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公眾對公安部門信任水平的提升在提高公安部門的執法效能及促進城市社會治理方面起著重要作用。基于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2021年數據,使用OLS模型挖掘流動視野下個體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其對公安部門信任水平之間的關系,并利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與工具變量法等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通過Bootstrap中介分析探究網絡瀏覽時政信息在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間的中介作用。結果表明:社會經濟地位感知正向作用于對公安部門的信任。這一關系在人口流動和社會流動中具有異質性,在進行長期人口流動的群體中最強,非流動人口中次之;在經歷向上社會流動的群體中更強,未經歷社會流動的人口中次之。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在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間起負向中介作用,這一作用在非流動人口和未經歷社會流動的群體中顯著。研究發現為公安部門如何更為有效參與城市社會治理提供了證據為本的實踐啟示。
關鍵詞:流動;信任;社會經濟地位;工具變量;人口治理
中圖分類號:C91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9092(2024)06-0072-016
一、引言
公共安全服務是政府提供的最主要的公共服務之一,在日常生活中以居民報警服務為主要表現形式,薛克勛:《公共安全服務中的政府響應機制研究——對某沿海城市一般緊急事件報警情況的調查》,《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并主要由公安機關負責處理相應事務。翟軍亮、吳春梅:《論公共安全合作能力建設:緣起、結構和路徑》,《行政論壇》,2016年第1期。公安機關承擔著打擊犯罪行為、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以及捍衛國家安全的重要使命。陳曉瑩:《風險社會視角下深度偽造型網絡犯罪及其治理研究》,《網絡安全技術與應用》,2024年第8期。國家統計局調查數據顯示,2022年公安機關共計受理治安案件864.88萬件,成功查處782.89萬件,立案偵查的刑事案件數量高達442.33萬件。國家統計局:《年度數據》(2022年),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訪問日期:2024年8月5日。公安機關在高效處理眾多案件方面,其成效既植根于部門工作人員的不懈努力,也與公眾對其高度信任息息相關。公眾對公安機關的信任程度在社會穩定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較高的政府信任是鞏固執政合法性及優化政府行政效能的核心要素,也是政府穩固其執政基石的關鍵表征。馬子博、王立志、張成福:《基層政府反身信任何以發生?——一個官員公民責任認知與風險感知的遞歸解釋模型》,《甘肅行政學院學報》,2023年第3期。相應地,公眾對公安部門信任水平的提升,也能夠提高公安部門的執法效能與助力夯實其執法成果。因此,深入探究公眾對公安部門信任度的影響因素與機制,并在流動中國的實然情景下細致剖析流動人口在此影響中的異質性,對于理解并提升公眾對公安部門的信任水平具有重要的現實蘊涵。
那么,何種因素在影響個體對于公安部門信任水平中發揮重要作用?資源論認為,個體占有資源與其信任水平具有正向關聯,田北海、王連生、王彩云:《資源占有與資源分配對城鄉居民普遍信任感影響的比較研究——對“資源因素論”視角的一個拓展性解釋》,《社會學評論》,2021年第6期。既往研究也驗證了個體社會經濟地位與其對政府信任度之間的正相關關系。鄭建君、馬璇、劉絲嘉:《公共服務參與會增加個體的獲得感嗎?——基于政府透明度與信任的調節作用分析》,《公共行政評論》,2022年第2期。社會經濟地位涵蓋了收入與財富分布、教育程度以及職業層級等客觀社會資源的差異性,這些差異參與塑造了社會成員對自身在社會結構中相對位置的感知,KrausM.W.,PiffP.K.,Mendoza-DentonR.,etal.,“SocialClass,Solipsism,andContextualism:HowtheRichareDifferentfromthePoor”,PsychologicalReview,"vol.119,no.3(July2012),pp.546-572.因而個體的社會經濟地位感知是影響其公安部門信任水平的重要因素。就流動視野下的人口流動維度而言,我國流動人口規模急劇擴張,但相關政策與制度層面的服務與管理機制尚待完善,導致流動人口在多個領域面臨著較當地戶籍人口而言的制度性差異與不平等。