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效果研究在新時代的“幸福轉型”

摘 要：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哲學社會科學的重要論述，為中國特色新聞傳播學學科的發展與創新指明了方向。本文遵循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哲學社會科學和人民幸福的重要思想梳理國內外相關文獻，對媒介效果研究進行批判性反思，分別在使用與滿足理論的小脈絡和整體社會科學的大脈絡中闡述媒介效果研究領域的“幸福轉型”，旨在推動媒介效果研究領域的理論深化。

關鍵詞：媒介效果；使用與滿足理論；積極社會科學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24）09-0012-04

一、引 言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將哲學社會科學工作放在黨和國家全局工作中的重要位置。2016年5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強調，要按照立足中國、借鑒國外，挖掘歷史、把握當代，關懷人類、面向未來的思路，著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在指導思想、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等方面充分體現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1]。這一重要論述為中國特色新聞傳播學學科的發展與創新指明了方向。我們要對學科已有的概念、方法、理論加以反思，在批判性反思的基礎上推動學科按照習近平總書記的要求不斷前進。與此同時，還要盡可能吸收來自其他學科的有益資源，從跨學科的角度來實現新聞傳播學學科的突破。

基于上述思路，本文對新聞傳播學學科的重要分支———媒介效果研究進行反思，并圍繞“幸福”這一橫跨多個學科的基礎概念進行闡述。一方面，媒介效果研究是國內外一個非常活躍的研究領域，優秀的理論成果不斷涌現。因為不同甚至矛盾的理論預設和具體解釋，這些理論處于一種相互競爭的關系，為紛繁復雜的媒介現象提供了多樣的觀察視角。復雜的理論生態意味著我們需要推動相關理論的進一步深化。另一方面，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從促進人的全面發展視角出發，著眼于切實提高百姓幸福感和獲得感，發表了許多關于人民幸福的重要講話，形成了習近平新時代人民幸福觀[2]。因此，進入新時代，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心理學、傳播學等社會科學的研究者有責任去關注“人民幸福”這個重大課題。

筆者從三位傳播學者Raney、Oliver與Bartsch撰寫的《幸福作為媒介效果》一文中獲得靈感，該論文提供了一種通過“幸福”概念實現理論深化的可能性，為了對這種可能性加以發掘，本文從以下兩個方面來探討：第一，從一個較小的、學科內的脈絡中看待這篇論文，將其提出的觀點視為媒介效果研究領域中使用與滿足理論的最新進展；第二，在一個較大的、跨學科的脈絡中定位這篇論文，把它與整體社會科學中的“幸福轉型”聯系起來，從心理學、社會學、經濟學、公共政策等多個學科角度深入探究作為媒介效果的“幸福”。

二、使用與滿足理論視域內的“幸福轉型”

《幸福作為媒介效果》一文收錄于勞特里奇出版社2020年出版的論文集《媒介效果———理論與研究前沿》（第四版）中。該書集合了媒介效果研究領域內優秀學者的研究成果，從理論和實踐的角度出發，全方位描繪了媒介效果研究的現狀，既接續了過去的成果，又為未來的研究確立了“路標”。《幸福作為媒介效果》既批判性地繼承了由前人闡發的“娛樂作為媒介效果”這一觀點，又為未來關于“幸福作為媒介效果”的研究提供了方向與建議。而“娛樂作為媒介效果”成為“幸福作為媒介效果”理論的前身，其本身又根植于一個能夠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的理論———使用與滿足理論。因此，本節按照時間順序，首先描述使用與滿足理論的歷史軌跡、理論預設與解釋框架，其次闡釋“娛樂作為媒介效果”對使用與滿足理論的發展，最后描述“幸福作為媒介效果”對“娛樂作為媒介效果”的批判性繼承。

