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紅色文化空間是傳承紅色基因的重要載體,提升其空間敘事能力,對于構建社會主義文化及建設文化強國有重要意義。文章基于空間敘事視角,從承載文化記憶、重構物的語境、幫助意義建構和創造多元體驗等維度分析了空間敘事對紅色文化的作用機理。進一步地,文章吸收沉浸理論,提出紅色文化場所作為敘事主體,沉浸式講好紅色故事、創造有意義的空間體驗的策略,具體包括統一虛構性和真實性;建構紅色景觀和活態演繹;融合數字媒體技術和紅色敘事;以觀眾為主的參與等。
【關鍵詞】紅色文化;空間敘事;沉浸式體驗
【中圖分類號】K871.6;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5—077—03
引言
文化空間(又稱文化場所)指一個具有文化意義或性質的物理空間、場所、地點。在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文化空間多指文化遺址、文化群落、宮殿等建筑。20世紀90年代,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引用見物更見人的人類學概念,賦予這一名詞特殊的文化內涵,將文化空間定義為“一個集中了文化活動的地點”或“一段具有‘特點’的時間”。 [1]可見,文化空間需要具備一個物理空間或自然空間,即一個文化所在的物理意義的“場所”。結合人類學有關概念,在這個文化場所中有人類的“在場”,包括人類行為、觀念、傳統等,即人類的長期生產或生活實踐所形成或構建的場所、場景或景觀。[2]文化場所存在相應的意義系統,由社會生產中誕生、發展、轉化或消亡的符號和象征共同構建生成,反映一段時間或一段周期的社會文化關系,包含明確的精神凝聚和價值取向。
紅色文化是自中國共產黨誕生以來,為實現中華民族的獨立、自由與解放,形成的一系列可移動及不可移動文物、遺址與建筑群、文獻、文藝作品、制度及凝結在其中的精神和道德傳統。我國紅色文化資源豐富,保護和傳播載體具有多樣性,其中,紅色文化空間的建設和發展始終深受國家重視,在傳承和保護紅色文化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
1946年西北黨校設立“四八”烈士紀念室,1948年東北烈士紀念館在哈爾濱市建立。歷年來,我國相關部門和文化機構開設和建立起陳列室、烈士紀念館、革命類型的博物館、革命名人故居、革命事件或會議遺址等紅色文化空間,在物質文化場所中保存、研究和展出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革命文物,用生動的符號將紅色精神具象化,將無形文化資源轉化為可以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形式。當前,我國紅色文化空間建設已初具規模,對于建設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堅定中華民族文化自信具有重要意義。在中國式現代化注重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以及文化強國戰略背景下,如何提升紅色文化空間敘事能力,發揮其效應是值得探索的學理及實務問題。
一、紅色文化空間敘事的內在邏輯
(一)“敘事轉向”
20世紀80年代開始,敘事向各個學科延伸,這種轉向被稱為“敘事轉向”,即敘事不再只是作為文學創作的手段或文學批評的方法,講故事的概念進入傳播學、政治學、社會學等領域。空間即構成敘事,敘事機制和方法能夠賦予物質圍合空間故事屬性,無疑能為文化空間的研究帶來理論和可行性參照。故事是一種文學體裁,優秀的故事往往能深入人心,其寓意與價值能得到迅速而深入的傳播。敘事作為一種講故事的機制與方法,如確立故事方向和視角選擇,采取章節分明或草蛇灰線的敘事結構,遵循時間或因果的線性敘事,多重線索的非線性敘事等,能夠有效將文化空間轉變為講故事的場所,形成對受眾具有導向作用的話語空間。
文化空間利用展覽架構講故事,常見的方式一是圍繞展品,在展覽的局部插入故事,通過標簽、音像、講解員口述等方式講述展品故事,吸引觀眾的興趣;二是用敘事驅動展覽的進行,即用展覽來講一個故事,以空間模式詮釋符號文本,符號內容具有明確的主題一致性。從觀眾體驗的角度來看,置身于敘事空間本身也是了解一個故事。空間敘事作為展覽敘事的一種媒介,同時也看作一種講故事的方式,一個集合了展品和事件等要素的故事場,呈給受述者特殊的體驗。
