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隨著數字要素在經濟運行中的重要性逐步提升,數字經濟已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趨勢之一,而數字產業發展帶來的產業結構調整以及數字技術在傳統產業中的應用均會對能源消費產生影響。因此,基于能源“雙控”以及數字經濟發展的現實背景,該研究首先從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3個角度構建指標體系,并利用熵權法計算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在此基礎上,采用2013—2022年省級面板數據分析該指數對能源消費總量和能源利用效率產生的影響,并采用門檻效應模型探究其影響因素,最后對其作用機制進行進一步考察。分析結果顯示:①中國不同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仍存在顯著差異,廣東、江蘇等東部省份在數字經濟發展方面優勢明顯,而寧夏、青海等西部省份則相對較差。②數字經濟發展能顯著降低能源消費總量并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即有效助力于能源“雙控”目標的實現。③受節能潛力以及新技術接受能力等多因素的影響,隨著人均GDP的增加,數字經濟對能源“雙控”的助力作用有所降低;而隨著產業結構的優化,數字經濟在節能和效率提升方面的積極影響均有所增加,數字經濟自身發展水平則并未導致該影響存在異質性。④數字經濟可以通過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達到節能和增效的目的,但由于工業產品需求量增大等原因,數字基礎設施的發展并沒有對其產生顯著影響。根據以上結論,提出充分保護企業創新成果、對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補貼支持、加大數字人才培養力度等政策建議。
關鍵詞 數字經濟;能源“雙控”;熵權法;門檻效應模型
中圖分類號 F206;F49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09-0067-09 DOI:10. 12062/cpre. 20240511
能源“雙控”這一概念最早于中共十八屆五中全會上提出,旨在已有降低單位GDP能耗的基礎上,進一步控制能源消費總量。這一概念的提出體現了環境規制政策逐步向源頭治理轉變的趨勢。由于作用機制的復雜性,單純從污染物排放的角度進行環境治理,政策不易于持續發揮作用,因此,末端治理與源頭治理相結合是中國當前應對氣候變化與化石能源大量消耗問題的主要手段之一。為實現這一目標,政府有關部門也出臺了相關配套措施,如2017年開始在4個省份實施用能權交易試點。該政策是中國繼碳排放權交易等政策后實施的又一項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政策,其目的是利用市場機制達到資源配置的帕累托最優狀態,以期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的同時控制能源消費總量。在監管方面,國家有關部門將能源“雙控”任務下發給下級行政單位,并對其完成情況進行考察。2021年8月,國家發展改革委印發了《2021年上半年各地區能耗雙控目標完成情況晴雨表》,該文件將預警等級分為3級,多數地區在降低能耗強度的同時也完成了控制能源消費總量的任務。但對比之下,能源消費總量控制目標完成情況較差,有近半數的省區為一、二級預警,這也說明雖然近年來中國在環境治理、節能減排等方面取得較大進展,但能源形勢依然較為嚴峻。
除利用相關政策措施助力于能源“雙控”目標的實現外,客觀經濟運行對其產生的影響仍然不可忽視,這將會成為前述環境規制政策能否達到既定效果的影響因素之一。目前,數字經濟已成為世界各國經濟發展的關鍵力量?!笆濉睍r期,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取得顯著成效。2020年,中國數字經濟發展規模近5. 4萬億美元[1],有效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在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推動生態文明建設中扮演重要角色[2]。但關于數字經濟與生態文明的關系,已有文獻多從污染物排放的角度進行探究,缺乏能源消費角度的研究。因此,本研究采用熵權法計算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并從污染源頭即能源消費角度探究數字經濟對生態文明產生的影響,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分析其存在的異質性效果以及作用機制,以期對數字經濟發展的生態影響做出客觀評價,并為能源“雙控”目標的推進提供參考。
1 文獻綜述