（一）使用與滿足理論的軌跡、預設與框架

一般認為，1974年出版的論文集《大眾傳播的使用———滿足研究的當代視角》標志著使用與滿足理論的正式誕生。通過回顧和總結前人的研究，作者Katz、Blumler、Gurevitch等在書中提出了使用與滿足理論的核心觀點：大眾媒介的受眾并不像傳統理論所認為的那樣被動地接收信息，他們有自己的動機與需求。因此，媒介效果研究應當更多地關注受眾對媒介的主動選擇，不能局限于媒介對受眾的單向影響[3]。值得一提的是，一個理論在出現任何里程碑式的突破之前都存在著漫長的蟄伏期，這一時期的部分學者已經開始運用理論雛形去解釋一些具體的現象，后世的學者將這些零星的成果加以綜合，提煉出一個更加成熟的理論。使用與滿足理論也不例外，20世紀40年代，社會學家HertaHerzog對日間廣播劇的研究以及傳播學家BernardBerelson對報紙和書籍的研究，都定性地考察了受眾使用媒介的動機；到了20世紀70年代初，研究者MaQuail、Blumler與Brown則以更加嚴格的方法，考察并系統地歸納了電視媒介對于受眾需求的滿足[4]。這些研究成果均為使用與滿足理論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發展，使用與滿足理論已經形成一個高度概括的體系，包含了兩個理論預設以及五個基本命題構成的解釋框架。兩個理論預設是：第一，個體會主動做出關于媒介與內容的選擇；第二，個體能夠意識到自己追求信息與娛樂的動機，他們在這些動機的指導下進行主動選擇，以滿足自己的需求。構成解釋框架的五個基本命題是：第一，傳播行為出于個體的動機與需求；第二，人們主動選擇和使用媒介；第三，一系列的社會與心理因素指導、過濾或調節傳播行為；第四，在滿足需求的過程中，媒介與其他形式的傳播相互競爭；第五，在媒介產生效果的過程中，受眾比媒介更重要[5]。從這一體系出發，無論研究者關注的是受眾的何種動機與需求，感興趣的是傳統媒介還是數字媒介，只要其研究的預設或針對某個現象的解釋與上述體系一致，那么就能歸入使用與滿足理論的譜系。

（二）“幸福作為媒介效果”對理論的發展

研究者Bryant與Miron在文章《娛樂作為媒介效果》中，將“使用與滿足”和“娛樂”關聯起來[6]。通過梳理相關文獻，Bryant與Miron指出：娛樂體驗是一種極為重要的媒介效果，它能產生自媒體化的娛樂消費，受眾主動進行這種消費、追求這種效果，是為了獲得不同形式的滿足，如遠離怨恨、消除無聊、振奮精神、尋求刺激、平復情緒或安撫人心等[7]。作者敏銳地意識到，這些滿足會被秉持批判立場的研究者視為“對現實的逃避”。但是，不同于傳播學家尼爾·波茲曼關于“娛樂至死”的警告，作者的判斷要樂觀得多———大量的娛樂消費是恢復性的、適應性的，甚至是治療性的，它們能給受眾帶來有益的情感體驗，這種效果不是偶然出現，而是相當穩定的。在文章最后，作者呼吁人們重估娛樂體驗的價值，探究娛樂體驗為受眾提供的“情感福利”[8]。

Bryant與Miron認識到作為媒介效果的娛樂體驗具有積極意義，但其視角僅僅停留在感性層面，將娛樂體驗等同于純粹享樂式的“愉悅”。在研究者Raney、Oliver與Bartsch的《幸福作為媒介效果》一文中，研究視角得到了恰當地拓展。他們認為，個體的娛樂消費行為具有追求愉悅之外的其他內在動機———媒介使用者之所以有意識地消費媒介內容，是為了“獲得針對人類境遇的深刻且有意義的描述，它們為解決有關人生目的與意義的問題提供了材料”[9]，而基于這種消費的媒介體驗被作者稱為“幸福”。需要注意的是，作者使用的“幸福”一詞是古希臘語單詞“eudaimonia”，并在注釋中明確提及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對該詞的使用。亞里士多德將幸福視為人生的最高目的，認為一個幸福的人是一個因實現了自身的潛能而變得圓滿、豐沛、充盈的人。同樣，在三位作者的理解中，作為媒介效果的幸福也不僅僅是簡單的愉悅，它既有情感的維度，如共情、超越、希望、敬畏等，又有認知的維度，如意義的生成、認知性的情緒管理、信息的深度處理等。作者還描述了由幸福派生出來的若干后果（稱之為“二階的媒介效果”），包括福祉、社會感知和社會聯系、親社會行為和政治參與。

