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應對CPTPP國有企業條款的策略及啟示

［摘要］ CPTPP是第一個對國有企業參與國際貿易和投資活動提出比較全面的“紀律要求”的自由貿易協定。其中，國有企業條款主要涉及定義和涵蓋范圍、非歧視待遇和商業考慮、法院和行政機構、非商業援助、透明度、爭端解決、例外條款等方面。越南于2018年正式加入CPTPP，希望通過高標準條款推動國內經濟體制改革，特別是倒逼國有企業改革。1954年7月越南抗法戰爭結束后，其國有企業改革經歷了計劃經濟時期建立政府直管國有企業部門、革新開放時期國有企業被賦予經營自主權、深化改革時期依據法律法規監管國有企業、融入國際時期倒逼國有企業改革4個發展階段，國有企業改革取得了積極成效。CPTPP正式生效后，越南通過主動修訂《企業法》、加速國有企業股份化改革、構建國有企業信息披露制度、爭取較長過渡期和保留較長豁免清單，主動適配CPTPP國有企業條款，大力推動國有企業改革進程。越南是CPTPP締約方中的發展中國家和唯一的市場經濟轉型國家，在國有企業管理方面與中國有相似之處。因此，中國可借鑒越南應對CPTPP國有企業條款策略，從健全統一的國有企業改革體系、堅持分類思路深入推進國有企業改革、進一步完善國有企業信息披露制度、在談判過程中爭取更長的改革過渡期、利用例外條款減少受約束國有企業范圍等方面出發，積極尋求規則適配對接和深化國有企業改革。

［關鍵詞］ CPTPP；國有企業條款；越南；應對策略；改革啟示

［作者簡介］石穎，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經濟體制與管理研究所副研究員， 博士，北京 100035

［中圖分類號］ F276；F271；F74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3－2479（2024）05-012-07

越南是《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CPTPP）締約方中的發展中國家和唯一的市場經濟轉型國家1。自1986年實施革新開放政策以來，越南選擇漸進式改革道路，在經濟建設上取得了諸多成就。近年來，隨著改革的深入，越南開始強化對外開放戰略，積極融入經濟全球化體系。越南對外締結了多項自由貿易協定，CPTPP是其中之一，也是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的代表。CPTPP涉及高標準的國有企業規則，對越南這樣一個以公有制為主體的社會主義國家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2012年以來，越南國內經濟增速下滑，同時金融狀況收緊和通貨膨脹率上升問題凸顯，國有企業改革步伐放緩。越南政府希望通過加入CPTPP，以高標準條款推動國內經濟體制改革，特別是倒逼國有企業改革。CPTPP生效后，越南為對接相應國有企業條款，開展了一系列政策探索和改革實踐，在國有企業改革領域積累了經驗。因此，深入分析越南對接CPTPP國有企業條款及其國有企業改革策略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CPTPP國有企業章節的有關規定

CPTPP是由11個亞洲太平洋地區國家簽署的一項自由貿易協定2，締約方包括澳大利亞、文萊、加拿大、智利、日本、馬來西亞、墨西哥、新西蘭、秘魯、新加坡和越南，其前身是2016年2月4日上述11國和美國一起簽署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2017年，美國宣布退出TPP，11國談判同意對TPP中的22項主要反映美國訴求的規定作“暫停”處理，將協定的名稱改為CPTPP，并于2018年3月8日簽署該協定。2018年12月30日，CPTPP按其相關規則對已經完成國內批準程序的6個國家（澳大利亞、加拿大、日本、墨西哥、新西蘭和新加坡）生效。對其他國家，協定將在其完成國內批準程序60天后生效。其中，越南已經完成國內程序，協定已于2019年1月14日生效。CPTPP文本包括前言和30章，其中第17章“國有企業和指定壟斷”的文本內容來自TPP第17章。CPTPP因此成為第一個對國有企業參與國際貿易和投資活動提出比較全面的“紀律要求”的自由貿易協定。

