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奶奶在村里用木甑蒸米酒,別家用米或其它雜糧來換,算是小本營生,賺錢不多,但賺得自己家里每天熱鬧。記憶最深刻的,大都是冬天,家里有酒,爺爺又能講故事,所以爺爺家的火塘每晚圍滿了人。大人喝酒聊天,小孩的零食就是甜酒,奶奶會控制量,小孩就一碗。那時候吃是最開心的事情,一碗甜酒不過癮,我還偷偷去舀。多吃兩碗,頭腦昏脹,再看火焰和圍爐夜話的人群便覺得輕微恍惚,心頭翻涌一種全新的滋味,仿佛感知自己身體抽條生長,忽然有了力氣,嘴巴一張,要岔進大人堆里講話,討論一下武松和魯智深到底誰更厲害,宋江憑什么統領一百單八將,水滸好漢為什么經常殺老婆……爺爺有經驗,一看我竟要討論不該討論的話題,馬上叫奶奶來,拎我去房里睡。他跟奶奶說,你閃個眼,他就有點喝醉。次日我醒來,頭仍脹疼,明白了喝醉是難受的事情。但隔兩三天,一到夜里,忽然又想喝甜酒,還不知道怎么開口。
父親小時也喝過甜酒,肯定也醉過,后面一直有酒癮。從我記事起,父親每天要喝一點。待我二十多歲,父母不再干涉我,可以上桌一塊喝酒了。大專畢業后,我在市里一家電器商場搞推銷,晚上窩在商場宿舍寫小說,也算得異數。同事還有老同學邀我喝酒,我不能以從事文學創作為理由將他們拒絕,但是,一旦上桌喝酒我總也控制不住,每次都有些過量。次日醒來一想,酒喝得開心,時間浪費一晚,只字未寫,又著實痛心。有一年,我跟母親說決定辭職不干,就在家里寫小說。那時候我剛發表幾個短篇小說,稿費根本不足以謀生,母親卻尊重我的選擇,說居家吃飯倒是沒問題,花銷省著點就好。外公外婆是在我家住,于是,此后我白天寫小說,晚上陪父親和外公小酌,消除寫作一天的勞累。雖然賺錢不多,但每天寫夠字數我就充實,晚上會被幾杯小酒神奇地催發出一種幸福感。現在想來,尚未為人所知,在家安靜寫作的那幾年,反倒最令自己懷念。父母的寬容,也使我此后幾年發表不斷,且得到重要文學獎的肯定,真正成為了作家。
獲得獎項也意外得到工作,評上正高職稱,此后又得以調入相鄰省份的一所高校,陰差陽錯成為一名教師……我的同鄉,作家沈從文曾說:我怎樣創造故事,故事怎么創造我。這句話,放在我身上分明也已應驗。因自己并非師范畢業,說話又較為費力,起初擔心在學校教不好課;好在是教學生編撰故事,我有足夠的經驗,又下足力氣自編一套教材,倒也簡明實用,數年下來也在講臺上立穩了腳跟。遺憾的事情,便是離家太遠,不能陪父親和外公小酌。在外喝酒,總是找不到跟家人喝酒的安穩和愜意。2016年我經歷了離異,卻又壞事變好事。我居住的南寧幾乎沒有冬天。父親晃眼間老邁,基礎病也越攢越多,冬天特別怕冷。因為離異,獨自一人,我反倒可以接父母來這邊過冬。2017年接父母過來,生活又一如從前,我白天寫作,晚上陪父親喝幾杯。那時父母身體尚好,每天做幾道菜,滿滿的童年記憶。湖南菜重口,好下飯,酒量也同步加大。有時候,我跟年近八旬的父親喝完一瓶才肯罷休。母親在一旁監督我倆喝酒,但也看出來,人到一定年齡,真是無酒不歡。偶爾,母親既提醒我倆喝得差不多了,下一句又有感嘆,說可惜我對酒精過敏,要不然也跟你們喝上兩杯!此言一出,分明就是縱容,我和父親又借機多飲一杯。
父親喝了一輩子酒,卻并不挑酒,當年我們那地方以五糧液為最好的酒,所以他以為自己愛喝濃香。這幾年喝醬香蔚為風尚,也漸成習慣,酒廠的朋友給我送廣西本地產的丹泉或者乳泉井,我拿給父親喝,父親都覺著不錯,有一次還順口說,五糧液喝不著,好喝的濃香還是很多。我提醒他,這不是濃香,是醬香哦。父親還詫異,是醬香嗎?那就喝醬香嘛。我這才發現,父親喝一輩子酒,竟辨不出香型。這可能跟他們經歷苦難歲月有關,只要有酒喝,并不論哪種香型。而我們這一輩,過生活的精細程度整體提高,喝酒辨香型是一個酒徒的基本功課。去到酒廠采風,幾乎都有盲品辨香型的小游戲,清香濃香醬香都不會搞混,更資深一些的還能說出兼香型。但這未必是說,我們比上一輩人會喝,跟父親喝酒,看他稠密的臉紋擰緊或是舒展,那就是直視無礙地看見父親將自己一生遭際都傾注于這杯酒了。看父親喝酒,我竟聯想到九方皋相馬,識千里之才而不知牝牡……既已喝出真滋味,又何必在乎香型?與父親對飲,總讓我對手中的酒多一份敬意,多一份珍視。