郭未、于瑤:《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小鎮青年人力資本、社會階層的代際與空間流動》,《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23年第5期。在制度差異的背景下,若既有的社會架構與制度安排未能有效提供民意暢通與情感宣泄的渠道,就極易導致城市場域的人們對于政府信任水平的降低;而鑒于流動人口的高度集中性與潛在的社會動員能力,其在對政府相關部門信任感下降的情況下就可能形成抗爭性政治行為的群體性風險,最終對社會穩定構成挑戰。陳頎、吳毅:《群體性事件的情感邏輯:以DH事件為核心案例及其延伸分析》,《社會》,2014年第1期。就流動視野下的社會流動維度而言,關于社會流動對包括公安部門信任在內的政治信任產生的影響,學界的研究結論較為一致,即向上社會流動與較高的信任水平呈現正相關,向下流動則與較低的信任水平緊密相關。
鑒于此,深入探究個體社會經濟地位如何影響其對公安部門的信任水平、解析其作用機制,并探究這一關系在人口流動與社會流動性中的異質性,對于優化社會治理策略、增進社會和諧與穩定具有重要現實意義。這一過程不僅有助于理解社會信任構建的復雜過程,還能為政策制定者提供科學依據,以針對性地提升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度,進而促進社會整體治理效能的提升。
二、文獻綜述
(一)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
作為政府信任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公眾對公安部門的信任在既有的文獻中大多被視為評估公眾對政府整體信任度的某一考察維度,向穎、衛松:《城市基層治理中的社會分層與利益表達》,《貴州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3期。其來源與更廣泛的政府信任有著相似的機制與基礎。已有文獻對于政府信任和政治信任的定義尚未統一,比如,有學者將政府信任和政治信任視為一致的概念;高學德、王鎮江:《危機溝通策略對地方政府信任的影響研究》,《公共管理評論》,2024年第3期;謝文俊:《政府治理績效如何影響農民工對政府的信任——公平感的中介作用和傳統政治觀念的調節作用》,《統計與管理》,2024年第3期。但也有學者認為政治信任包括政府信任與對公職人員的信任;陳思藝:《政府工作透明度對公眾清廉感知的影響機制探究——基于CSS2017的多重中介效應分析》,《韓山師范學院學報》,2023年第5期;張要要:《腐敗治理對民眾政治信任的影響分析——一個準自然實驗》,《中共樂山市委黨校學報》,2023年第5期。Norris則將政治信任劃分為民主制度的信任和機構運作的信任,公安部門信任屬于后者。參見NorrisP.,CriticalCitizens:GlobalSupportforDemocraticGovernment,OxfordUniversityPress,1999.本文將其視為內涵一致的概念。已有文獻從宏觀角度對政府信任的來源進行了解釋,認為信任是社會復雜性的較為簡化的機制,對其的理解可以從制度主義和文化主義入手。制度主義從政府績效的角度解釋信任來源,認為政府績效決定了其被信任程度。CitrinJ.,“Comment:ThePoliticalRelevanceofTrustinGovernment”,AmericanPoliticalScienceReview,vol.68,no.3(September1974),pp.973-988;韓華為、陳彬莉:《中國農村低保制度的政治社會效應——基于CFPS面板數據的實證研究》,《農業經濟問題》,2019年第4期。在這一理論框架下,公眾對公安部門的信任源于對其保護和服務能力的評估以及能夠正確和合理使用權力。蘇娜:《警察信任及影響因素:國外研究與學術反思》,《北京警察學院學報》,2020年第6期。從文化的角度來解釋與探究,信任則被認為是生命早期習得的基本性格決定的,PutnamRobertD.,“Tuningin,Tuningout:TheStrangeDisappearanceofSocialCapitalinAmerica”,PS:PoliticalScienceamp;Politics,vol.28,no.4(September1995),pp.664-683.但人際信任具有溢出效應,在個體社會化過程中對于人的信任逐步拓展,通過與政府人員或政府相關機構的成功合作被投射到政府。MishlerW.andRoseR.,“WhataretheOriginsofPoliticalTrust?TestingInstitutionalandCulturalTheoriesinPost-communistSocieties”,"ComparativePoliticalStudies,vol.34,no.1(February2001),pp.30-62.此外,處于不同文化背景及秉持各異價值觀念的個體,對于公安部門的職能定位、作用效果可能持有不同的期望與評價,在評判其績效時展現出差異化的視角與評價標準,游宇、王正緒:《互動與修正的政治信任——關于當代中國政治信任來源的中觀理論》,《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4年第2期。間接作用于公安部門信任。因而,文化主義主張公民與政府安全部門之間的互動經歷是其構建安全部門信任的關鍵因素。劉顏俊、周禮為、王超晨:《競逐安全:后沖突社會安全供給與公眾信任》,《國際政治科學》,2024年第2期。
