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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田岳夫先生與中國文學

2024-09-22 00:00:00伊藤虎丸/著顏淑蘭/譯

摘 要:伊藤虎丸通過對與小田岳夫交往的回憶,從小田岳夫的“人品”切人,探討其思想與文學,尤其闡明了小田岳夫《魯迅傳》的價值,進而重新評價了竹內好的《魯迅》。伊藤先生指出,作為日本第一部嚴格意義上的魯迅傳記,小田《魯迅傳》是劃時代的,竹內《魯迅》是建立在其基礎之上。相較小田提出的“‘愛國’者”魯迅,竹內提出的“文學者”魯迅則包含某種倒退乃至妥協。

關鍵詞:魯迅;小田岳夫;《魯迅傳》;竹內好;《魯迅》

中圖分類號:I210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2338(2024)03-0045-07

DOI:10.19925/j.cnki.issn.1674-2338.2024.03.005

我初次得知小田先生的大名,大約是在“二戰”后的學生時代,開始學習中國現代文學,讀到他寫的《魯迅傳》(1941年3月初版,筑摩書房;1953年7月修訂版,乾元社)或是《魯迅的生涯》(1949年9月,鐮倉文庫)的時候。之所以說“大約”,是因為我依稀記得當時已經知道他是以小說《城外》獲芥川獎的作家。

無論如何,對于在戰后民主主義的風潮中才開始關心中國現代文學的我輩而言,當時能夠借鑒的前人研究成果并不多。僅就魯迅而言,竹內好于1943年(昭和十八年)“二戰”末期撰寫的《魯迅》對我們產生的影響最大,也因此被當作戰后魯迅研究的起點,而小田先生的《魯迅傳》寫作時間更早,作為我國出版的第一部嚴格意義上的魯迅傳記,當時的研究史乃至入門書籍無不言及。加之這本書的作者并非所謂的專業研究人員,而是一位芥川獎獲獎作家,這也讓我覺得有些罕見,因而留下了印象。

此后,我通過丸山昇等人的研究得知,自大正中期青木正兒首次論及魯迅(《支那學》,1920年11月)以來,我們國家對魯迅的介紹和研究已經有相當長的“歷史”,尤其是從佐藤春夫翻譯的《故鄉》及其《關于原作者小記》(《中央公論》,1932年1月)發表開始廣為人知,到佐藤和增田涉合譯的巖波文庫《魯迅選集》(1935年初版)出版,以及魯迅逝世翌年(1937年)改造社在中國出版魯迅全集之前率先刊行《大魯迅全集》(其實是“選集”),魯迅的名字已經深入人心。在小田先生的書出版之前,已經有增田涉(《改造》,1932年4月)和中野重治(《文學者》,1939年10月)所作的同題文章發表,對此,小田先生在其著作“后記”中也有所提及。

承接上述歷史,1941年小田先生的《魯迅傳》出版,作為我國第一部嚴格意義上的魯迅傳記,可以說是劃時代的,同時也推動了兩年后竹內好《魯迅》的問世。當時,不僅在中國本土尚未有完整的魯迅傳問世,而且恐怕在世界范圍內也是絕無僅有,雖然我未就后者做過調查。

在《魯迅傳》“后記”中,作者本人論及兩點。第一點是“中國雖然有一些關于魯迅的研究,但能作為傳記參考的寥寥無幾,最后只能主要依靠魯迅本人的全部著作”。雖然現如今關于魯迅的傳記資料已是汗牛充棟,多到說不定小田先生反要為此發愁,但在這本書寫作的年代,這些資料幾乎沒有,作者是通過追尋魯迅作品中的一些自傳性要素才得以完成此書。作者論及的另一點是“鑒于傳記的性質,極力避免主觀的解釋和論點,以淡然的態度貫徹始終。但,現在寫完之后回看……文章無意間似乎在沿著一條主線展開。即我的論述似乎不知不覺間就向‘愛國’者魯迅這一面集中”。此后關于這本書的褒貶評價,大體也都與作者本人所提出的這兩點有關。