總之，《幸福作為媒介效果》一文讓我們看到了娛樂消費背后的深層動機，即對人生目的與意義的探尋，而受到這種動機引導的媒介使用行為將會產生作為媒介效果的、深刻且復雜的幸福。一旦從幸福的視角來看待娛樂體驗，我們就能理解為什么受眾常常會消費一些并不能給自己帶來愉悅的娛樂，例如震撼人心的電影或令人動容的小說。由此可見，“幸福作為媒介效果”是對“娛樂作為媒介效果”的批判性繼承，前者關注的仍然是受眾對于娛樂的使用以及從中獲得的滿足，但是它超越了后者對于娛樂體驗作為媒介效果的狹隘理解。總而言之，由于上述兩個觀點均契合使用與滿足理論的理論預設和解釋框架，都能被歸入使用與滿足理論的譜系，“幸福作為媒介效果”這一觀點成為使用與滿足理論的最新進展。樂觀地說，當越來越多的研究者圍繞這一觀點展開研究，我們能合理地猜測，在使用與滿足理論視域內將會發生一場“幸福轉型”。

三、“幸福轉型”的整體社會科學背景

盡管《幸福作為媒介效果》一文的三位作者更多是在使用與滿足理論視域內闡發“幸福”的概念，但事實上，該文提出的“幸福轉型”并非專屬上述研究領域，而是關聯著開始于20世紀末的、在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發生的、波及范圍更廣的“幸福轉型”。三位作者對此亦有察覺，他們在文中坦陳自己是“加入了那些在其他語境內對愉悅的意義做出類似區分的學者觀點”[10]。本節描述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的幸福轉型，考察哪些學科把目光轉向了“幸福”的概念，繼而探討這場波及范圍更廣的幸福轉型，為媒介效果研究提供了哪些可能性。

（一）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的幸福轉型

基于研究者David、Boniwell與Ayers的梳理，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的幸福轉型體現在四個方面。第一，積極心理學領域的發展。積極心理學側重于考察人的潛能以及賦予生命以意義和價值的條件，該領域正處于蓬勃的發展中，它通過科學的研究方法與大量的研究成果，深刻改變了我們對于幸福的理解。第二，生物心理學領域的進展。借由磁共振成像技術和其他精確測量技術，生物心理學研究揭示了積極情緒與消極情緒背后的大腦運行機制，探析了哪些活動會對大腦造成積極或消極的影響。第三，積極組織管理研究的確立。這個新興的研究領域著眼于組織本身的卓越績效和組織成員的心理優勢，通過實證研究，分析推動組織成員以及組織本身成長的動力因素，并提出相應的干預措施。第四，來自經濟學及其他學科的反思。這些反思認為，諸如國內生產總值這樣的社會經濟指標不夠完善，難以捕捉到個人生活的情感維度，也很難完備地衡量經濟福利水平，它忽略了家內工作的價值、公共服務的影響以及收入分配的差距。因此，自從“國民幸福總值”的概念被提出，許多國家都開始制定和使用類似的幸福指數，以全面地衡量社會進步水平[11]。