文化主義和制度主義理論框架主要從宏觀層面剖析信任構建的根基,也有學者從微觀視角探索信任生成的多元維度。鑒于個體的社會化和社會背景、政治和經濟經驗或個體感知和評價的不同,個體間的信任水平也會存在差異。已有研究發現,收入、學歷、公平感以及政治參與等微觀層面的因素都會對個體層面的政府信任產生影響,鄭建君、孫瑞佳、馬瑾霏:《個體公平感如何影響政治參與意愿:——基于政治信任的分析》,《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6期;曹檸夢、孫炳海、任梓榮等:《公眾政治參與和地方政府信任的關系:一個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應用心理學》,2022年第1期。個體的社會安全感也會促進公安與公眾的信任。蔡培鵬:《政府質量如何影響民眾對警察的信任:社會安全感的中介作用》,《北京警察學院學報》,2021年第3期。微觀層面的因素共同作用,進一步細化了對信任來源的理解。其中,資源論作為一種理論視角,主張信任水平取決于個體占有資源的數量,隨著個體占有資源的增多,其信任水平也會逐漸提高,GiddensA.,ModernityandSelf-Identity:SelfandSocietyintheLateModernAge,StanfordUniversityPress,1991,pp.214-220.并從三條路徑解釋了個體資源影響信任水平的機制。一是資源充裕的個體更傾向于預期自身能夠贏得他人信任,這種預期會作為一種驅動力,促使他們主動向外界釋放信任信號;二是資源起到緩沖的作用,降低了信任關系破裂時可能遭受的相對損害,從而提升了個體的信任閾值;三是資源豐富的個體更能有效利用社會中存在的責任性機構抵御信任風險,維護信任關系。因此,資源優勢的累積促進了信任關系的形成與穩固。彼得·什托姆普卡:《信任:一種社會學理論》,程勝利譯,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170-171頁。此外,在制度機制的擠壓作用下,可能利益分配在不同社會經濟地位個體中具有差異,而這種差異會影響公安的執法效率。李峰:《戶籍、同期群及其對警察信任度的影響:基于上海數據的分析》,《社會學評論》,2013年第6期。作為衡量個體資源擁有量的關鍵指標,收入、教育水平及社會經濟地位的主觀感知均作用于信任程度。擁有較高收入、受教育程度和社會經濟地位感知的個體往往對政府機構持有更為正面的評價,傾向于表現更高的信任水平。張文宏、馬丹:《社會經濟地位、民主觀念與政治信任——以上海為例》,《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1期;KnackS.andKeeferP.,“DoesSocialCapitalHaveanEconomicPayoff?ACross-CountryInvestigation”,TheQuarterlyJournalofEconomics,vol.112,no.4(November1997),pp.1251-1288.也有學者指出,雖然弱勢群體通常具有更低的信任程度,但受教育程度更高的個體可能由于對政府期待更高,進而具有更低的公安信任。胡榮:《中國人的政治效能感、政治參與和警察信任》,《社會學研究》,2015年第1期。據此,本文提出假設如下:
假設1:個體的社會經濟地位感知會影響其公安部門信任程度。
假設1a:個體的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越高,其對公安部門信任程度越高。
假設1b:個體的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越高,其對公安部門信任程度越低。
(二)網絡瀏覽在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中的作用[HTSS]
當下人類正邁入以“數字”為特征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時代,其深刻型塑了人們獲取信息與進行交流所依附的網絡。知識溝理論認為,相較于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群體,社會經濟地位較高的群體能夠更為迅速和輕易地獲取、處理并解析通過大眾傳媒渠道傳播的信息,加劇了兩者間本就存在的知識鴻溝。王延廣、姜艷鳳、胡大敏:《基于數字鴻溝與教育鴻溝的高校館讀者信息素質塑造冷思考》,《現代情報》,2010年第1期。這一現象在學術研究中可被視為信息技術掌握程度與社會經濟因素之間的正相關性,已被許多文獻佐證。一項聚焦于汶川地震信息傳播的研究揭示,社會經濟地位較高的居民展現出更為豐富的媒介渠道多樣性,能更早獲悉地震相關信息,并展現出對相關知識更為深入的掌握。相比之下,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居民在傳播生態中處于多重劣勢地位,包括媒介資源利用的有限性、接收工具持有量的不足以及信息處理能力的相對薄弱。