隨著數字經濟的不斷發展以及能源“雙控”及“雙碳”目標的提出,部分學者開始探究數字經濟發展對實現中國環境規制目標的作用。多數文獻從污染末端即污染物減排的角度研究數字經濟的影響,得出用能效率的提升以及能源消費結構調整等是數字經濟抑制污染物排放的機制[3-7],而作為污染物排放的源頭,直接探究數字經濟對能源消費產生影響的文獻相對較少。已有文獻大致可分為兩類:第一類從總量控制的角度展開。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提高經濟總量增加了作為要素投入的能源消費,另一方面由此帶來的技術創新也降低了單位產出用能,一定程度上能起到節能作用。正是由于以上兩種影響的存在,已有文獻對數字經濟的節能效果尚未得出一致結論,如Xue等[8]提出數字經濟會促進能源消費總量的提高,而羅良忠等[9]則認為數字經濟能抑制能源消費量,王香艷等[1]提出二者呈現正“U”型關系。第二類從效率提升的角度展開,主要以能源強度或全要素生產率對用能效率進行衡量。多數文獻認為數字經濟的發展對效率提升具有積極影響[10-14],但也有部分文獻對其非線性關系進行探究,如夏子惠等[15]就提出,數字經濟對綠色能源效率會起到先抑制后促進的作用。
在作用機制及異質性方面,數字經濟主要通過產業結構調整、技術創新等途徑影響能源消費[15]。其中,產業結構調整主要體現為數字產業的相對快速發展,技術創新則可由數字技術在傳統產業中的應用得以實現,而以上兩點也是現有研究在測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時主要包含的兩個層面[16-17]。此外,數字經濟對能源消費產生的影響會隨區域、產業發展等因素的不同而存在差異:經濟相對發達地區數字技術的傳播能力相對較強;數字經濟在效率提升方面的作用呈現東中西部遞減的特點[18],在非資源型地區對用能效率的促進作用更強[19];只有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超過門檻值時其增效作用才會顯著體現[15],而且數字經濟對能源強度產生的抑制作用也會具有邊際遞減的特征[20]。
已有研究尚存在的不足之處主要有:首先,已有文獻多從污染物排放的角度探究數字經濟影響,而對污染源頭的關注相對較少。能源消費是污染物排放的根本原因,以能源消費作為考察對象,其作用機制更為直接,相關結果也更易于為有關部門提供參考。此外,少有文獻對數字經濟的節能減排效果進行分解,但數字經濟的測度通常包含多個維度,不僅要考察指標體系外的作用機制,該指標體系所包含的內在作用原理仍然值得探究。對于上述不足,本研究擬進行如下補充:基于能源“雙控”的背景,以能源消費總量和能源強度同時作為實證研究的被解釋變量,從污染源頭考察數字經濟的影響;參考徐維祥等[21]的做法,基于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計算過程對其影響進行分解,并據此進行影響機制分析。
2 理論分析
數字經濟充分利用信息技術這一生產要素推動生產率的提升,在其影響下經濟總量將會有所增加,能源利用效率將會出現顯著提高。但由于能源回彈效應的存在,數字經濟對能源消費的影響仍然具有不確定性:一方面,效率的提升以及數字技術對傳統能源投入的替代對減少能源需求具有正向影響;另一方面,由效率提升帶來的產出增加也會在一定程度刺激能源需求,以上兩種影響相互抵消,這也是已有文獻并未得出一致結論的原因之一。
數字經濟的節能效果也將會受到經濟社會發展條件的影響,所以有必要對其異質性進行分析。首先,從經濟發展水平的角度:一方面,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人力資本儲備充足,新技術的研發及應用相對較快,數字經濟產生的效率提升作用將會更大;另一方面,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的發展進程相對超前,環境規制較為完善,效率水平相對較高,從邊際影響遞減的角度,數字經濟發揮的作用可能相對較小。其次,數字經濟的發展表現在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等方面,所以已有產業結構可能對其效果產生影響。在第二產業占比較高的地區,傳統產業進行數字化轉型的難度相對較大,已有依賴煤炭等不可再生資源的重工業行業難以在短時間內改變要素投入,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主要應用于家庭或占比較小的第三產業,因此可以推斷產業結構也將成為數字經濟節能減排效果的影響因素之一。
從作用機制的角度考慮,數字經濟的評價主要包含數字基礎gHJQ86yjvTshIC9Ew/B2g7p1ZhV7hKTIjwC0tRGdo0Y=設施建設、數字產業化以及產業數字化等方面。其中,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為產業轉型以及新技術在傳統產業中的應用創造了條件,間接促進數字經濟在效率提升及節能等方面效果的發揮;但另一方面,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本身會產生能源消耗,這一點有可能和其間接影響相互抵消。數字產業化可以用于表示產業結構升級,相比于高能耗、高污染的第二產業,第三產業的發展不僅能達到節能的效果也能顯著提高經濟社會整體用能效率。產業數字化主要指數字要素在傳統產業中的應用,可以表示技術水平及創新能力。技術水平在效率提升方面起到的作用已得到普遍證實,但由于存在能源回彈效應,其在節能方面的作用效果還有待進一步分析。