比如,一方面竹內好對這本書給予高度評價,認為“是一本寫得不錯的書。……說寫得不錯,是因為它對魯迅的文章做了細致的梳理和重構”,“文章易讀,甚至有些讓人動容。或許是作者的人品使然。行文流暢,能使讀者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魯迅這一個體的形象”,另一方面又說“雖然有點偏執,但正是這一點讓我感覺有些問題”,“如果讓我勉強提出不滿之處,那就是作者是否過于單純,過于相信文章……”(《花鳥風月》,《新日本文學》1956年10月)。此外,竹內在此前的名著《魯迅》中也曾寫道:“魯迅文學的根源,是應當被稱作無的某種東西。……沒有了它,民族主義者魯迅、愛國者魯迅,就都成了空談。我是立足于把魯迅稱為贖罪文學的體系上發出我的抗議的”,此時的竹內,或許意識到了小田先生提出的“‘愛國者’魯迅”。

坦白地說,我自己在戰后初讀小田先生的《魯迅傳》時,首先是非常粗淺地接受了竹內的說法,然后用同樣的眼光來閱讀小田先生的書,覺得似乎就是如此。這是因為我一開始就是在竹內《魯迅》的壓倒性影響下出發的,但更主要還是因為當時年輕氣盛,以及認為戰前前人的研究無不有所“局限”并一律加以否定,這也是當時的時代風氣使然。直到這次,為了寫作此文,我從書架上找來三十年前讀過的這本《魯迅傳》。原本我深信日本民心的總體趨勢在戰后已經煥然一新,但重讀此書后我意識到,與戰前相比這三十年間基本沒有什么變化。換句話說,從小田先生所處的時代和當今這二者身上(特別是在日本人對于亞洲的態度上)我感受到了幾乎相同的精神狀況。小田先生的書之所以讓我產生與先前稍有不同的印象,或許與這一點有著潛在卻深刻的關聯。

第一點印象不同之處在于,我此前一直以為竹內《魯迅》是以對小田《魯迅傳》的批判為主題的,但其實應該說,是在小田先生《魯迅傳》的基礎之上(即在大致肯定小田先生呈現的魯迅形象的基礎上),才有了竹內先生的《魯迅》,這一點反而是更主要的。將兩本書對讀就能發現,竹內從小田那里繼承的東西其實很多,譬如將魯迅和孫文并論的視角等,如果忽略了這些地方,反而無法充分理解竹內《魯迅》的結構以及問題意識。當然,“竹內魯迅”在文學研究的方法上,在深化對魯迅的理解上,確實占據著幾乎是決定性的地位,這一點不容置疑。不過,就算竹內的書從“偏執”和“勉強”提出的“不滿”出發深化了小田先生塑造的魯迅形象,但我認為它不是對后者的否定或顛覆。

譬如,在小田先生著作的序章中,作者寫道:

我有個習慣,每次思考魯迅,耳邊似乎就會響起那一篇篇留在記憶中的魯迅的文章,仿佛是從魯迅自己口中讀出的那般鮮活……。遺憾的是,一旦用我那拙劣的譯文譯出,他那“寸鐵殺人,一刀見血”的鋒芒就可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隨后,他將以《野草》中《影的告別》為首的六篇魯迅的文章譯出并收錄其中。

我不過一個影,要別你而沉沒在黑暗里了……

通過這種引用,作者已經將所要描繪的魯迅整體形象的輪廓勾勒了出來,這一點本就令人嘆服(這種方法也為“竹內魯迅”所繼承),但更令我感佩的是,作者通過魯迅本人的這六篇文章所建構起來的魯迅形象的框架,不僅與佐藤春夫等人先行呈現的魯迅形象性質明顯不同,而且又率先展示了與此后從竹內好一直貫穿至今的魯迅形象基本相同的架構。當然,要說小田先生揭示的魯迅形象在此后全然未經修正和深化,那是對戰后以來魯迅研究成果的不當貶低,這一點毋庸贅言。但小田先生的《魯迅傳》盡管是在資料如此匱乏,且法西斯主義支配日本人心的年代所寫,今天看來卻幾乎無需修正。坦白地說,我當初甚至愚蠢地懷疑這本書莫非在戰后經過修改(我那時持有的《魯迅傳》是1953年的修訂版),因此這次重讀時,我特意煩擾他的后人,將1941年的初版借來,發現幾乎沒有任何改動,包括我當初覺得可疑的部分。僅這一點就令人欽佩,不是嗎?