王正祥:《社會經濟地位與汶川地震消息的擴散——來自安徽淮北的調查結果》,《國際新聞界》,2010年第7期。但也有學者對知識溝形成機制的研究僅從個體層面探討其成因,指出其存在局限性,并補充傳播方式的社會化程度以及知識折舊的速率同樣是構成知識溝現象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易龍、奚奇:《知識資源視角下“知溝”演化機制研究——基于糖域模型仿真的方法》,《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2年第6期。社會經濟地位對網絡使用的影響深遠且復雜,它不僅決定了個體獲取信息的速度與廣度,還深刻影響了其處理信息、利用信息乃至創新知識的能力。通過影響公眾網絡政治信息的接觸頻率、理解深度及參與程度,社會經濟地位還間接作用于個體的政治社會化進程。
政治社會化過程本質上是個體不斷吸納政治信息,進而形成對政治領域穩定認知與態度的動態建構過程。EastonD.andHessR.D.,“TheChild'sPoliticalWorld”,MidwestJournalofPoliticalScience,vol.6,no.3(August1962),pp.229-246.
在數字社會的宏觀框架下,大眾傳播媒體的影響力逐漸增大,成為現代公眾獲取政治信息、形成政治認知的重要來源。公眾對政治現實的認知深受媒體對政治事件報道的影響,媒體成為推動政治社會化重要的力量。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轉型的歷程中,西方學者研究發現媒體接觸對個體政治態度的影響展現出復雜性與不確定性。目前學者大多支持良性循環論關于媒體對政治信任影響的結論,該理論強調媒體在維護公眾對政治制度和價值認同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當媒體以正面視角呈現政治現實時,公眾的媒體接觸將正向促進政治信任。NorrisP.,AVirtuousCircle?TheImpactofPoliticalCommunicationsinPost-IndustrialDemocracies.InChallengestoDemocracy:Ideas,InvolvementandInstitutions(ed.),PalgraveMacmillanUK,2001,pp.100-117.媒體抑郁論作為另一重要視角,主張媒體中的負面政治內容可能誘發公眾的政治疏離感,進而削弱其政治信任。NorrisP.,AVirtuousCircle:PoliticalCommunicationsinPostindustrialSocieties,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00,pp.552-555.第三種理論視角秉持媒體中立性觀點,認為媒體是政治資訊傳遞的純粹媒體,而非價值判斷的載體。該視角主張,當新聞內容對政治人物呈現批判性時,此非源于媒體本身的負面性,而是源于其報道對象,即負面政治事件的客觀存在。在此過程中,媒體更多地扮演著鏡像角色,映射而非塑造公眾情緒的波動與態度的變遷。胡榮、莊思薇:《媒介使用對中國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東南學術》,2017年第1期。
媒體類型、受眾媒體暴露程度和媒體內容都是政府信任的重要影響變量。傳統媒體如廣播、電視、報紙的使用對增強中央及地方政府信任具有積極作用,而互聯網與手機等新興媒體的使用則顯著降低了這種信任感。盧春天、權小娟:《媒介使用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基于CGSS2010數據的實證研究》,《國際新聞界》,2015年第5期;胡榮、莊思薇:《媒介使用對中國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東南學術》,2017年第1期。性別差異在媒體接觸與政治信任關系中也有所體現,女性群體在接觸傳統媒體中的政治新聞時,其政治信任得到加強;而網絡政治新聞的接觸則可能改變其政治認知與情感,導致政治信任的弱化。金恒江、聶靜虹:《媒介使用對中國女性政治信任的影響研究——以中國網民為對象的實證研究》,《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17年第2期。作為考察的重要變量之一,受眾媒體暴露程度與政治信任的關系也不可忽視。一項針對日本的研究發現,多樣化媒體高頻接觸增強了對政府及政治體系的信任,媒體在塑造政治態度中具有正面作用。FeldmanO.,“PoliticalAttitudesandtheNewsMediainJapan:EffectsofExposureandAttentiontotheNewsMediaonPoliticalInvolvementandDisapprobation”,HowardJournalofCommunications,vol.6,no.3(February1995),pp.206-225.這與針對我國青年群體的研究結論相似,青年人更高頻地使用政治融媒體會提升媒體信任與國家認同,增強政治信任。李曉靜、劉祎寧:《融媒體如何促進中國青年的政治信任?——基于鏈式雙重中介模型的考察》,《新聞界》,2023年第9期。但與之相反的是,一項針對中國香港居民的研究指出,頻繁收看電視削弱了公眾對中國政府的信任,并指出,這種削弱源于媒體中頻繁出現的針對中國政府的負面報道,這些報道削弱了公眾對政府的正面認知與信任基礎,影響了公眾的政治態度與情感傾向。WilkinsK.G.andBatesB.J.,“PoliticalDistrustinHongKong:NewsMediaUseandPoliticalBeliefsRegardingthe1997Transition,”AsianJournalofCommunication,vol.5,no.2(May1995),pp.68-89.這表明,媒體內容作為獨立于媒體類型與暴露程度之外的另一關鍵要素,與政府信任之間存在著不可分割的緊密聯系。
