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對新解放區廣播事業的接收、調整與運用

[摘 要]

武漢解放之初，中國共產黨通過采取措施及時保護與接收漢口廣播電臺，就地運用廣播宣傳政治主張。新中國成立之初，黨在廣播渠道和組織架構方面對武漢地區廣播事業進行了調整，廣播也隨之參與到國家重要政策解讀和輔助政府工作等方面，廣播的政治職能得以彰顯。為鞏固新生的政權，黨對武漢地區廣播事業進行了深入運用：通過迅速建設廣播收音網，讓廣播具有多樣化的展現方式，并使之深度參與當時的各大社會運動之中。總的來看，武漢人民廣播事業的發展過程，就是逐步借助廣播網絡，將中央權力嵌入到武漢地方社會的過程，代表著黨在探索地方社會治理之道上取得的成就。

[關鍵詞]武漢；廣播；接管；社會動員；社會治理

[中圖分類號] G229.2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24）04-0035-10

中國共產黨不僅將廣播視為“對外宣傳最有力的武器”，更將其視為黨領導人民的重要依靠。自延安時期以來，黨領導下的人民廣播事業取得了巨大成就。揆諸既有研究成果，近十年來中共廣播史個案研究整體呈上升趨勢，為繼續研究以廣播為媒介的中共宣傳工作提供了重要理論與史料基礎。但從空間上看，多囿于晉察冀、陜甘寧邊區等老解放區范圍，對上海、南京、武漢等新解放區的地方廣播事業的研究，特別是結合社會史料的探討則付之闕如；以時間段論之，則偏重解放戰爭時期，對新中國成立前后這一關鍵轉折時期的關注相對不夠；就研究角度而言，現有成果多將廣播視為黨和政府宣傳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欠缺將其放入中共新政權建設全局切入點的相關思考。

與此同時，武漢的政治特點決定了其與老解放區不同的廣播事業背景：作為人口較為密集的華中大城，武漢在解放過程中并未遭遇大規模的城市攻堅戰，中共武漢地方組織發起“反破壞、反搬遷、保城市、迎解放”運動，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得以較好保存。這也決定了信息的線性傳播基礎保存較好，廣播的宣傳影響力相對明顯。因此，就獲得黨的宣傳工作史、人民廣播史的完整視野而言，梳理和研究解放初期武漢地區的廣播事業不可或缺。此外，本研究旨在還原新中國成立之初黨領導下的人民廣播事業在武漢的發展歷程，嘗試將武漢地區的廣播事業建設置于國家政權建設和地方治理的宏觀背景下進行理解，對深入探究中國共產黨如何通過人民廣播事業推動新政權的建設與鞏固等重要歷史問題，具有啟發意義。

一、中共對武漢地區廣播事業的接收與調整

抗戰勝利后，國民黨中宣部頒布了《管理收復區報紙通訊社雜志電影廣播事業暫行辦法》以恢復被戰爭破壞的宣傳陣地。按照條例規定，“敵偽機關或私人經營之報紙、通訊社、雜志及電影制片、廣播事業一律查封，其財產由宣傳部會同當地政府接收管理”。隨后，國民黨又擬定了“廣播事業接收三原則”：“（1）凡廣播電臺原系國營或敵偽設立者，由中央廣播事業管理處接管運用；（2）凡廣播電臺原系省（市）經營者，由各該省（市）政府接管運用；（3）凡廣播電臺原系民營者，暫由中央廣播事業管理處會同原主接收。”1945年8月下旬，國內北平、天津、廣州、漢口等地日偽電臺均為國民黨政權所“接收”，改造為國民黨官辦電臺。

漢口廣播電臺作為國民黨在漢的官方廣播機構，其主要干部大多是黨團特務，電臺董事長由CC系首腦陳果夫擔任。至此，漢口廣播事業為國民黨政府所壟斷，為其專制統治服務。一方面，國民黨利用電臺廣播鉗制武漢民眾思想。1949年1月，電臺就曾反復播報《漢口市政府關于奉電禁止民間收聽奸匪廣播一案轉仰遵辦具報的代電》，警告民眾“為配合戡亂需布《禁止民間收聽奸匪廣播辦法》，并規定凡有違規收聽者移送司法及軍法機關”。另一方面，限制民辦電臺開辦。因受種種限制，申請開辦的民辦電臺有8家，獲準的只有3家。至武漢解放前夕，所有廣播電臺均關閉撤離。

