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隨州炎帝神農時代的方言遺存中,有發音為“lu xu”的一個詞兒。現在的隨州年輕人鮮言“lu xu”一詞,但在六十歲以上的老人,特別是六十歲以上的農村老人中,此詞往往隨口而出。
試看下面的例句:
(1)“我跟你說,你那事我辦不了,你不要lu xu 我了。”
(2)“不是我要lu xu 你,是因為這事非你出面不可。”
兩個例句均用了“lu xu”一詞,其含義是“麻煩”。隨州人管“麻煩”叫“lu xu ”。但是這個口語詞兒,應該用怎樣的文字形式來表示?人們很少去思考。
我覺得可以將“lu xu”厘定為“陸續”或“祿續”。可是從漢語詞典上看,“陸續”的含義是“先后”“時斷時續”之意,顯然與“麻煩”無關,故“lu xu”不可以厘定為“陸續”。“祿續”的含義與一個神話傳說有關,是指一個神話傳說人物,從詞典上看,它似乎也與“麻煩”無關,“lu xu”似乎也不宜厘定為“祿續”。
但是,我們如果撇開詞典因素,從神話傳說的角度考慮問題,那么將“lu xu”厘定成“祿續 ”或許是比較貼切的,因為這個厘定讓我們觸碰到一段鮮為人知的“大歷史“。
在神話傳說中,祿續也可以說是大名鼎鼎的炎帝子孫,是越南這個國家的開創者。根據越南方面的神話傳說,越南最早的王朝是鴻龐氏。越南的史學家陳仲金著有《越南通史》,該書明確地稱越南人是炎帝的后代。他們以鴻龐氏為始祖,“俗傳帝明(鴻龐氏——筆者注)為神農帝三世孫,南巡五嶺(屬今湖南省),遇一位仙女,與其結婚生子名祿續。后來帝明傳位于長子帝宜,令治北方;又封祿續為王,治南方,稱涇陽王,國號赤鬼”。將此說與中國傳說史相比較,我們發現二者可以對接。查《路史》以及《隨州志》舊志之《帝紀卷》,我們知道,神農氏世的第一代炎帝名石年,又作石耳,而在《路史》中名軌。第二代炎帝臨魁,在位八十年,子帝承立,帝承在位十年,子帝明立。帝承是第三代炎帝,第四代是炎帝明,帝明之子又曰帝宜。
根據這個記載,越南國史傳說中的“帝明”與中國史上的第四代炎帝是同一個人。在越南的國史傳說中,帝明生二子,一個是帝宜,一個是祿續。帝明傳位帝宜治理北方,封祿續為涇陽王治南方,是為越南史之始。
據傳說,長大成人后的祿續,相貌英俊,且聰明能干,帝明很是喜歡這個庶出的兒子,以至于打算把王位傳給他。但是祿續堅決不答應,因為帝明早已有了一個兒子叫帝宜,祿續認為應該由帝宜來繼承王位。于是帝明就答應了祿續,立帝宜為太子,讓他治理北方。因祿續的母親婺仙是來自南方的,故祿續的身上有著南方的血統,所以帝明就封祿續為涇陽王,讓他治理南方。后來,人們把祿續治理的南方地區,稱為“赤鬼國”。
帝宜死后,其子帝來立。從此以后,涇陽王的赤鬼國與帝來之間產生了很多麻煩。一方面,帝來曾南巡赤鬼國,這破壞了當地百姓的平靜生活,給人民制造麻煩。涇陽王的繼承者——貉龍君見了帝來的美貌妃子嫗姬后,便與之勾搭私奔。震怒中的帝來派出很多人追捕他們二人,但最終無功而返,回到北方。另一方面,貉龍君與嫗姬的婚姻也出現了麻煩。原來,嫗姬為貉龍君生下了一百個兒子。她想帶著一百個兒子回北方家鄉去看看,卻被當時已經執政的黃帝攔在了邊境之外。嫗姬母子只得回到南方。可是貉龍君卻拋舍妻兒住在水世界。嫗姬呼喚貉龍君與一家人團聚,可是貉龍君卻仍然堅持在水中生活。他對嫗姬說,他是龍種,是水中世界的首領;嫗姬是仙種,是生活在陸地上的人。他們之間雖然有了孩子,但畢竟是不同的種類,像水火一樣,不能相容。于是他要求與嫗姬分開:貉龍君帶五十個孩子回到龍宮,讓他們分別管理水中的各個地方;嫗姬帶五十個孩子在陸地上生活,讓他們分別管理自己的地盤。對于這些越南的傳說,在中國傳說中,我們只見帝明、帝宜、帝來,而未見祿續,特別是祿續所立的赤鬼國。
越南方面一開始就認為涇陽王祿續比帝宜更優秀,是炎帝之位的繼承者,甚至帝明也有廢除帝宜之意。至于帝明是否真的有這個意思,我們只見到赤鬼國單方面的講述。此后,祿續的繼承者——貉龍君,又將他與嫗姬生下的一百個兒子強行分為龍種與仙種,這也在北方與南方兄弟之間制造了很大的麻煩。這就給了人們一個印象:祿續及其繼承者成了麻煩的象征。
隨州方言中的“祿續”即“麻煩”,很可能與此歷史傳說留給世人的印象有關,當然,這也只是一種猜測而已。祿續本人并沒有故意制造麻煩,但祿續成了“麻煩”的“宿主”,以至于此后凡遇到麻煩事,人們就會抱怨“真是祿續人”——這對于祿續本人而言,其實有點兒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