綜合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數字經濟發展將會顯著影響能源消費總量及能源利用效率。
假設2:數字經濟發展對能源消費產生的影響將會隨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等因素的不同而存在差異。
假設3: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等因素將構成數字經濟影響能源消費的作用機制。
3 數字經濟發展指數計算
3. 1 指標選取
本研究參考王軍等[22]、潘為華等[23]的做法,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指標體系劃分為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三個一級指標。其中,數字產業化指信息通信產業的發展,如電子信息制造業、電信業、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等,產業數字化則指數字技術在傳統產業中的應用。參考張凌潔等[24]、何雷華等[25]、Chen等[26]、Zhang等[27],構建指標體系,見表1。指標相關數據均來自國家統計局,基于數據可得性等原因,研究未涉及西藏及香港、澳門和臺灣。
3. 2 計算方法
本研究采用熵權法計算二級指標權重,并對一級指標取相等權重后計算得出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參考牛苗苗等[28]、于波等[29]的做法,具體計算過程如下。
第一步,對二級指標進行標準化處理。由于所采用指標體系均為正向指標,即該指標數值越大,數字經濟發展指數越高,故均采用式(1)進行標準化。其中i 表示個體,t 表示時間,j 表示第j 個二級指標,kjit 表示標準化后的指標取值,xjit 為表1所示二級指標。
kjit = xjit - min (xjit )/max (xjit ) - min (xjit )(1)
第二步,對標準化后的指標進行歸一化處理,結果用pjit 表示。
第五步,每個一級指標取相等權重計算得出數字經濟發展指數。
3. 3 結果分析
分析結果顯示(表2),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不均衡。2022年,中國東部地區尤其是東南沿海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相對較高,廣東省、浙江省以及江蘇省數字經濟發展最具優勢,除經濟總量處于前列外,其互聯網、人工智能、電子商務等領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也相對較強,知名互聯網企業分布較為密集。相比于東部地區,中國中西部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較為落后。但處于西部地區的四川省,其數字經濟發展指數高于相鄰省份,因此,在區域協同發展的背景下,四川省在利用自身優勢的同時也可帶動周圍地區實現共同發展。以上分析結果表明,中國數字經濟發展仍呈現出東、中、西部發展不平衡的特點,這一結論也提示本研究在探究數字經濟對能源消費產生的影響時,有必要對其異質性效果進行充分考察。
4 模型設定及變量說明
4. 1 模型設定
為探究數字經濟發展能否助力于中國能源“雙控”目標的實現,構建模型(5)和模型(6)。其中:energy 和EI 分別表示能源消費總量和能源強度即單位GDP 能源消費量,Dig 表示前文計算所得數字經濟發展指數,econtrols 和controls 分別表示以能源消費總量和能源強度作為被解釋變量時的控制變量,εit 為隨機干擾項,β0 為截距項,β1、βm + 1 分別表示對應變量的估計系數。為避免由于遺漏變量所帶來的內生性問題,分別加入了個體和時間固定效應,表示為μi 和vt。
ln energyit = β0 + β1 Digit + βm + 1Σm ln econtrolsmit +μi + vt + εit(5)
ln EIit = β0 + β1 Digit + βm + 1Σm ln controlsmit + μi +vt + εit(6)
4. 2 變量說明
選擇2013—2022 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構建上述模型,相關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以及各省統計年鑒。
4. 2. 1 被解釋變量