1949年5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聯合武漢市各地下黨組織順利解放武漢，武漢開啟了新的歷史篇章。中共在接管武漢政權的第一時間便開始思考，如何將廣播電臺轉化為宣傳社會主義思想、穩定社會秩序的工具。1948年11月20日，中共中央宣傳部發布《對新解放區原有之廣播電臺及其人員的政策決定》，其中規定：“所有敵方政府、軍隊及黨部管理之電臺，必須全部接收。凡屬廣播電臺的機件、動力及物資，一律不許拆卸、搬遷，作其他通訊器材或其他目的使用，并務須爭取于入城后迅速開始播音。首先播送我入城法令、布告、城市政策等，并轉播陜北廣播電臺節目。隨即根據毛主席著作及中央歷來的文件編輯一些通俗的適合新區群眾的教育材料進行廣播，從思想上、政策上答復群眾的各種問題。因此，對新解放區城市之工作隊中必須配備若干廣播編輯與廣播員，準備入城即開始工作。”中國共產黨在先前的城市政權接管中已經總結出如何利用廣播電臺進行政治宣傳、消弭群眾恐慌的一些經驗。照此政策指導，對武漢地區廣播電臺的接收工作在武漢解放的過程中已同步展開。

（一）保護當地廣播設備，盡快恢復廣播工作。武漢解放前夕，國民黨曾下令：“遷移電臺或銷毀廣播電臺設備”，如漢口軍中廣播電臺在隨國民黨南撤途中，其人員和設備被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繳獲；華中廣播電臺在武漢解放前夕，發射機在拆遷南運途中，至長沙被國民黨潰軍炸毀。時任中共武漢市委書記夏惇曾回憶：“白崇禧就立即作出了撤退武漢的決定，命令各工廠、機關緊急搬遷，同時擬定了破壞和潛伏計劃。”意圖阻礙中共接管武漢地區廣播事業的進程。

對此，中共江漢軍區城工部通過地下工作關系，組織原漢口市廣播電臺的工作人員從國民黨手中奪下了一些發射機，并改裝成一部中波發射機。武漢解放前一天，中共武漢地方組織成員積極行動，武裝守衛在電信局大門口以防敵特蓄意破壞。由此，武漢市內一些電臺的設備得以保存下來，為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的建立保留了基礎設備。

（二）調整電臺機構設置。雖然當地廣播設備得到保護，具備播音的物質條件，但是武漢作為新解放的城市，還沒有建立起系統的廣播管理和播音流程，廣播電臺只能交由武漢軍管會暫時管理。軍管會迅速組織了一批無線電技術人員，對發射機進行緊急修復。經軍管會商討，1949年5月19日，決定以“漢口人民廣播電臺”作為呼號，組織有經驗的播音員開始播音，開始語是：“各位聽眾，現在向您播送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至5月23日，中共中央中原局派羅東正式接管漢口廣播電臺，并于當天16時更名為“武漢新華廣播電臺”，電臺便不再歸屬于武漢軍管會管轄。中共中央中南局也對電臺進行了定義：武漢新華廣播電臺是華中局直接領導的宣傳機構之一，是代表華中局向華中人民進行新民主主義教育的重要工具，并要求“從廣播里發出的一字一句，能夠完全無誤地代表華中局的原則立場與嚴正態度”。

1949年9月1日，武漢新華廣播電臺按照《中共中央廣播事業管理處對各地廣播電臺暫行管理辦法》改名為“武漢人民廣播電臺”，電臺的機構設置也有所變化。比較國共兩黨領導下的武漢地區廣播事業，可以明顯地看到，相較于漢口廣播電臺時期，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增設了編輯部這一重要部門。除播音組外，編輯部下轄各組別按播報類型進行劃分，使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在節目內容上更具針對性與吸引力。專門設立的工人組體現出新政權的性質與黨對工人階層的重視；而后陸續增設少兒組、工農組等，表明武漢人民廣播事業不斷更加貼近生活、貼近民眾。營業科與會計室取消，播音組劃歸編輯部管理，力求在有限條件下，最大程度發揮廣播的喉舌作用。總體而言，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在此時的調整是符合解放之初的實際情況的。

