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時代人格權保護的困境及策略

隨著物聯網技術的廣泛滲透與大數據體系的日益完善，一個全新的法律概念——“數字人權”逐漸浮現并受到廣泛關注。這一概念根植于數據與信息這一核心要素，深刻反映了智慧社會背景下個體數字化生存模式的本質特征及其對基本權利保障的新需求。《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第三十三條明確規定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這一點在各部門法中得以體現。因此，數字人權的提出實則是我國人權保護制度的延伸。此外，數字人權的提出，旨在從制度架構層面明確并強化科技企業對于人權尊重與保障的責任擔當，同時確立政府作為監管者的義務。

一、數據時代下人權保護出現的問題

數字人權基于信息數據、數字網絡而產生，其保障機制與傳統的人權保障模式有所不同。傳統人權的保護更多偏向于對人的生命健康權、財產權及社會權的保護，而數字人權則側重于對個人的信息權、隱私權、數據權等新一代權利的保護。然而，法律體系在保障數字人權方面存在一定的滯后性，并不能完全與科技發展接軌，由此呈現數據時代下人權保護的相關問題。

（一）個人信息數字化對隱私權的影響

在個人信息數字化的社會背景之下，隱私權問題亟待深入剖析與細致審視。個人信息中所包含的姓名、國籍、年齡、民族、婚姻、職業等能夠識別個人身份的有效信息，都屬于個人信息權的保護范疇。隨著科學進步，一個自然人的各種信息會被編輯成各項數據，再被嵌入龐大的數據網中。在個人信息數據化的過程之中，個體身份從鮮活的具象形態變成了有邏輯、有編碼的數字。這是時代所趨，精簡的個人信息數字化可以更大程度上促進信息整合，提升個人身份信息確認的效率，為國家治理以及民眾的日常生活帶來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然而，在這樣的流變之中，我們也必須注意到個人信息權進一步系統化、數字化勢必會帶來對個人隱私權的沖擊。在凌某某與某短視頻公司隱私權、個人信息權益糾紛案中，該短視頻公司在用戶注冊其軟件之前，未經用戶明確同意，便擅自收集、存儲了用戶的姓名和手機號碼并使用。本案作為網絡侵權責任糾紛的典型案例，北京互聯網法院明確指出，社交軟件運營者需要得到軟件使用者明確授權才可以處理用戶的個人信息。可見，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進步，在促進個人信息高效利用的同時，法律必須有效保障個人隱私權不受侵犯。

（二）數據時代下新型歧視與不平等問題

《憲法》明確保障了公民的平等權利。然而即便在高度文明的社會中，不平等現象仍作為人類社會生活的固有伴生問題而持續存在，不可能完全消除。并且，伴隨數字時代的洪流，此類問題更是演化出了新的面貌。地域、種族、文化等傳統歧視因素之外，數據偏見、算法歧視等新型問題不僅不斷出現，并且已經在司法案例中有所體現。以陳某訴北京某科技公司網絡服務合同糾紛案為例，該科技公司系某外賣平臺的運營商，陳某在使用涉案外賣平臺下單時發現提交訂單前后的頁面顯示的配送費存在差異，因而向法院提起訴訟。在本案中，北京互聯網法院認定該外賣平臺在基于算法計算配送費時存在前后有別的情況，且平臺未盡到應有的提示義務。因此，北京互聯網法院判定外賣平臺應當承擔締約過失責任。

二、數字時代下的鴻溝現象及其挑戰

數據時代的到來使得一道數字鴻溝橫亙于電子智能與弱勢群體之間，其內涵復雜多元。一方面，社會群體之中因年齡、性別、身體缺陷而天然形成的弱勢群體，如老、弱、病、殘等，他們在數字化進程中面臨尤為嚴峻的挑戰。該類人群本應受到社會更多的特殊關照和保護，但隨著信息化的不斷深入和革新，他們似乎成為被遺忘的存在。在數字技術廣泛應用的過程中，我們未能有效兼顧這部分群體的特殊需求，也并未就弱勢群體數字化難這一問題提出針對性的解決措施，反而加劇了該類人群生活的不便與孤立。

另一方面，數字鴻溝還體現在信息能力與資源分配的不均衡上。在個人信息公開透明的情況下，相對于搜集整理分析掌握數據等技術的專業企業和技術人士來說，普通民眾在信息循環中常處于被動地位。這就構成了另一意義上的弱勢群體，即在少量人掌握大量數據的情況下，普通民眾貢獻了大量的數據卻因技術受限而難以有效利用自身產生的數據資源，使得雙方之間的差異更加顯著。例如薛某某訴浙江某網絡有限公司隱私權糾紛案中，薛某某聲稱其在淘寶平臺完成交易后，個人信息被泄露，導致多次遭遇境外電信詐騙，且薛某某認為這是淘寶公司未經其許可，隨意泄露其個人信息的行為所致。盡管杭州互聯網法院未支持薛某某的訴訟請求，但法院在判決中明確指出，在個人信息處理活動中，相較于信息處理者，個人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個人信息處理情況和相關證據通常只有信息處理者掌握。又如，羅某訴北京某科技有限公司隱私權、個人信息保護糾紛案中，羅某主張被告未經同意收集其手機號，強制收集用戶畫像信息，侵犯其個人信息權益。北京互聯網法院在判決中指出羅某是一般網絡用戶，也是相關網絡服務的潛在消費者，面對在經濟、技術等方面處于優勢地位的網絡運營者時，往往處于弱勢地位，應適當傾斜予以保護。

