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世紀初,羅素區分了專名與摹狀詞,認為專名指稱的對象就是其意義,而摹狀詞不指稱對象,則不具有意義,他試圖以這種區分解決弗雷格留下的三個指稱難題。50年代,斯特勞森指出羅素的摹狀詞理論沒有看到語詞和句子只有在使用中才有意義,語詞和句子的意義與它的使用和表達相關,所以他從根本上否定了羅素的摹狀詞理論。而唐奈蘭則綜合了二者,指出摹狀詞有兩種用法,羅素和斯特勞森都只看到了其中一種,因此唐奈蘭的區分從語詞的使用上更為細致地完善了摹狀詞理論。
【關鍵詞】摹狀詞;指稱;意義;使用
【中圖分類號】B8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5—234—03
一、羅素的摹狀詞理論:意義即指稱
在1905年,羅素發表了一篇名為《論指謂》的論文,其中他提出了描述語理論,即摹狀詞理論,羅素提出這一理論試圖給包含摹狀詞的語句找到意義和指稱對象。他區分了專名與摹狀詞,指出專名是一個完全的符號,可以充當邏輯主詞,專名所指稱的對象就是它的意義。而摹狀詞不是一個完全的符號,不能作為邏輯專名充當語法主詞,它并不能保證有指稱的對象,因此包含摹狀詞的語句,就需要加以分析才能被清楚地理解。通過將專名和摹狀詞進行區分,羅素為分析包含摹狀詞語句提供了基礎。
羅素是這樣區分摹狀詞的:限定的與非限定的。限定摹狀詞詞組:“那個如此這般的東西”;非限定摹狀詞詞組:“一個如此這般的東西。”[1]“一個”和“那個”的區分應該是這樣的:“一個”的指示范圍更廣,不是確切的指示一個對象;而“那個”表明至多有一個人并且就是那個人,指示特定的一個對象。因此,羅素堅持專名的意義就是它的指稱,那么對于包含摹狀詞的詞句呢?弗雷格認為一個語句的意義與它的涵義和指稱相關,一個語句被表達出來都有它的涵義,并且應該有它的指稱和真值。但是弗雷格的理論存在的三個難題,促使羅素提出摹狀詞理論來解決這三個指稱難題。
(一)對非存在物存在進行指稱的難題
我們如何能夠承認不實在的東西?當我們說“我遇見了一個獨角獸”,這樣一個命題無疑它是有意義的,但是當我們說“獨角獸”時,它也是有意義的,但當我們說“一個獨角獸”時,又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一個獨角獸”是一個表示什么也沒有的非限定摹狀詞,它不指稱任何一個特定的對象,但是羅素不否認這個命題也是有意義的。他用這個解釋反駁了邁農“金的山、圓的方”的理論,認為虛構的對象不存在,那么以這種詞作為主詞的命題,它應該是邏輯上的實在,但同時也應該保持它在實在事物世界中的實在感。
(二)可替換難題的解決
我們知道關于“那個如此這般的東西”的命題蘊含著唯一性,相應的蘊含了“一個如此這般的東西”的命題,并且沒有一個以上的如此這般的東西。因此,當我們提到“撰寫《威弗利》的作者是蘇格蘭人”這一說法時,實際上我們知道寫《威弗利》的作者是司各特,英國作家,那么即使司各特是《威弗利》的作者為真,但“司各特是蘇格蘭人”是假的。所以名稱的可替換難題被羅素通過這樣的分析消解了。
綜合以上,羅素認為他提出的摹狀詞理論解決了弗雷格遺留的問題。根據羅素的摹狀詞理論,我們可以將含有摹狀詞的句子進行重新分析和改寫,通過分析專名與摹狀詞的不同來消解存在疑難。專名與摹狀詞的主要區別在于,理解專名需要直接了解其所指對象,而理解摹狀詞則不需要直接接觸其所描述的對象。并且,在句子中,這些部分可以被重新排列組合,形成不同的邏輯和語義功能。通過對命題進行重組,原本存在的摹狀詞將不再出現,從而消除了所謂的存在悖論。而關于摹狀詞的描述對象,無須像專名那樣有其指稱對象,只要對摹狀詞的組成部分進行重新分析改寫,使之不再占據語法主詞的位置,語句中就不再包含摹狀詞,指稱困難就得到了解決。
毫無疑問,“羅素的摹狀詞理論作為語言哲學中的巨大成就,在之后的半個世紀里占據權威地位,”[2]它維護了意義指稱論,回答了弗雷格疑難,對邁農的“金山悖論”作出了解答等。然而,摹狀詞理論從其被提出以來就受到了摩爾等人的質疑,到20世紀50年代,斯特勞森等人從根本上質疑了這一理論。