（三）設定廣播內容。入城之后，中共注重反復廣播解放軍的入城政策和管理政策。電臺按照《政策決定》，每天早中晚三次播送《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以及人民解放軍分發的其他宣傳材料。參與武漢解放的播音員林棣華曾回憶當時的播報內容：“我提供了解放區出版的毛澤東《論聯合政府》”，再節選出國家體制、城市工作、知識分子等有關章節與宣傳材料穿插播出，和另一位同志“兩個人就不停地輪流播音”。在播送支持上，與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同時創立的《長江日報》向電臺提供了大量的文稿，兩者共同宣傳中共的政策和法令，播放“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聲音。這一時期的廣播在播出頻率與播送內容上大致都固定下來：“每天播音一次，開始曲：《大路歌》，18時30分—45分，重要新聞；18時45分—19時，本臺新聞；19時—19時30分，播送武漢市軍管會的文告；19時30分—22時40分，轉播北京新華廣播電臺節目”。

自1949年10月至1950年3月，除發布《關于統一發布中央人民政府及其所屬機關重要新聞的暫行辦法》，規定“公告性新聞（如關于政府會議、政府重要措施、政令解釋……）均由國家通訊社即新華通訊社統一發布”外，中共并沒有對全國的廣播事業作出多少新的要求。在這幾個月里，除對開國大典進行統一播送外，各地的廣播電臺也僅僅是結合自身的實際情況，按部就班進行播音。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的平均每日播音時間僅為5小時40分鐘，其廣播的主要職能仍是服務群眾的日常生活，并未過多涉及社會運動。究其原因，在于自1949年10月1日后至次年春節前，黨中央和地方政府尚在磨合新政權與地方社會之間的關系，并且時近春節也不宜開展大規模的政治活動。1950年3月以后，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的平均每日播音時間增長至12小時10分鐘，時長增加一倍之多。

（四）延伸廣播路徑，擴大社會接觸面。武漢解放之初，居民文化水平普遍較低，根據洪山區志統計，1948年，武昌縣的文盲率高達55%，加之物資匱乏、報紙發行量少，影響紙質媒介的宣傳。相比之下，廣播收聽范圍大、信息傳播迅速，對文化水平要求不高，在宣傳教育中的優勢更為突出。可是在解放初期，中南區的收音機很少，全區10萬架收音機，2/3集中在廣州、汕頭和江門，武漢市僅有大約6000架收音機。而武漢當時有100多萬人口，人口多、設備少，導致廣播覆蓋率低，民眾起初收聽廣播的意愿并不大。面對條件制約，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工作人員不斷摸索和總結廣播經驗，尋找廣播事業與社會需求的交集，依靠群眾路線擴大廣播的社會覆蓋面。一位當時在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的工作人員曾總結：“自1949年5月開始播音以來，雖然我們取得一定的成就，但還是走過四個月的彎路，原因是脫離群眾，關起門來辦廣播，是不可能受到歡迎的。”因此，武漢人民廣播電臺決定“走出辦公室，與人民群眾建立深切聯系”。

開國大典的舉辦為強化電臺與人民的聯系提供了契機。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北京天安門廣場舉行國慶大典和慶祝游行，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則組織武漢人民集中收聽了廣播，并進行了電臺的首次實況轉播。武漢人民從收音機中聽到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發出的莊嚴聲音，群情振奮，萬眾歡騰。

由于這次轉播取得了不錯反響，電臺在之后更加注重與群眾之間的互動，決定發動各界力量共同辦廣播，廣播因而有了新的起色。據開播后8個月的數據統計：“有12，533人到電臺來廣播……通訊組73個，通訊員542人，兒童廣播小組34個（共）726人，廣播之友136人。1950年4月份一個月收到來稿618件。……組織起來收聽空中俄語講座的固定觀眾，最多時達1100多人。……在少年兒童節目中象（像）武漢市二十一小學，一次就組織了1000多個小朋友來收聽。”電臺臺長羅東在其回憶錄中提到通過通訊員加強了與人民群眾的聯系，雖然“沒有稿酬，……但是我們熱情地用茶水招待，路遠的用吉普車接送，工人說：‘現在電臺是我們自己的了’。……教唱節目，來電臺索取歌片者有一兩千人……廣播一旦和群眾需要相結合，是有威力的”。