三、數據時代下人權保護的策略

由于數字鴻溝的加深及其帶來的種種挑戰，我們不僅需要深刻認識數字鴻溝，更需要積極探索和創新人權保護的新策略。從法律地位的明確，到社會認同的強化，再到個人隱私與社會公益之間的微妙平衡，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一）確立數字人權的法律地位

數據時代下的人權保護，將科技進步、人權保障與法治建設深度融合，首要任務是確立數字人權的法律地位，保證其合法化，才能推動發展和創新新時代的數字人權。長遠考量之下，數字經濟的滲透及轉變將使得虛擬世界與物理現實之間的界限日益模糊，兩者不再如從前那般界限分明，而是開始相互交織，難分彼此。數據時代已是大勢所趨，科技的日益進步模糊了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邊界，公民不得不重新審視數字時代下自身權益保障問題。

因此，要想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進一步保障人權，就要在法治層面首先確立其法律地位，讓數據時代的人權合法化。筆者認為，《憲法》中關于人權保障的規定可擴張解釋為數據時代的人權，以應對數字時代帶來的新情境與新挑戰。數據時代中的人權與傳統人權相比，增添了更多情況和場域。傳統的人權保障顯然已經無法適應新時代的需要，要讓更多互聯網時代的虛擬權利、虛擬世界存在的關于侵害人權的問題得到有效的控制，就必須重新審視和定位《憲法》中的相關條例，根據現實社會發展的需要來確立數字人權的法律地位，使傳統人權保護框架適應數字技術發展，讓數字人權有法可依。

（二）強化數字人權的社會認同

進一步強化對數字化人格的認同，能夠更好地讓公民感知、理解自己所擁有的數字化人格權利，促進數據時代下人權保障的進一步落實與深化。數字化人格的問題就是推動數字科技發展中不能繞過的一個要點，特別是數字化人格的保護問題。一方面，虛擬空間的開發和延伸給我們創造了許多的利益，也擴大了不法分子侵害權利的空間。公民作為數字科技中的消費者一方，必須完善對與自身息息相關的科技的理解與認同，對自己所擁有的權利有進一步的了解。相關部門通過教育、宣傳及政策引導，鼓勵公民主動行使并維護這些權利，提升公民對自身數字權利的認知與認同。另一方面，數字化人格的認同應當推廣到整個社會之中。數字人權、數據時代已成為不可阻擋之勢，社會各界應當順勢而上，通過各種渠道和方式對其進行深入了解，增強對數據時代及數字人權的理解與支持，共同促進數據時代的發展，為數字人權的保障貢獻力量。

（三）平衡個人隱私權與社會公益

個人信息及個人隱私不僅關乎公民的合法利益和人權，也關乎社會的各方利益。將數據挖掘、整合和分析技術應用于數據痕跡，此舉雖能提升對海量數據信息的洞察能力，但同時引發了由數據聚合所伴生的隱形的數據泄露與隱私暴露風險。此類問題在后信息時代背景下尤為凸顯，個人信息暴露問題隨著數據化的深入不斷顯現，個人隱私泄露案件頻發，公民的相關利益和權利得不到合理保障。因此，對個人信息及個人隱私權的保護應當提上日程。但是，個人信息中也包含著信息價值及社會價值等不可估量的部分，個人數據也蘊含著巨大的社會價值與經濟潛力。在維護公民個人信息權與隱私權的過程中，必須審慎地平衡個人隱私權益與社會公共利益之間的關系，確保在劃定合理且必要的界限內，對個人隱私權實施有效保護，以避免過度限制而對社會公共利益造成不必要的影響。

針對此問題，筆者認為，對個人敏感隱私信息與個人普通隱私信息進行明確的概念界分是具備可操作性的。通過精確劃定兩者之間的界限，對前者實施嚴格保護，后者則在合理范圍內適度開放，以促進數據資源的有效利用與社會價值的最大化。具體而言，個人敏感隱私信息內的各類隱私項目是不論何時都不允許被侵犯的，應當為其設置單獨的保護措施以及該類權利被侵犯的后續追責方案。而個人普通隱私信息中所包含的個人信息則可根據場合和具體情況而定。對于非敏感的個人信息，如學校、社區以管理和服務目的為學生和居民建立的個人信息檔案，應在確保數據安全與隱私保護的前提下，對這些非敏感信息進行合理分析與應用，讓相關部門更好地利用科技分析公民的各類性征及需求，建立數據庫，給公民以便利，實現對數據的靈活運用與分析，體現數字價值。

結語

在技術與大數據體系的驅動下，數字人權不僅拓展了傳統人權的內涵，還帶來了新的挑戰與機遇。在探討數字人權保護的過程中，我們不難發現其面臨著多方面的困境，尤為突出的是個人信息數字化對個人隱私權的沖擊。面對這一系列挑戰，數字人權的保護需要政府、企業、社會組織和公民個人的協同努力。當前，我們不僅要積極擁抱科技進步所帶來的便捷與高效，更要時刻保持警醒，密切關注科技進步對公民人格權可能產生的深遠影響，確保每位公民都能在數字浪潮中保有其應有的尊嚴，并充分享有各項合法權益。

（作者單位：溫州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