二、斯特勞森的摹狀詞理論:意義即使用
斯特勞森認為羅素的摹狀詞理論可能是這樣的,“他以為指稱不是表達式與事物之間的一種抽象關系,而是由人們在特定時間、特定場合所完成的行為。”[3]表達式本身不指稱任何對象,只有當人們使用它去進行指稱時才會有其意義。因此,他指出了三個問題:第一,羅素沒有區分語句的本身、語句的表達及語句的使用;其次,羅素未能明確區分語句的含義、使用方式及其真實性這三個方面。再者,羅素未對語句本身所蘊含的內容與該語句用于作出斷定時所需滿足的條件進行區分。
(一)語句本身、語句的使用、語句的表達
斯特勞森的觀點是,我們不能將語句直接與特定人物關聯,因為同一句話可以在不同時間用于描述不同的人。因此,無論在哪種情況下,“我們都不可能談到詞句本身的真或假,而只能談到使用語句做了一個真論斷或假論斷。”[4]斯特勞森從語詞的使用上強調了使用語句的人,而不只是羅素認為的語句本身就可以進行指稱。同樣的,斯特勞森認為,與語句類似,語詞也可以分為三個層次:語詞本身、語詞的使用以及語詞所表達的內容,這種分類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語言的結構和功能。但語詞本身不會提到或指稱某個特定的人或物,語詞是有意義的體現在它能夠去提到或指稱某個特定的人或物,但是只有當人們使用語詞去做指稱時才有其意義,羅素正是混淆了語詞的意義與指稱。
(二)語詞和語句的意義與使用
斯特勞森指出,“語詞的意義是為了把這個語詞使用于指稱或提到一個特定對象或特定的人而提出的一般的指導;語句的意義就是為了把這個語句使用于構成某些真的或假的論斷而提出一些一般的指導。”[4]他認為一個語句或語詞所蘊含的意義,跟它在某一個特定情景下被使用來提到或指稱無關,而是與它在所有語境下被正確地使用,并且這種使用理應遵循適合所有場合的規則、約定。就此,他把語句的表達與使用及語句應當被用來作出斷定的場合區別開來,并且也區分了語詞的意義和它被用來提到或指稱的關系。因此,斯特勞森認為語句的確本身是應該有意義的,但只有在語句被使用之后,才有可能作出了真或假的使用,而只有被真地使用,語句才會被區分為作出了一個真論斷或假論斷,而被虛假地使用,則不真也不假。
(三)使用語句在某個場合下被用來指稱所需滿足的條件
斯特勞森論述了以下兩種情況:一是關于虛假的使用,比如當我們把小說傳奇中的人物錯誤地當成現實中真實的使用時,實際上我們并沒有指示任何一個人,沒有說出任何具有真值的事情。二是除了是明顯的虛假使用以外,當我們使用一個語句時以“這”開頭,就蘊含了有一個正在指稱的對象,“至于指稱哪一個具體的個體,則是由語境、時間、地點以及表述這個語句時的境況所具有的其他任何特征所確定的事情。”[4]
綜合以上,羅素的理論無疑是站在現代形式邏輯角度去分析語言,斯特勞森反倒給出了更接近日常語言的語用分析,把哲學家們對語詞的意義分析轉入了語詞的使用分析上來。連斯特勞森自己都說:“日常語言本來就沒有這種精確的邏輯。”[4]無論如何,斯特勞森仍然從日常語言哲學分析的角度給出了一種新的思考路徑。
三、唐奈蘭區分摹狀詞的兩種用法
基于斯特勞森的理論,唐奈蘭對羅素和斯特勞森的理論作了更為細致的區分。唐奈蘭把摹狀詞的兩種用法做了區分:指稱性用法與歸屬性用法。前者是通過運用這種描述性的詞語,可以讓聽眾明確地識別出說話者所指的是何人或者何物。后者則是“述說有關凡是如此這般的(適合該摹狀詞的)人或東西的某件事情。”[5]唐奈蘭認為斯特勞森“它沒有在指稱性用法與歸屬性用法之間作出區別,把關于各自方面的真理混為一談(把這些真理與謬誤混為一談)。”[5]
唐奈蘭分析了羅素和斯特勞森在限定摹狀詞問題上的共識,即我們可以不考慮限定摹狀詞的具體使用環境,而是關注其在語句中的功能。他認為“談論一個摹狀詞的指稱決不能脫離使用該摹狀詞的特定場合”[6];而是“在很多情況下,使用一個限定摹狀詞的人能夠被說成(在某種涵義上)預設或蘊涵某個東西適合該摹狀詞。”[5]接下來,唐奈蘭把他所考慮到的限定摹狀詞的兩種用法作了如下區分。
