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娛樂”下《山海經》文化表征與當代表達

摘要：隨當今社會高速發展，藝術商業化，進入“人人皆媒”的娛樂大眾化時代，泛娛樂化思潮盛行，受到大眾批判。現當代各類新媒體藝術，尤以電影、電視劇及游戲為主的流行文化都嘗試挖掘以《山海經》為代表的上古史籍，提取其中傳統元素以古敘今。該文試以《山海經》為例，分析其文本中瑰瑋的神話材料和佹誕的神怪意象等文化表征，以古裝影視劇、國風動漫、游戲皮膚為例，從中探索在泛娛樂的當下，當代藝術作品如何將其積淀千年的經典元素和文化內涵與新媒體流行藝術交融創新，在保留傳統文化精髓的同時又傳達新時代特點及創新性，展現華夏先秦審美觀。

關鍵詞：泛娛樂；《山海經》；文化表征；新媒體；流行文化；當代表達

中圖分類號：J954"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7（a）-0005-07

The Cultural Representation and Contemporary Expression of The Classic of Mountains and Seas under Pan-Entertainment

DU Landuo

（Yunnan Arts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500，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today's society， the commercialization of art， and the popularization of entertainment in the era of \"everyone is a media\"， pan-entertainment prevails and is criticized. All kinds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new media art， especially popular culture such as movies， TV dramas and game skins， try to excavate ancient historical books represented by The Classic of Mountains and Seas， and extract traditional elements from them to narrate the past and the present. This paper intends to analyze the cultural representations of the mythological materials and the grotesque images of gods and monsters in the text of The Classic of Mountains and Seas， and explore how contemporary works can be integrated and innovated with new media and pop art， so as to convey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innovation of the new era while retaining the essenc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show the aesthetics of the pre-Qin period of China.

Key words： Pan-entertainment; The Classic of Mountains and Seas; Cultural representation; New media; Pop culture; Contemporary expression

泛娛樂化思潮是以現代電子媒介為主要載體，與互聯網、自媒體、資本主義經濟相耦合，通過戲劇化表演以放松人類神經，使之達到快感的一種社會思潮。其生成受消費主義、享樂主義的影響，其中消費主義是“當代西方社會興起的一種以消費至上、享樂至上為核心的社會思潮”[1]；享樂主義多被定義為“一種把愉悅和快樂視為最終目標的生活方式”[2]。政治、社會和個人生活的泛娛樂化帶來價值立場的混亂和無價值的狂歡，可能沖擊公眾的理性價值判斷[3]。據人民論壇發表的2017國際十大社會思潮暨國內十大社會思潮的調查報告顯示，泛娛樂主義憑借關注度和影響力位列其中，此時大眾對其更多保持批判、批評的態度。而2021年第三屆媒介與社會思潮傳播論壇暨2021年中國社會思潮新媒體傳播與影響報告發布會顯示泛娛樂化思潮逐漸呈現正面效應的發展趨勢，且與女性主義思潮相伴而生，顯示出優化就業市場、增強社會保障等積極意義。大眾傳播的娛樂化，是對受眾合理要求的回應。如今，數字技術和電子媒介快速、普遍地融入大眾生活中，電視電影藝術成為大眾了解信息最直接、最高效的形式，藝術不再拘泥于傳統技法，以電影電視藝術為載體傳播傳統文化也成為藝術創作者新的創作方式。泛娛樂產業興起，在近年大批熱門古裝影視劇、國風動漫及游戲領域當中，以現代電子媒介為主要載體表現傳統文化。《山海經》作為描繪中國上古世界的薈萃之作，蘊含著深厚的中華審美觀念與傳統精神，其豐富珍奇的人物架構、神獸異獸為現代影視劇本和影視形象提供了重要參考，吸引了無數現當代藝術創作者從中汲取營養。本文試以《山海經》為例，淺談其積淀千年的經典文化元素和文化內涵如何在現當代的藝術形式中古為今用、重構新生。