二、武漢地區廣播收音網的建設

1950年4月，中央人民政府新聞總署發布了《關于建立廣播收音網的決定》，要求在各級機關、軍隊、工廠、企業、學校設立收音站和收音員。中南區政府堅決貫徹新聞總署的決定，迅速開展廣播收音網的建設工作。中南區廣播收音網的快速擴張，使得武漢地區的廣播事業能夠被深入運用到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各大社會運動中，并發揮顯著作用。

（一）確立“四級辦臺”體制。隨著中南各省的相繼解放，為兼顧對中南各省的廣播，中共中央決定于1950年5月1日成立“中南人民廣播電臺”。中共中央廣播事業管理局建議：“中央局所在地的人民廣播電臺可分為兩臺，其對中央局所轄全區廣播者，名‘某地人民廣播電臺第一臺；其對本市廣播者，名‘某地人民廣播電臺第二臺’。”據此，中南局宣傳部結合中南區、湖北省以及武漢市的特點以區和市臺來命名：中南區臺為中南大行政區及湖北省級之廣播臺，受中南局宣傳部和湖北省委宣傳部直接領導；武漢市臺為武漢市級之廣播臺，受武漢市委宣傳部直接領導，中南和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均對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負責。中南人民廣播電臺的成立，使武漢地區的廣播事業納入“四級辦臺”體制，即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為中心，包括中央、大行政區、省、市四級廣播電臺的廣播收音網”的重要組成部分。四級廣播電臺工作各有側重點：“中央臺為發播新聞、社會教育與文化娛樂三者并重。對全國的和對國外的廣播集中于中央臺。區臺、省臺以發播報告或傳達本區、本省的新聞與政令為主。市臺一般以社會教育為主。”按照這一基本原則，中南人民廣播電臺的廣播主要面向宣傳中南區及湖北全省，區臺節目重點放在基本群眾及其干部上，以新聞政令為主，服務于國家的國防和經濟建設。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的廣播主要面向武漢市及武漢周邊城市，市臺節目重點放在社會教育上。新中國成立初期，由于武漢既為中南區首府，亦為湖北省省會，其廣播電臺組織架構亦有特殊之處：“中南、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的工作，根據目前干部等條件，實行混合編制，合署辦公，惟區臺（兼省臺）與市臺編輯工作在統一領導下作適當分工，以利工作。”區臺和湖北省臺合署辦公，為方便工作，“區—省—市”三級合理分工，形成了獨特的“四級辦臺”體制。在當時通信并不發達的情況下，四級辦臺的廣播體制拉近了中央與基層之間的距離，使得中央的聲音可以迅速地傳達到地方干部群眾身邊。

（二）推動收音站建設，使之深入基層。收音站可以看作是收音網的一個基本單位，只有串聯起各地的收音站才能夠建立起大規模的收音網。中南軍政委員會發布《關于建立廣播收音站工作的通知》并作指示：“我中南區人口為各大行政區之冠，地區遼闊，多為新區，文盲眾多，各省報紙投送發行均有困難，特別是各專署地方報紙大部停辦之后，廣大鄉村經常收不到報紙，致使大部分群眾對目前形勢，政府法令，政策無所了解，長此以往，對國家和人民均有不利，根據以上情況中南全區各地建立收音站工作，刻不容緩。”武漢市人民政府也發文要求：“凡工人數在300人以上的公私工廠、企業均應建立廣播站，在300人數以下的，也應盡可能建立有線廣播站，至少建立收音站，并應配備專業干部負責廣播收音工作。”

然而，武漢各區縣政府在建設過程中遇到了部分地區設備數量不足的問題。對此，湖北省政府發布了《轉知關于各地電信局及人民廣播電臺在租發訊機件辦法》，規定：“各地電信局及各地人民廣播電臺因業務需要而設備不夠用調度時，常有互相租用發訊機件以作通訊或廣播之用，為此頒布《租用發訊臺機務設備辦法》。”設備問題隨即得到解決。得益于中南區及湖北省政府的支持，武漢市的廣播收音網建設得到國家相關部門負責人的肯定。原中央廣播局黨委學習室主任汪小為在談及武漢廣播工作概況時曾說：“自去年中央新聞署發布了《關于建立廣播收音網的決定》以后，已在公私營工廠、企業和學校中建立了25座有線廣播電臺站。裕華紗廠、第一紗廠、震寰紗廠、皮革廠、被服廠、南洋煙廠、宇宙煙廠等都經常轉播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的節目。”一大批收音站的設立，使收音網的覆蓋范圍不斷擴大。廣播開始深入到城市的毛細血管之中，廣播的聲音傳遞到千家萬戶。