首先是關于斯特勞森主張“沒有適合摹狀詞的東西這一結果就意味著指稱上的失敗。在唐奈蘭看來,這個說法對于限定摹狀詞的指稱性用法是不正確的。”[6]他認為,在限定摹狀詞的歸屬性用法中,我們是把適合某一個類的摹狀詞歸屬到它,如果沒有適合該摹狀詞的東西,那么就不能作出任何回答。而在限定摹狀詞的指稱性用法中,即使沒有任何東西適合該摹狀詞,我們也能知道所指稱的對象,即使指稱失敗,作出的陳述仍是有真值的,只是沒有所指稱的適合這類性質的對象。再者是關于羅素的指謂和指稱,他認為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不應該把指謂和指稱相混淆。”[5]他指出“羅素關于指謂的定義(如果一個實體唯一地適合一個摹狀詞,那么這個摹狀詞指謂該實體)顯然可適用于限定摹狀詞的任何一種用法。因此,無論是以指稱方式還是以歸屬方式使用一個限定摹狀詞,這個限定摹狀詞都可能具有指謂對象。”[5]
最后,唐奈蘭的觀點是:通常情況下,一個限定摹狀詞的使用方式是作為指稱還是作為歸屬,這取決于說話者在特定情境下的意向,無論以何種方式使用限定摹狀詞,是人根據使用限定摹狀詞的特定情形來決定的。然而,羅素未能意識到指稱性的使用,而斯特勞森將限定摹狀詞的兩種用途混為一體。無疑,唐奈蘭對限定摹狀詞兩種用途的劃分是合理的,摹狀詞的語義指稱是通過其歸屬用途確定的,而語義指稱則是通過其指稱用途來描述的。因此,唐奈蘭的區分又是一大進步,“他超越了羅素關于限定摹狀詞指稱的語義性用法的局限,繼續沿著斯特勞森所開辟的從語用學角度研究語詞,從考察說話者使用限定摹狀詞的意向上來研究摹狀詞的用法,提出了更為豐富的摹狀詞理論。”[6]但唐奈蘭的劃分只是克服了羅素和斯特勞森理論中的一些不足,他區分了摹狀詞的兩種使用取決于說話人的意向性,這可能就會出現如林斯基所看到的問題那樣,盡管限定摹狀詞沒有被正確地用來描述某個人,但說話者仍然能夠成功的進行描述和被正確的理解的情況。
四、結語
至此,摹狀詞理論的提出從語言哲學的發展上來說,弗雷格不區分專名和摹狀詞,把它們都視作命題中的語法主詞從而導致沒有指稱對象的語詞作為語法主詞,指稱對象不存在而命題仍然有意義的存在難題。針對這一難題,羅素從語詞的意義角度上區別專名和摹狀詞解決了這一難題,唐奈蘭緊隨意義使用論之后,用摹狀詞的兩種功能理論加以完善。并且在唐奈蘭之后的諸多哲學家也提出了更有說服力的摹狀詞理論,如克里普克在1972年提出的“歷史的因果命名論”,塞爾的針對羅素摹狀詞理論提出的“簇理論”等,總之,摹狀詞理論正如羅素所說的那樣,澄清了從古希臘兩千多年以來關于“存在”的思想混亂,澄清了哲學家對語言含混不清的誤用,對于語言哲學的發展而言,羅素對摹狀詞理論的分析作為一項巨大的成就也被譽為“哲學的典范”。
參考文獻:
[1]羅素.“摹狀詞”[A].語言哲學[M]. A.P.馬蒂尼奇,編.牟博,楊音萊,韓林合,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2]任朝旺,曾利沙.現代西方哲學的語言轉向——評羅素與斯特勞森關于摹狀詞理論的論爭及其啟示[J].湖南社會科學,2016(2).
[3](美)威廉.G.萊肯.當代語言哲學導論[M].陳波,馮艷,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4]斯特勞森.“論指稱”[A].語言哲學[M].A.P.馬蒂尼奇,編.牟博,楊音萊,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5]唐奈蘭.“指稱與限定摹狀詞”[A].語言哲學[M].A.P.馬蒂尼奇,編.牟博,楊音萊,韓林合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6]鄒渝.試析唐納蘭的限定摹狀詞理論[J].自然辯證法研究,2008(4).
作者簡介:張丹(1995—),女,重慶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理論、現代英美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