1 《山海經》成書及其解讀概說

《山海經》成書具體時間不詳，一般認為其成書于西周至漢初，與《易經》《黃帝內經》并稱為“上古三大奇書”。現存版本的《山海經》全書為十八卷，其中《山經》五卷、《海經》八卷、《荒經》四卷，最后以《海內經》一卷收尾。《山海經》以山為經，以海為緯，記述遠古先民對世界的考察與認識，它以一書“載天下之至怪、錄異國之謠俗、記圣賢之遺事，以其宏深奇詭、包羅萬象之貌聞名古今”[4]。《山海經》文本雖含有粗陋難懂、閎誕奇怪的內容，但其記敘展示了中國遠古時期原始社會先民的生活實況，記錄反映了我國先秦時期邊遠地區氏族部落的歷史面貌和文化概況，描繪出先秦世界的自然與人文，展現了上古先民對于宇宙世界的瑰麗想象。它還涉及地理、生物、醫藥、神話、歷史等多個方面，在多個學科領域中都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故此書被譽為中國上古文化的一部百科全書。

《山海經》誕生于一個崇尚巫術的時代，因此書中含有大量神人怪物形象和祭祀儀式內容，隨著人類社會文明的發展，華夏子孫生活模式和思維模式的不斷變遷，不同時代對于《山海經》的解讀也大有不同。如“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正統儒家對其斥之摒棄之，而魏晉時期玄學興盛，《山海經》又以“清談玄理、神游物外”的獨特魅力得到傳播聞名。在魏晉時期的社會思潮下，更出現一大批受《山海經》啟發的神異小說，如《神異經》《洞冥記》《郭氏玄中記》等，更有郭璞所著的《山海經注》和《山海經圖贊》，為后世基于《山海經》的二次創作提供系統、豐富的材料，陶淵明就基于郭璞成果作出《讀〈山海經〉十三首》，如在觀“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形夭無千歲（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固）常在”時發出“同物既無慮，化去不復悔。徒設在昔心，良晨詎可待？”[5]之感嘆，可見此時《山海經》已開始為中國文學、美術二次創作取材提供靈感與材料。而后，有關《山海經》的藝術創作呈樹狀圖形發散增多，如詩仙李白“閑讀山海經，散帙臥遙帷”，又如北宋歐陽修《讀山海經圖》等詩歌頌之；有張僧繇所繪《山海經圖》十卷，有唐代張彥遠視《山海經圖》為“述古之秘畫珍圖”，收錄于《歷代名畫記》中，還有清人汪紱《山海經存》中存有不少其個人獨創的配圖面予世人。針對《山海經》所述的歷史、地理、神話諸多方面，在歷朝歷代都有著豐富的學術研究成果，此書在各領域都散發著獨特的光輝。

晚清民國時期，西方神話隨列強侵入我國而得到傳播，引起我國學者們的注意與反思。20世紀以來，他們借著西方神話學熱浪，基于當時國情，重新審視、塑造中華文化，“隨著疑古思潮的興起，傳統的古史系統被摧毀，神話的地位就愈加崇高……走上了與古史同樣神圣的地位”[6]。此時《山海經》憑借其妖祥怪物、神仙故事脫穎而出，其文化價值迅速攀升至高位，吸引廣大學者考證研究，故《山海經》譯注匯編流傳至現當代，已被附上濃厚的神話學色彩。如茅盾先生認為《山海經》是我國神話保存最原始、最多之古籍，其著作《中國神話研究ABC》正是以《山海經》為重要的文獻依托，在神話領域做出重要探索。袁珂先生更評價道：“吾國古籍，瑰偉瑰奇之最者，莫《山海經》若。”[7]其1980年校注的《山海經》為現代學者研究與創作提供了豐富的材料。現當代學者、藝術家在前人研究基礎上繼續填充豐富，嘗試挖掘《山海經》中的各種神話元素，與現代社會思潮、科技手段融合碰撞，重構出符合現代思想的《山海經》新作品，與前人智慧結晶一齊共同鑄就中華傳統文化洪流中獨屬于《山海經》的一支。

