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史料實證的歷史學科核心素養題命解芻議

摘 要：成書時間早并不保證史料絕對真實。歷史記載和傳承受多重因素影響，可能導致史實失真和變形。解答信史圖表題，需保持謹慎和客觀態度，結合其他史料進行互證分析，且通盤考慮成書時間、作者背景、資料來源等要素。特殊的歷史高考題有時也存有商討之處，如基于史料實證的2024年新課標歷史27題就含有疑義之問。須知深入探究信史須秉持科學求真態度，不可憑成書早晚就作為判斷史料信度的唯一標尺。

關鍵詞：信史判斷 史料審閱 解題思路

閱讀理解史料并甄別判斷史料信度，對有效學史顯得尤為關鍵和重要，大抵可通過比對分析不同史料的出處、時間和表述，考證史料的真偽性與可靠性。成書年代之早晚，是否成為實證史料之標尺？這確是一個值得深入研討的話題。在此審辨史料過程中，成書時間想必是眾多學者判斷史料是否可信的參考標尺之一。一般而言，成書年代更為久遠的歷史文獻，其載入的史實通常會更接近歷史的本真原貌。

但值得注意的是，成書時間之早晚，并不能作為判斷史實可信度的唯一標尺。歷史上的文獻記錄，其政治風云之變幻、經濟政策之演變、文化思潮之碰撞、社會結構之變遷等諸多因素，都對歷史資料的傳承與記載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導致文獻資料可信度存在失真或變形的可能性。即便在所謂秉筆直書的古代某一特定時期，亦不乏虛假記載、夸大其詞乃至故意歪曲歷史的現象。此外，不同歷史資料之間，因記錄者秉持立場不同亦可能存在記載上的陳述沖突或見解矛盾。因此，在審視歷史資料的真實性時，應秉持謹慎而唯真的態度，綜合考慮成書時間、作者學識、資料來源等多重因素，避免陷入片面解讀或曲解歷史的誤區。

（2024·新課標·27）下表所列史書皆涉及南宋初年與金朝關系，研討這一問題，首先應信重的是

A.《宋史》

B. 《三朝北盟會編》

C. 《建炎以來系年要錄》

D. 《宋史紀事本末》

以基于史料實證的2024年新課標歷史卷第27圖表題為例，其命題構思之巧妙，考查核心素養之圓通，實乃耳目一新、別開生面。該歷史文獻圖表題巧妙運用圖表，呈現形式簡明扼要、文獻信息濃縮四部史書的基本內容，無形中淬煉了考生的信息篩選、分析解讀能力，有利于考查考生史料審閱、思維遷移、史料實證及史論結合等多元素養。解答歷史圖表題時，不應將審閱思維局限于圖表考題摘選的史料范疇之內，應廣開“材”路，結合其他所學歷史知識，深挖多方史源，小心甄選，矢志求真，以實證態度對待歷史問題，進行全方位、多角度的考量。然而在解答上述題的過程中，我們不難發現，對于信史判斷的依據，似乎略顯單薄，易使人陷入一種解題誤區，即“成書年代愈古，所載見聞便愈為真實可信”。可見對于此解題思維方式的偏向性問題，實有我們深入剖析與商討的必要性。

一、解題剖析之關鍵。當深入研討南宋初年與金朝之間史料的信重時，核心之要便是審視史料的出處及其編纂年代。這兩大要素恰如一體雙翼相得益彰，共同力撐著史料的第一要義可信度。以《三朝北盟會編》為例，此書乃南宋中期史學之精品，由宋人徐夢莘傾盡心血而成，詳盡記錄了徽宗、欽宗、高宗三朝與金朝之間的和戰風云。其成書年代為上述所列四部史書中最早，為后人研究宋金那段風云變幻的歷史提供了珍貴的原始資料，進而得以窺見南宋初年與金朝那段塵封歷史的真實原貌。反觀《宋史》，雖為元朝后期依托宋朝豐富的國史與實錄編纂而成，然其成書年代距南宋初年已遠，難免受到元朝政治立場之感染，故其可信度自然大打折扣。同樣《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與《宋史紀事本末》等后世之作，亦可能受到時代變遷、政治風向及編撰者主觀意圖之浸染，其史料價值相較于《三朝北盟會編》，自是有所遜色。

