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對等理論視角下的兒童文學翻譯

尤金·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被廣泛應用于翻譯領域，兒童文學翻譯亦不例外。然而，我國兒童文學翻譯起步相對較晚，且發展步伐緩慢。直至“五四運動”興起，西方思想文化廣泛傳入近代中國，兒童文學翻譯才逐步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其中，劉易斯·卡羅爾所著的《愛麗絲漫游奇境記》作為近代中國引進的首批外國兒童讀物之一，其重要性尤為突出。文章對趙元任和陳復庵兩位譯者的中譯本進行深入研究與對比，從雙關語與兒歌翻譯、動態對等原則的應用以及專有名詞翻譯等多個維度，探討并分析兩種譯本之間的異同，以期探索出更為精準有效的兒童文學翻譯策略。

一、兒童文學翻譯概述

兒童文學因其獨特的形象性和簡潔性特點，對翻譯的要求更高，尤其強調藝術性的語言表達。然而，作為文學翻譯的一個分支，兒童文學翻譯并沒有很高的地位，該領域的研究者也不多，部分學者甚至認為此方向的研究價值有限。因此，在文學翻譯的發展歷程中，兒童文學翻譯長期處于邊緣地位。如今，經過優秀譯者的精心翻譯，大量外國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進入中國，我國兒童得以領略外國兒童文學的魅力。隨著外國文學作品在我國的廣泛傳播，兒童文學翻譯領域也將迎來一個嶄新的發展階段。

二、功能對等理論概述

功能對等理論的主要觀點是“翻譯就是在目的語中再現與源語信息最接近的自然對等物，首先是在意義上，其次是在風格上，從而使讀者對譯文的反應與講源語言的人一致”。該理論是各類文本翻譯中比較有影響力的翻譯指導原則之一，當前，以功能對等理論為指導框架而進行的文本翻譯依然不在少數。翻譯的核心在于“信息的準確再現”，譯者應追求對等而非簡單的同一性。該理論源于尤金·奈達對《圣經》翻譯經驗的總結，并被廣泛應用于各領域的翻譯活動。

在電影字幕翻譯中，由于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譯者可以依據功能對等理論，有效地傳遞信息。在觀看外國電影的過程中，電影觀眾作為主要的信息接收者，其獲取的信息主要源于字幕。譯者需確保字幕能夠準確再現源語言所傳達的效果，使觀眾能夠產生與源語言掌握者相似的反應。在新聞翻譯中，由于新聞的時效性特點，譯者需在有限的時間內迅速準確地再現源語言內容，并將其轉化為讀者易于理解的目標語言。對于兒童文學作品的翻譯，其“兒童本位”的翻譯理念與功能對等理論的主要思想相契合，均強調以目標受眾為中心，確保信息的準確傳遞。

三、兩種中譯本翻譯策略相似點分析

《愛麗絲漫游奇境記》一書以幽默的雙關語和富有想象力的兒歌為特色。在翻譯這些雙關語和兒歌時，譯者需要優先考慮受眾，特別是兒童。在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中，受眾的優先級高于語言形式，這意味著譯者在翻譯時應充分考慮受眾的需求，努力使雙關語和兒歌易于兒童理解。

（一）雙關語的翻譯

書中的愛麗絲和夢境里的角色有很多有趣的互動，筆者節選了部分原文及譯文（表1）。

在這一部分，當愛麗絲談到她學習跳舞需要跟著節奏進行時，用了“beat time”一詞，意為要根據時間來打節拍，而帽匠將“時間”擬人化，認為“時間”是不愿被“拍打”（beat）的。卡羅爾在此處使用雙關語“beat time”，一方面是字面意思“拍打時間”，另一方面則是隱含意思“打節拍”。這個雙關語在趙、陳譯本中均有體現。在趙譯本中，“beat time”的隱含意思被解釋為“拍時候”；在陳譯本中，“beat time”被翻譯為“按著時間打拍子”。這兩種翻譯都易于理解，而在解釋“beat time”字面含義時，兩種譯本的翻譯基本相同，均體現時間不愿意被人拍打之意，這是運用詞匯對等原則翻譯原文的重要應用之一。