（三）加強收音員隊伍建設。收音員是指專門負責收聽和傳播廣播電臺節目內容的專職或兼職工作人員，是收音站的核心職位。在民間收音工具匱乏的年代，組織并壯大收音員隊伍成為提升廣播效果的重要舉措之一。湖北省人民政府規定了收音員的工作職責，即“抄收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南和武漢人民廣播電臺記錄新聞，用油印報、黑板報向廣大干部、群眾宣傳并組織群眾收聽重要節目”。還規定：“凡是在中南人民廣播電臺學習過的專職收音員不許調動，個別需要調整時，需經省文教廳核準。”1950年7月，湖北省人民政府舉辦了由151人參加的收音員培訓班。通過明確職責與短期培訓的方式，收音員的專業水平得到了提高，使中央的政策和指示準確無誤地傳至基層群眾。

1950年10月，借中南區首次廣播工作會議舉行之機，武漢廣播收音網的建設工作加快了步伐。除了鼓勵收音員以收音站為中心，根據收音站播送內容開創黑板報、屋頂廣播等新的宣傳形式外，中南和武漢兩臺堅持“開門辦廣播”的方針，在工人和學生中大力發展通訊員，收音員和通訊員互相結合，擴大武漢地區廣播的覆蓋率。漢正街一位鮐背老人回憶當時的情景：“學校里的收音員，每當我們午休的時候都會打開廣播，播放一些歌曲和新聞。”這是廣播收音網通過收音員的宣傳，深入社會生活的直接佐證。武漢市相關部門負責人也曾總結：“到目前為止，百人以上的國營，地方國營，公私合營的工廠，基本都設立了收音員專職。”收音員組織和引導聽眾參與廣播活動，有效地提高了當時廣播節目的影響力和覆蓋面。

三、中共在武漢地區對廣播

運用方式的拓展

在“全黨辦報、群眾辦報”的方針指導下，廣播成為了連接中央、地方和群眾的特殊媒介。中南區廣播收音網的快速擴張使廣播事業能夠對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提供有效的支撐作用。一方面，充分發揮廣播的政治宣傳功能，使得中央的聲音能夠快速抵達湖北以及武漢的基層。另一方面，通過廣播大會、實時演講、學習講座等方式，發揮廣播的社會動員功能，助力新中國成立初期武漢地區“愛國主義生產競賽運動”“鎮壓反革命運動”等各大社會運動的深入開展。

（一）發揮廣播的政治宣傳功能。廣播是黨的“喉舌”，是傳播政治信息和理念的有效工具，政治性是其首要特征。新中國成立初期，通過廣播開展群眾性宣傳教育是黨和政府的一項重要任務。武漢地區的廣播工作始終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和輿論導向，在廣播收音網建立起來后，發揮著更大的政治宣傳功能。一方面，廣播及時宣導、傳達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如1950年2月，中央財經委員會在北京召開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次全國財經會議。會后，全國各地的電臺接到中共中央布置的具體任務，廣播電臺的宣傳功能逐漸凸顯。為配合中央財政經濟工作，中共中央廣播事業局發布《關于宣傳政務院統一國家財政經濟工作決定的通知》，提出7條重要規定，其中第一、二條如下：“（一）各地人民廣播電臺接到新聞總署這一指示后，必須以全力來組織討論，聯系當地實際情況，通過我們的廣播，用通俗生動的語言，說服干部和動員群眾，堅決擁護和執行政務院的決定。（二）政務院所發表的有關統一國家財經工作的決定，和中共中央對此所發的通知，以及《人民日報》為此所發表的社論，各地人民廣播電臺除了應該及時播送外，還必須進行通俗的講解，并且可以組織當地各方面的負責人來作廣播演講，以闡明這些文告的意義和精神，以達到說服與動員的目的。……”直接規定了各地人民廣播電臺在第一次全國財經會議后的主要任務，這也是中共中央廣播事業局首次在新中國成立后向地方人民廣播電臺布置具體任務，并有著詳細的要求和規定。由此可見，中共從這時起，便將地方廣播電臺作為中央向地方傳達施政的重要機構。武漢人民廣播電臺自然也不例外，在節目設置上能明顯反映出這一變化。1950年4月，電臺特別增加播出一次“中南新聞”，主要用于轉播中央政令以及報道中南各區的新聞。廣播電臺還新增了“經濟工作”“市政經濟”等欄目對中央經濟工作作出具體解釋。

