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漆藝創作抽象形式下的意象美表達

【摘 要】當今的漆藝作品并非固守成規，僅僅延續舊有的繪畫風格，而是受時代潮流影響出現了大量極富形式感的抽象作品。在漆藝作品創作中，由于大漆材料及制作方法的豐富，畫面語言也極具特色，抽象的表現形式及簡單的幾何外性下擁有著大漆獨一無二的韻味，但抽象的表現形式在創作過程中容易陷入形式的誤區，即僅考慮造型的美感，忽略了藝術創作的根本所在，應為藝術家對客觀世界的理解。“意象美”除了形式美感外更承載著經過藝術家千錘百煉的主觀情感，“意象美”恰恰能夠作為控制作品以何種形式表現的內在存在。如此便是藝術家內在情感與主觀意識噴薄而出，凝成了客觀存在的藝術作品，而非一觸即潰的單純表象的堆砌。

【關鍵詞】漆藝創作；抽象形式；意象美；表達

【中圖分類號】J5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5—068—03

傳統“意象美”與西方抽象藝術在形式上雖有共通之處，但受中西方文化特點影響，根本上有所不同，從中西方藝術發展歷程上便可以看出。西方藝術早期如古希臘時期的雕塑藝術品《擲鐵餅者》，嚴謹精湛充滿科學精神與高超技藝的寫實性雕塑，較為理性，同時期中國藝術作品則更為概括簡練重視神韻的刻畫。儒家稱無形的事物為“形而上”，傳統的“意象”觀念的“意”恰當契合了這一稱謂，意象繪畫中對于“象”的創造方式與對于“意”的表達方式，為當代的漆藝創作提供了方向性的指示。

一、意象美的意義構成

（一）意象美理論

“意象”的含義不僅僅為英文譯文所言的“image”，“意象”一詞的首次提出是在南梁劉勰所著的《文心雕龍》中，文中提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1]“意象”為創作中作者的主觀感受，“斤”指斧頭，意為藝術家能夠在創作之前“胸有成竹”繼而隨心運用手中的工具，庖丁解牛般酣暢淋漓的創作作品。但目前所提及的“意象美”內涵，并不局限于創作前的作品形象想象，更多表達“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畫家齊白石曾提出“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指囚于有形的外在物象而追求“形似”則過分迎合觀者，而完全脫離客觀則為欺騙世人，難以體現藝術家的專業素養或不免有故弄玄虛之嫌。“意”與“象”相輔相成，意象美的形成應于物的意韻精神與客觀形象間尋找平衡，使作品不拘泥于客觀形象而又不完全脫離客觀，同時精準捕捉客觀形象的特點與氣質，且通過藝術的手段表達出來，能夠激發觀者產生物象原貌的聯想又于形象中窺得物的精神氣質。“意”是主觀之象和客觀之象的統一體，“象”經過藝術家“意”的加工創造，共同構成了意象繪畫。[2]

（二）“意”與“象”間的聯系性

“象”為客觀存在的事物，“意”為藝術家基于客觀事物的思想或個人情感的抒發。“意象”即基于有形的現實物質，又輔以無形的主觀意識加工，捕捉原型本身的氣質，或抒發作者思想，使二者間達到某種平衡。“意”與“象”間，緊緊相依，無法定義哪一方面在創作過程中更為重要，無論是囚于物體的客觀形象而忽視物體中的情韻還是過于追求傳達形而上的精神世界完全脫離客觀，都無法形成具備意象美的作品。精神的傳達需附著于某一載體，“意”無法脫離“象”獨自存在，反之，有“象”無“意”所創作出的僅僅是死物，無法激發觀者的情緒，使觀者體會到情感的共通。“意象美”的創造要求藝術家如履薄冰的行走于“意”與“象”的平衡點中，造型緊緊依附于客觀與主觀間，如能主客觀融合通達，則意象美的氣韻也隨之而來。