2 《山海經》文化表征：后世創作取材之源

《山海經》內核文化薈萃積淀千年，引無數文人墨客、畫壇巨匠據此書展開二次藝術創作，運用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方式展現中國上古時期面貌，共同更新豐富中華傳統文化藝術博覽庫。

2.1 瑰瑋的神話材料

縱覽《山海經》，其是以山川河流、花草樹木為主要描述內容，以表述各具體位置的地理特質為目的，時常伴有對具體位置所生存異獸的姓名、樣貌等描述，偶伴有神仙故事和神仙關系的敘述，卻盡以簡小的語句片段記載，如“羿與鑿齒戰于壽華之野，羿射殺之”。此般敘述固然提及人物、地點、事件，但作為故事來講，并未交代事件的發生背景、具體打斗時長等，且段與段之間的敘事邏輯多以方位陳述為主，故事呈零散分布，關于同一事件的敘述句子也分布不集中，呈片段化、獨立化的特點。如《海外北經》和《大荒北經》中皆有講述“夸父逐日”的故事，兩者共同點是陳述夸父在追趕太陽的過程中口渴，喝盡河渭還不夠，欲跑去北方飲大沼澤的水，然而渴死途中的事件。不同的是，前者具體到夸父死后“棄其杖，化為鄧林”，后者則講到夸父原本想在“禺谷”追趕到太陽，卻渴死在“成都載天山”這個地方。“夸父逐日”已是山海經講述得較為全面的故事，結合兩段敘述讀者已能明白大致來由，其故事雖有曲折與轉變，卻依然沒有涉及完整故事細節，如《大荒北經》段末講到“應龍已殺蚩尤，又殺夸父”，引人聯想夸父渴死途中與應龍有何關系，留下想象空間。

“藝術家的作品之所以被創造出來，并不是讓人一看了事，還要讓人玩索，而且長期地反復玩索……最能產生效果的只能是可以讓想象自由活動的那一頃刻了。”[8]《山海經》這般碎片化敘事手法使故事敘述不完整，卻為后世神話文學的創作留下了巨大的補充空間，后代創作者不但可以從中反復獲取創作資源，并且提取元素時也不受原有故事結構限制，其想象力擁有最大空間得以發揮。“接受美學”理論認為一部文學藝術作品的意義在于作品本身與讀者的賦予，而后者正是運用自身主觀能動性填補作品空白，完成藝術活動閉環、實現藝術作品價值的重要一環。孟子曾言：“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謂神。”[9]意為充實可以叫作美，但圣境中那抹“不可知”的“虛”與“空”才可謂神妙。諸如“夸父逐日”“共工怒觸不周山”“后羿射日”“精衛填海”等廣為流傳的神話故事，都來源于《山海經》，又再豐富、創作于歷代文人閱讀《山海經》后的想象力與筆墨功夫。在《山海經》如此的文學敘事特征下，上古神怪的事跡和形象在先秦及后世的文學作品中層見迭出，造就了《山海經》作為后世文學、影視等領域取材寶庫的地位。

2.2 佹誕的神怪意象

司馬遷曾嘆：“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山海經》全書記載的神怪數量甚多，且不論是人、獸或神，皆長相奇特詭譎，與常人大相徑庭；植物、動物食之或見之多有著特殊屬性，神靈都有著自己的超凡職責，這兩者是古今志怪小說與當下游戲作品常從《山海經》取材的原因。