另一方面，廣播成為黨接受輿論監督，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的重要平臺。在全國財政統一工作會議之后，中共中央要求“各級黨委同志應撰寫社論，以便對自己所負責工作中的情況加以分析，提出問題，解決問題，指出大家努力的目標，動員群眾去完成任務，重要的社論交由新華社以便酌量廣播”。1950年4月19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于在報紙刊物上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決定》，要求“在一切公開的場合，在人民群眾中展開對于我們工作中一切錯誤和缺點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則開辦了《聽眾來信》節目，處理聽眾來信。該節目不僅向人民群眾解釋政策，還在社會教育的基礎上進行一般的批評和自我批評，包括執行政策中的某些偏差。許多聽眾經常向電臺反映收聽情況，提出批評與建議。據電臺統計，對政府和政府工作人員的批評和建議有16件，其中大部分來信，都在節目中作了回答。武漢地區的廣播通過節目反映群眾的意愿和呼聲，及時反饋問題的解決進程，建立起輿論監督的良性循環氛圍。

（二）發揮廣播的社會動員功能。廣播能夠有效傳播信息、引導輿論、組織社會力量，從而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中發揮其獨特的社會動員作用。在20世紀50年代，武漢主要通過舉行廣播大會、實時演講、學習講座等方式實現廣播方面的社會動員。

一是舉行廣播大會。廣播大會是將政治宣傳和群眾反映直接結合的一種廣播形式，能迅速廣泛而有效地開展實時宣傳，其優點是可以在每個站點設立一個廣播站，由廣播站根據上級要求負責播報相關內容，再由相關人員組織廣播大會并動員群眾集體收聽廣播，進而大范圍地提高廣播覆蓋率。

圍繞特定的主題，武漢和中南人民廣播電臺曾多次舉行廣播大會，得到了群眾的熱烈響應，依靠的就是遍布武漢市各級機關和單位的收音站。為促進經濟生產，中南和武漢兩臺通過工廠的廣播站，組織工人收聽廣播大會，大力宣傳愛國主義生產競賽。武漢市總工會生產部部長江浩然通過廣播作了愛國主義生產競賽報告，他回憶：“當時某被服廠正在（為志愿軍前線戰士）突擊生產棉衣，工友們聽過廣播后，立即展開討論，掀起競賽熱潮，順利完成生產任務。”

除在生產戰線發揮功用外，廣播大會在政治運動中進行動員的效果同樣明顯。1950年，中共中央宣傳部發布的《關于鎮壓反革命活動的指示》提到：鎮壓反革命必須廣泛宣傳，“使人民家喻戶曉，調用各種輿論工具，揭露反革命罪行，宣傳鎮反政策。”為宣傳鎮壓反革命運動，中南和武漢兩臺充分發揮廣播大會的作用。1951年4月15日，武漢市舉行各界人民代表鎮壓反革命大會，這也是中南、武漢人民廣播電臺進行的武漢人民廣播史上的第一次實況直播。在節目設計上，這次廣播包括組織收聽與分別采訪大會內、會場外的群眾意見；在工作流程上，充分做好實況廣播工作，會場設會場編輯部，采編播人員按采訪對象各有分工分責，再交由會場編輯部負責匯編，在大會主席團安排下，由播音員及時廣播出去；在節目安排上，特意插播三次綜合反映，會場內的群眾鼓掌不絕，對鼓動大會群眾情緒起了很大的作用。根據節目播出后采集到的數據顯示，除武漢市當日有50萬人收聽外，4月17日，中南、武漢、江西、湖南、河南廣播電臺聯播了這次大會的實況錄音，又有10萬人收聽。大會接到電話2000多次，會場上收到群眾對反革命分子的聲討書300多件。