以能源消費總量和能源強度作為被解釋變量,并分別對其進行對數化處理,在回歸結果中表示為ln energy 和ln EI,二者均可考察數字經濟的節能效果,但能源消費總量側重總量控制,而能源強度則主要表示能源利用效率。通常情況下,由于數字經濟借助于互聯網以及人工智能等領域的發展,技術水平的提升會對效率起到促進作用,而由于能源回彈效應等因素的存在,其對能源消費總量產生的影響將具有不確定性。因此,有必要通過實證分析加以檢驗。
4. 2. 2 核心解釋變量
將數字經濟發展指數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從總量控制和效率提升兩個角度考察其節能效果,在回歸結果中,該變量表示為Dig。
4. 2. 3 控制變量
為降低由于遺漏變量所帶來的估計偏差,在以能源消費總量作為被解釋變量時,將人口規模(Pop)、GDP(GDP)、大專及以上學歷人口占比(Edu)、第二產業占比(Ind)以及電力消費占比(Elc)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大專及以上學歷人口占比、第二產業占比以及電力消費占比分別表示技術水平、產業結構以及能源消費結構。人口、經濟以及技術水平對能源消費總量產生的影響在Kaya恒等式以及IPAT模型等經濟學理論中均得到過有效驗證,王強等[30]也證實了產業結構以及能源消費結構對節能減排產生顯著影響。針對能源強度,該變量除表示能源消費外,也可作為效率的衡量指標,由于其不再表示總量,所以本研究將上述控制變量中的人口規模以及GDP替換為人均GDP,同時考慮政府行為對效率產生的影響,加入政府財政支出占GDP比重(Fin)作為控制變量之一,控制變量全部進行對數化處理。
5 實證分析
5. 1 基準回歸
對模型(5)和模型(6)進行回歸,結果見表3。表3列(2)可以看出,以能源消費總量作為被解釋變量時,加入控制變量后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說明數字經濟的發展顯著達到了節能效果。從總體來看,數字技術的發展沒有產生顯著的回彈效應。數字經濟發揮節能效果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方面,數字技術的應用提升了企業的用能效率,而在回彈效應沒有顯著存在的情況下,這一機制使得企業的能源投入降低;另一方面,數字經濟的發展促進了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當前中國的環境規制政策主要以高污染、高能耗行業作為主要對象,如用能權交易在試點階段多以水泥等“重點用能單位”為試點范圍,在這一背景下,郵電等數字產業的發展會促使工業企業退出環境規制更為嚴格的高能耗行業,轉而進入第三產業,第二產業市場份額的相對降低會對社會整體的能源消費量起到抑制作用。由于化石能源消費是碳排放的主要來源,因此,數字經濟在能源“雙控”方面起到的積極影響也為其助力于中國“雙碳”目標的實現奠定了基礎。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電力消費占比的增加顯著降低了能源消費,再次驗證了能源消費結構改善在節能增效方面起到的積極影響。此外,經濟總量并未對能源消費產生顯著促進作用,說明中國當前的經濟發展模式已發生顯著改變,不再僅依靠能源密集型產業,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之間的矛盾正在逐步得到改善。
從表3中列(3)—列(4)可以看出,以能源強度作為被解釋變量時,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數字經濟發展能顯著提高能源利用效率。根據鄧榮榮等[2]對數字經濟的定義,數字經濟是指以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這一回歸結果再次驗證了數字經濟對效率提升的推動作用,能源利用效率的提升又是降低能源消費的同時不對經濟增長產生抑制作用的必要條件。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來看,經濟發展(人均GDP)、技術水平(大專及以上學歷人口占比)的提高、能源消費結構(電力消費占比)的改善均對能源利用效率的提升起到顯著促進作用,這也說明要達到降低能源強度的目的,以上方面也應是政府部門的關注重點。
5. 2 穩健性檢驗
基準回歸中通過加入控制變量及固定效應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處理了內生性問題,但仍可能存在由于不可觀測變量或其他因素所導致的內生性,因此本研究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參考孔芳霞等[31]的做法,將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回歸,結果見表4??梢钥闯觯瑪底纸洕l展指數的回歸系數仍然顯著為負,因此認為基準回歸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并未對其回歸系數的無偏性產生顯著影響。
6 異質性及機制分析
6. 1 異質性分析
6. 1. 1 模型設定及變量說明
通過已有文獻及本研究數字經濟發展指數計算結果可以得出,數字經濟對能源消費總量及能源強度產生的影響具有一定的異質性,因此進一步采用門檻效應模型對其異質性進行分析,具體模型如下:
其中:qit 表示門檻變量。考慮已有文獻中提到的數字經濟與能源消費之間的非線性關系,以數字經濟發展指數作為門檻變量之一,此外加入人均GDP及第二產業占比作為門檻變量以表示經濟發展特征。γ1 和γ2 分別表示第一和第二門檻值,μ、i v、t εit仍然表示個體、時間固定效應以及隨機干擾項,β0 表示截距項,β1、β2、β3、βm + 2、βm + 3 分別表示對應變量的估計系數,控制變量與基準回歸相同。
6. 1. 2 結果分析
(1)門檻效應檢驗。在進行門檻效應模型回歸前首先需要進行門檻效應檢驗。以能源消費量作為被解釋變量時,人均GDP存在雙門檻效應,第二產業占比存在單門檻效應;以能源強度作為被解釋變量時,人均GDP和第二產業占比均存在單門檻效應,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門檻效應檢驗均未通過。其主要原因在于,本研究進行實證分析的樣本始于2013年,根據劉建江等[19]的研究,2013年是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的分界點,在此之后互聯網行業呈現出井噴式發展,而在此之前數字經濟并未對能源效率產生顯著影響?;诒狙芯繕颖具x擇的原因,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并未呈現出顯著門檻效應。對于通過門檻效應檢驗的變量,后文進一步對其進行回歸分析。
(2)門檻效應模型回歸。對通過門檻檢驗的變量進行回歸,結果見表5。以能源消費總量作為被解釋變量,經濟發展水平及產業結構分別存在雙門檻和單門檻效應。對于經濟發展水平,隨著人均GDP的增加,數字經濟發展對能源消費的抑制作用逐漸減弱。這一結果主要取決于兩方面的原因:首先,經濟發達地區人力資本儲備充足、已有設施更為完善,傳統產業對數字技術的接受能力更強,且數字經濟的發展無須進行大量基礎設施建設,由此產生的額外能源消費較少。在數字技術的應用下,節能效果將更為明顯。其次,經濟水平越高,該地區在產業結構高級化及合理化方面更具優勢,郵電等第三產業的發展已經處于領先水平,經濟社會經過長時間發展已經處于均衡狀態,企業在不同產業之間的進入和退出較少。由于當地的經濟發展更為超前,環境規制的探索時間更長,相關節能技術已得到普遍應用。從邊際成本遞增的角度,當地再進一步進行研發投入的成本更高,導致當地的節能潛力較低。由回歸結果可知,第二種因素的影響更大,所以數字經濟的節能效果在經濟更為發達的地區表現較差。對于產業結構,當第二產業占比小于門檻值時,數字經濟起到顯著的節能作用,但超過門檻值后,該影響顯著降低,主要原因在于:雖然第二產業占比更高的地區節能潛力更大,但當地的經濟發展主要依賴重工業,而工業產品的需求以及能源要素的投入短期內存在剛性,且工業行業一些大型機器設備的重置成本較高,工業企業不易于進行產業調整。在以上因素的影響下,第二產業占比超過門檻值時,數字經濟發展起到的節能效果變差。
以工業能源強度作為被解釋變量時,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結構均存在單門檻效應,其變化趨勢與以能源消費量作為被解釋變量的結果相同,但無論經濟發展水平以及產業結構處于何種階段,數字經濟在效率提升方面起到的作用都是顯著的,再次驗證了數字經濟發展對可持續發展起到的積極作用。作為碳排放源頭,用能效率的提升也能進一步助力于中國“雙碳”目標的實現。
6. 2 機制分析
6. 2. 1 模型設定及變量說明
本研究所計算的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共分為數字基礎設施、數字產業化以及產業數字化3個角度,參考徐維祥等[21]的研究,進一步對數字經濟的影響加以分解,探究其具體作用機制,構建如下模型:
在上述模型中,核心解釋變量不再采用數字經濟發展指數,而替換為熵權法計算過程中的一級指標得分,具體為數字基礎設施(Digit _Frs)、數字產業化(Digit _Did)、產業數字化(Digit_Dit),μ、i v、t εit仍然表示個體、時間固定效應以及隨機干擾項,β0 表示截距項,β1、βm + 1 分別表示對應變量的估計系數,控制變量與基準回歸相同。
6. 2. 2 結果分析
表6列(1)—列(3)是以能源消費量作為被解釋變量時的數字經濟影響的分解結果。從列(1)可以看出,數字基礎設施的發展沒有對能源消費產生顯著影響。正如理論分析中所提到的,數字基礎設施是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的前提,通過以上兩個機制該變量能間接影響能源消費,但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本身就涉及建筑業、制造業等行業,其必然涉及能源要素的投入。因此,在數字技術應用以及產業升級能起到節能作用的同時,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所需額外的能源消費進一步抵消了該節能效果。這也進一步說明,數字技術的應用更為重要。因此,要使其發揮促進經濟增長以及可持續發展等積極影響,不能僅加大基礎設施建設力度,還要有匹配的人力資本等要素加以支持。根據表6列(2)和列(3)所示結果,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均對能源消費產生顯著的抑制作用,前者側重數字技術在傳統產業的應用即技術創新,后者側重數字產業如郵電等行業的發展,一定程度上可以表示產業結構升級。數字技術在傳統產業中的應用部分替代了傳統要素投入,提升了生產率水平,從而在保證既定產出的情況下降低了能源需求;而數字產業的發展以及對高能耗行業的環境規制促使傳統工業行業退出第二產業轉而進入第三產業,高能耗行業市場份額的降低使得社會整體的能源消費有所下降。綜上,傳統產業的技術創新以及數字產業的發展是數字經濟發揮節能作用的主要機制。