在瘋狂茶話會上，睡鼠編了一個住在井里的三姐妹的故事，筆者節選了部分原文及譯文（表2）。英語中“well”作名詞時，其對應的中文含義為“井”。此外，“well”作副詞時，含義為“很、非常”。在趙和陳的譯本中，均將“well”的名詞及副詞含義融合在一個句子中，并調整了句子原來的順序。“well in”一語雙關，在睡鼠的回答中，既表示在井里，又表示在井的最深處，也就是“盡里頭”。因此，這句話的譯文表示三姐妹住在井里，而且是井的最深處。兩位譯者不約而同地將同一單詞的不同詞性含義放在一句話中進行翻譯，符合功能對等理論中詞匯對等的特點，盡可能地保存了源文本的表達特征和基本語義內容。

（二）兒歌的改編

趙和陳的譯本中對兒歌的翻譯也存在相似之處，筆者節選了部分原文及譯文（表3）。《一閃一閃小星星》（“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是十九世紀著名童謠，經音樂家莫扎特演繹、英國女詩人Jane Taylor填詞，在1806年正式形成現在的經典兒歌。劉易斯明顯借用了此曲的歌詞形式，創作出一首更為荒誕和離奇的兒歌《一閃一閃小蝙蝠》（“Twinkle Twinkle Little Bat”）。《小星星》一曲在全球傳唱，孩子們耳熟能詳，其中文版歌詞更是在每句句尾押韻，因此趙、陳二人的譯本在進行翻譯時都在句尾進行了押韻，體現了對等理論中的文體對等原則。當然，在譯文中，趙、陳二人的譯本也翻譯出兒歌荒誕且不符合常理的風格，就像兒童的想象力一樣沒有邊界和范式，只有充滿童趣的創造力。

四、兩種中譯本翻譯策略不同點分析

（一）動態對等原則方面

在功能對等視角下，動態對等在翻譯過程中占據重要地位。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文字背后的深層意義同樣需要譯者以目的語讀者可理解的方式進行翻譯。

1.語義對等。追溯到《愛麗絲漫游奇境記》趙譯本問世的1922年，彼時的童書翻譯方興未艾，孩子們對外國文學知之甚少，因此譯者的首要任務是將孩子難以理解的外國語言改編成熟悉的中國風格，筆者節選了部分原文及譯文（表4）。睡鼠講了關于三姐妹的故事，她們畫了所有以字母M開頭的單詞所表示的東西。翻譯成目的語時，譯者要考慮“以字母M開頭的單詞”對尚未學習過英語的孩子來說很難理解，因此需要對源語言進行轉變。在趙譯本中，并沒有按照原文進行直譯，而是將“以字母M開頭的單詞”轉換成漢語音節中聲母為m的詞語。經過轉換后，這一部分的意思就變成了三姐妹畫了所有以m為聲母的詞語所表示的東西，如貓（cat）和夢（dream）。這些中文詞語的拼音聲母都是m，譯者用重創的翻譯技巧將作者想要表達的含義轉變為中國兒童能夠理解的語句，體現了“兒童本位”的思想。

對比趙譯本，陳譯本更忠實于原文，并未進行重創翻譯。在陳譯本中，譯者只翻譯了原文中提到的以M開頭的英語單詞，如mouse-traps（耗子夾）、moon（月亮）和memory（記憶）。這種翻譯方式達到了源文本與目標文本中的詞匯對等，但沒有在風格上貼近源文本所要表達的含義。在源文本中，作者的目標是傳遞這樣一個信息：瘋狂茶話會上的客人們想要開一個謎語會，需要參加謎語會的玩家們回答全部以字母M開頭的單詞。如果譯者想在譯文中準確傳遞信息，就必須找到符合作者標準的相似謎語。因此，趙譯本將謎面改成中文，將以字母M開頭的單詞轉換成中文拼音以m為聲母的詞語，這種重創翻譯的技巧將源文本中的文化內涵用目的語的詞匯來闡述和說明，易于兒童理解。陳譯本的逐詞直譯更符合大眾的理解，并未偏重于將源文本翻譯成符合兒童的領悟力和理解能力的語句。

