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桃花源記》中的“中國式浪漫”

摘 要 《桃花源記》是傳統經典名篇，從桃花源之幻境、桃花林之美景、桃源人之樂活、寫法之含蓄四個方面探尋其中的“中國式浪漫”。

關鍵詞 陶淵明 《桃花源記》 中國式浪漫

英文“Romantic”一詞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期的“Romance”，最初指的是用羅曼語（即拉丁語系中的語言）寫成的文學作品，尤其是那些描寫騎士、英雄與貴婦人的愛情和冒險故事的作品。這些作品往往充滿奇幻和冒險的元素，以及對愛情的理想化和追求，到了18世紀末和19世紀初，歐洲出現了浪漫主義文學和藝術運動，強調個人情感、自然美和對傳統社會的反叛。在這個時期，“Romantic”一詞被賦予了更加豐富的內涵，包括富有詩意、充滿幻想和追求個性自由等。

“浪漫”在中文中最早可以追溯到蘇軾《與孟震同游常州僧舍》一詩中的“年來轉覺此生浮，又作三吳浪漫游”，其中“浪漫”意為縱情、任意，指一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情感狀態。“浪漫”一詞也常被用作“爛漫”，如張镃《過湖至郭氏庵》中的“山色棱層出，荷花浪漫開”，這里以“浪漫”描繪了荷花盛開的景象，充滿生機和活力。可見，“浪漫”一詞在中文中起初是指某種自由、無拘無束的情感狀態或自然景象。到了現代，“浪漫”指一種富有詩意、充滿愛意和幻想的情感狀態或行為方式，也可以指一種對現實世界的超越和理想化的生活方式。

“中國式浪漫”是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之中的充滿幻想、富有詩情畫意的含蓄、細膩的情感表達方式。“中國式浪漫”追求自由、無拘無束的生命狀態，并借助奇妙的想象去表現這種追求，但是不同于西方浪漫主義強調個性、獨立和自由，它更強調相互借助、和諧共生。在社會生活中，重視家庭和親情的重要性，追求的是集體的自由和共生。“中國式浪漫”強調詩情畫意，在美好的畫面與形象中寄托情思。在表達方式上，“中國式浪漫”強調情感的含蓄與深沉，它不像西方浪漫主義那樣直接和熱烈，而是通過細膩、委婉的方式表達。

那么經典名篇《桃花源記》中的“中國式浪漫”體現在哪里呢？

一、桃花源的幻境

從整體構架上來看，《桃花源記》通過想象虛構了一個與現實世界迥異的世外桃源，這種對理想社會的向往和追求，正是“中國式浪漫”的重要體現。文中，漁人誤入桃花源，發現了一片與世隔絕、自給自足、人們安居樂業的美好天地。

當時東晉王朝政治腐敗，生活荒淫，軍閥連年混戰，賦稅徭役繁重，國家瀕臨崩潰。同時，晉王朝承襲舊制，實行門閥制度，保護士族官僚的特權，使得出身低微者沒有機會施展抱負。陶淵明生于一個沒落了的官僚世家，雖然祖輩父輩曾做過官，但家境早已敗落。他壯志難酬卻性格耿直，不愿卑躬屈膝攀附權貴。這種現實與理想的矛盾使得他辭去了上任僅80多天的彭澤縣令，長期歸隱田園，躬耕僻野。面對黑暗的社會現實，陶淵明對劉裕政權極度不滿，他將自己的理想與追求幻化在他建構的桃花源里。

在想象中他塑造了漁人、源中人等理想的人物。“漁樵耕讀”，漁夫在中國古代農耕社會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代表了古代勞動人民的基本生活方式。作者借漁人展開故事，漁人這一人物職業設定本身就代表著古代人民對田園生活的向往和淡泊自如的人生境界的追求。漁人的好奇、勇敢和對美好事物的追求，也是作者對于人性的美好期許。而桃花源中的居民遠離戰亂，和平安穩，他們過著簡單而快樂的生活，男耕女織，彼此間和睦相處，展現了中國式浪漫中對于社會環境、人際關系的理想化描繪。

