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電視劇《山海情》里,教村民種菇、幫村民賣菇的凌一農教授,讓觀眾第一次認識到菌菇栽培技術在我國脫貧致富中所作出的重要貢獻。
2024年,電視劇《幸福草》在央視播出,菌草技術專家黎長歡教授利用這項原創技術,不僅帶領國內貧困地區脫貧,還將這項技術推廣至100多個國家,帶領全世界貧困國家人民一起致富。
而凌一農教授與黎長歡教授的原型實為同一人——被稱作“菌草之父”的福建農林大學教授林占熺。《幸福草》的故事則是發生在《山海情》之后,因此被網友親切地稱為“續集2.0”。
菌草技術是我國完全擁有知識產權的一項原創技術,也被列為“中國—聯合國和平與發展基金”重要項目,更是同雜交水稻比肩的中國援外“金字招牌”。2001年,中國首個援外菌草技術示范基地在南太平洋國家巴布亞新幾內亞建成落地,自此開啟了我國菌草援外的進程。至今,這一技術已推廣至全球100多個國家,給當地創造了數十萬個就業機會,為當地的可持續發展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電視劇《幸福草》是中宣部、國家廣電總局聯合推動的“與時代同行·與人民同心”慶祝新中國成立75周年電視劇展播重點劇目,圍繞以黎長歡為核心的中國菌草技術團隊遠赴海外,讓菌草在全球落地生根的艱辛歷程展開,用小切口展現大時代,從一個小家庭的視角展現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刻主題和價值意蘊。
對于觀眾來說,《幸福草》的故事結局是已知的、確定的。那么,我們為何還要觀看這部劇?在如此的既定結局面前,這部劇集還能帶給我們什么啟示呢?
一株小小草煥發出大大的能量,為人們帶去“致富的幸福”。或許,答案就在這株小草生根發芽的過程里。

理想主義者的選擇
理想主義者在現實中會遇到多少阻礙?看一看福建農林大學研究員黎長歡的經歷,便可一目了然。
《幸福草》開篇,便為我們全方位展現了這位菌草技術專家所遭遇的種種困難:
雖然菌草技術的扶貧效果顯著,但在新的縣市鄉村推廣時,依舊會遇到技術和應用方面的質疑;
為了菌草技術推廣,帶領農民致富,他在家庭關系中長期缺位,缺席大女兒芷薇的成長不說,連妻子心臟病發需要手術,都無法及時陪伴左右,落得個妻兒埋怨,家庭和睦岌岌可危;
菌草所的資金極度緊缺,不僅幾個月付不出職工工資,設備商也頻頻上門討要欠款,黎長歡不得不以自己“扶貧狀元”的榮譽作為擔保,以所內培育出來的菌菇作為部分抵償,不成想在過程中引發工人與設備商之間的推搡,矛盾升級;
活多錢少,長期不著家,菌草研究團隊里的其他小伙伴也正在遭遇種種家庭危機;
大學教授內部會議,黎長歡的菌草技術也有頗多爭議。國內扶貧效果顯著引發學術同仁的嫉妒,同時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也遭到部分教授的不解與疑問,甚至是詆毀。閑言碎語間,有同事甚至以“重實踐輕學術”來責問黎長歡。
種種問題,在菌草研究團隊內部掀起陣陣波瀾,菌草技術的推廣陷入瓶頸。黎長歡面對著圍剿而來的困難,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他寫好退休申請,準備回歸家庭。
現實中,有多少理想主義者在類似的困頓中,因抵擋不住重壓而認清現實,就此退卻。好在黎長歡擁有足夠的運氣——國家的援外任務落到了他的頭上,資金、人員問題一概獲得解決。
運氣很重要嗎?當然。仔細觀察所有實現了理想的理想主義者,運氣必然是其奮斗過程中的重要因素之一。就像黎長歡,如果沒有這次針對太平洋島國巴馬拉的減貧任務,黎長歡的人生走向絕對是順利退休,與家人一起旅居新加坡安享晚年。