二是開展實時演講。1950年6月，中央人民政府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全國范圍內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土改運動。黨和人民政府采取各種形式，廣泛宣傳土改的合理性和必要性。8月，《人民日報》發表《為實現全中國土地改革而斗爭》的社論，提出“黨和人民政府采取各種形式，在農村和城市各界人民中廣泛宣傳土地改革的合理性、必要性和目的性，解釋土改法令和方針政策，示之家喻戶曉，深入人心。”中南人民廣播電臺則邀請了時任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三書記鄧子恢向全區人民作了題為《關于土地改革的幾個基本問題》的廣播講話，鄧子恢悉心向人民群眾解答黨和國家土改的基本政策，在群眾中引起熱議。原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副臺長余蘇奇回憶：“這個廣播講話，通過廣播站，很快地傳播到中南地區，比報紙早了很多時間，對土地改革工作起了及時的指導作用。”此后，中南和武漢兩臺趁熱打鐵，不斷邀請中南區黨政領導人，如李先念、劉建勛等在電臺進行了16次廣播講話，以宣傳土改政策。

三是開辦學習講座。中南和武漢兩臺曾結合抗美援朝需要，開辦了一系列有針對性的講座，如《時事講座》《我們偉大的祖國講座》等。《時事講座》主要面對的群體是軍人和干部，中南軍區第四野戰軍政治部曾通令全軍組織收聽并學習講座。中共中央中南局宣傳部部長趙毅敏、中南軍政委員會教育部部長潘梓年等許多黨政干部都曾在該節目中，針對國內政事以及干部和群眾的思想情況作過報告。這一節目受到中南區和湖北省各機關干部和學校的歡迎，每次講座的聽眾都在五萬人以上，信件和電話也是每天不斷。據時任臺長羅東回憶，廣播電臺還專門推出了“廣播講師團”制度，不斷吸收黨政領導、專家和學術界人士參與到廣播工作中，并不斷地擴大講師團的規模。

四是舉辦現場活動。除采用講座和演講的形式外，中南和武漢兩臺還多次直接或間接地推動現場活動的舉辦。在世界和平大會運動期間，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反復播報：“鼓勵各區政府及本市工商、青、婦、各機關及學校踴躍參加活動。”抗美援朝戰爭期間，武漢和中南兩臺聯合中共武漢市委宣傳部發起了“一人一封信”的慰問活動，民眾所寫慰問信里充滿著武漢市人民群眾對朝鮮戰場勝利的熱情歡呼，許多聽眾寄來錦旗、紀念冊、毛巾、鞋襪等大量慰問品，委托武漢人民廣播電臺轉交給“最可愛的人”。為擴大慰問活動的社會影響，電臺還專門組織人員進行現場宣傳，據中南人民廣播電臺老員工王允淵回憶：1951年4月，她和播音員高自慧去現場做宣傳，發動一人寫一封信慰問最可愛的人。高自慧播一段稿子，放一段音樂和歌曲，特別是那首“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歌聲最令人激動。人越來越多，王允淵主動下車到人群中采訪，寫了一些有現場感、有鼓動性的廣播稿交給播音員廣播，效果很好，“不到20天，武漢臺就收到各界群眾寫給最可愛的人的慰問信7800多封”。不僅如此，中南和武漢兩臺對群眾團體的支持活動進行了積極合作與反饋。電臺曾受邀組織武漢市婦女聯合會的慰問活動，在報道中肯定了聯合會的工作：“自從6月份開始慰問志愿軍以來，發動漢口各工廠的勞動婦女和家庭婦女共組織慰問工作23次，通過慰問工作不僅使婦女們政治認識大大提高，而且增加了傷員的榮譽感，使傷病員更感到祖國人民力量的偉大，從精神上減輕了病員的苦痛。”

此外，廣播還輔助政府開展社會救濟、農業生產等社會治理工作。一方面，廣播電臺通過提供實時信息和動員社會資源，有效推動了社會救濟的開展。新中國成立之初，武漢街頭仍有不少游民到處乞討，對此，軍管會曾要求電臺在全市范圍內反復廣播救濟方法和救濟地址，以此引導他們前往救濟站。另一方面，廣播服務通過提供農業相關信息，幫助農民解決實際問題，從而促進了農業的發展。如，電臺曾輔助武漢市糧食局開展收麥工作，反復廣播：“駐防各地的解放軍、各縣公安部隊及鄉村民兵隊等，務必積極聯合當地農民開展收麥工作。”據此，廣播電臺不僅是信息傳播的工具，還通過各種形式的社會活動，初步具有參與社會治理的作用。通過以上工作，廣播的社會責任得到加強，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和影響力得到增強。