先民將自身形態與動物元素巧妙融合，形成獨具特色的《山海經》形象，其奇特之處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其中大量神怪為多種生物的結合，如人面鳥身的禺疆，人面而狀如魚的赤鱬，狀似虎而九尾、人面虎爪的陸吾，形狀似狐、身長魚翼的朱獳，豹尾虎齒的西王母，馬身鳥翼、人面蛇尾的孰湖，狀似麢羊、馬尾雞爪的■等。人面蛇身、龍首人身、鳥身人面等都是其中經典又屢見不鮮的形象。其次，身體某部位的數目反常， 如八首人面、虎身十尾的天吳，六足的■；六足四翼的肥遺，方臉三足的神仙涉鼉，洵山無口的■等，還有一臂、一目、一鼻孔的一臂國國民，他們的黃馬也只有一目、一手；有三個身體的三身國國民、三個腦袋的三首國國民等。最后，身體某部位的位置怪異，如翅膀長在尾巴上的鯥，“鱗皆在羽端”的鰼鰼之魚，眼睛長在腋窩下面的狍鸮，“曲足居上”“人足反折”的柔利國國民等。三者相比較而言，第一類形象在《山海經》中數量最廣、類型最盛，第三類形象較之最少，它們共同構成了《山海經》豐富佹誕的神怪意象。

生物們超群的屬性為《山海經》再蒙上一層奇幻玄妙的面紗。首先，化學特性，體現在食用某物的表現上，如：食軒轅山的黃鳥后便不會再妒嫉；食名為沙棠的果子可于水中不溺；食龍侯山的人魚可免得癡疾；食薲草可遠離憂愁；食白■后不會饑餓、緩解疲勞等。其次，物理特性，體現在與某物的觀感互動中，如：佩戴神仙帝臺的石子可避免感染邪毒之氣；將天狗帶在身邊可以御兇；見到朱獳“則其國有恐”；見到文鰩魚、狡“則天下大穰”；見到聞磷“則天下大風”；見到蠃魚、勝遇則會有水災；見到跂踵這個國家就會出現大瘟疫等。這些生物特性有吉祥之意，有兇邪之兆，積淀多年已成為中華傳統文化符號的象征。最后，多樣的神仙形象與職責也是《山海經》為人津津樂道的重要原因，如應龍司管興云降雨，因其殺蚩尤與夸父后無法再回到天上，去到南方居住，故南方雨水很多。通過此神話解釋一些地區多雨的原因，表現出古人在無法用科學解釋自然現象時發揮的獨特想象。又如，石夷在大地的西北角落管轄日月升起落下的時長，而來自女和月母之國的鵷在東北一角也管理日月交替，“使無相間出沒，司其短長”；還有主管槐江山的英招，主管上天災厲和五刑殘殺之事的西王母等。

上述迥異佹誕的神怪意象代表著原始先民們豐富與奇特的想象力，同時表現出他們在與大自然的斗爭中，對打破自身能力束縛的渴望。書中多樣的神怪意象以及他們不同的特效功能共同構成了詭誕神奇的《山海經》世界，成為后世角色形象塑造時專屬于中華文化的鬼怪素材庫。

3 “泛娛樂”下《山海經》傳統元素的當代表達

近年隨數字技術迅猛發展，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指導下，越來越多的藝術創作者在進行藝術創作時注重注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血液，且如今藝術商業化，進入“人人皆媒”的娛樂大眾化時代，新媒體藝術本身作為藝術與科技的融合，帶著信息依附性、直觀性、快速高效等特點面向大眾，從而使大眾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關注度和喜愛度越來越甚，以達到增強國民文化自信的效應。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文化源遠流長，中華文明博大精深。只有全面深入了解中華文明的歷史，才能更有效地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更有力地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10]再者，文化消費市場的持續發展，激發了藝術創作者運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信心，促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現當代藝術創作聯系更甚，呈現積極發展的景象。《山海經》是典型的先秦上古史籍，它帶著薈萃千年的中華文化與傳統元素融入現當代數字技術中并面向大眾。在當今泛娛樂化背景下，許多藝術創作者從《山海經》中汲取典型傳統文化元素，將其與科技結合重塑，力圖碰撞出符合當今時代精神的新藝術作品。

3.1 《山海經》元素的重塑與表達

《山海經》敘寫上古風貌，其如虛如幻的獨特美學魅力吸引無數藝術創作者從中汲取養分。近年《山海經》更是作為許多文藝作品的母題，在數字技術的加持下活躍于人們的視野中，澆灌著新媒體藝術，尤為體現在電影、電視劇及游戲等流行文化中，促其生長發展。流行文化以科技渲染藝術，新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3.1.1 豐富玄幻古裝影視劇劇情

