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份,科技圈討論最熱烈的事情莫過于谷歌前CEO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的那一次“開大炮”。在那次斯坦福大學的演講中,他口無遮攔。把他的話做一些“節選”,進行選擇性的傳播,那么自然會引發軒然大波。
比如,他認為谷歌在人工智能時代落后的原因之一是,不讓員工加班,而微軟、英偉達和臺積電之所以崛起,剛好是沒有這樣。用中國人的話說,就是后面三家公司讓員工足夠“卷”,所以才能做得好。此外,他關于科技公司“通過抄襲實現創新”的觀點,也被廣泛地進行“截取”傳播。
但在這些喧囂之外,我注意到,很少有人留意到施密特另外一些深刻見解。施密特認為,AI的大規模應用,還需要組織創新,就像電力要取代蒸汽機,并不是電動機發明之后就可以了,而是要用幾十年時間,通過企業組織和工廠流程的變革,讓電力的優勢真正發揮,才能實現對蒸汽機的完全替代。
這樣的觀點,堪稱這個時代的第一流的洞見。AI大火之后,這個領域基本上成為一個“籮筐”,什么都往里面裝:AI要顛覆X行業(任何一個行業可以放在這里),AI要取代X職業(任何一個職業也都可以替換)。然而,除了英偉達股票的爬高程度超越預期之外,這兩年來,AI對人類產業和生活的改變速度并沒有想象的那么激烈。至少,低于人們一開始的預期。
顯然,AI技術真正的大發展和大應用,可能功夫在詩外,它需要其他領域的變革來配合才行,而現在,這些領域的變革速度遠遠沒達到要求。所以,在人人都談大模型的時代,大模型好像距離所謂的革命這個詞,還有很長的距離。某種意義上講,它還只是風投和創業者圈子內的一個流行詞匯。
回到施密特這個人,如果稍微對硅谷科技公司的發展歷史有點概念,就知道這個人是非常了不起的,是一位經營大師。谷歌的兩位創始人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廣為人知,但谷歌真正的大發展是施密特擔任CEO的10年。谷歌于1998年創立,但創立之后始終無法將搜索技術大規模商業化。2001年,作為谷歌主要投資人的風投機構凱鵬華盈和紅杉資本一起推薦了施密特擔任谷歌CEO,以彌補兩位創始人的經營經驗不足。在斯密特帶領下,谷歌成為了全球第一大數字廣告商,并超越微軟成為華爾街最受歡迎的互聯網公司。更重要的是,谷歌的廣告并非那種簡單粗劣的競價排名模式,而是一定程度上還做到了商業倫理的兼顧。這一點,還是很了不起的。
在這里,我們完全沒有吹捧谷歌和施密特的必要,只是說,當我們看待一位牛人某些觀點的時候,不要斷章取義,要看他那些被忽略的、真正的洞見。施密特關于AI應用的深化和擴展需要組織變革和創新的觀點,就是這一類。
回溯人類的技術變革歷史,任何變革都不是偶發性事件,而是大系統變革的必然。沒有大學這種自由學術共同體的出現,讓學者可以“仰望星空”,牛頓不可能在劍橋大學開創人類的理論物理學;沒有股份制公司的發明,為投資者的個人財產風險設限,蒸汽機的大規模運用,可能會晚幾百年;沒有技術專利制度的構建,保護發明者的利益,第二次工業革命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生;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相反,那種將某位天才突然發明一個大家伙,瞬間實現了某種顛覆,視為技術變革主流路徑的看法,是一種極其幼稚的思維模式。當然,也可能是刻意為之。因為,將科研天才打造為一個符號,可以最大限度地調動普通人的某些情緒——卻讓我們失去了真知。
AI如此,其他技術變革也是如此。無論是創新,還是“硬科技”,從來都不是單兵突進,而是系統變革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