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電視:中廣聯合會短視頻短片委員會從2006年初創命名為全國欄目劇協作體,到2009年更名為中廣協會欄目劇工作委員會,再到2017年3月更名為中廣聯合會微視頻短片委員會,直到今年6月更名為中廣聯合會短視頻短片委員會,從委員會名字的變更我們也可以看到一些我國短視頻、短劇發展的“前世今生”。我國短視頻、短劇發展背后有怎樣的技術、社會和文化因素的影響?
張騰之:短視頻、短劇的發展的確受到了技術、社會和文化因素的多重影響。從技術上看,隨著移動通信技術的快速發展、智能手機的普遍應用以及移動互聯網的不斷進步,短視頻成為人民日常生活的基礎應用場景甚至工具;從社會層面看,多元化的社交媒體平臺為廣大網絡用戶提供了便利,人們在認知世界過程中也通過個性化的分享、展示,創作出越來越豐富的短視頻內容,從而建構起動態交互、依賴聯結的立體網絡社會生態;從文化因素看,快捷、碎片、個性的短視頻視聽文化迎合了當下的廣大用戶的精神娛樂需求,文化消費轉場到短視頻、短劇的場域上來,形成了新的文化景觀。短視頻、短劇與流行文化已經互為因果,彼此造就。視頻從長到短,劇集從大屏到小屏,視屏從橫到豎,是與網絡技術迭代、智能終端升級分不開的,與單手持機操作界面,網生原住民的個性化社交、在場消費是分不開的。短視頻發展到今天,其文化、政治、經濟屬性得到進一步的強化與彰顯,正全面融入經濟社會發展中,呈現出內容創作的百花齊放,推動多領域產業的數字化轉型和高質量發展。
微短劇的應運而生,實際是短視頻領域“內容迭代需要+互動付費成熟+用戶愛看故事”的耦合效應激活,新的內容業態讓全民對“數字咸菜”備感清新,惹得資本、電商、主流媒體紛紛下場。
大眾電視:2018年底,抖音率先發布了《城里人和我們蹦迪的不同》,兩個月漲粉1500萬,成為現象級短視頻。隨后類似的有劇情編排、人物設定的劇情短視頻不斷得到流量池的偏好,微短劇開始在抖音崛起。從最開始良莠不齊的1.0時代,到現在的2.0精品時代,我國短劇發展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規范的?
張騰之:以個人拙見,粗略梳理一下短劇的發展進程,可分成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大屏草創期(1994-2012)。這一時期,欄目劇應運而生、蓬勃發展,可視為我國短劇創作的啟蒙階段。1994年,《霧都夜話》作為我國欄目劇初創的代表,火遍川渝地區,直至2006-2007年,迎來全國欄目劇的“井噴”,北從黑龍江、新疆、陜西,中到河南、湖北、湖南,東到山東、上海、江蘇,南到福建、廣東、廣西、海南。這也與我們協會的誕生有關,我們在2006年成立全國欄目劇協作體,通過評獎、交流與共創,聚攏了一大批做短劇的編導演人才,持續到本世紀前十來年。迄今,這批人仍然是短劇創作的主力軍,也凸顯出相當專業的制作水平。
第二階段,情景再現期(2012-2019)。這一階段,短劇伴隨著PC端網絡的興起,創作開始向互聯網遷移。更短且幽默反轉的情景和橋段,被一兩個主要人物演繹。2012年,搜狐推出《屌絲男士》;2013年,優酷上映《萬萬沒想到》;2014年,原來云南臺欄目劇的編導陳翔,創作推出爆笑迷你劇《陳翔六點半》;2018年,愛奇藝出現了3-4分鐘劇情的《生活對我下手了》。同年,抖音發布的《城里人和我們蹦迪的不同》,其實“多余和毛毛姐”借鑒了2015年papi醬依靠變聲模擬生活場景片段的方式,由“講述橋段”到一人分飾兩角“演繹劇情”的一種升級,再到2019年,出現了一些喜劇情節的爆款短視頻。這一階段,網絡短劇主要是以情景再現、相對固定人設的系列喜劇呈現,還缺乏連續性的完整劇情。
第三階段,平臺搶灘期(2019-2022)。2019年,快手推出“光合計劃”,建立“快手小劇場”入口;同年,騰訊成立火星小劇,優酷推出“迷你劇小劇場”;芒果推出“大芒計劃”。多個平臺紛紛搶灘短劇賽道,搭建窗口,提供政策紅利,試圖吸引廣大創作團隊入局,擴大規模生產。這一階段,傳統廣電影視機構仍在觀望,中小型創作團隊努力提高產能,魚龍混雜。期間,內容以平臺自審為主,監管機構強調了短劇審核與登記備案,尚未出臺統一要求和具體規范條例。
第四階段,提質整頓期(2022-)。也可謂對應貴刊所說為短劇的2.0精品時代。2022年6月,小程序劇開始大量上線,傳統廣電影視機構開始入局,標志著微短劇市場競爭進入多賽道、多路徑的階段。平臺加大分賬力度,產能規模急劇擴張,2023年有人稱為“中國微短劇元年”,監管機構廣電總局加強整治和扶持鼓勵,播前備案制度嚴格規范,網文版權被一搶而空,發行投流機構一躍而起,短劇出海收益“驚艷”,《逃離大英博物館》《我的阿勒泰》等一批精品微短劇火爆出圈。
大眾電視:美國數字分析平臺Sensor Tower上半年發布的數據顯示,2023年以來,中國短劇出海市場日漸火爆,在海外掀起熱潮。與此同時,部分行業亂象也隨之顯現。我國短劇出海之風,如何才能吹得更久?