根據知識溝理論的觀點,社會經濟地位較高的群體更容易獲取、處理并利用網絡信息,他們在媒介使用、信息接收和處理能力上更具優勢。而網絡使用對信任的影響取決于多種因素,包括媒體類型、受眾媒體暴露程度和媒體內容。據此,本文提出假設如下:
假設2:個體的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在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中起中介作用。
(三)流動在信任中扮演的角色[HTSS]
在本文的研究語境下,流動既涉及人口遷移相關研究中人口流動的概念,也涵蓋了社會流動領域中社會階層變動的內涵。郭未、于瑤:《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小鎮青年人力資本、社會階層的代際與空間流動》,《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23年第5期。
學界從宏觀與微觀兩個維度深入探討了人口流動對個體信任產生的顯著影響。宏觀層面,有學者研究發現外來人口的涌入顯著降低了人口流入省份居民的社會信任水平,卻相應提升了人口流出省份居民的社會信任水平;呂煒、姬明曦、楊沫:《人口流動能否影響社會信任——基于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的經驗研究》,《經濟學動態》,2017年第12期。另有學者則持相反意見,認為地區內流動人口數量的增加會促進該地區居民信任水平的提升;韓彥超:《轉型期人口流動與信任變遷(2005—2015)》,《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還有學者基于復雜模型的其他維度發現,流動人口比重與地區社會信任水平之間的關系并非單一線性遞增或遞減,而是呈U型。朱明寶、楊云彥、辛自強:《破壞與重建:流動人口對我國城鎮居民社會信任的“U型”影響》,《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22年第5期。在微觀層面,個體的流動經歷被證實能夠通過某種機制提升縣域創業者的社會信任水平,柳建珅、何曉斌、呂淑敏:《流動經歷、社會信任與縣域企業互聯網融資——來自全國縣域企業調查數據的實證分析》,《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期。但也有學者揭示了一種相反的趨勢,戶籍向上流動往往伴隨著個體經濟地位的相對下降,而這種經濟地位的削弱則進一步減弱了個體對他人的信任。高學德:《社會流動與人際信任:基于CGSS數據的實證研究》,《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6期。聚焦到政府信任,流動人口對于政府的信任呈現差序性——中央政府最高,城市政府次之,老家政府最低;朱薈:《流動人口政府信任的實證檢驗研究——基于全國七城市的調查分析》,《公共管理學報》,2014年第4期。而對于網絡使用對中央政府、流入地政府和流出地政府的信任水平均呈現出明顯的負相關性。朱薈:《流動人口的網絡使用與政府信任——一項基于全國七城市的調查研究》,《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盡管關于流動對信任多維度影響的結論在學術界尚未達成一致,但不可否認的是,流動作為社會變遷的關鍵因素,對個體及整體社會的信任結構均施加了深遠的塑造性影響。據此,本文提出假設如下:
假設3: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的關系在經歷人口流動與否中存在異質性。
假設4:個體的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在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中的中介作用在經歷人口流動與否中存在異質性。