但僅有運氣就足夠了嗎?機會來臨,若是抓不住,便只能白白流失。
對于黎長歡來說,他原本的確是準備放棄的。雖然無比心動,但他并不打算抓住這次機會,原因是他有親弟弟黎長安做后盾。黎長安與哥哥有著相同的理想,在信念上甚至比哥哥更為堅定。然而天不遂人愿,黎長安遭遇意外,溘然離世,命運再次將黎長歡推上了援外減貧的道路。
雖然失去親人的創痛太過深刻,但選擇權依舊握在黎長歡本人手上。他依然可以選擇放棄,而不是接過接力棒,繼續為了理想奔跑。然而這一刻,理想主義者心中的熱愛與信念再一次被點燃,同時,他的情懷、擔當和骨氣,也早已熊熊燃燒。

“熱愛可抵歲月漫長”,這或許就是他們的不同之處。畢竟沒有誰的人生可以一直打雞血,一直目標明確,理想主義者中的迷茫者更是占據了大多數。黎長歡顯然比大多數人擁有了更為堅定的信念與目標,內驅力夠強,才有可能被推動。
而《幸福草》作為一部劇作,敘事方式顯得極為務實細膩,一改過去主旋律影視劇“假大空”的創作窠臼,用層層遞進的鋪墊手法,從不同角度的生活細節入手,為觀眾全面展現了黎長歡在事業節點上面臨的困頓與選擇,從一開始便著手挖掘人物內心最為深厚的情感與情懷,且絲毫不會有“喊口號”式的空洞感。擁有生活質感,是《幸福草》這部劇帶給觀眾最直觀的藝術體驗。
“要把論文寫在大地上”
在電視劇《幸福草》中,農林大學會議上某位教授指責黎長歡“重實踐而輕學術”的發言引發了彈幕上的熱烈討論。
“任何一個新生事物的成長肯定會遭遇挫折,”這是劇中的一句臺詞,也是放之四海皆準的事實與真理。菌草技術在當時作為一項全新的菌菇養殖技術,成長過程中所遭遇到的挫折,在電視劇《山海情》中已經有了具體展現。而來到《幸福草》的時間線時,這項技術早已在全國幾十個縣市鄉鎮獲得成功,幫助無數農民脫貧致富,黎長歡也因此獲得包括“扶貧狀元”在內的諸多嘉獎。
在國內已被實踐檢驗過的菌草技術,如今面對南太平洋的全新世界,再次面臨被檢驗的命運。不同的是,在提前預料到客觀自然環境困難的同時,生活方式和民族文化上的不同與隔閡,反而是菌草小分隊始料未及的。
關于這一部分,《幸福草》會如何使用影視劇手段進行展現?
很簡單,如實地、事無巨細地展現,便可。
語言不通,居住地離城鎮太遠,生活物資缺乏,食物不合口味,科學儀器因貧窮而不可得,更有甚者,一不小心還會陷入部落間的矛盾和斗爭之中,遭遇生命危險。
《幸福草》的創作者們通過劇情鋪陳,將菌草小分隊的援外扶貧之路上遇到的困境一一展現,凸顯中國人不怕困苦堅毅向前的優良品質的同時,也讓觀眾直觀地感受到巴馬拉這個國度因貧窮而導致人民思維方式被限制的惡性循環。
劇中,黎長歡對學生鄭偉龍提到自己為何選擇研究農業時這樣說:“因為學農不會讓人餓肚子。”這個觀念樸素而真摯,也是現實中的林占熺、袁隆平、吳明珠等農業專家們投身農業技術研究的初衷。黎長歡不僅想通過農業技術讓國內的老百姓脫貧致富,也想將這項技術分享給全世界其他的貧困國家,這樣的故事,是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最好詮釋。
由此回想起劇集開篇的那場會議上,有同校教授質疑黎長歡“重實踐而輕學術”,論文寫得不夠多,在學術研究上算不上多有成就。這又讓人不得不想起紀錄片《能源浪潮》導演饒堃接受采訪時曾說過的一句話:“清潔能源發展的目標就是平價,讓老百姓用得起,將先進的理論和技術實現商用,才是真正的造福人類。”

新技術若是只能出現在學術論文的“空中樓閣”之中,不能用之于民,便等于無用。同樣的,農業技術若是不能落實到土地,惠及百姓,便如同不曾存在過。
習近平總書記曾說,要“把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把科技成果應用在實現現代化的偉大事業中”。科學研究既要追求知識和真理,也要服務于經濟社會發展和廣大人民群眾。在《幸福草》中,菌草技術不僅在國內幫助人們脫貧致富,也在南太平洋島國巴馬拉落地生根,切切實實地造福了當地百姓。黎長歡說,“只要播種,大自然就不會辜負你。”他帶著小分隊的其他成員們,遇到困難、解決困難,一步一個腳印,認真扎實地完成所派任務。畢竟,“事實證明,總有辦法。”