受《山海經》影響誕生的文學作品古往今來數不勝數，如吳承恩《西游記》、曹雪芹《紅樓夢》、李汝珍《鏡花緣》等在創作時都從《山海經》中獲取靈感，魯迅的《故事新編》也有不少內容源自其中。現代玄幻古裝影視劇大多為網絡文學改編，近年大熱的改編玄幻古裝影視劇如《捉妖記》（2015年）、《花千骨》（2015年）、《香蜜沉沉燼如霜》（2018年）、《玉骨遙》（2023年）、《長相思》（2023年）等，故事多發生在“架空”朝代，卻又不失傳統文化背景，尤以從《山海經》中汲取故事背景或神怪形象為典型。

“《山海經》就如同一種新的‘審美意識形態’融入電視劇中，發揮著它的‘社會實踐’作用。”玄幻古裝影視劇提取的《山海經》典型元素集中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借鑒《山海經》遠古背景新編故事，如《花千骨》中的“長留山”來源于《山海經·西山經》“又西二百里，曰長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類似的還有《軒轅劍之天之痕》（2012年）中氐人族與《海內南經》“氐人國……人人面而魚身，無足”的背景形象相符。其次，提取《山海經》中某些神仙異獸形象作為劇情中的重要人物，如被列為“四大兇獸”的窮奇，在劇中常作為遠古兇獸，以高強的法術、反面的形象為主角團設置障礙，增添戲劇沖突，“窮奇狀如虎，有翼”，在《香蜜沉沉燼如霜》中便有出現，且此劇中夜神潤玉的母親是“龍魚族”公主，且喚潤玉為“鯉兒”，望其做一只無憂無慮的小鯉魚，恰好呼應著《海外西經》“龍魚陵居在其北，狀如鯉”。又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17年）中青丘帝姬白淺、《長相思》中青丘公子涂山璟等九尾狐形象，皆源自《大荒東經》“有青丘之國。有狐，九尾”。近年類似以上取材于《山海經》的影視形象、影視作品只增不減，皆以全新有趣的故事情節、多變逼真的影視特效向我們展示著《山海經》文化。

3.1.2 國風動畫故事新編

動畫作為影視藝術的一種，也有許多上述現象，尤以提取《山海經》中角色形象為主，如《大魚海棠》中的祝融、句芒、后土、蓐收、夫諸、帝江、鯥、貔貅、嫘祖，《姜子牙》中的玄鳥，《風語咒》中的饕餮等。近年動畫領域中更為突出的是“故事新編”，從《山海經》中提取新元素重講經典故事。

早在中國探索動畫領域之時，就有從《山海經》神話片段中取材創作的作品，例如《女媧補天》（1985年）和《寶蓮燈》（1999年）等，如今迎來“國漫復興”新時期，此類動畫作品在數量上更呈大幅度增長，它們對《山海經》的元素提取不是引用其中某些零散的點來豐富搭建新的宏觀世界，而是新編大眾耳熟能詳的傳統故事，且此類傳統故事也皆以《山海經》中某情節、某神怪形象為核心，利用文本藝術的“空白”，如《大圣歸來》（2015年）是基于《西游記》二次改編的新故事，《西游記》原著本身便與《山海經》關系緊密，動畫影片中新加入的反派混沌也是《山海經》中“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的帝江；《白蛇：緣起》（2019年）和《白蛇2：青蛇劫起》（2021年）皆改自于《白蛇傳》，其中白蛇與青蛇“人首蛇身”的形象正是《山海經》中典型形象。近年來此類在票房和口碑皆獲佳績的中國動畫電影都不同程度對《山海經》題材進行了應用。動畫這一藝術形式本身便具備極強的假定性和表現性，因此更加有利于將獨屬于《山海經》世界的詭譎想象呈現在觀眾的眼前。