綜上所述，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的幸福轉型至少涉及心理學、社會學、管理學、經濟學、組織行為學、公共政策等研究領域。心理學家、積極心理學創始人馬丁·塞利格曼（以下簡稱“塞利格曼”）曾在2009年第一屆世界積極心理學大會上呼吁：積極心理學應當擴展為“積極社會科學”，將心理學家、社會學家、經濟學家、哲學家、教育家、政策制定者、健康和商業領域的研究人員與從業人員、精神領域的思想家聯合起來。參照這一學術脈絡，《幸福作為媒介效果》一文顯然意味著媒介效果研究者現在也躋身于塞利格曼列出的研究者清單，該文提出的幸福轉型則是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幸福轉型的一個組成部分。誠如三位作者所言：“數十年間，學界關注更多的是媒介的負面效應，但從我們的角度來看，關于‘幸福作為媒介效應’的學術研究越來越多，這些研究回應了上述情形，這種回應受到了人們的歡迎”[12]。這也表明了“幸福”概念在媒介效果研究領域內的提出，與積極心理學在心理學領域內的確立有著相同的意義，兩者共同參與了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的這場轟轟烈烈的幸福轉型。

（二）幸福轉型為媒介效果研究提供的可能性

媒介效果研究領域內的幸福轉型與其他社會科學領域內的類似轉型，并不止于相互平行或前后呼應的關系，兩者還能實現一定的融合，后者能為前者帶來新穎的視角、方法與工具。仍以前文所述的四個方面為例：第一，積極心理學的理論能夠加深和細化媒介效果研究者對于“幸福”概念的理解，而積極心理學在具體背景內的實踐能啟發我們對于某些媒介的認識與探究，例如，身體活動的積極心理學意義有助于我們了解虛擬現實為媒介使用者帶來的正面效果。第二，媒介效果研究者能借助生物心理學領域內的前沿技術，更加精確地測量人們在使用媒介時的大腦活動，尤其是那些關于情感或認知的活動。第三，在組織的情境內，媒介效果研究者能考察某些媒介化的組織傳播能否滿足組織成員在情感與認知方面的需求，從而提高組織成員的福祉，推動組織成員成長。第四，媒介效果研究者能與來自經濟學及其他學科的學者合作，設計出全面衡量社會進步水平的社會經濟指標，從而賦予媒介效果研究宏觀層面的價值。

參照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的幸福轉型，我們能在更長的歷史時期、更大的理論空間內定位“媒介效果研究領域內的幸福轉型”。這種定位使關于“幸福作為媒介效果”的研究有了更多可能性，已有眾多其他學科能為這方面的研究注入資源。由于三位作者在文章的最后，僅就他們對于幸福的既定理解以及某些特定的新興媒介給出具體的研究建議，這意味著未來關于“幸福作為媒介效果”的研究會比文中預想的更加豐富多彩。

四、結 語

綜上所述，本文從使用與滿足理論的小脈絡和整體社會科學的大脈絡中發掘由Raney、Oliver與Bartsch撰寫的《幸福作為媒介效果》一文蘊含的重要意義。首先，在媒介效果研究的范圍內，說明了三位作者所提出的“幸福作為媒介效果”是使用與滿足理論的最新進展；其次，將三位作者在文中論述的幸福轉型放置于整體社會科學背景內，從跨學科的角度來看待作為媒介效果的幸福。同時，遵循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哲學社會科學和人民幸福的重要論述梳理國內外相關文獻，并對媒介效果研究領域加以反思，論述了如何以“幸福”概念為基礎實現媒介效果研究領域的理論深化。在中國特色新聞傳播學學科發展與創新過程中，媒介效果研究在新時代的幸福轉型值得更多的研究者關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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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12]RaneyAA，OliverMB，BartschA.EudaimoniaasMediaEffect[C].MediaEffects：AdvancesinTheoryandResearch（FourthEdition）. 2020：259，268.

[11] DavidSA，BoniwellI，AyersAC.Introduction[C]. OxfordHandbookofHappiness.2013：1-2.

[責任編輯：喻靖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