》審議通過,明確檢察機關的偵查范圍為司法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實施的14種犯罪行為。[25]為適應改革后的形勢,更好地履行法律監督職能,最高檢領導各級人民檢察院加大對司法工作人員職務犯罪的偵查力度。2021年6月,《中共中央關于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法律監督工作的意見》對檢察偵查權的行使提出明確要求,要加強與監察機關的銜接和配合。2023年,最高檢黨組提出“檢察偵查要加大力度、務必搞準、穩步推進”的要求,指導全國檢察機關扎實有力推進司法工作人員相關職務犯罪的偵查工作,穩步推進偵查機構專設,加強自行(補充)偵查,激活“沉睡”的機動偵查權。
職務犯罪偵查權的轉隸,是新時代檢察體制的重大變革。需要明確的是,這項改革并非剝離檢察機關全部的職務犯罪偵查權,而是建立黨統一領導下的國家反腐敗工作機構。改革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權與監督權同時享有、同體監督的弊病,將職務犯罪案件交由監察委員會行使,檢察機關則可集中精力重點查辦司法辦案過程中發生的嚴重違法行為,實現全部檢察職能統一到法律監督這一憲法定位上。[26]
轉隸就是轉機。最高檢黨組帶領全國檢察機關展開系統性理念、機制、工作變革,實現職能重塑、機構重組、機制重構,形成“四大檢察”法律監督新格局。[27]自此,新時代的檢察偵查權發展為對司法工作人員職務犯罪案件的直接偵查、對公安機關管轄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實施的重大犯罪案件的機動偵查、對退回偵查機關或監察機關案件的自行(補充)偵查“三位一體”的偵查體系,轉向為更廣泛意義上的“法律監督”,與“四大檢察”融合發展、優勢互補,成為檢察機關履行法律監督職能的權威性保障。[28]
四、結語
任何一項制度的創立與消亡,都可以從歷史事實中找到關聯。梳理檢察偵查權的演進歷史,不僅是對過去的回顧,更是為了更好地服務現在和未來。從檢察機關走過的90多年光輝歲月來看,檢察偵查權伴隨著檢察機關的誕生而誕生,與我國的政治體制相吻合,無論是蘇維埃政府時期查辦貪污賄賂等職務犯罪,還是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對刑事案件行使偵查權,抑或新中國成立后從“一般監督”向“法律監督”演進中逐漸明晰偵查案件的范圍,乃至新時代職務犯罪偵查權轉隸后的重大變革,檢察偵查權雖曾飽受質疑,但經受住了考驗,在服從服務黨和國家中心工作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我們在認識檢察偵查權時應注意檢察制度的“西方性”與“中國性”,尊重和理解我國的歷史與現實,詮釋好檢察偵查權的中國特色。在行使檢察偵查權時要“求真務實、擔當實干”,既不缺位也不越界,使其成為更好維護憲法法律權威、全面提升司法法治化水平、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有力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