3.1.3 游戲皮膚升華形象

游戲對于《山海經》的提取亦是早有，如《仙劍奇俠傳1》（1995年）、《軒轅劍叁外傳：天之痕》（2001年）、《古劍奇譚：琴心劍魄今何在》（2010）等游戲皆對《山海經》有不同程度的引用借鑒，其方式是借鑒《山海經》中故事背景或具體神獸形象以豐富一個全新世界的構造。而跨界聯動已成為當代資源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有效方式，游戲界也開始運用此方式為固有游戲人物角色設計出不同主題系列的游戲皮膚吸引玩家購買以獲利，同時游戲皮膚通過視覺元素、語音包入侵玩家視聽達到傳揚主題文化之效。現有圍繞《山海經》設計創作的游戲主題皮膚有王者榮耀“山海有靈”系列（2023年）、逆水寒“山海志異”系列（2023年）、永劫無間“觀山海”系列（2023年）等。

以王者榮耀“山海有靈”系列的游戲皮膚為例，它以《山海經》中駁、鄒吾、諸犍、白鹿、乘黃五個靈獸形象為啟發點，融入五位游戲角色，其中小喬“山海·琳瑯生”正取自《海外西經》“白民之國在龍魚北，白身披發。有乘黃，其狀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壽二千歲”，以靈獸“乘黃”融入人物形象與技能設置，整個皮膚以中國傳統色“藤黃”為主題，人物與靈獸緊密結合，如其一技能本為扔出手中扇子，而此皮膚中一技能為扔出蜷身為環狀的乘黃。瑤“山海·碧波行”源自《西山經》“又北百二十里，曰上申之山，上無草木，而多硌石，下多榛楛，獸多白鹿”[11]，瑤本身為半人半鹿的形象，與靈獸“白鹿”十分契合，如其被動技能會變成一只小鹿的形象，在該皮膚加持下，小鹿形象變為靈獸“白鹿”。其他三款皮膚皆有上述類似表現，試以打造古籍記載中萬靈共生、人靈為友的山海幻想世界。

通過與現在活躍于市場的成熟游戲合作，《山海經》再次在短時間內實現高曝光、高認可度的跨界宣傳，并在多種新媒體平臺中同步傳播，不僅滿足受眾好奇心和求知欲，同時降低文化資源宣傳的成本，實現文化傳播與平臺獲益共贏。

3.2 新媒體時代下傳統與當代的矛盾與彌合

“傳統體制下，藝術，特別是精英藝術構成了集體性情感的表達系統，而進入現代體制，藝術固然還是一種情感的表達系統，但根本上轉變成為整個經濟增長的組成部分，一個新興的盈利系統。”[12]社會現代轉型引發藝術生產模式轉變，藝術生產已逐漸脫離傳統體制，呈商業化趨勢發展融合，與部分產業連接在一起。除上述領域對《山海經》元素的提取利用以外，其他各領域對其引用借鑒也層出不窮。如：2020年南京民族樂團上演的原創大型民族交響樂《山海經·國之當康》，取書中祥瑞之獸“當康”為名，奏出“天下大穰”，傳承經典結合時代，向中國力量致敬；2023年優酷與河南衛視聯合舉辦的“山海奇幻夜”，以舞入樂，利用舞臺藝術，將樂舞一同融入美術與科技結合創造的卷軸之中；方特2023年創辦的“山海奇幻夜”主題活動，將《山海經》與游樂園設施配合，打造奇異詭譎的山海世界、光怪陸離的幻影之城，使游客在游樂的同時沉浸式感受先秦時期的瑰麗奇異世界。