二、審視信史之難點。南宋初年與金朝關系之研究，歷來為歷史學界所重視。新課標卷第27題之信史圖表題，實則是對學生史料實證能力的一次嚴苛考驗。它要求學生面對紛繁復雜的史料，能夠運用批判性思維進行辨析與篩選，展現出大膽懷疑、多源互證的實證精神以及歷史研究不可或缺的時空觀念。然而對于絕大數高中生而言，在未經系統學習《宋史》、《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及《宋史紀事本末》等歷史文獻的情況下，要準確判斷這些史書記載的可信度，實屬難以捉摸、勉為其難。他們往往只能憑借“成書年代越早，記載史實越真實”這一樸素觀念進行作答，從而別無選擇將書名《三朝北盟會編》認定為最佳信史文獻。

三、辨析信史之疑云。關于信史的辨析，我們務必避免一個便捷取巧的甄別方法，即將成書早晚與史實真實性錯誤視為徑直的、純粹的對應關系。當然，成書年代較早的史書通常能為后人提供關于某一事件或時期的最早記錄，但這并不意味著這些史料記錄的可靠性就一定是無出其右的最可靠、最真實的。因為史書的編纂是個復雜而微妙的工作，不可回避地受到多重因素的交織影響，如編撰者所處的政治立場、深植的文化元素、波動的個人情感與有限的歷史認知等。無獨有偶，中國諺語還有“惡人先告狀”的先發制人說法，這多少從側面也映射出“早，不一定真實可靠”的道理。因此，在評估史實的可信度時，我們不能單憑成書年代的早晚排序來下定論，而應綜合考慮史料出處、編寫初衷、時代背景、思想主流以及與其他不同類型史料之間的相互印證、形成恰當的證據鏈等多方面的因素。只有如此審慎考證，我們才有可能撥開距今千年宋金關系上空的迷霧與疑云，更準確地衡量四部史書記載史料的可信度。

四、甄別信史之策略。在評判信史真偽的復雜過程中，不可草率地以“成書時間早晚定真偽”為唯一標尺，而應提取史料信息并將之用于證史，全面審視史料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編纂初衷、政治立場、內容比對以及當代史學界的各方評價，進行細致入微地整合與甄別。首要，是深入剖析作者編史的時代烙印。若作者為當時資深歷史學家或官方修史機構成員，其作品往往蘊含更為嚴謹的研究范式與可靠的資料支撐。然而，亦需警惕時代的政治傾向與思想流派，這些因素或會微妙地影響其對歷史事件的敘述視角與闡釋傾向；其次，將目光聚焦于官方與私人修史的初衷及其編纂內容實質的探討上。其中不乏那些并未直接坦白、有意造假的編纂行為，亦有因政治立場或社會環境變遷而須重新解讀闡釋的歷史文獻。由于某些歷史文獻可能承載著特定的團體宣傳或個人實用目的，其真實度難免受到一定程度的質疑與挑戰；再次，細致比對不同文獻間記載的一致性，亦能為評判其可信度提供有力依據。當多部文獻對同一歷史事件的敘述呈現出高度的契合與共鳴時，則這些文獻的可靠性自然更高。還有那些旨在忠實記錄歷史進程的史料，如自傳、日記、電報、家書、紀實片等，易贏得后人的信賴與尊重；最后，應積極借鑒史學家對古代文獻的深入研究成果與權威評價，以此作為我們判斷文獻可信度的重要參考與有力支撐。

五、補充歷史之評價。針對2024年歷史高考新課標27信史圖表題所涉《宋史》《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及《宋史紀事本末》等史學專著，即便不少高中生未曾涉獵，亦可依據一系列普適原則與方法，對史料可信度進行比對評估，初步形成真實性史料評價觀。但這種解題思路在追求史學研究道路上可以說不算太嚴謹，仍需從史料實證與時空觀念兩個維度出發，為這些歷史文獻補充更多真實且權威的佐證材料和評價細節，以深化對史料可信度更客觀、更全面地推論和解釋。

