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時期進步社團的救國探索與思想覺醒

【摘要】互助社作為新文化運動影響下成立的重要社團，其成員的思想演變代表了五四運動前后進步知識分子為實現救國理想而創建社團的歷程。互助社的進步青年在救國的道路上不斷進行實踐探索，在意識形態領域產生覺醒，最終在反復嘗試中選擇了共產主義信仰。

【關鍵詞】互助社|馬克思主義信仰|基督教青年會|改良主義

互助社與其創建者惲代英一向是中國共產黨早期黨史及五四運動研究之熱點。近年來學界的研究多集中于對惲代英思想及活動的考察，而對互助社成員思想覺醒歷程的論述尚不充分。因此本文擬對互助社成員思想覺醒以及信仰確立過程進行探討，力圖勾勒出五四時期進步知識分子由嘗試多元化救國探索到樹立共產主義信仰的思想演變軌跡。

一、互助社成立的最初動因

1917年10月，惲代英、梁少文、黃負生等成立了國內最早的進步社團之一互助社。林育南和劉仁靜隨后加入。互助社的成立理念以“群策群力，自助助人”為宗旨。這一創立理念與基督教青年會的所謂“規范”緊密相關。在1915年進入中華大學學習后，惲代英曾談到參加青年會活動的目的是“考查基督教之真意義”[1]。1917年8月，惲代英、梁少文受邀參加青年會在廬山舉辦的夏令會，對其創建互助社意義尤為重大。惲代英等在夏令會期間，連續參加聚會活動，閱讀青年會相關書籍，啟示其創立強調道德修為的非宗教社團。此后互助社模仿青年會規定了八項戒約。

惲代英、梁少文等互助社的創建者無宗教信仰，反而在五四運動前持有無政府主義思想。惲代英自1913年起便對無政府主義思潮發生濃厚之興趣，曾主張建立無私有財產制度及平等、自由的理想社會。互助社的“互助”二字乃引自克魯泡特金所著《互助論》。《互助論》強調避免競爭，認為人類互助是社會發展主要規律。何以惲代英等借鑒青年會規范組建社團，以下兩點可供探討。

一方面，青年會的文化滲透有其特殊時代背景。至五四運動前，由于西方殖民者的入侵，設在各通商口岸的青年會體現出殖民滲透的特點，主要開展征友等活動，惲代英等知識界人士也在吸收范圍內。但在新文化運動背景下，知識界人士為探索救國之道，對待各種紛至沓來的新思潮抱有兼容并蓄的試驗態度。毛澤東曾說道：“那時，求進步的中國人，只要是西方的新道理，什么書也看。”[2]互助社為喚醒救國之心，在不信教的前提下模仿青年會的戒約，也是符合這一時代特征的。另一方面，青年會的組織手段和修為規范給予互助社的創建者啟示。在青年會進行殖民滲透的過程中，將“傳教”與社會現實相結合。1916年青年會提出“人格救國”口號，認為改造社會的根本就是人格改造，將中國國情與所謂“基督精神”結合。此外，青年會還提倡自省和集體意識。惲代英認為有參照青年會進行自省的必要。他在日記中經常提到自省，如“自省：發言尚未慎重”等。青年會主張群體活動也帶來較大影響，其強調聚會與惲代英的互助論觀點相契合，惲代英曾在日記中寫道：“實際上的創造事業，不是一個人從一個方面做得成功的”，表明其對群體活動的重視。

可見，互助社創立戒約中的強烈個體道德約束傾向，與新文化運動時期進步青年的思想局限和惲代英等人的個性特征相關。互助社等社團對社會問題仍處于感性認識中，借用青年會道德規范以反對舊文化，無疑還帶有精英主義和殖民文化影響的特征，代表了五四運動前知識界救國探索的復雜面貌。

二、互助社成員實踐觀和世界觀的飛躍

互助社在成立后很快成為華中地區最早進行救國實踐的進步社團，尤其在五四運動爆發后，互助社成員的世界觀發生了質的飛躍。

（一）活動方式向群眾路線的轉化

對比互助社成員在五四運動前后的活動，可知其活動日益偏重群眾性。1918年6月20日，惲代英在信中寫道：“現極力從事學生事業，注意結交，增進完成自己與朋輩之品格。”[3]此時惲代英仍局限于學生群體這一范圍，體現出精英主義意識。但在1919年5月16日，惲代英在日記中寫道：“人人不可不入社會，則群眾生活之修養，自為不可不注意之事。現學者尚有多數人不感群眾生活之必要。”可見，其在五四運動爆發后開始關注知識階層和群眾的認知差異，并認為群眾路線是活動的要點。這一轉變與互助社成員熱烈參加五四運動有直接關聯[4]。此后，互助社成員對于走群眾路線的認識進一步深化。1920年5月，惲代英在《少年中國》中談到：“向來所說的道德與修養，最缺乏兩個要素：一便是活動的修養，一便是合群的修養。”他指出，社團的知識分子需到群眾中去開展“社會事業”。以上觀點契合了馬克思主義的“人民性”特征。1920年后，以互助社為核心的利群書社和武漢地區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相繼成立，此時互助社成員已研讀不少馬恩原著，并與毛澤東多次交流，對華中地區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早期傳播起到積極促進作用。