小田先生說自己“極力避免主觀的解釋和論點,以淡然的態度貫徹始終”。竹內先生則把“勉強提出”這一點當作不滿。行文“流暢”與否,可能與這二人的“人品”也有一定關系,但不能因此就說小田先生對于魯迅苦惱的實質等閑視之。

與此相關,還有一點要說的是,小田先生說自己“不知不覺間就向‘愛國’者魯迅這一面”傾斜。作為對“愛國者魯迅”形象的“抗議”,竹內先生提出了自己的“文學者”魯迅這一形象,但是必須說,竹內先生這里所說的愛國者與小田先生特意打了引號的“愛國”者意義有所不同。

小田先生之所以給“‘愛國’者”的“愛國”打上引號,大概是為了表明魯迅的愛國和當時日本大肆宣傳的官方的“愛國”完全不同,甚至方向相反。這體現在哪些方面呢?可以舉出兩點。第一點,在“后記”中的上述引文之后,小田先生接著寫道:

魯迅自青年時期以后幾乎終生都對當時的執政者和當權者充滿憎惡和反感,這也是植根于他真正的“愛國”之情,這一點,我想讀過這本傳記的讀者應該很容易理解。(這里“愛國”也被打上了引號——伊藤)

就是說,這是一種“反權力”的愛國心。

關于另一點,丸山昇已經指出過。丸山針對上述小田先生的“后記”指出,“‘愛國’一詞帶有可以被任意解釋的曖昧性,從這種用詞上大概可以看出1941年太平洋戰爭開戰前夜的時代氛圍對小田造成的影響,但他從魯迅那里發掘的,是更為切實的東西”,接著他引用了小田先生在魯迅逝世之際撰寫的《追憶魯迅》(《時事新報》,1936年10月21日—22日)一文。據說在這篇文章中,小田先生先指出魯迅對同胞辛辣、尖銳的揶揄和諷刺雖然冷漠得可怕,但其深處卻滲透著他的熱淚,接下來這樣寫道:

之所以這么說,我想一個原因可以歸結為他所處的弱國環境。

根據解讀方式的不同,這種文學確實可視作弱國人的代表性表達。事實上,我就是在遇到這種文學之后才開始將強國人的文學當作思考對象的。

面對魯迅那種味同嚼蠟般肅殺的憂郁和苦澀,我們當中還有誰能夠高聲地叫嚷自己的不幸呢?(未見小田原文)

就此,丸山說道:

他從“弱國”一詞里感受到的東西,用今天的話來說,大概與被壓迫民族這個詞接近。他從魯迅身上領會到這一點,并與此對照,反觀刻著“強國”=帝國主義國家文化烙印的日本文學,這種姿態值得高度評價。魯迅逝世時,除了前面提及的佐藤春夫,新居格、室伏高信等人也都寫了回憶和悼念文章,而小田上面這篇在其中尤為突出。(丸山昇《在日本的魯迅·上》,《科學與思想》,新日本出版社,1981年)

將反權力的“愛國之情”與“弱國人”(這里沒有用落后國家等表述,我認為這一點比較重要)的愛國這兩者合而為一的話,可以說是一種“‘抵抗’的民族主義”。那么,這也就是竹內好思想的重要支柱之一。竹內先生之所以評價小田先生的書“寫得不錯”,是因為二者出人意料地具有相近之處。當竹內先生“抗議”“愛國者魯迅”這一形象時,并非對小田先生這個加引號的“‘愛國’者”(其實是“抵抗者”)魯迅形象進行否定。只不過他將其一般化為與“功利主義”相連的“愛國者·民族主義者”,在承認魯迅“表面”上確是如此的同時,對“啟蒙者”魯迅與虛無的“文學家”魯迅之間(也即“政治”與“文學”之間)“絕對矛盾的自我同一性”展開論述。這確實為此后我國的魯迅研究奠定了一定的基礎,但同時這種魯迅形象的建構(與日俄戰爭中石川啄木的愛國主義類似)也是對當時在日本文學家中存在“功利主義”的愛國主義的批判。從中甚至可以看出與當時日本浪漫派極具文學主義性質的愛國主義有著微妙類似的一面,不是嗎?竹內將“愛國”的引號摘除,進而“抗議”將魯迅視作“愛國者”,并從“愛國者”魯迅的“根底”挖掘出“文學者”魯迅的形象。對此,我們當然有必要考慮時代狀況的變化,也即即便加上引號,此時“愛國”這個詞也不再可能(如小田先生運用的那樣)具有抵抗意義,盡管如此,當我們將竹內提出的“文學者”魯迅與小田《魯迅傳》中提出的“‘愛國’者”魯迅(如前所述,其實就是“抵抗者”魯迅)進行比較時,卻無法單純認為前者就是對魯迅理解的深化,從中是不是能夠看出某種倒退乃至妥協(或是后面引用的丸山昇所說的“轉向”)呢?兩種著作(《魯迅傳》和《魯迅》)的出版時間僅兩年之隔,這之間發生了太平洋戰爭爆發這一事件(眾所周知,此時竹內先生寫了《大東亞戰爭與吾等的決意》一文)。兩種魯迅形象的差異,當然也反映了這期間文化狀況的急劇變化。