在社會流動層面,研究發現個體在向上社會流動的過程中,可能會顯現“感激崇拜”的心理現象,TuminM.M.,“SomeUnapplaudedConsequencesofSocialMobilityinAMassSociety”,SocialForces,vol.36,no.1(October1957),pp.32-37.促使個體對既存社會秩序、社會結構及其主導制度持有高度的信任與認可,從而構建了其較高的政治信任基礎,張曉琳:《階層流動、社會公平感與中國公民的司法信任——基于CGSS2017數據的實證研究》,《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3期。因此經歷向上流動的個體往往具有較高的信任水平。邱士娟、陳衛民:《向上社會流動預期提升自評健康嗎?——基于CGSS的實證分析》,《勞動經濟研究》,2023年第1期。與之對應的,面臨向下社會流動的個體則可能因物質利益的削減及與原有社會群體的疏離感增強,而滋生不滿情緒等。DiewaldM.,SchulzW.andBaierT.,“IntergenerationalDownwardMobilityinEducationalAttainmentandOccupationalCareersinWestGermanyintheTwentiethCentury”,"EuropeanSociologicalReview,vol.31,no.2(April2015),pp.172-183.伴隨對公正性的質疑,階層下降的過程可能會導致個體對當前政治體制與法律框架進行批判性審視,進而可能削弱其整體政治信任水平,LopreatoJ.andChafetzJ.S.,“ThePoliticalOrientationofSkidders:AMiddle-rangeTheory”,AmericanSociologicalReview,vol.35,no.3(June1970),pp.440-451.隨之降低其政治信任。社會流動與信任水平之間呈現出顯著的相關性,同時,不同類型的社會流動模式對信任水平具有差異化的影響效應。據此,本文提出假設如下:
假設5: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的關系在社會流動與否中存在異質性。
假設6: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的關系在社會流動的類型不同中存在異質性。
假設7:個體的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在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中的中介作用在社會流動中存在異質性。
綜上,研究通過系統性文獻回顧,呈現了社會經濟地位感知、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以及人口空間與社會流動等多重維度下公眾對于公安部門信任構建的復雜影響機制。基于此,首先,依據制度主義與文化主義的理論視角,本文構建了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之間的理論橋梁,將其確立為本文探討的核心議題,旨在揭示社會經濟地位如何作為前置因素,影響并塑造公眾對公安部門的信任態度。其次,本文將知識溝理論引入分析框架,探究社會經濟地位對公安部門的信任構建的機制及個體的網絡瀏覽習慣與模式在其中發揮的中介作用。本文也聚焦于社會流動現象,特別是人口遷移與階層變動,在公安部門信任構建中的動態作用。通過整合宏觀社會結構與微觀個體經驗的視角,本文還呈現社會流動和人口流動在主效應和中介效應中存在的異質性。
三、數據與變量
(一)數據來源
本研究主要依托于中國社會科學院主持的“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hineseSocialSurvey,CSS)數據庫。CSS作為一項系統性、連續性的抽樣研究項目,旨在全面剖析中國社會的多維面。調查內容廣泛涵蓋了個人就業狀況、家庭經濟條件、日常生活質量、社會信任與公平感知、社會價值觀與公眾評價,以及社會與政治參與等多個維度。基于本研究的核心設計,使用2021年間的調查數據進行分析,數據清洗后共保留樣本8880份。
(二)變量設置
1.解釋變量
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問題為“您認為目前您本人的社會經濟地位在本地大體屬于哪個層次?”,答案為“下、中下、中、中上、上”并依據等級順序分別賦予數值1至5。在穩健性檢驗中,將“下”與“中下”合并為“社會經濟地位低”類別,賦值為0;將“中”“中上”與“上”合并為“社會經濟地位高”類別,賦值為1。
2.被解釋變量
公安部門信任。問題為“請問,您信任公安部門嗎?”,答案為“很不信任、不太信任、比較信任、非常信任”四項。鑒于政府信任這一概念的廣泛性,本研究還引入了政府信任作為輔助因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其中,使用因子分析法對“請問,您信任下列機構嗎?”問題進行提取,問題包括中央政府、區縣政府、鄉鎮政府、工會、共青團、婦聯等群團組織以及醫院、法院和公安部門。因子分析結果顯示,該組變量在解釋公安部門信任度以外的政府信任度方面具有較高的解釋度,具有較好的代表性。
3.中介變量