CPTPP國有企業條款主要涉及定義和涵蓋范圍、非歧視待遇和商業考慮、法院和行政機構、非商業援助、透明度、爭端解決、例外條款等方面。第一，定義和涵蓋范圍（第17.1條和第17.2條）。根據CPTPP表述，國有企業是指主要從事商業活動的企業且締約方在該企業中直接擁有企業50%以上股份；通過擁有企業50%以上的表決權來控制6486faf9aaae8ea58587076bbe61f9a96ee40a6330c6768bc21a1b1813b77f80企業；有權任命執行局或任何其他決策機構的多數成員1。第二，非歧視待遇和商業考慮（第17.4條）。CPTPP要求締約方保證其國有企業在購銷活動中對來自另一締約方的貨物、服務和企業給予不低于其他貨物、服務和企業的待遇。此外，CPTPP要求締約方保證其國有企業在從事商業活動時應同私營公司一樣行事，包括價格、質量、可用性、適銷性、運輸和其他購買或出售條款和條件。第三，法院和行政機構（第17.5條）。CPTPP要求締約方應給予其法院對基于在其領土內開展的商業活動而針對外國政府擁有或通過所有者權益控制的企業所提起的民事訴訟的管轄權。第四，非商業援助（第17.6條）。CPTPP要求締約方保證不使用對另一締約方的利益帶來“不利影響”或對其國內產業帶來“損害”的非商業援助。第五，透明度（第17.10條）。CPTPP要求締約方在協定生效后6個月之內向其他締約方提供或在網站公布國有企業的名錄，此后每年更新，并在其他締約方要求的情況下提供特定國有企業的信息。第六，爭端解決（第28章）。締約方關于第17章的糾紛，需訴諸第28章規定的、服務于整個CPTPP的爭端解決機制。CPTPP爭端解決機制的核心是一個三人小組，該小組對相關事宜進行審查并作出裁決。爭端解決機制奉行“舉證責任倒置”原則，申訴方提出國有企業獲得非商業援助，或國有企業相關活動對其他締約方造成不利影響的主張不由其提供證據加以證明，而是由被申訴方提供證據為自身辯護2。第七，例外條款（附件17-D、17-E、17-F以及附件IV）。CPTPP第17章包括的例外條款種類繁多、形式復雜，概括起來主要包括對特定主體的例外，對成員國的主權財富基金、獨立養老基金及其擁有或控制的企業、小型國有企業和次中央級國有企業的例外；維護國家經濟安全的例外，以及履行政府職能的例外，如部分金融行業國有企業，能源和采礦行業國有企業，交通運輸、文化信訊和其他行業國有企業的豁免3；在國有企業章節和協定附件中，各個成員國根據國家安全和核心利益保護需要，結合其本國國情可以分別作出國別例外。

二、越南國有企業改革歷史回顧及改革重點

越南是社會主義國家，國民經濟中存在大量國有企業，承擔著實現政府政策目標、吸納安排勞動就業等重大任務4。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越南實施革新開放政策，在社會主義定向的市場經濟理論框架下推進改革，盡管越南社會主義定向的市場經濟模式還有待在實踐中繼續探索完善，但是，其多年來的經濟社會建設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也被證明是符合越南發展實際的。

（一）計劃經濟時期：建立政府直管國有企業部門（1954—1985年）

1954年7月越南抗法戰爭結束后，通過將已有的私有企業國有化以及建立新的國有企業，越南建立了國有企業部門。當時，越南國有企業部門是依照蘇聯的經濟發展模式而建立的。在運營方面，越南國有企業完全受到中央政府直屬部委或地方政府不同部門的直接管理，其主要任務是接受和執行由不同政府部委和部門制定的五年計劃。1975年，越南實現南北統一，并發展工業國有企業部門。1981年1月21日，越南政府通過25/CP法令以發展和提高國有企業部門的效率。但是，國有企業生產的產品價格依然由越南政府決定，國有企業因此獲得更多的補貼，從而促使這些企業大量借款，加劇了越南國家預算赤字。

（二）革新開放時期：國有企業被賦予經營自主權（1986—1994年）

1986年，越南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決定在革新開放政策下，廢除“官僚集權管理”制度，取而代之的是市場經濟體制。在1986年之前，越南的政策和立法并未承認市場經濟的自由商業原則或私有部門的發展1。經濟領域革新的主要目標是重組國有企業，并復興私有部門。1987年，越南先后通過217/HDBT決定和《外商投資法》；1990年，又通過《私人企業法》《公司法》，為建立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公司奠定了法律基礎。相應地，在符合政府確定的“經濟社會發展計劃”的基礎上，越南國有企業被賦予制定和執行運營計劃的自主權。然而，“經濟社會發展計劃”的推行也產生了一系列問題。1994年，越南政府發布第90號和第91號決定，對國有企業再次進行重組，并將國有企業分為兩類：普通公司和特殊公司。截至1994年底，越南共建立了18家普通公司和64家特殊公司2。