從文章的主旨來看，《桃花源記》表達了對現實社會的不滿和對理想社會的向往，也體現了“中國式浪漫”自由、充滿幻想的特點。這種對理想境界的追求和批判現實的精神，正是“中國式浪漫”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二、桃花源的美景

在《桃花源記》中“中國式浪漫”體現在漁人奇遇的一片純美的桃花林上。這片桃花林，“中無雜樹”美得純粹，這種純美的境界是中國人所喜愛的。桃花林的唯美體現在遇見的季節——落花時節。“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營造了靜謐、幽雅的氛圍。落花能勾起人們的詩情，花瓣紛繁飄零富于詩情畫意，符合中國人的浪漫，也能激起人們對春日美好的緬懷和時光易逝的愁緒。

落花時節的桃花林不僅有著詩情畫意，還有著中國特有的傳統內涵。這里為什么是桃花林不是竹林呢？是因為桃花在中國文化中具有特定的象征意義，如美好、純潔、避世等，這些象征意義與陶淵明構想的理想社會高度契合。《桃花源記》表達了陶淵明對理想社會的追求和向往。桃花源中的景象，如“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以及“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描述，展現了一個沒有戰亂、沒有賦稅、人際關系和諧的美好社會。這種描繪與陶淵明個人對柳樹和菊花的情感寄托相呼應，反映了作者對于自然與和諧的追求。相比之下，雖然竹在中國文化中也有著深厚的象征意義，代表著堅韌和高雅，但竹的象征意義與陶淵明想表達的理想社會構想不太匹配。選取桃花，不僅因為桃花本身的美好象征，還因為陶淵明希望通過這個理想化的社會，傳達對當時社會的不滿和對美好社會的向往。

三、桃源人的樂活

桃花源人“和”的生活狀態是“中國式浪漫”的體現。中國人注重家庭、親情。中國人的生活浸潤在“和”文化之中，國家和平、社會和諧、家庭和睦、生活和美是中國人對自由的理解和追求。這種自由不是個體的自在和無拘無束，而是集體的和平與和諧的生活狀態，是集體的自由，也是生活中的詩情畫意。

“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中國人不喜歡戰爭，不愿意在戰爭中張揚自我意志，更看重家人性命的保全、家族的延續與發展，避亂的目的就是保住小家、小村。家園永遠是中國人最溫暖的港灣，平整的土地、整齊的房屋、交錯的小路、雞鳴狗叫的聲音……優美的自然風物是最樸素的家園印象。桃花源中的田園風光，給人寧靜、舒適之感。這種和諧的環境美無形中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狀態。

“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老人和孩子的快樂是有代表性的，象征家庭的和睦、整個社會的和諧。胡適先生曾說過，看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只需考察的三件事之一，就是看這個國家怎樣對待他們的孩子。孩子們如花的笑靨里洋溢著桃源的幸福。[1]共享天倫之樂，含飴弄孫，四世同堂，這是中國人追求的家庭和睦。

“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熱情好客，民風淳樸，人與人之間充滿善意，人際關系和諧，桃源中人不經意間將家的和睦展現給客人也展現給讀者。

國家和平、社會和諧、家庭和睦這就是“中國式浪漫”，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實現生活和美更是中國人一脈相承的追求。中國傳統農耕社會自給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足以豐衣足食。沒有官吏的管理，也呈現出井然有序的生活狀態，和諧而溫暖，沒有世俗的紛爭和壓迫，居民和睦相處，過著簡單而快樂的生活。這種生活方式本身就是一種詩情畫意的美學追求，桃花源中的人們的生活方式也體現了生活的和美。

由此可見，《桃花源記》中表現的國家和平、社會和諧、家庭和睦、生活和美都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精髓的、最有生命力的內核。這正是“中國式浪漫”的體現。