反過來也可以說,小田先生所具有的某種東西,到了竹內先生那里便缺失了。在小田先生《魯迅傳》的初版“后記”中,有如下一節:

又,魯迅始終熱衷于西歐的科學文明,這在當時的中國是必然的,且這種傾向在事變之后也深深扎根在中國青年的心中,我們在討論它的是非對錯之前必須在思考東亞問題時牢記這一點。不僅如此,這也是當下思考中國文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個基礎。有關這一現象,我們國家的情況是,無論在多么熱衷于攝取西方文化的時候,我們往往無意之間或多或少會讓它們發生一些日式變異,與此相反,中國常常是原樣照搬進來,這兩者似乎有必要放在一起思考。(著重號為引用者所加)

小田先生這里指出的魯迅“熱衷于西歐的科學文明”這一方面,亦即他對“科學者”魯迅的關注,在竹內那里是完全缺失的。這可以說是在太平洋戰爭開始時知識分子中極為常見的“從合理主義、科學思考本身的轉向”(上引丸山昇論文)。可以說,自此之后戰后日本的魯迅研究也主要把“政治與文學”,也即“革命者”魯迅與“文學者”魯迅的關系當作問題的核心,“科學者”魯迅這一視角被長期擱置了。盡管我個人一直認為,從亞洲現代化的日中比較這一立場出發,“科學者”的視角對于今天思考魯迅不可或缺,但直到這次重讀之前,我都不知道小田先生其實已經指出過這一點。我真是愚鈍。

此外,“當下思考中國文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類的說法,雖然不夠直截了當,但透露出小田先生對現實有著清醒的認識,在這個階段就已經把握到此后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革命將要邁向成功的歷史方向。這么說不為過吧。此外,關于日中“攝取西方文化”的態度差異,他認為中國方面“常常是原樣照搬進來”,但今天的主流觀點毋寧說恰好相反,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說小田先生的觀點在日中比較現代化論層面具有提出問題的性質。而其中涵蓋的問題應當放在與之后竹內好在《現代中國論》中提出的“轉向”型、“回心”型這一著名論點的關聯中重新思考。

眼下我沒有詳細論述這些問題的余暇,僅指出一點,即在上述意義上,小田先生的《魯迅傳》不是也值得今天重新評價嗎?

不期然就《魯迅傳》寫了這么長的篇幅,而我后來與小田先生直接會面,其實是因為跟郁達夫的關系。郁達夫可以說是聯結小田先生與中國文學的另一大支柱。自從大學畢業論文寫郁達夫以來,我一直在零星地查閱關于郁達夫的資料,到了1970年前后,我想到必須盡早調查郁達夫與日本作家交流的情況并留下記錄,于是決心采訪一些在世的作家并搜集相關書信等,作為其中的一項,我給小田先生寫了信,這是我們見面的契機。

第一次見面,是去他新座市的家中拜訪。我從西武線的云雀之丘站步行前往。記憶中,他的家位于一片新開發的住宅區一角,那里擁擠地排列著矮小的房屋,廊前狹小的庭院里雜亂地停放著三輪車,小孩子到處亂跑的聲音不停地傳來。當時他的夫人正在住院,小田先生把我迎到一間六鋪席大小兼作書房的起居室的暖桌前,親自為我沏茶。……總之,當時小田先生生活得十分樸素,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個時代,“窮酸文士”這種戰前詞匯已經廢棄不用,一說“作家”,大家腦海里浮現的印象更接近名人和藝人之類。正因如此,當時小田先生的樣子,讓我深感至今仍然有像這樣清貧孤高的作家在守護著“文學”,加上他謙遜節制的談吐,更令我仰慕他的人品。