2021年我又結婚,也是意外。妻子其實早已相識,彼此關系一直不錯,只是我自擺烏龍,竟不知她早已單身。結婚以后,搬入新的住宅,學校的宿舍專門留給父母居住。愛人肯定限制我喝酒,我也知人已中年,再不能像當初那般一路猛喝,但也跟她明講,陪父親喝酒已成習慣,以后每周須留一日,回學校宿舍陪父親喝。酒后不開車,就在那邊住一晚,妻也應允。妻懷孕后,父母提出來要保證營養供應,每天都專門做幾道菜,讓我攜妻一同吃飯。父母的好廚藝,也讓妻樂此不疲,每天都來。桌上見我陪父親喝酒,激發情緒,消除疲乏,又在兩位女士監督之下喝得恰到好處,當然也進一步放開了管控。那個冬天,每天晚上都有歡笑,我才真正感覺,來這近十年,他鄉得以變成故鄉。轉眼一年過去,2022年冬天,因為疫情原因父母沒有過來。年底疫情管控放開,父親染病住院,而幼子有恙也須治療。我分身乏術,內心經歷了至暗時刻,想象一年前其樂融融的氛圍,竟已如此遙遠且虛幻。當時父親已經進到ICU病室,連續昏迷七天,八十四歲的老人,幸好身體底子不錯,竟又挺了過來,不啻是個奇跡。父親在家休養數月,某天弟弟發來消息,告知父親今天又要喝酒,喝了一兩稍多……短短一句,卻比任何話語都更能讓我確信父親身體的好轉。
等到2023年秋天,又接父母來南寧過冬,再有一家人圍坐一塊小酌幾杯的情形,我像是穿鑿了2022年的至暗時刻,重返2021年冬天的現場,虛幻的又成真實。雖然恢復飲酒,但父親酒量明顯減少,通常二兩左右,偶爾再添一杯,便絕不再喝。這讓我有些緊張,這緊張又轉化為某種珍惜的情緒,于是想到,平日喝的口糧酒,必須有所提升了。尤其父親現在喜喝醬酒,是要好好找一個牌子。當然,不能是上千元的應酬酒,將其當成口糧酒并不現實;再者老人勤儉一生,內心不會接受這樣的消費。我若說都是朋友送的,老人并不糊涂,知道我還不具備那個能力。幾百塊錢的醬酒才是我考慮范圍,但品牌不少,挑哪一款才好,我哪又拿得準?
好在,我倒是有機會時常走訪一些酒企,實地一看,當然對酒的品質有更為精準的把握。今年走訪了珍酒,確也眼前一亮。以前跟父親喝過珍十五,是有印象,但也不至于從同價格的多種醬酒中跳脫出來,參觀了珍酒酒廠多個廠區,規模之大直接夯實了我對它的信賴。而且,珍酒跟茅臺酒同根同源,當初正是茅臺酒的技術精英分派出來,探究易地釀造茅臺的可能。晚宴上,我們不免是要拿珍酒和茅臺作對比。以往去到一些醬酒廠家,這也是繞不開的話題。有人似乎對茅臺的地位頗有不忿,酒質相差不多,憑何茅臺一騎絕塵?珍酒的郭總,回答卻有不同,他認為是茅臺將醬酒提升到目前地位,其它醬酒,都是在沾茅臺的光。茅臺與其他醬酒的關系,便是大河之于小河。聽聞此言,我哂然一笑,心想大概是因為珍酒跟茅臺同根同源,才有這不一樣的體悟;此外,便是釀酒人的格局。我便有了想法,以后主要拿珍十五當口糧酒,給父親慢慢喝。
父母仍在老家縣城,電話里,我叫弟弟以后就買珍十五給父親喝。弟弟說,知道的,以前也買過。我說,以后就固定下來,這酒靠得住。雖相隔遙遠,現在喝酒時候也經常接通視頻,隨時跟父親云喝酒。視頻兩端,我們舉起一樣的珍酒,心里不免感慨這酒的名字也恰到好處:珍惜這杯酒,更是珍惜一同喝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