(二)空間敘事對紅色文化的作用機理
1.承載文化記憶
學者阿斯曼的文化記憶理論將記憶分為三種形式,即個體記憶、集體記憶和文化記憶,認為如果不想讓記憶在未來消失,就必須將其轉化為后世的文化記憶,同時他還強調空間在回憶文化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3]文化記憶是群體身份建構的一部分,需要借助于多種形式創建,從而避免時間侵蝕。文化空間是文化記憶儲存和重映的容器,是社會群體共同的記憶得以延續的重要構成,其作用之一便是建立起個人與歷史、生者與亡者、現在與昨天的聯系,作為紀念符號,促成群體認同,將過去帶入不斷前進的當下。紅色文化記憶是構成本地區或民族身份認同的一個來源,紅色文化空間在進行故事建構的同時承擔敘述者的身份,對抗因時間流逝、空間模糊或敘述者缺失所導致的群體遺忘,承載中華民族從近代革命戰爭時期至今的紅色文化記憶,增進群體認同感、歸屬感。
2.重構物的語境
一支鋼筆,一件聽診器,陳列在展柜中,便從自身的語境抽離出來,脫離了原本的使用者、使用環境及與之共生的關系。有學者認為“物”至少包含三層信息:物的質料、形式和功能的本體信息;制作物的動力和目的的衍生信息;新的動力和目的、由此產生新本體信息的流轉信息。[4]紅色文化空間依托實物、道具、燈影、媒體等在特定場所引入物件在場的時空,使觀眾理解物件所隱含的故事。空間即構成敘事,觀眾置身于文化空間的敘事環境中,自發抑或通過引導探索展品的故事,物的本體信息、衍生信息與新本體信息得以展開,物與原本使用者、使用環境及社會關系也由此揭露。
3.幫助意義建構
在“觀眾本位”的趨勢下,紅色文化空間用敘事方法構建展覽體系,在文化場域中搭建起一個意義空間,讓觀者從參觀一間紅色文化場所的行為中獲得意義。有意義的空間敘事為觀眾帶來有意義的體驗,意義的傳播需要依靠敘事來推動。將紅色文化空間轉化為講故事的場所,結合空間的結構、布局、顏色、光影等物理因素進行整合、再創作,進而喚醒紅色文化遺產蘊含的意義,影響觀眾關于認知的建構,在紅色文化場中進行想象、反思、回憶。紅色文化空間是幫助參觀者進行社會交往和獲得身份認同感的場域,空間敘事有助于符號與受眾之間雙向的意義建構:孤立的符號被重新整合和闡釋,在文化場域中同觀眾建立起聯系,觀眾的經驗與認識得以延伸和投射,符號被賦予新的理解和價值,從而生出不同的意義。
4.創造多元體驗
展覽的空間敘事是多維構成的,為觀眾帶來多元化的參觀體驗,如實物體驗、感官體驗、內省體驗等。如沈陽九一八歷史博物館運用空間設計講述紅色歷史故事,充分發揮了空間語言與情緒渲染緊密相連的作用,使觀者從視覺觀察到情感、思維多重參與。紅色空間的敘事方式豐富靈活,包括以實物、圖片、符號為主的靜態呈現,紀錄片、數字沙盤、立體演示等動態演繹,多維度的空間敘事可以大大豐富觀眾體驗。
二、紅色文化沉浸式空間敘事策略
(一)“文化空間”場域下的沉浸
沉浸概念在漢語語境下有兩重含義:其一是指客觀物體存在于實體空間中的“沉浸”;其二是引申義,即主體認知在意識空間中的“沉浸”狀態。心理學家米哈里認為沉浸是一種積極的情緒體驗,用以解釋當人們在進行某些日常活動時,為何會全神貫注投入,過濾掉不相干的打擾,對時間的存在產生扭曲感,最后進入渾然忘我的狀態。[5]
關于“沉浸”的概念闡釋有所區分,但在文化空間語境中得以兼容并包。文化場所中的沉浸感既指觀眾進入忘我狀態,也指當下利用AR、VR等技術媒介帶觀者進入另一空間的體驗。文化場域的沉浸感是衡量觀眾體驗的一種標準,是“觀眾本位”的趨勢所向。人是產生沉浸感的主體,在紅色文化空間中,觀眾的時間感會改變——幾分鐘可能猶如幾小時漫長,幾小時也可能如幾分鐘短暫,從而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態,體驗結束后觀眾的自我感覺又會變得強烈,結合成一種深刻的愉悅感,擴展成極大的能量,將一次參觀體驗轉化為自我成長的契機。如何營造具有代入感的文化空間,提升觀眾的沉浸感,沉浸式講好紅色故事,是紅色文化場所升級轉向所面臨的重要問題。
(二)創造有意義的紅色文化空間體驗
1.虛構性與真實性統一