當時我向他提出,如果他手頭留有郁達夫的信件等,希望能借來一用,他回答說現在手頭沒有,轉而給我講了1936年(昭和十一年)夏天,他居間斡旋幫助郁達夫與井伏鱒二建立通信聯系的事。當時井伏想給即將出版的書定名《雞肋集》,小田先生聽聞,告訴他郁達夫已經有同名著作,建議他征得郁達夫的同意,于是井伏給郁達夫寫了信。他說,井伏先生應該還保存著郁達夫的回信。我立刻請他引介,然后造訪井伏先生府邸并討教,還征得同意把郁達夫的信用相機拍了下來。這封信是用日語寫的,關于書名一事里面說“當然不成問題”,之后還提到過去梅特林克也曾因為同一事由拜托過保羅·海塞,“……據說海塞先生拒不同意,外國佬真是奇怪得很”,信寫得甚是有趣,我把它收在和友人同編的《郁達夫資料補篇(下)》(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附屬東洋學文獻中心刊)中,此后在課上和雜文中也時常拿來用。

又過了一兩年,小田先生要寫《郁達夫傳》,說想跟我確認一些資料,我提出前去拜訪,但他卻執意親臨寒舍。當時他看起來有些衰弱,面容清癯,消瘦的身軀簡直像仙鶴一般,穿著大島還是某處產的帶綠色的和服,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清冽的印象,甚至他腳下嶄新的木屐,至今都還浮現在我的眼前。其后他似乎還光臨過寒舍一兩次。那時我妻子召集附近的孩子們在家里辦了一個什么“好朋友文庫”,他見狀,下一次來就帶了幾冊兒童繪本,說是別人時不時送給他的。在小田先生看來,我幾乎算是后生晚輩,但他待我卻真誠而溫和,向我提問時也總是非常謙遜。

我聽他講述較多的是與郁達夫的交往,不過大體情形他本人已經在《文學青春群像》(1964年,南北社)等書中寫過了,這里不再贅述,只講兩三點我從中得到的感悟,以此作結。

小田先生的著述我沒有確切清點過,僅看他的公子小田三月這次編寫的著作目錄中有關中國部分的清單,其中單行本包括著作14部、譯作11部,在刊物上發表的文章(包括譯文)9篇,長短不一的小說、評論、隨筆等104篇(其中戰前發表36篇)。

這些著述我雖沒有逐一瀏覽,然據我所見,其第一大特征就是對待中國或中國人絲毫不會讓人感覺到“強國人”的倨傲(這里的“強國人”是借用前面引文中小田先生的表述)。或許大家會覺得這對于“文學者”而言是理所當然,但在像我這樣多少關注日中現代文學交流史的人看來,雖然表現方式各有不同,但一些有良知的作家文中無意間依然透露出一種“強國人”意識或文藝上的“發達國家”意識,這種例子其實并不鮮見(并且,照竹內好說來,“奴隸在意識不到自己是奴隸的時候,才最像奴隸”,所以這種“無意識”才更加可怕)。但在小田先生身上卻看不到這種倨傲。

郁達夫這個人與很多日本作家都見過面,但在1936年11月最后一次訪日時,他沒有與原本最親密的佐藤春夫等人聯系,而是只給雖然有過通信往來但卻從未謀面的小田先生一人發了電報,告知其抵達東京車站的時間。鑒于郁達夫是個神經非常敏銳的人,或許他敏感地覺察出了小田先生的上述“人品”也未可知。