（三）深化改革時期：依據法律法規監管國有企業（1995—2009年）

1995年，越南頒布《國有企業法》，國有企業被劃分為獨立國有企業、普通公司及其成員企業，它們以商業和公共利益運行。但是，在這些國有企業中，國家所有權（即國家所有者）與國家給予資本（即國家作為投資者）之間的界定不夠清晰。此外，由于在國有企業的設立、重組或清算方面沒有有效的規制，直屬部門的交叉管理依然有待監管。顯然，越南法律并沒有允許國有企業股份化。在1995年成為東盟成員國、1998年加入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2001年與美國簽署雙邊貿易協定以及2007年正式成為世界貿易組織（WTO）成員之后，越南通過實施新政策確保按照市場經濟導向的經濟部門擁有公平競爭環境，并且將重點放在國有企業和私有部門運營的改進上3。例如，在《越南與美國自由貿易協定》條款8、附件C中，已確認允許越南維持國有企業或授予任何企業排他權或特殊權利，可以進口和出口產品，但國有企業應該采取符合非歧視待遇一般原則的行為，并且與商業考慮相一致。在加入WTO及承諾對所有經濟部門實行平等待遇的壓力下，越南于2003年修訂《國有企業法》，并于2005年頒布《投資法》《企業法》。在頒布《企業法》之前，越南企業根據所有權標準被劃分為不同的類型，并且受到不同法律的約束。例如，國有企業遵守《國有企業法》，私有企業遵守《私有企業法》，外資企業遵守《外商投資法》。但是，2006年7月1日《企業法》生效后，所有越南企業無論其所有權如何，均遵守《企業法》。

（四）融入國際時期：倒逼國有企業改革（2010年至今）

2010年以來，越南積極發展外向型經濟，加快融入國際經濟、促進貿易自由化，廣泛開啟與世界各方的自由貿易協定談判。截至2024年6月，越南已簽署了16項自由貿易協定，包括與東盟、歐盟、中國、日本、韓國等簽署的自由貿易協定4，成為世界上參與自由貿易協定最多的國家之一，并與60多個經濟體建立了自由貿易關系。其中，越南于2018年正式加入CPTPP，成為締約方中唯一的市場經濟轉型國家，由于越南國有企業在國民經濟生活中占據重要地位，國有企業議題成為協定談判的焦點話題之一1。越南政府希望通過加入CPTPP，以高標準條款推動國內經濟體制改革，特別是倒逼國有企業改革2。

三、越南應對CPTPP國有企業條款的策略

越南自身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內在動力較強，因而接受CPTPP國有企業規則阻力并不大。CPTPP談判的壓力促使越南不斷調整國有企業相關法規政策，加快推動國有企業改革進程，同時也在締約談判時保留了不少逐步修改的空間。

（一）主動修訂《企業法》，適配國有企業定義

越南對國有企業的界定經歷了多次變化。1995年，越南首次頒布《國有企業法》，將國有企業分為商業類、公共類和社會類3個類型3。2005年，越南頒布《企業法》，將國有企業界定為國家占有注冊資本50%以上的企業。由于加入CPTPP談判帶來的國有企業議題壓力4，2014年，越南修訂《企業法》，增加“國有企業”章節，將國有企業定義修改為國家占有注冊資本100%的企業。經過這一調整，許多國有控股的大型商業銀行和重要領域的企業不再被視為國有企業。CPTPP生效后，越南于2020年再次修訂《企業法》，將國有企業定義修改為國家占有超過50%注冊資本或有一半以上表決權股份的企業。

（二）加速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分類管理國有企業

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是越南社會主義定向市場經濟改革的重要內容，越南政府一再強調，國有企業的股份制并不意味著私有化5。2006—2012年，越南有近600家國有企業在國有資本投資與經營總公司的主持下完成股份制改制工作67。CPTPP生效前后，越南國有企業的股份制改革進入攻堅階段。越南政府要求各主管部門以5年為一個周期，列出必須進行股份制改革和國有資本撤資的國有企業清單。按計劃，到2020年，應有348家國有企業完成國有資本退出進程，但實際只有92家完成，完成率僅為26.4%8。2021年，越南政府發布第22/2021/QD-TTg號決定，對2021—2025年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造和國有資本退出計劃作出部署，進一步細化國有企業分類標準9，大力推進行政程序改革，加速企業重組和撤資進程。越南國有企業重組聚焦經營不善和虧損企業，并要求按照季度、半年、年度進行審查和報告。