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問題為“您上網進行瀏覽時政信息(比如:看黨政新聞)的頻率是”,答案為“從不、一年幾次、一月至少一次、一周至少一次、一周多次、幾乎每天”六項,依次賦值1至6。為確保數據的一致性與完整性,針對問卷中前置問題“現在互聯網比較普及,大家可以用手機和電腦上網,您平時上網嗎?”的回答進行了處理。針對這一問題選擇“不上網”的受訪者,由于其后續關于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的回答被視為缺失,本文統一將該類樣本的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賦值為1,即“從不”。
4.控制變量
根據現有相關研究,除互聯網使用、社會經濟地位及流動外,本文還將其他與政治信任相關的因素作為控制變量納入分析模型。主要包括人口社會學因素中的性別、年齡、婚姻狀態、民族、政治面貌及政府績效等。
此外,本文深入探討了人口流動與社會流動性在其中的異質性影響。人口流動的判定依據包括兩個問題:一是“您目前的戶口登記地是在哪里?”,答案類別涵蓋“當前所在鄉(鎮、街道)、當前所在縣(縣級市、區)其他鄉(鎮、街道)、當前所在省其他縣(縣級市、區)、外省、戶口待定”;二是“您的戶口是哪一年遷到當前所在縣(縣級市、區)的?”,答案涉及“自最初實行現戶籍制度、是具體哪年遷來的”。通過綜合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將戶口自戶籍制度實施之初或出生時即登記于當前鄉(鎮、街道)且未發生遷移的個體定義為未進行地區流動,賦值為0;反之,則視為流動人口,賦值為1。并根據流動時間,將10年及以下的歸納為短期流動,11年及以上的歸納為長期流動。
對于社會流動性的量化,本研究采用了“社會經濟地位自我認知”的時間變化作為衡量標準。具體通過詢問受訪者“您認為目前您本人的社會經濟地位在本地大體屬于哪個層次?”與“您認為5年前,您本人的社會經濟地位在本地大體屬于哪個層次?”兩個問題獲得數據。若兩時間點上的回答一致,則判定為未發生社會流動,賦值為0;若回答不一致,則視為發生了社會流動,賦值為1。為了更精確地捕捉社會流動的動態特征,本研究進一步細化了社會流動變量,將其分解為向下社會流動與向上社會流動兩個獨立維度。若當前社會經濟地位相較于五年前有所下降,則將向下社會流動變量賦值為1,表示發生了向下的社會流動;若當前社會經濟地位較五年前有所提升,則將向上社會流動變量賦值為1,表示發生了向上的社會流動。
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我國居民對于公安部門的信任水平較高,處于“比較信任”與“非常信任”之間,但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較低。大部分人都經常使用互聯網瀏覽新聞,但仍有一部分人從不通過互聯網觀看新聞。
(三)模型構建
在本研究中鑒于因變量公安部門信任程度的連續性特質,我們主要采用了普通最小二乘法(OLS)作為核心計量模型,具體模型表達式如下:
y=β0+β1xi1+β2xi2+…+εi
其中,y表示被解釋變量公安部門信任,xi1為解釋變量社會經濟地位感知,xi2等變量為控制變量,β0為常數項。此外,為了深入探究潛在的中介機制,實施了Bootstrap中介分析。作為一種非參數統計方法,Bootstrap重采樣技術通過反復從原始觀測數據中重采樣,以此來近似估計統計量的分布。PreacherK.J.andHayesA.F.,“AsymptoticandResamplingStrategiesforAssessingandComparingIndirectEffectsinMultipleMediatorModels”,BehaviorResearchMethods,vol.40,no.3(August2008),pp.879-891.我們運用10000次迭代及95%置信區間的Bootstrap方法評估了網絡瀏覽時政信息在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之間可能的中介效應。
為進一步減少自選擇偏誤對研究結論的影響,本文還引入了傾向得分匹配法(PSM)。具體模型公式表達如下:
ATT=E(Y1i-Y0i│Di=1)=E(Y1i│Di=1)-E(Y0i│Di=1)=E{E(Y1i-Y0i│Di=1),P|(Xi)}
其中,Y1i表示個體i在社會經濟地位高情況下的結果,Y0i表示同一個體在假設社會經濟地位低的公安部門信任的潛在結果,Di為處理變量,取值為1表示社會經濟地位高,取值為0表示社會經濟地位低。傾向得分匹配確保了在比較處理組與對照組時,除了處理變量外,其他可能影響結果的協變量分布相似,從而提高了ATT估計的準確性。
四、分析結果
(一)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對公安部門信任的影響
本研究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開展回歸分析,系統探究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對公眾對公安部門信任度的影響,相關結果匯總于表2。分析表明,社會經濟地位感知水平的提升對增強公眾對公安部門的信任具有顯著的正面效應,驗證了假設1a。進一步分析發現,在性別、婚姻狀況及民族等人口統計學特征上,男性相較于女性、已婚或有配偶者相較于未婚或無配偶者及漢族群體相較于少數民族群體,均展現出對公安部門信任度的顯著降低傾向;隨著年齡的增長,公眾對公安部門的信任度呈現出顯著的正向增長趨勢。