說到小田先生的“人品”,此前也曾有好幾個人提及這一點。但是我想說的,其實超出了一般意義上的“人品”,是與小田先生的文學本質更息息相關的東西。更何況“人品”這個詞在日本有時作為“才能”的反義詞,甚至包含一種輕蔑的意味。上面說到小田先生沒有“強國人的倨傲”,正如魯迅所說“奴隸與奴隸主是相同的”“臨下驕者事上必諂”,倨傲與卑屈同是非人性(奴隸性)的兩面,而在小田先生身上看不到這一點,說明他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現代人。因為既非“奴隸”也非“奴隸主”的“人格”自立的倫理才是現代人類觀的基礎。記得奧野健男曾用“倫理性”一詞來評價小田先生的文學(《本色的作家們》,1978年,集英社),我深以為然。雖然奧野并非如此,但“倫理性的”這個詞被用于文藝批評有時不一定是褒義。但我一直認為,在詞語最深層的意義上,倫理性就等于具有人性,而這一點正是衡量文學價值的首要基礎。誠然,才能和感性也是必要之物,但我相信文學不止于此。在這個意義上,我不是單純地把小田先生作為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前輩,也不只單純仰慕他的“人品”,而是視他的文學為日本現代文學當中尤為高尚且珍貴的所在。什么清貧孤高的文士風格、什么令人仰慕的人品、清冽的印象等,說了這么多有失恭敬且有些讓人難為情的話,我其實是想表達“文如其人”。

在小田先生那里,他的文學的“倫理性”與他和中國的關聯密不可分。看年譜可知,小田先生1922年從東京外國語學校支那語科畢業,進入外務省亞細亞局,1924年至1928年的四年間任杭州領事館書記官,1930年為專事文學辭去外務省的工作。他舍棄安穩的外交官生涯選擇貧苦的文士之路——此后他確實經歷了“極致貧困”的時期,個中緣由,看他自己寫的文章,主要講了兩點。一點,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打消對文學的執念。另一點,是他無法忍受日本外交政策的侵略性日漸加強,作為研究中國的專家,無論主觀意愿如何都不得不淪為政府的爪牙,他希望拋開這一身份,作為一個普通人自由、平等地與中國人交往。這難道不正說明,于小田先生而言,對文學的志向,與希望和中國人建立真正基于人性的(亦即倫理性的)關系,這兩點從一開始就是合而為一的嗎?

近期日本人的狂妄自大,屢屢讓人覺得與二戰前的種種跡象無二,甚至使人產生將來的日本仍會重蹈過去的覆轍這樣一種不祥的預感。正是因為在這種時候,小田先生的思想和文學不是才更加值得我們追思和紀念嗎?在戰前日本邁向法西斯主義道路時,只有為數不多的日本人選擇成為作家,用一種真誠因而也是切實的眼光看待日本和中國,從亞洲的視角出發審視日本,而小田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不知從何時起我就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但自己每日雜務纏身,正當我希望能有別人來做這件事的時候,聽聞小田先生的公子小田三月著手編輯他的著作目錄,我由衷地感到高興。把小田先生的文學作為日本文學的遺產之一進行紀念,讓它成為寶貴的、為日本當下以及將來指路的明燈和荊棘,我認為這本目錄正是為此踏出的第一步。因此拉雜草就此文,以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同時,這也是我對這位前輩的感謝之意,雖然只有過短暫接觸,但他確實在我心中留下了無法用語言表達、卻是作為人最為重要的東西。

此文寫得很笨拙,但仍將這份感謝獻于已故的小田岳夫先生靈前。

(1985年4月3日)

①董炳月,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特聘教授,中國魯迅研究會會長,主要從事中國現代文學、現代中日文學關系、新疆現代文史等研究。

推薦人語:

日本魯迅研究史上的一個坐標

董炳月①

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大概是在2019年年初,因為研讀日本作家小田岳夫的《魯迅傳》,上日本舊書網“日本の古本屋”查找相關圖書,查到了這本《小田岳夫著作目錄》。出售該書的是北海道首府札幌的花島書店,店主在相關說明中強調該書是“東京大學教授藏書”。由于付款、郵寄方面的原因,在北京無法網購,便托東京的朋友代購。當年5月中旬,我去東京大學參加以文會主辦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百年紀念研討會,拿到該書,方知“東京大學教授”是丸山昇先生(1931—2006),頗有些吃驚。本以為是東京大學文學部日本文學專業的某位教授。更為吃驚的是,該書是伊藤虎丸先生(1927—2003)1985年6月寄給丸山先生的,書中夾著伊藤先生6月13日寫給丸山先生的信。而且,該書收錄了伊藤先生的論文《小田岳夫先生與中國文學》。20世紀90年代,我即有幸與兩位先生相識,留日期間參加過丸山先生主導的三十年代文學研究會的活動,也參加過伊藤先生家的《圣經》研讀會。直到現在,我依然珍藏著丸山先生的贈書、伊藤先生的賀年片。沒想到,這本《小田岳夫著作目錄》經歷了漫長的時空之旅之后,會在我與逝去多年的兩位先生之間建立這種奇妙的關聯。拿到該書是在東京大學駒場校區的一個會議室里,看看書,看看伊藤先生的信,看看窗外的風景,一時心神恍惚,仿佛時間與空間都被重組。那時伊藤先生已經去世十六年,丸山先生已經去世十三年。顯然,這本《小田岳夫著作目錄》是在丸山先生去世之后流入舊書市場的。