文學、電影等敘事中存在許多虛構作品,真實性不是此類虛構作品主要考慮的問題,但在紅色文化空間中,尤其是以講述歷史故事為核心的展覽中,真實性則是一切內容的基石。然而對歷史話語進行再創作,過于照搬文本內容或平鋪直敘會導致空洞僵化,無法使觀眾沉浸其中,因而仍需借助于想象力及虛構作品的技巧。如武漢辛亥革命紀念館在第一展廳的入口設置了兩面立體刻畫的不平等條約雕塑墻,上空懸掛鎖鏈,像施加在民族和人民身上的枷鎖,配合厚重的色調與昏暗的燈光,給人一種無形的壓抑感,將近代國家和人民受到的屈辱與苦難具象化表現出來,引起了參觀者的共鳴與沉思,奠定了參觀該展廳的基調。
2.建構紅色景觀與活態演繹
紅色文化空間營造“景觀沉浸感”,首先即盡可能復制歷史時期的時空場景,包括物質景觀與精神文化產物,將“彼時”轉化為“此時”,使觀眾身臨其境,在空間敘事中找到自我投射。其次,打造活態文化空間,再現“活”起來的歷史,促使觀眾將參觀體驗轉化為親身經歷,加深對紅色文化的理解。以井岡山紅色景觀集群為例,闡釋人員與觀眾可身著軍裝,重走紅軍路線,參觀革命舊址,觀看大型實景劇《井岡山》,聆聽紅色歌謠《井岡山上太陽紅》等。活態化的文化空間,其展覽環境是可步入、可參與的,闡釋方式是靈活的、生活化的,以復原歷史空間、構建生活情境、活態演繹等方式,引導觀眾沉浸其中產生深刻體驗。
3.新媒體數字技術和敘事有機融合
近年來,新媒體數字技術在沉浸展示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紅色文化空間中,人與技術的關系需要有明確的認識:人是產生沉浸感的主體。學者們認為對沉浸感不甚清晰的認識導致當下部分展覽過渡依賴數字技術,應明確身體是產生沉浸感的核心,沉浸式展示也并非技術的附庸。[6]新媒體技術相當于幫助觀眾產生沉浸感的一種“技巧”,紅色文化場所利用VR、光電技術等可以擴展時空維度,轉化因時空隔閡導致的“不在場”。但真正打造讓觀眾產生沉浸感的空間,還需要將技術與敘事要素有機結合,使體驗者享受視聽盛宴的同時建立情感的連接,從而達到最優體驗。例如,貴陽“紅飄帶”長征數字藝術館緊扣“長征”的紅色主題,將前沿數字技術設備與革命歷史文化有機結合在一起,以動態數字全景生成具有沉浸感的敘事環境,設置藝術團演繹紅色故事,塑造英雄群像,給觀者強烈的視覺沖擊和代入感。
4.以觀眾為主的參與
“觀眾參與”是近年來學界經常提及的概念,文化場域面向公眾的身份,越發成為一個建構體驗的場所。紅色文化空間的敘事真正要做到扣人心弦,吸引更多觀眾,提高觀眾的參與體驗成為一個關鍵點。參與互動對于觀眾來說是投入環境的契機,文化空間有天然的機會,讓觀眾融入敘事中,成為敘事的一部分,串聯起空間的上下文。比如視角維度的選擇,宏觀視角以宏大敘事為主,讓觀眾對故事架構有整體的認識,微觀視角則從個體的存在、體察為切入點,給予觀眾參與歷史、拉近時空距離的體驗,將參觀體驗轉化為內在情感。著眼于個體的存在,充分考量觀眾的情緒帶入,調動起互動的積極性,并給予及時有效的反饋,在紅色文化空間沉浸式敘事中具有不可忽略的作用。
三、結語
從闡釋紅色文化方面分析,敘事的機制與方法有助于建設新時代的紅色文化空間,沉浸理論的引入,為空間敘事提供尊重真實性、活態演繹歷史、融合技術與敘事、以觀眾為主的參與等策略,從而營造具有代入感的紅色文化空間,優化觀眾體驗,對于弘揚中華民族傳統優秀文化,彰顯文化自信有著重要意義。在今后的紅色文化空間敘事中,還需注意一些問題,如紅色文化遺產的保護,在開發利用的同時,應將保護傳承的理念植入話語當中,促進紅色文化可持續發展,煥發新的生機。
參考文獻:
[1]佚名.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普查手冊[S].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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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阿斯曼,著.會議空間:文化記憶的形式和變遷[M].潘璐,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
[4]周婧景.試論博物館物語境化闡釋的新方法:“物件劇場”[J].東南文化,2023(3).
[5]Csikszentmihalyi M.Flow:The Psychology of Optimal Experience[M].New York:Harper Collins,1990.
[6]張琰,鄭霞.淺析觀眾沉浸感和博物館沉浸式展示要素[J].東南文化,2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