首先提及南宋中期的《三朝北盟會編》，此乃史學家徐夢莘傾力打造的史學巨著。書中“三朝”涵蓋了宋徽宗趙佶、宋欽宗趙桓、宋高宗趙構三位帝王的時代風云。該書廣搜博引，匯聚了超過二百多種文獻資料，以年月日為序，詳盡而生動地再現了從“海上之盟”至“靖康之禍”的歷史畫卷。因其成書較早，“從總體上考察《三朝北盟會編》的語言特點，認為《三朝北盟會編》語言具有原始性、口語性、專業性三個特點”，[1]故而在史學界被認為是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反觀元朝后期的《宋史》，雖體量龐大，且以宋朝國史與實錄為藍本編纂而成，但因其成書年代距南宋初年已頗為遙遠，且可能受到元朝政治立場的微妙影響，故而在直接性與原始性方面略顯信度不足。《<宋史>紀志人名考證》也佐證說“《宋史》由于成書倉促等原因，雖史料極豐，然訛謬頗多，歷代學者在《宋史》校勘上已取得較多成果”。[2]

再談南宋后期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此書為史學家李心傳所撰編年體史書，記錄宋高宗趙構建炎以來的來龍去脈。該書依據南宋高宗朝的國史與文集編纂而成，成書時間雖晚于《三朝北盟會編》，但在選擇使用時亦需留意其可能受到的政治與社會環境之影響。《〈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人名考誤》也佐證評價說“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一書是研究宋、金史的基本史書。書中礙于避忌所篡改者頗多，其本身的文字誤亦自不少”。[3]另持肯定信重的觀點認為，《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以嚴謹治史的態度詳盡描繪了南宋宋高宗趙構在位期間的政治風云與社會變遷，具有豐厚的史料研究價值。河南大學歷史學者孔學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取材考》一文就言南宋后期李心傳在編撰編年史書《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時，就廣泛收羅史料，盡力去偽存真，先后共參閱官私著作計258種，“取材網羅之豐富、考證之精審，為當時諸家高宗史之冠”。編史時，對于同一事件有不同記載，李心傳特別反對“以私意亂真”，經他細心考辨后，可信者入正文，不可信者削去，并在注文中說明刪去的理由，確保史書《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的真實性與權威性。難怪南宋權臣賈似道也認為《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是“廣以備言，有裨一朝巨典”。[4]

最后，再談明朝后期的史書《宋史紀事本末》，它作為明史學家陳邦瞻編撰的斷代紀事本末體史書，可稱是《宋史》的縮寫本，雖然參考了其他《宋史》中未見的許多資料，但主要還是以訛謬頗多的《宋史》為藍本，許多觀點沿襲自《宋史》。由于其成書時間最晚，距離南宋初年有較長的時間跨度，因此選擇時應更為審慎。《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研究》也說該書的取材來源比較狹窄，“明代史學家陳邦瞻所著《宋史紀事本末》是繼《通鑒紀事本末》之后又一部紀事本末體史學名著，該書以《宋史》為原史料進行鈔錄。”[5]

綜上所述，從核心素養史料實證與時空觀念的角度出發，《三朝北盟會編》因其成書時間為上述所列四部史書中最早，且史料獲取廣泛而具有較高的原始性與可信度，在籌議南宋初年與金朝關系時理應受到高度重視。然而，與之同一朝代編撰的史書《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其史學信重和研究價值也不可小覷，故我們亦需認識到單憑成書早晚來評判史料可信度之誤區。必須強調，在關于評價歷史文獻信度題的命題時，應把握存真求實之精髓，綜合考慮史料來源、作者立場、成書時間等多重因素，以做出更為全面而準確地研判，久而久之，對激發和增強學生學史明理的內驅力大有裨益。

【注釋】

[1]許峻瑋：《再論<三朝北盟會編>的語言特點與內部差異》，《漢語史學報》2023年第2期，第161頁。

[2]孫利政：《<宋史>紀志人名考證》，《貴州文史叢書》2024年第1期，第34頁。

[3]陳豫韜：《<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人名考誤》，《古文獻研究》2023年第1期，第187頁。

[4]孔學：《<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取材考》，《史學史研究》1995年第2期，第43頁。

[5]張薇：《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研究》，安徽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6年，摘要第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