多樣化的廣播方式被運用于生活的各方面，迅速引發地方社會的廣泛重視和參與，武漢市的法院、銀行等機關的學委會都將收聽學習、時事等廣播作為經常的主要學習及考核內容之一。此情況充分說明，由于廣播收音網的迅速建設與運用，廣播已經成為國家意志連接地方社會的重要工具。

結語

新舊政權交替之際，中國共產黨通過果斷接收、調整與深入運用武漢廣播事業，迅速穩定了武漢的社會秩序，并使廣播在加速新民主主義革命取得最終勝利，以及捍衛勝利果實的社會宣傳與動員工作中，發揮了巨大能量。這一時期黨在武漢的廣播實踐活動，體現出黨中央在這一重要歷史轉折關頭對國家政權建設問題的深刻思考，具有重要歷史參考價值。

其一，以調整地方廣播事業為線索，明確各級行政關系。長期一盤散沙的局面，讓近代中國無法擺脫積貧積弱的困境，直至黨領導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才終結了這一政治亂象。反映在武漢廣播事業的調整上，則包括：借助將武漢地方廣播事業納入中央主導的四級聯動體系，彰示“中央—大行政區—省—市”之間的領導關系及行政層級；利用廣播網將中央的聲音送到街道工廠、田間地頭，在中央與地方基層社會之間直接建立起聯系；依靠全面深入覆蓋的人民廣播事業體系的宣傳，進一步強化地方社會對黨中央領導下的新政治秩序的認同感。這些工作對于國家能否及時、高效地凝聚社會力量以應對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嚴峻考驗至關重要，也揭示了黨領導宣傳思想文化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其二，以挖掘廣播的媒介功能為路徑，加強黨的建設。由于廣播具有信息單向傳輸的特點，人們往往更重視發揮廣播的宣傳教育及社會動員功能，然而黨領導下的武漢廣播事業其建設目標并未局限于此。在武漢廣播事業工作中，廣播的媒介功能被調動起來，以社論、聽眾來信等方式充當黨執政過程中的輿論監督角色，幫助地方各級黨員干部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整頓作風，履行崗位職能。這一歷史經驗對于當前新形勢下如何充分發揮黨的自我革命精神、勇于創新、不斷強化黨的執政能力，是一次生動的歷史性的啟示。

其三，以武漢人民廣播事業的建設為契機，探索地方治理之道。黨在領導武漢人民廣播事業的建設過程中，呈現出以下特點：一是把握主動。雖在武漢解放前，黨中央已頒布《政策決定》作為處理章程，但中共武漢地方組織選擇在解放前夕主動出擊，利用國民黨守軍倉促撤退、無心戀戰的局勢，成功保護了重要電臺設備。新中國成立之初，武漢人民廣播電臺抓住實況轉播開國大典之機，“走出辦公室”，趁熱打鐵與當地民眾積極互動。在擴大了黨領導下武漢人民廣播事業影響力的同時，也讓黨和政府得以迅速被人民群眾所熟知并接受。二是因地制宜。四級辦臺體制確立后，考慮到武漢在中南區及湖北省的重要戰略地位，中南局宣傳部特事特辦保留了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的命名，與中南臺平級。對于武漢廣播事業在此期的高速發展，此舉無疑是一個關鍵因素。它反映出黨在包括廣播體制建設在內的地方政權建設上，是實事求是的。三是循序漸進。武漢人民廣播事業的建設與黨的地方治理步驟是一致的。解放之初，武漢的廣播設備和人員嚴重不足。盡管只能進行一些簡單重復的政策播報，但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武漢民眾對新政權的疑慮。在短暫的磨合期內，武漢廣播事業有了初步調整，在播報中央指定內容的同時，還積極探索和擴大了廣播電臺與地方社會的交集。黨領導下的四級辦臺體制建立起來后，武漢迅速建設起廣播收音網，廣播開始在宣傳國家政策、開展生產及社會動員以及協助社會治理等方面發揮重要功用。綜上可見，武漢人民廣播事業的發展過程，就是逐步借助廣播網絡，將中央權力嵌入到武漢地方社會的過程，代表著黨在探索地方社會治理之道上取得的成就。

新中國的成立既是一段歷史的終點，又是另一段歷史的起點。中國共產黨對武漢地區廣播事業的接收、調整和運用，是黨在國家治理現代化道路上寶貴的歷史經驗。

作者董文俊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南開大學歷史學博士；縱鵬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中國近現代史專業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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