（三）構建國有企業信息披露制度，對標透明度原則

為對接CPTPP信息披露原則，2021年，越南政府發布第47/2021/ND-CP號法令，詳細規定了社會企業、國有企業、集團公司、國防企業的信息披露義務和要求。第一，該法令規定，對國家占有100%注冊資本的企業，必須定期披露企業基本情況、公司章程、年度經營計劃以及財務報表等情況；對國家持股50%以上注冊資本或擁有一半以上表決權股份的企業，也需按照法令要求進行信息披露。第二，該法令規定企業法定代表人承擔國有企業信息披露義務，披露信息需要在企業網站上公開，并至少保存5年，紙質版和電子版文件均為合法的信息披露載體1。第三，該法令規定國有企業信息披露的監督主體是越南計劃投資部，其應在官網上公布根據CPTPP履行透明度規則的國有企業數量和具體清單。越南計劃投資部還需制定具體的履行透明度規則計劃，幫助和監督國有企業履行CPTPP各項條款，并及時向政府匯報各項工作進展。

（四）緊迫事項立即修法，同時爭取較長過渡期

作為社會主義國家，越南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革新開放，并不斷推進國有企業市場化改革。但是，由于體量較大，越南國民經濟中依然存在大量的國有企業，要達到CPTPP國有企業條款的高標準對越南而言難度較大。因此，越南以CPTPP國有企業條款的高標準為推動力，加速推進國有企業改革。對緊迫事項，越南在CPTPP生效后立即開展法律修訂?；趪衅髽I發展的現實情況，越南爭取了5年的過渡期2，“分批次”“先緊后緩”地推進改革，避免短期震蕩效應。

（五）充分利用例外條款，保留較長的豁免清單

所有CPTPP締約方均有國有企業，馬來西亞、新加坡和越南的國有企業集中度較高。在CPTPP談判過程中，所有CPTPP締約方都為國有企業保留了特定領域，越南充分利用例外規則，提出某些國有企業可以不履行非商業援助等設定的義務，縮小“國有企業和指定壟斷”章節設定的義務范圍，在考慮其國內發展現狀的基礎上作了一定的保留。越南附件IV包括國有企業重組、提供公共物品、特殊地區經濟發展、中小企業發展、石油天然氣行業、電力公司、煤炭礦物、資本投資公司、發展和政策性金融以及抵押貸款機構、國防相關產業、航空機場、造船工業、咖啡公司、印刷出版傳媒文化廣電等14個國有企業的不符活動。第一，在國有企業重組過程不符活動方面，越南處于市場化改革進程中，國有企業面臨許多歷史遺留問題，只有接受國家的援助才能更好地推進市場化改革，越南在國有企業重組過程中提供大量的“非商業援助”，由于不符合CPTPP的相關規定，為此，越南將國有企業重組過程中提供的“非商業援助”作為不符活動引入CPTPP。第二，越南國有vfxvz+HH6NDGZT9lg3CfxQ==企業在提供公共產品、為特殊地區經濟發展服務、推進中小企業發展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而這些也不是基于商業考慮，并且正是由于這些非商業考慮，越南政府才給予相關國有企業非商業援助，這些不符合CPTPP的相關要求，為此，越南也將涉及這些方面的活動作為不符活動引入CPTPP。第三，長期以來，越南國有企業在電力、煤炭、航空、造船等領域占據重要地位，所開展的活動也存在與CPTPP要求不一致之處，為此，越南將相關國有企業活動作為不符活動引入CPTPP。第四，為了更好地運營國有資本、充分發揮國有金融機構的作用，越南資本投資公司、發展和政策性金融以及抵押貸款機構也積極貫徹落實國家政策，越南將因貫徹落實國家相關政策以及特殊時期所發揮的非商業性功能作為不符活動內容引入CPTPP中。第五，國防相關產業對國家安全具有重要意義，越南國防工業在實際運營過程中也接受了許多國家非商業援助，為此，越南也將國防相關工業作為不符活動引入CPTPP。