二、意象美的精神氣韻

（一）承載中國精神與文化觀念

傳統意象美糅合了眾多優秀傳統文化觀念，儒家等思想根源上影響了意象美的精神內核。傳統意象美繼承這些思想的部分觀念，不直接表達作者的思想，轉向以一種含蓄內斂、耐人尋味的方式隱晦的傳達意韻。同時強調順應自然的觀念，以客觀物象的形象作為指導，僅進行部分歸納或改動，不加過多的裝飾營造出樸素清雅的美感。意象美與西方的抽象派雖都為通過藝術家的主觀概括的新形象，但受到文化背景的影響，意象美的表達更忠于東方雅致的審美取向。儒家思想中的經典著作《系辭傳》指出“圣人立象以盡意”，通過創造一種引人遐想的形象傳達意韻，這一形象并非是具體的，也未限定人解讀的范圍，從而使人能夠不設限的感受所傳達之意。意象美的表達使用相近的方法，與觀者進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精神狀態交流。

（二）著眼傳達物象神韻

意象造型表現受到文人畫的深刻影響，其重點在于內在精神的表達和神韻的營造，而不囚于技法上的精雕細刻，在秦漢時期就得以窺見一斑，如漢代木胎人物生活漆卮（圖2），造型古樸內斂，雄渾大氣，極具形式感。其上所繪紋樣也不困于客觀物象，而是進行一定程度的歸納，表現出動物獨特的氣質，獨具特色。“意象”造型的營造來自對客觀物象的適當夸張、取舍之后的巧妙布局及節奏韻律中的美感，意猶未盡的觀感，神韻的表現依賴于主觀情感的傾注。同時由于意象美的表達形式適當脫離物象的客觀形象，并未將觀者的欣賞與解讀囚于某一區域，而是給予了觀者廣闊的想象空間，從而通過觀者對作品的解讀賦予作品新的內涵，完成藝術作品與觀者的精神交流。理性的歸納布局與感性的情緒融入二者缺一不可，歸納布局給人以視覺的享受，但藝術品中容納的情緒波動卻更為直擊人心。

三、漆藝抽象形式中的意象表達

（一）抽象藝術的表達方式

抽象元素的表現打破了客觀物象的限制，通過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傳達情感，以點、線、面的排列組合構成畫面的形式感。如立體主義畫家畢加索的作品《亞威農少女》與《格爾尼卡》都通過對客觀物象的幾何化，使之成為抽象造型元素，再將幾何圖形進行重疊、并構等排列，組成全新的畫面語言。創作方式與立體主義對客觀物象的抽象不同，構成主義更多是內心主觀情感的具象化“抽象繪畫就是用色彩、形象和線條三種元素所構成的音樂”[3]在蒙德里安《百老匯爵士樂》中深有體現，僅通過紅黃藍白單純的色彩構成，和大小不同的方形排列，構成了純粹而極富韻律感的畫面效果。同時，在畫面中使用多種材料組合作畫也是抽象藝術進行創作時常用的方法，由于不同材料特性的結合，打破了單一的材料局限，使畫面語言更加生動豐富同時也更具沖擊力和感染力，如維也納分離派藝術家克里姆特的繪畫風格轉變，無疑也受到了材料變化的影響，其所作的藝術作品《吻》《阿黛爾夫人像一號》等，大量使用了金箔以方形近似馬賽克的形式作為裝飾，輔以玻璃、寶石、琺瑯等多種材料，給人以富麗堂皇的觀感，為畫面帶來了獨特的裝飾性，且多種材料的運用為情感的傳達拓寬了道路，減少創作中技法對表達的限制。