泛娛樂現象的源起可以看作“享樂主義的演化形態，搭載市場經濟和傳播媒介發展的快車，受到資本邏輯的驅動而泛起”[13]。“泛娛樂”之“泛”不僅體現在娛樂受眾增多和借助數字技術，內容得到極大豐富，更凸顯在其內容對人體感官的高度感知作用與審美意識影響中。從藝術接受者的角度看，泛娛樂化與大眾心理息息相關，個人會因在娛樂時產生虛假的滿足感與歸屬感而依賴娛樂，同時因影視藝術更多以收視率、播放量為衡量標準，故在商業化驅動下的視頻制作、形象設計上會貼近大眾心理，得到盈利效果。“大眾文化是文化工業的產品，是他者提供給現代社會大眾的，對大眾來說大眾文化是一種替代品，從中獲得的是一種迷醉。”[14]大眾傳媒具有引導輿論、服務社會、普及教育的社會功能，但在泛娛樂化思潮，出現許多消極事態，如劇中情節“魔改”歷史人物、場景和語言失真等情況，錯誤引導觀眾史實認知，其中“被不斷窄化的‘快樂主義’原則逐漸宰制了社會大眾的思維與行為范式，故而審美中需要理性、智性參與的部分被虛化為感性的軀殼”[15]，這也是泛娛樂化思潮興起時被大眾批判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環境下，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之間的關系在逐漸地消解彌合，當代藝術家在藝術生產活動中不再去一味追求曲高和寡，而是利用現代新媒體手段，尋求面向大眾的表達方式去重述傳統文化。如何抓住和利用好新時代、新機遇，避免上述藝術失真等現象，創造出現當代符合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藝術作品則是當下藝術家們需思考和探索的重要命題。《山海經》文化內涵與特色已通過新時代傳播技術有了多樣化的表達與呈現，與此同時娛樂雙刃劍也刺向其中，主要體現在改編時強行糅合多種元素于角色、隨意鑲嵌傳統文化元素等，既消解了《山海經》的文化內涵，也降低了作品的質量。“在新媒體時代，作為‘看者’的受眾習慣于用圖像化思維去體驗世界”[16]，如何在玄幻影視劇、動畫及游戲中進行制作精美而不失《山海經》內核的形象塑造與世界搭建成為藝術創作者的首要任務。上述現象近年在國家政府干預、各界學者倡議反思下出現好轉。有關《山海經》故事新編或元素提取的作品嚴謹對待傳統文化，力圖從中尋找本民族精神特色，利用傳統文化講述新時代精神與故事，再通過一些優質公眾號、短視頻號加持，正面營銷優質熱播劇中《山海經》傳統文化，成功“破圈”，讓大眾脫離劇情后再次注意到《山海經》文化本身，引發大眾對傳統文化的關注和喜愛，達到影視動畫高收視率、高票房，游戲皮膚大賣，觀眾享樂心理滿足，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播全面共贏的效果。

4 結束語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在長期歷史演進中形成的寶貴精神財富，凝聚著豐富的思想智慧，涵養著中華民族的精神氣質。《山海經》帶著先民的智慧從遠古走來，展示著宇宙燦爛和神話炫美，啟發著每一代地理、天文、藝術等領域求知者，書中出現的神怪意象及其事跡是先秦神話遺留的瑰寶，反映原始初民奇特的世界觀和想象力。隨人類社會文明發展，書中形象與內涵不斷豐富，成為后世文學創作的淵藪與中華民族精神文明的象征。在如今科技興起、強調民族文化的社會浪潮之下，數字技術和傳統藝術的融合應用已成為主流，科技的介入打破了《山海經》原本固有的表現方式，使《山海經》文化得到多元化傳播。在泛娛樂主義思潮的社會背景下，《山海經》IP得到頻繁使用，吸引無數創作者從中汲取營養。藝術創作者應順應時代發展并且抓住當下機遇，處理好繼承傳統文化與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之間的關系，從傳統中獲得滋養并以此為基礎進行創新改造，促進《山海經》一類優秀傳統文化與藝術作品的傳承與推廣，使古老的文明產生出新的火種，為提升我國文化軟實力做出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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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21年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青年項目“先秦舞蹈審美意識研究”（項目編號：21CE183）。

作者簡介：杜蘭朵（2000-），女，四川成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理論，藝術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