張騰之:中國短劇出海之風要吹得更久,我認為一是順應文化。海外不同國家、地區、民族的影視劇集文化各有千秋,尊重當地的生活特點、風俗民俗,尤其文化差異,讓其消費沒有違和感,徜徉其中,不能違反宗教習俗、觸碰民族禁忌或帶政治偏見。
二是精準傳播。要把握海外短劇的市場規則和內容特性。當下海外不同地區流行的影視題材,如歐洲、拉美、非洲、中東、東南亞等應“一國一策”,區別推送,既有狼人、吸血鬼、黑幫故事,還有霸總、豪門、奇情等,要針對他們愛看的內容題材去推送,還原他們最關心、最熟悉的生活場景。
三是控制成本,審慎運營。是用當地演員演,還是國內請留學生/少數民族,或AI換頭變聲,或購買海外版權直接創作,這個沒有定論,但投放海外,需要做好成本規劃與管理,低風險自投,可借助資本杠桿投放,細化談妥投放和分賬規則,為減少“雷”“坑”,海外當地最好有接應配合、熟悉情況的合作伙伴關系。
大眾電視:今年,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以下簡稱“總臺”)發布了“微短劇里看中國”微短劇生態合作計劃。總臺視聽新媒體旗艦平臺央視頻已先后推出了國內首部AI全流程微短劇《中國神話》,以及原創微短劇《AI看典籍》,抖音、快手等互聯網平臺及其他省臺也相繼推出AI微短劇作品。短劇創作已開啟AI賦能新賽道。今年恰逢新中國成立75周年,國內主流媒體應該如何發揮自身優勢引領我國精品短劇的創作,講好中國故事?
張騰之:9月3日,總臺聯合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網絡司、高檢、高法、公安部等相關司局、新華社新媒體中心啟動“跟著微短劇來學法”創作計劃,旨在推動微短劇賦能法治宣傳和普法教育,推出一批精品佳作,用微短劇演繹法律知識,以案釋法,以案普法,讓法治精神深入民心,助力法治中國建設。我個人覺得這是總臺布局微短劇戰場的深入進階,無論是內容創作格局,還是AI技術賦能探索,足以看出總臺的創新力度之大,轉型行動之快,頗值得業內同行借鑒學習。
另外,主流媒體要引領我國精品短劇的創作,需要充分發揮好三大優勢:第一,社會公信力優勢,對于作品主題立意、思想價值、創作導向有嚴格把握、風險品控與底線意識,是微短劇精品引領的安全保障;第二,有常年拍攝制作、播出宣發影視劇的專業團隊與成熟機制,擁有一定明星資源和媒體主播KOL,拍攝欄目劇、短劇經驗豐富;第三,各界資源整合的優勢,有助于調動政治、經濟、文化領域的社會資本,易與各地政府形成良好、互信的對話合作機制,如文旅開發。
大眾電視:在國家廣電總局今年初提出的“跟著微短劇去旅行”創作計劃的帶動下,一批縣城鄉村隨著劇集的熱播而“出圈”,短劇產業開始發揮鏈條作用,為我國鄉村經濟發展賦能,實現雙贏。在新時代的發展浪潮中,短劇產業應該如何進一步融入國家發展戰略,特別是在鄉村振興、文化強國等國家戰略中扮演更積極的角色?
張騰之:微短劇在中央政策響應、國家戰略融入上,應深入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大三中全會精神,以習近平文化思想為引領推進文化強國建設,緊跟國家廣電總局“跟著微短劇去旅行”創作計劃,多抓現實主義題材創作,在“鄉村振興”“以人民為中心”“中國精神”“文化自信”“新質生產力”上謀篇布局,發現好故事,講好新故事,以文化人,以德潤心,發揮微短劇作為短視頻新業態的應有積極作用。
鄉村振興包括產業振興、人才振興、文化振興、生態振興和組織振興五個方面,圍繞這幾個方面,微短劇應從中尋找典型場景、典型案例、人物事跡,通過故事化表征,在人物身上注塑改革創新、和諧建設的力量,直面甚或解決農業農村現代化過程中的瓶頸制約,展示一批新農具應用,樹立一批“新農人”形象。
網絡微短劇是互聯網時代的文化新業態,作為影視劇集的一個“輕騎兵”,它有義務有能力發揮“文化強國”的新生力量承擔重任,而不是讓“霸總甜寵”“婆媳對立”“豪門復仇”充斥屏幕,理應向下扎根,向上生長,煥發出影視藝術溫暖陽光的一面,從優秀的網絡文學作品和中國經典文學作品、當代獲獎文學作品中找素材,從古代文明與現代文化的交融承襲中找靈感,從火熱的中國式現代化建設中找故事。對用戶,通過劇情共鳴與人物塑造,去啟迪思想、涵育德行、浸潤心靈;對海外,增進世界文化交融,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塑造一個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

中國廣播電視社會組織聯合會短視頻短片委員會秘書長 張騰之
張騰之,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創發中心研究員,中廣聯合會短視頻短片委員會秘書長,中國傳媒大學博士生,中國網絡視聽協會及北京廣播影視作品審查中心、學習強國縣級融媒評審專家,全國廣電“十佳百優”理論人才獲得者。常年從事媒體融合、機制改革、節目創新、整合營銷、新媒體等應用研究,應邀為多家媒體及短視頻機構提供咨詢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