（二）“意象”與“抽象”的異同

無論有形的“意象”藝術或無形的“抽象”藝術，表現形式的不同之下都指向不拘于客觀形象的主觀意識抒發。西方抽象藝術在脫離客觀，轉向表現藝術家主觀意識的出發點上與“意象”藝術并無二致。但西方抽象繪畫塑造的形象通常是極富象征意味的、非寫實性的，往往通過一些“符號化”的藝術語言來組織形體，如象征著女性的顏色、色塊等[4]無論是康定斯基所代表的“熱抽象”或蒙德里安所代表的冷抽象都更脫離客觀的物象，依附“點、線、面”的符號性元素存在。其具有比傳統“意象”更高的概括程度，相較于意象繪畫，抽象繪畫似乎更加脫離物象的客觀外在形象，歸納使用更多的幾何圖形構成，畫面也更為直接，如畢加索所作的《格爾尼卡》。中國傳統“意象美”講求的“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5]無一不指向藝術家對客觀事物的感性概括與篩選，但這種感性依附于物象而存在。意象繪畫更為貼近客觀物象，傾向放大物象的特點或通過適度夸張表現創作者的情感，受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影響這一情感大多也非直接熱烈的傳達某一觀點，而是委婉的傳達，通過營造似是而非的氛圍，給予觀者更大的想象空間。漆藝創作的表現形式如能另辟蹊徑占據抽象與意象的平衡點，則能制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視覺效果，對傳統意象美觀念進行創新性的發展。如漆藝家陳金華所作作品《徽韻》（圖4）畫面主要使用幾何色塊構成，充滿了抽象繪畫的形式感，其中又蘊含著水墨畫的韻味，達到了抽象表現形式與中國特色意象美學的平衡。

（三）意象與抽象對漆藝創作的啟示

抽象表現形式與意象美的差別根源于中西方文化的不同，關鍵在于含蓄內斂的東方雅韻、精神氣質與文人風骨，意象美更重視對畫面整體“氣質”的營造。有學者提出“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及其連者，氣候通其隔行”。這指出在進行書法創作時需一氣呵成，即使有時外在的形斷開但內在意韻也絕不能斷，不管是書法創作還是其他藝術形式的創作，皆應關注內在精神意韻的通達，作品的內在意韻是鏈接外在表現形式的粘合劑。因此藝術家在創作時除了吸取抽象繪畫將客觀物象進行主觀的歸納與概括等外，如能融入部分傳統精神的意韻于作品中，將創造出既有時代性又富于民族精神的獨特的美的形象。如作品《火燒赤壁》在立體主義的表現形式下帶有濃重的中國韻味，及悲壯的氛圍。在漆藝創作中應借鑒其他畫種“兼收并蓄”的優秀作品特點，同時立足于漆藝的特殊材料，創作具備感染力與韻味的作品。“即巧而忘其巧，創造而忘其創造，則創造便能完全合乎物的本質性，這才是最高的藝術創造。”[6] 漆藝家劉麗君所創作的《懸置》系列，將幾個有機形體進行組合，整體造型簡約大氣，渾然天成，具備時代性的同時兼顧含蓄內斂的傳統精神。意象美的關鍵在于作品中形而上的氣韻，作品具備的生命力，借助各種材料賦予漆藝創作中抽象的表現形式這一生命力，便可建立作品獨特氣質提高立意的深度，創造出即符合當下審美潮流，又富于民族特點的優秀作品，能夠達到中西文化精神的交流輸出與內在的和融統一。

四、結語

意象美的思想觀念根植于深厚的優秀傳統文化觀念產生，是藝術家創造具有獨特性的藝術作品，傳承文化觀念的重要參考。抽象表現形式中漆藝作品造型應避免落入形式的束縛，以“意象美”為方向，融入感性認識與傳統氣韻，以“有形”構圖、色彩、節奏韻律，承載“無形”的精神。僅追求形態上的抽象而忽視作品氣質與立意的營造，創作的作品便為難以令人深究，虛有其表的。藝術家珍視中國特有的優秀傳統文化，從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養分，將文化內化后融入個人特點與時代特色，才能凝結出富于意味的優秀作品。同時以兼容并包的態度廣泛欣賞全世界范圍內的優秀表現形式，如利用抽象藝術點、線、面的造型形式，兼顧意象美的精神內核，創造富有中國神韻又符合時代潮流，符合大眾審美的藝術作品，更新提升優秀傳統文化。

參考文獻：

[1]劉勰.文心雕龍[M].（清）黃叔琳，注.上海：上海商務印書館，1941.

[2]劉習文.當代中國意象水彩畫創作語言的拓展[D].長沙：湖南師范大學，2015.

[3]胡燕清.意象表現主義油畫中抽象形式探究[D].金華：浙江師范大學，2014.

[4]郭雯.精神與存在：德·庫寧“女人系列”繪畫研究[D].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2010.

[5]謝赫.《古畫品錄》六法論[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16.

[6]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