在日本學術界,伊藤先生和丸山先生都是魯迅研究、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名家,因此,現在看來,20世紀80年代中期伊藤先生給丸山先生寫信、郵寄《小田岳夫著作目錄》一事,在日本魯迅研究史上具有某種“事件”的意味。那封信呈現了伊藤先生的真誠、詼諧及其與丸山先生的友情,更重要的是,伊藤先生的論文《小田岳夫先生與中國文學》涉及對于小田岳夫《魯迅傳》、竹內好《魯迅》這兩部戰時日本魯迅論名著的評價問題。信很短,且譯于此:

丸山學兄足下:

代替遺屬寄上小田岳夫先生的著作目錄。收到之后若能給小田三月先生寄張明信片(住址見書的版權頁)告知,則感欣慰。

該書并不正式銷售,故今后不易得到。因我提出請求,分到了十冊。

若能成為兄“病閑”(大概做不到吧)之中的消遣,則感榮幸。衷心祝愿兄早日快樂起來。

虎丸" 6月13日

伊藤先生給“代替遺屬”“快樂”二語加著重號,顯然是表示強調。“病閑”一詞在原信中是寫作“病閒”,“病閒”在日語中是“病間”的同音(びょうかん)、同義(病中)詞,但并非常規寫法,很少用,我手邊這本《廣辭苑》(第四版,巖波書店,1991年)就沒收入,收入的是“病間”。伊藤先生寫作“病閒”并加上引號,應當是在表示強調的同時賦予該詞以特殊含義。大概是希望平日奔忙的丸山先生能夠“因病而閑”吧。考慮到寫信人與收信人共有的魯迅研究專家身份,也許可以認為這個“病閑”是對魯迅“三閑”(源于成仿吾的三個“有閑”)一詞的戲仿。信中所謂“代替遺屬”,即代替小田岳夫的長子小田三月、養女小田和子。伊藤先生隨書寄給丸山先生的,有遺屬的一頁“致辭”(ごあいさつ)。小田三月在“致辭”中介紹了《小田岳夫著作目錄》的編輯過程,向協作人員致謝,“致辭”后面附有小田和子悼念其亡父的三首和歌。

小田岳夫1979年6月2日去世,享年79歲。《小田岳夫著作目錄》是為紀念其去世七周年而編,版權頁上的出版時間就是其第七個忌日“1985年6月2日”。顯然是為了全面呈現小田岳夫的業績,除“著作目錄”之外,該書收錄了四位知名作家、學者的評述文章。四篇文章中,伊藤虎丸先生《小田岳夫先生與中國文學》一文的特殊性,在于梳理了小田岳夫與中國現代文學的關系,闡明了小田岳夫《魯迅傳》的價值,進而重新評價了竹內好的《魯迅》。伊藤先生作為魯迅研究者,此前在1975年出版了《魯迅與終末論——近代現實主義的成立》(龍溪書舍)、1983年出版了《魯迅與日本人——亞洲的近代與“個”的思想》(朝日新聞社)(兩本書皆有李冬木中文譯本),其魯迅研究深受竹內好的影響,而竹內曾經嚴厲批評小田《魯迅傳》。在此意義上,伊藤先生對于小田《魯迅傳》與竹內《魯迅》的重新評價尤其值得關注。他將收入自己論文的《小田岳夫著作目錄》寄給好友、同道丸山先生,無疑是期待就小田岳夫論、魯迅論進行交流。此時丸山先生已經建立起自成體系的魯迅論即“丸山魯迅”,伊藤先生的論文也引用了丸山先生的觀點。小田岳夫、竹內好、伊藤虎丸、丸山昇諸位的魯迅論,在中國魯迅研究界都曾產生影響,因此將伊藤先生此文翻譯為中文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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