四、越南應對CPTPP國有企業條款的幾點啟示

在國有企業監管方面，中國與越南有相似之處。越南加入CPTPP對亞洲的發展中國家和國有部門占主導地位的國家產生了一定的示范效應。中共二十大報告指出，“穩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1。目前，中國積極推進加入CPTPP進程，以制度型開放深入推進國有企業改革，不斷提升自身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話語權，保障在全球經貿合作新格局中占據主動。為此，應深入研究CPTPP國有企業條款和相關國家應對策略，特別是借鑒國有企業在國民經濟占據重要地位的國家的經驗，為國有企業改革提供思路和應對參考。

（一）建立健全統一的國有企業概念體系

為對接CPTPP國有企業條款，越南修訂《企業法》，對國有企業的定義和范圍進行界定。中國可借鑒越南經驗，深入研究CPTPP國有企業定義，并結合本國法律法規關于國有企業的認定、分類標準，構建符合中國實際的綜合性國有企業認定標準，如納入從事活動性質、功能定位、業務結構以及控股權、控制權、任命權結構等要素。與此同時，規范“國有企業”術語，合并類似的“國有企業”術語，刪除重復的“國有企業”術語，形成統一的國有企業分類和概念體系。根據CPTPP關于國有企業的認定標準，堅持最小化原則，科學劃定可能納入CPTPP約束的國有企業范圍。對不在CPTPP國有企業認定標準內的國有企業，分類別列出我方理由，為CPTPP談判提供依據。例如，在“主要從事商業活動”標準下，中國很多國有企業并不在CPTPP國有企業條款約束范圍之內。在此基礎上，強化國有企業分類和概念體系的應用，為推進中國國有企業改革、國際貿易談判、紀檢監察審計、國有資產統計和混合所有制改革等工作提供便利。

（二）堅持分類思路深入推進國有企業改革

中國國有企業基數龐大，即便按照CPTPP“最嚴苛”的標準，也可能有大量商業類的國有企業被認定為符合CPTPP標準的“國有企業”。因此，第一，以商業類國有企業為重點，深入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將更多商業類國有企業“移出”CPTPP標準的“國有企業”表述范圍。對一時難以“移出”的企業，在承擔臨時性的非商業任務、公共職能時，清晰界定業務邊界和財務邊界2。第二，在對外談判中主張將符合國有企業條款定義和范圍的國有企業納入協議范圍，將公益類國有企業排除在外，明確公益類國有企業的功能是非營利性和履行社會責任。第三，對主業處于關系國家安全、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的國有企業，采取行為例外模式，嚴格分離其所承擔的特定功能與商業功能，清晰界定業務邊界和財務邊界。

（三）進一步完善國有企業信息披露制度

提高透明度對國有企業來說既是最好的監督，也是最好的保護。中國可借鑒越南有關做法，進一步利用信息披露制度提高國有企業透明度。一方面，對上市國有企業切實落實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要求。另一方面，積極參照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要求對未上市國有企業作出相應要求，健全相關透明度法律法規，做好定期、臨時及重大信息披露。定期披露方面，依法依規定期披露財務狀況、企業負責人薪酬、關聯交易、治理結構及履行社會責任等基本情況。臨時披露方面，通過臨時報告等做好重大變化的信息披露，包括兼并重組、人事和財務等。

（四）在談判過程中爭取更長的改革過渡期

鑒于越南國有企業發展的情況，越南爭取了5年的過渡期。中國是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社會主義國家。國有企業規模大、分布廣、數目多，是壯大國家綜合實力、保障人民共同利益的重要力量，中國當前所處的發展階段要求國有企業在較長時間和較多領域發揮作用。中國一些國有企業的行為與CPTPP的高標準要求尚有一定差距，因此，需要一定的改革過渡期，通過深化改革等舉措，逐步適應和完善。其中，對改革難度相對較小的領域，可以通過推進國有企業改革解決并且不需要或需要較短的過渡期；對改革難度較大的領域，需要經過長期改革階段或一定時期的過渡期逐步適配對接相應規則。

（五）利用例外條款減少受約束國有企業范圍

從CPTPP締約方不符措施附件中可以看出，除了日本和新加坡外，包括越南在內的其他締約方皆保留了部分不符措施，涉及能源、金融、文化產業、通信等多個領域。中國在規則制定中可以參考并合理利用這一承諾方式，對金融、石油、礦產、銀行等關鍵領域制定不符措施。例如，在本國領土內為促進地區或經濟社會發展的特殊領域1（如公共服務、大型基礎設施、短板產業、節能環保等），國有企業可向其實體提供非商業援助，作出以下承諾：該援助不會導致實體所生產和銷售的貨物在本國領土內相關市場上份額顯著增加；該援助不會導致在同類產品相比中，實體所生產和銷售貨物價格明顯降低，或相同市場上顯著的價格抑制、價格壓低或滯銷。