（二）救國理念向無產階級革命思想轉變

互助社的救國理念在摸索中逐漸轉變。利群書社成立后，其成員仍持有資產階級改良主義思想，提倡工讀互助與新村主義。社員共同工作、學習、生活，互幫互助，并展開各種改良主義性質實驗。如1920年夏天，惲代英至湖南煤礦區進行調查實踐，同時林育南又與惲代英在武漢創辦了工讀主義性質的利群毛巾廠等，體現出改良主義救國的色彩。

由于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無產階級革命思潮逐步影響到互助社。互助社對于革命的態度有所反復，主要是對暴力革命帶來的破壞性有所擔憂。惲代英曾寫到：“熱心去革命的，需知革命不是治療百病的神方，便在破壞一方面，亦能具備幾個條件不能生一點效驗。”[5]可見，此時互助社成員仍秉持著改良派的妥協立場。但同時互助社成員也通過翻譯馬克思主義論著，逐步提升自身對馬克思主義思想的認識。1920年下半年是互助社成員救國思想發生顯著轉變的重要時期。1920年秋，惲代英開始翻譯考茨基《階級斗爭》一書。書中闡述的階級斗爭理論對毛澤東、周恩來等都產生過很大影響，促使老一輩革命家由激進民主主義者轉變為馬克思主義者。此外，惲代英還翻譯了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的部分內容。在翻譯過程中，互助社成員對改良主義理論產生了懷疑。1920年9月，林育南到北京讀書后與劉仁靜等人經常一同討論社會改造等問題，隨后打破了對改良主義和新村主義的理想情結，接受了科學社會主義思想。值得注意的是，惲代英的立場向馬克思主義的轉變經歷了復雜的思辨，頗能代表五四前后進步青年在改良主義的實踐挫敗中選擇馬克思主義的歷程。在陳獨秀批判工讀互助主義的背景下，林育南、劉仁靜與惲代英展開討論，要求惲代英放棄對工讀互助團的幻想。1921年上半年，林育南兩次致信惲代英，強調階級矛盾較為突出時僅用“平和”的方法難以奏效，依靠“互助共存”思想去變革只是一種空想。[6]由此折服了惲代英，互助社的救國理念開始轉向馬克思主義思想。隨后在1921年7月16日，在惲代英、林育南將互助社改為共產主義小組性質的共存社后，這一飛躍徹底完成。

三、五四時期部分青年知識分子逐步確立共產主義信仰的軌跡

互助社成員的共產主義信仰形成歷程具有相當的代表性。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部分先進知識分子，普遍經歷了從尋求信仰到確定共產主義信仰的歷程，而這一過程也正是進步社團在意識形態覺醒中逐步馬克思主義化的歷程。

自《辛丑條約》簽訂后，西方基督教文化對華入侵日益本土化。青年會為了殖民滲透需要創新活動模式，尤為注重結合中國國情，試圖誘導進步青年，使之確立殖民操控下的基督教信仰。但這一企圖在某種程度上恰好消解了當時社會所繼承的一些封建文化糟粕，使進步青年勇于了解新思潮，并通過學習組建社團團結群眾。青年會為傳教，竭力在組織形式方面強調完備性，卻賦予進步青年以組織方面之啟示。進步社團的組織日益完備并最終向共產主義小組形式發展，即與其組織力高效相關。此外，為實現意識形態領域的滲透而不引起反彈，青年會強調從道德角度影響青年，如強調自省、博愛、服務精神，反而激發了不信教的社團的意識形態覺醒，使之崇尚無私奉獻，為救國理想奮斗。此類進步社團借鑒西方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滲透產物，此后又憑借馬克思主義、民族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占據意識形態制高點。

四、結語

五四運動后，互助社成員確立共產主義信仰的過程實則代表了知識界進步人士摸索尋求信仰的歷程。互助社初期崇尚“用互助共存的道理，啟示一般階級”[7]的改良思想，未擺脫基督教文化中脫胎的市民價值觀，但又因傳統文化之影響，社團的進步青年多不持基督教信仰，因此憑借改良主義救國建立于空中樓閣之上。進步社團只有在意識形態覺醒中戰勝改良主義思想，接受以“人民性”為中心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才能最終實現救國理想。從不斷實驗嘗試到最終選擇馬克思主義思想，互助社成員共產主義信仰的確立代表了五四運動時期青年進步知識分子在意識形態領域艱難而光輝的覺醒歷程。中國軍轉民

參考文獻

[1]惲代英著，中央檔案館編.惲代英日記[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1：132.

[2]毛澤東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69.

[3]惲代英.武昌來函·現實生活[J].勞動，1919，1（4）.

[4]大別山干部學院編.大別山革命簡史[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6：9-10.

[5]惲代英.革命的價值[J].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

[6]林育南.林育南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31-32.

[7]惲代英.惲代英全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231.

（作者簡介：馮風，陜西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共黨史黨建、中國近現代史方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