2.語用對等。除了語義上的對等，實現目的語和源語言之間的語用對等也能讓目標讀者感受到原著中作者想要表達的情感。在趙譯本中，語氣助詞的應用充分表達了人物的情緒變化和各種情感。正如尤金·奈達在《翻譯理論與實踐》一書中提出的，最基本但往往被忽視的因素之一是表達，因為人們在理解所說內容的同時，還必須感受到它的存在。如表5、表6、表7所示，在趙譯本中，譯者主動在部分句子的末尾添加了諸如“嘞”和“罷”等語氣助詞，貼近人們的日常交流；在陳譯本中，人物對話的翻譯傾向于使用陳述句，注重通過人物對話傳達準確信息。在趙譯本中，語氣助詞“嘞”“罷”等通常添加于句子末尾，讀者可以從這些語氣助詞中感受到角色的不同情緒。在表5三月兔和帽匠的對話中，前文語境是三月兔勸說帽匠品嘗它帶來的奶油，為表示推薦的含義，趙譯本在“這是頂好的奶油”后添加“嘞”字，表現出三月兔對自己帶來的奶油質量可靠的自信語氣，而陳譯本使用陳述語氣，不帶有感情色彩。表6節選片段的前文語境是帽匠誤以為愛麗絲所說的“beat time”一詞指的是“打時間”，因此他回應愛麗絲的話中體現出責備之意，認為愛麗絲不應該“打時間”。在帽匠的回應譯文中，趙譯本同樣加入了語氣助詞“嘞”，表示帽匠進一步肯定自己的想法，認為“時間”不愿意忍受被“打”；陳譯本則用“嘛”來表示帽匠對自己想法的肯定。因此在表6節選的片段中，兩譯本在語用對等上處理一致，但應用的語氣助詞不同。表7節選片段的前文語境是睡鼠不滿自己在講故事時被別人打擾，覺得愛麗絲冒犯了自己，所以賭氣讓別人把故事講完。趙譯本把“嘞”“罷”組合起來，更突出睡鼠講故事時被打擾的生氣情緒，而陳譯本只用陳述句來翻譯此句，語言中的感情色彩不夠濃厚。

（二）專有名詞翻譯方面

在趙、陳譯本中，對人物角色名稱和動物角色名稱的翻譯有很大差異，表8列舉了人物角色名稱的翻譯，表9列舉了動物角色名稱的翻譯。從表格中可以發現，兩種譯本的翻譯風格并不相同。在人物角色名稱翻譯方面，趙譯本以英文的音譯為中文翻譯，導致人物角色名稱非常晦澀，如“靄而細”“臘細”“鐵梨”等。完全按照英文的發音拼湊中文字符，并無語言的韻律和內涵可言，也不符合人物的起名特色，而陳譯本中對人物角色名稱的翻譯更符合英文名字翻譯成中文的習慣。趙譯本過分注重翻譯過程中目的語的存在感，卻失去了人物角色名稱翻譯的美感。

在動物角色名稱方面，趙譯本更多地傾向于根據英文單詞的發音進行翻譯，并借助當時的語言傳統進行了改編。例如，Cheshire（柴郡）是位于英國英格蘭西北部的郡，趙譯本并沒有直接翻譯此郡，而是將其歸化為安徽歙縣，“歙”的發音恰好與“Cheshire”相近，更有利于讀者理解，這可以增強文化認同感。此外，“Gryphon”的翻譯也顯示了趙譯本盡量與中國文化貼合的翻譯策略。“Gryphon”原指希臘神話中一種鷹頭獅身有翅的怪獸，趙譯本依然遵從歸化翻譯原則，將其音譯為“骨勑鳳”，漢語詞匯中雖然沒有這種動物，但“鳳”這個詞說明此動物屬于鳥類，且帶有神話色彩，和原文中體現的思想一致。對比陳譯本的中規中矩，趙譯本對動物角色名稱的翻譯更有荒誕不經的意味，與兒童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有異曲同工之妙。

結語

兒童文學翻譯是一塊需要譯者俯身的土壤，只有將自己的視角與兒童的關注點放在同一頻段，最終呈現的譯文才能更符合兒童的理解。趙譯本和陳譯本都做到了這一點。在雙關語和兒歌的翻譯方面，趙譯本和陳譯本均符合讀者的期待，兒童讀者毫不費力就能夠理解譯文所表達的含義。兩種譯本同樣也有因時代局限性而造成的不足。在動態對等原則的應用方面，趙譯本更注重滿足兒童的興趣，力求達到語義對等，因此對源文本中的一些詞語進行了重創翻譯，使其更符合兒童的閱讀興趣。陳譯本則更忠實于原文，注重翻譯的可靠性，因此會失去一些趣味性。總之，在進行翻譯時，譯者應考慮兒童的心理反應和閱讀能力，要在目標讀者的文化背景下處理原文，既要做到語義對等，又要做到文體對等，通過適當的改編，讓譯文語境更自然、可讀性更強。

（作者單位：濟南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