革命烈士林覺民《與妻書》里曾寫道:“汝體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黎長歡借用此話在信中與妻子小蓮道別。在他心里,為天下人謀永福,天下人包括中國人、巴馬拉人,也包括很多很多國家的人。這段話既是《幸福草》的劇眼,也是全劇的創作主旨。
父女情:接納與傳承
“菌草專家”黎長歡在劇中被妻子小蓮調侃總是“拈花惹草”,而他對植物的喜愛,也埋藏在兩個女兒的名字“芷薇”和“芊萍”之中,都寓意了品質高貴的花草,黎長歡的兩個女兒也的確人如其名。

在《幸福草》中,大女兒黎芷薇的存在感最強。她的原型是林占熺的大女兒林冬梅,為了父親的菌草研究而放棄了在新加坡打拼出來的優越條件,回國協助父親,只因覺得父親太累太辛苦,自己要為他敬上一份孝心和愛心。英語流利的她也的確成為了父親最好的左膀右臂,兩人一起援外,一起前往聯合國演講,成為與林占熺相處時間最長的親人。
這也是《幸福草》中黎芷薇存在感如此之強的真正原因,而劇中的黎長歡與黎芷薇之間的對手戲更是完美詮釋了這對父女間的真情實感。在影視劇中,“沖突與和解”型是父女關系中最常見的類型之一。這種類型強調父女之間因代溝、誤解或外部壓力而產生的沖突。通過一系列的事件,如價值觀的差異、職業選擇的分歧、家庭責任的承擔等,展現他們之間的摩擦與碰撞。然而,在經歷了一系列挑戰后,他們最終通過溝通、理解和包容實現和解,深化了彼此之間的情感。
黎長歡與黎芷薇這對父女便是此類典型。兩人在劇集一開始便是矛盾重重的狀態:女兒對父親在家庭中的長期缺位有強烈的怨念,而父親則是心有愧疚卻無法舍棄對菌草技術研究的熱愛與投入,兩人多次就家庭問題劍拔弩張,卻又都深知對方是“嘴硬心軟”,家庭中愛的底色始終溫暖著彼此的內心。
雖然充滿矛盾的父女關系是影視劇中的常見塑造方式,但《幸福草》的創作者們顯然是很好地利用了這一關系模式,甚至有可能是有意為之。創作者們將劇集的另一主題——接納與傳承,藏在了黎長歡與黎芷薇之間“沖突與和解”的過程中。
關于這一點,劇集一開始就通過鏡頭語言進行了暗示。在黎長歡忙碌的工作與生活的鏡頭間,穿插著大女兒黎芷薇在新加坡快節奏的金融職場戲份,二人之間的鏡頭剪輯與銜接幾乎呈現平行狀態,這顯然是對人物關系的最直觀呈現,也是對黎芷薇未來將成為父親黎長歡事業的支持者與傳承者的暗示。
而開片關于黎芷薇的超強工作能力,以及在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中對公司的杰出貢獻,從不同角度來看亦是某種意義上的隱喻。而她在親身體驗了父親在巴馬拉的工作與生活之后,被父親帶領的這支團隊的使命感深深感染,在父女之愛的引導下,她毅然辭職,來到巴馬拉協助父親工作。這雖然是根據真實事件所做出的情節設置,但也在鏡頭外的“過度解讀”之下,成為“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必須支撐起人類命運共生、共感、共發展的責任”的一種隱喻。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幸福草》通過影視劇制作手段,在這對父女的爭吵、冷戰、和解與全然支持的過程中,完成了對觀眾的信息傳達。從黎長歡一個人的堅持,到以黎芷薇為代表的一代人的接力,再到一群人成長,一棵小小“幸福草”,為千千萬萬人種下希望,開出幸福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