（責任編輯：劉 嫻）

Strategies and Implications of Vietnam's Response to CPTPP Provisions on State-owned Enterprises

Shi Ying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Commission， Beijing， 100035， China）

Abstract： CPTPP is the first free trade agreement to put forward more comprehensive "disciplinary requirements" for state-owned enterprises （SOEs） to participate in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investment activities， among which the SOE provisions mainly cover aspects such as definition and coverage， non-discriminatory treatment and commercial considerations， courts and administrative agencies， non-commercial assistance， transparency， dispute settlement， and exception clauses. Vietnam formally joined the CPTPP in 2018， hoping to push forward the reform of its domestic economic system through high-standard provisions， especially the reform of SOEs. After the end of the war with France in 1954， the SOE reform in Vietnam experienced four development stages： the establishment of direct government management of the SOE sector during the planned economy period， the granting of operational autonomy to SOEs during the renovation and opening up period， the supervision of SOEs according to laws and regulations during the opening up period， and the reform of SOEs forced by active participation in the free trade agreement period. After the formal entry into force of the CPTPP， Vietnam actively revised the Enterprise Law， accelerated the reform of SOEs' demutualization， established the SOE information disclosure system， fought for a longer transition period and retained a longer exemption list， actively adapted the CPTPP SOE provisions， and vigorously promoted the domestic SOE reform process. Vietnam is a developing country among CPTPP parties and the only country with a market economy in transition， which has similarities with China in terms of SOEs. Therefore， China can learn from Vietnam's strategy for dealing with CPTPP SOE provisions and actively seek to align rules and deepen the SOE reform from the aspects of perfecting a unified SOE reform system， adhering to the classification idea to further promote SOE reform， improving the SOE information disclosure system， striving for a longer reform transition period in the negotiation process， and using exception clauses to reduce the scope of constrained SOEs.

Keywords： CPTPP; state-owned enterprise clause; Vietnam; coping strategy; reform enlightenment

［基金項目］ 2024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經濟體制與管理研究所青年人才項目“CPTPP國企條款的挑戰與應對研究”

1崔浩然，李本.應對CPTPP國企規則的挑戰：越南國內法的調適及其借鑒［J］.國際貿易，2022（8）：61-69.

2周一帆，孔慶江.CPTPP協定下的中國國有企業科技創新規則：合規性分析和完善建議［J］.學海，2023（5）：109-117.

1李萬強，劉靜.特惠貿易協定中的國有企業規則的發展與中國應對［J］.法治論壇，2021（4）：22-40.

2劉敬東.CPTPP語境下國有企業新規則：背景、特點及其應對［J］.學術論壇，2022（5）：33-43.

3陶玉寶.論越南《競爭法》的立法目標及反壟斷法律責任問題——以Vinapco壟斷案為例［J］.東南亞縱橫，2017（1）：54-59.

4余瑩.新一代FTA中的國有企業條款：越南的經驗與教訓［J］.湖北第二師范學院學報，2019（12）：50-57.

1林明華.越南國企改革十五年［J］.國際經貿探索，2005（5）：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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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馬幸榮.經濟轉型國家競爭立法變遷路徑及對我國的啟示——基于對俄羅斯、烏茲別克斯坦、越南競爭法的分析［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6）：27-32.

4楊耀源，陳新明.最近十年越南革新開放的新探索——積極參與自由貿易協定的動機與策略［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0（5）：169-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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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天驕.新型自由貿易協定與越南國有企業的漸進改革：以TPP和CPTPP為中心［J］.復旦國際關系評論，2019（1）：185-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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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LE Thi Anh Nguyet. State-owned Enterprise Reforms in the TPP Negotiation：Is it a Win-win for Vietnam？［EB/OL］.（2015-07）［2024-05-10］. https：//www.rieti.go.jp/en/publications/summary/1507002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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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志剛.越南對國有資本管理體制的實踐與創新——以越南國有資本投資與經營總公司為中心［J］.東南亞縱橫，2014（9）：10-16.

8越南須加快推進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造和國有資本退出進程[EB/OL].（2020-08-07）[2024-05-25].http：//hochiminh.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008/2020080299040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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