四、《桃花源記》的含蓄寫法

《桃花源記》在敘事上十分巧妙，形成了亦真亦幻的表達效果，含蓄地表達了陶淵明對理想社會的追求和對現實世界的不滿。

強化《桃花源記》真實性的創作元素如下：首先，源中人是因為先世為避秦時亂而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的，他們的來歷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性。其次，陶淵明細致刻畫了進入桃花源的小口的情況，隱隱約約的光亮，初入的狹窄，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詳細的描寫增加了情境感、真實感。此外源中具體的生活情景，土地平曠，屋舍儼然，田園詩般的生活情境增強了作品的真實感。開篇即交代具體時間、地點、人物。晉太元中，明確了故事發生的時間——太元年間。著名的淝水之戰就發生在這個時候，苻堅大軍南下，卻被東晉以少勝多，擊退于淝水。從此北方大亂，南方無力北伐，造成中國長期南北對峙、長期戰亂的混亂局面。當時戰爭時有發生，全國都處于動蕩之中，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武陵，教材中的解釋是郡名，今湖南常德一帶。也有一種解釋武陵指武陵山，多山地，在湖北中部。武陵不論是在哪兒，確有其地，從“陵”字上看，也是與山有關，此處因其獨特的地理條件為源中人的隱逸提供了條件。漁人的人設讓人物顯得更真實，漁樵耕讀即漁夫、樵夫、農夫與書生，是中國農耕社會四個比較重要的職業，代表了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基本生活方式。這也符合“緣溪行”“林盡水源”這些文中設定的環境特點。這些具體的時間、地點、人物設置增強了作品的真實感。故事結尾，劉子驥再尋桃花源。劉子驥在歷史上確有其人，名驎之，字子驥，《晉書·隱逸傳》里說他“好游山澤”。桃花源雖然美好也是人間可見之景，并非仙境中的云霓氣象。

《桃花源記》中讓人覺得故事如夢如幻的不真實元素如下：首先，一大片桃花林為什么中無雜樹？太過純粹，美得不真實。其次，桃花源與世隔絕，源中男女衣著悉如外人。從秦朝一直到晉朝，500多年的時間，經歷了秦、漢、三國到晉四個歷史時期，為何男女衣著沒有任何變化？他們是怎么樣了解外面人的衣著是怎樣穿戴的？再次，漁人應該是很熟悉自己所生活的水域的，為何迷了路？迷了路卻可以進入桃花源，漁人離開時處處志之，有意留痕，用心標記，為何本已做好的記號卻又找不到了，終于又迷了路？這種設置，似乎向世人昭示著：桃花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增加了作品的神秘氣氛。故事的結尾劉子驥“尋病終”，為什么一個高尚士，同為隱者，卻不能找到桃花源而且不久就病死了呢？他的死與找尋桃花源有關聯嗎？這讓故事更加撲朔迷離。

這種亦真亦幻，虛實相生的寫作手法，暗示著桃花源“似在人間非在人間，不是人間勝似人間”，它的開而復閉，漁人的得而復失，是陶淵明有意留下的千古之謎，“惹得詩人說到今”[2]。這樣的寫法增添了作品的神秘感，吸引著讀者去思考，去探尋，這種寫作手法也是中國式浪漫，中國人喜歡這份奇幻美，這份神秘美，這種含蓄美，這種含蓄的表達吸引我們去一次次尋訪桃花源。

[本文系2022年度江蘇省基礎教育前瞻性教學改革實驗項目“開發‘小創造力’：義務教育階段語文學科育人新探索”（編號：2022JSQZ0312）、江蘇省中小學教學研究室第十五期課題“以核心素養為導向的區域性初中語文課堂評價研究”（編號：2023JY15-JC-L08）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蘇志萍.桃源的密碼 ——《桃花源記》再解析[J].青海教育，2020（5）：28.

[2]侯向軍.談《桃花源記》的構思與敘述技巧[J].文理導航， 2019（8）：87-89.

[作者通聯：南京市第一中學初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