表6列(4)—列(6)是以能源強度作為被解釋變量時的回歸結果。該結果與以能源消費量作為被解釋變量時的結果相似,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同樣沒有達到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的作用,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均是數字經濟提升效率的機制。一方面,傳統產業中數字技術與其他要素的結合提升了單位要素投入的產出水平,以此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另一方面,第三產業相較于以高能耗行業為主的第二產業能源利用效率較高,而數字產業的發展以產業結構升級為表現形式,在這一機制的影響下,企業在不同產業間的進入和退出使得能源從低效率部門流向高效率部門,從而提高了能源的配置效率。
7 結論、對策建議及進一步討論
本研究通過分析數字經濟對能源消費總量以及能源利用效率產生的影響,從源頭治理的角度探究了數字經濟能否助力于中國能源“雙控”目標的實現,并在此基礎上對其影響的異質性及機制進一步加以分析,得出結論如下:①中國不同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存在明顯差異,廣東、江蘇等東部省份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高,而寧夏、青海等西部省份則相對較差。②數字經濟能助力于中國能源“雙控”目標的實現。③基于新技術接受能力以及節能潛力等方面的差異,經濟發展水平及產業結構將影響數字經濟在節能和增效方面的效果。④數字經濟主要通過數字技術在傳統產業中的應用以及數字產業的發展兩個機制實現節能和增效,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并未對能源消費產生顯著影響。
根據以上結論,本研究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數字技術的應用可作為環境規制的輔助政策之一。本研究得出的核心結論是數字經濟能同時達到節能和增效的作用,而這也是環境規制的主要目的。為有效實現能源“雙控”到“雙碳”目標的過渡,除著眼于污染物排放及化石能源消費外,也應關注特定經濟發展趨勢對生態環境產生的影響,經濟手段的應用更易于實現經濟增長與生態環境保護的雙贏。在具體措施方面,政府可以利用補貼等手段支持企業對數字技術的應用以及數字化轉型,而生產者作為經濟人以利潤最大化為目的,阻礙其進行數字化轉型的主要原因在于數字技術的應用成本以及原有機器設備的折舊及重置成本過高,若政府采用補貼等方式進行支持,則可有效推動數字經濟的發展。
第二,應加大數字化人才的培養力度。從機制分析結果可知,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本身并未對能源消費產生影響,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新興領域的發展需要與之匹配的人力資本作為支撐。除研發階段外,也應關注生產領域相關技術人員的培訓,只有數字技術真正應用于企業的生產過程才能使其發揮其應有的積極作用。
第三,健全相關法律措施,保護知識產權。在市場機制的作用下,產權的清晰界定是實現資源有效配置的前提。數字經濟主要利用信息技術這一生產要素,而由此帶來的效率提升是同時實現經濟增長和節能減排的必要條件之一。為使這一影響持續發揮作用,應對企業的創新成果進行充分保護,保證其創新活動所帶來的應有收益。
本研究證實了數字經濟對能源“雙控”產生的積極影響,但與此同時,要實現能源“雙控”到“雙碳”目標的過渡,除應關注能源消費總量外,也應考察能源消費結構的變化。清潔能源在碳排放系數方面與傳統煤炭等化石能源存在顯著差異,國家有關部門后期也進一步出臺了相關措施,如新增可再生能源電力消費量不納入能源消費總量控制等措施。因此,有必要繼續探究包含數字經濟在內的諸多因素對于可再生能源消費以及能源消費結構、碳強度等方面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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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