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學科體制和學科內部的問題外,人文學科往往無法對外界發生的變化及時作出恰如其分的反應,其結果是人文學科往往滯后于時代的發展和需要。雪上加霜的是,作為人文學術生產流程之關鍵一環的學術發表,情況也不太樂觀。在當今中國,人文學者發表越來越難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其中一重要原因是,過于拘泥于學術期刊評估指標,趨利避害式的思維導致人文類學術期刊陣容越來越萎縮,可供人文學者發表文章的版面越來越少。這種僧多粥少的局面進一步加劇了人文學科的危機。
與西方社會普遍存在的因為學術興趣或者市場經濟的作用催生的跨學科研究相比,中國當下正在轟轟烈烈進行的新一輪跨學科有其自身的特點和邏輯。當下的跨學科更像是扎根于中國經濟社會現實,行政部門主動為之、高校學者上下呼應的集體行動。新一輪跨學科不僅是對傳統學科自身缺陷的不滿和改進,更是為了回應日常生活世界變革對人文學科調適的呼吁,迎接人類面臨的巨大挑戰。比如,基因編輯背后的科技倫理反思浪潮、ChatGPT背后知識生產的重新定義,其本質是在不確定時代,人們嘗試尋求解決方案的一個通道和手段。當然,從國家角度,這一輪跨學科關系到更為重大的主題,比如日益劇烈的國家競爭,中國社會的技術進步、中國式現代化深入推進所需要的人文知識創新等。
回首人文學術發展歷史,五四新文化運動催生了現代意義上的文科,可謂文科1.0版,它是以現代性的追求為核心,以確立民主與科學兩大支柱為主要使命的現代學科變革,核心目標是解決民族存亡危機下的社會和思想文化問題。新中國成立后,建立了自己的文科體系,可謂2.0版。而文科3.0版是以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為肇端,文科3.0版的重要使命是重新界定學術和政治關系以及建構中國人文學術的自主性。文科4.0版則是以新一輪的跨學科為錨點,以全球新科技革命、新經濟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為背景,突破傳統文科的思維模式,促進多學科交叉與深度融合。此外,一個不可忽視的價值目標是,文科4.0將在堅持學科自主的前提下,重新構建自己的公共屬性,為現代社會以及蘊含其中的思想市場提供公共產品和價值錨定物。
按理說,總需求偏弱的時候,宏觀經濟政策應該發揮擴張的作用。事實上,在2023年初和2024年初,政府都決定當年的宏觀經濟政策基調為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后來央行官員將“穩健的貨幣政策”進一步界定為“支持型”貨幣政策。但實際情況是,在那兩年間,宏觀經濟政策刺激的力度一直低于市場主體的預期。2023年全年廣義的財政支出僅增長1.3%,而支出扣除收入后的凈支出下降了1.3%。總體看,宏觀經濟政策尚未從根本上扭轉經濟的疲軟態勢。
中國的宏觀經濟政策刺激力度偏小,這看起來多少有點奇怪。過去幾十年,我國政府宏觀政策都是以雷厲風行、立竿見影著稱的。近年偏溫和政策的背后,可能有一系列原因。有官員曾經比較清晰地描述了宏觀經濟格局的變化,即從過去的“易熱難冷”過渡到了現在的“易冷難熱”,這是因為經濟發展進入了新的階段,包括消費、出口甚至投資在內的總需求不再像之前那么強勁。這實際上就對宏觀經濟政策提出了新的挑戰。
還有一些更為具體的解讀。第一,以往刺激政策取得很好的效果,但也產生不少副作用,比如高杠桿、低效率、資產泡沫等,這使得一些人對采取力度極大的刺激政策持保留態度。這是正常現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第二,GDP增長率在5%左右,也許在有些官員的眼中,經濟形勢可能沒有很多人擔心的那么糟糕。我國現在GDP增長速度保持在5%左右,采取激烈的刺激政策的必要性,確實是可以討論的。第三,宏觀政策擅長于支持供給,不擅長支持消費。當前我國經濟已經面臨較為嚴峻的過剩產能的挑戰,進一步的刺激政策很可能會加劇產能過剩的矛盾。第四,因為我國政府的行政動員能力很強,特別是宏觀經濟政策放易收難,決策部門因而采取相對審慎的態度。
在中美持續的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中,東盟堅持“不選邊站”的立場經常備受關注。新加坡智庫發布的《2024年東南亞態勢報告》顯示,在被迫選邊站的前提下,受訪者選擇中國的比例首次以微弱優勢超過美國。但這個結果必須放在背景下解讀,我們經常忽略東盟的選擇其實是東南亞政治文化價值傳統的內生性反應。
東南亞獨特的政治文化對區域經濟發展的作用,現在仍然被大大低估。我的同事,著名東南亞問題專家許利平研究員,曾經有個有意思的觀察:東南亞的包容性文化特征可能是它的現代化相對比非洲、拉美成功的原因之一。一方面,東南亞早期文明融合和晚期被殖民的歷史經驗,讓它對西方和東亞的接觸都極其深入,這是它成為世界樞紐和中轉站的前提。另一方面,東盟通過協商和妥協彌合政治分歧,成功地整合了自身,避免了分裂。澳大利亞的東南亞問題專家安東尼·瑞德曾提出,除了“東盟方式”之外,東南亞各國接受把英語作為東盟的工作語言是其成功之道,因為這個舉措解決了各國的民族主義競爭,不存在使用任何一種其他語言會傾向于某個國家的派系爭論。從本地區來看,自從冷戰結束以來,東南亞地區沒有爆發過國家間的戰爭,東南亞保持了和平,說明了東盟處理事務的方式和原則得到了區域內國家的認可。
和強調形式主義和普世主義方法的西方秩序理念相比,東盟的價值規范尚未得到普遍認可,上世紀末興起的亞洲價值觀同樣如此。實際上,在東南亞地區,馬來西亞和新加坡都曾強調過亞洲價值觀的作用,但對西方的沖擊似乎不如當時日韓等來得厲害,原因可能是新加坡、馬來西亞的體量不夠大。在中國接觸東南亞的過程中,最重要的原則是尊重東盟的中心地位及其價值規范,這種尊重本身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力量,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它將推動東南亞對中國經濟影響的積極認知轉變為對政治和文化交往的積極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