(二)穩健性檢驗
本文通過五種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以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首先是將社會經濟地位感知這一連續變量轉化為二分類變量,運用最小近鄰匹配(1∶1)與卡尺內k近鄰匹配(k=5,卡尺=0.05)兩種傾向得分匹配方式進行深入分析。簡潔起見,僅展示最小近鄰匹配(1∶1)傾向值匹配檢驗的結果(見表3),匹配后各協變量均值在控制組與對照組間不存在顯著差異,且標準化差異被控制在5%以內。胡安寧:《傾向值匹配與因果推論:方法論述評》,《社會學研究》,2012年第1期。在此基礎上,進行了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兩種匹配方法后回歸結果均與主回歸效應相吻合,進一步證實了研究的穩健性與結論的可靠性。
公安部門信任是政府信任體系中的關鍵構成部分,李鵬紅:《媒體接觸對政治態度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基于媒體信任與政治信任為中介的實證分析》,《中共福建省委黨校(福建行政學院)學報》,2022年第3期。本文進一步采用了政府信任作為因變量替代原先的公安部門信任以及使用ologit模型、多層線性模型檢驗文章結論。如表4所示,三種方法結果與主回歸一致,證明結果穩健。根據“同儕效應”,上級聚集數據可作為下級解釋變量的工具變量,本文使用村均社會經濟地位感知作為工具變量對文章結論進行驗證,F統計值為880.065,拒絕了“弱工具變量”假設。使用工具變量后,結果仍與主回歸結果一致,驗證了文章結果的穩健性。
(三)流動群體的異質性檢驗
流動視野下,本文基于流動狀況與類型的細致劃分,深入探討了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之間關系的異質性。實證結果見表5,隨著人口流動和社會流動與否及其類型的不同,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之間的關系也存在差異,驗證了假設3、5和6。就人口流動層面而言,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對公安部門信任的正向影響僅存在于非流動人口和經歷了長期流動的群體中,且這一影響在經歷了長期流動的人口中作用更強。就社會流動層面而言,發現未經歷社會流動和經歷向上社會流動的群體中,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對公安部門信任的正向影響顯著,且這一影響在經歷了向上流動的人口中作用更強,但這一現象在向下社會流動的群體中并未得到體現,揭示了不同社會流動狀況和方向下信任構建機制的異質性。
(四)中介效應
本文考察了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在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對公安部門信任關系中的中介作用,結果如表6所示。研究發現,在全體樣本范圍內,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扮演著負向中介的角色,驗證了假設2。社會經濟地位感知的提升能夠促進個體使用網絡瀏覽時政信息,但網絡瀏覽時政信息頻率的上升會降低其對公安部門的信任水平,因此,社會經濟地位感知通過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對公安部門信任產生負面影響。但這一中介效應的影響力度小于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對公安部門信任的直接正向效應,故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對公安部門信任影響的總效應仍表現為正向。此效應模式在是否進行地區流動與社會流動的群體中作用不同。中介作用在未進行地區流動的群體與未經歷社會流動的群體中與總樣本一致,但在其他群體中不存在顯著作用,驗證了假設4、7。進一步分析發現,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在流動人口與經歷向上社會流動的群體中,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對公安部門信任的影響不顯著。
五、總結與討論
本文系統性探討了公眾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對公安部門信任度之間的內在聯系,同時深入分析了數字時代網絡時政信息瀏覽行為在這一復雜關系中的中介作用,并在流動中國的視野下,檢驗了人口在空間與社會流動范疇內的上述影響的異質性特征。
研究結果表明,社會經濟地位感知對公安部門信任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這一發現與既有文獻中關于政府信任構成部分的相關論述基本吻合。從資源理論的視角出發,個體感知到自身資源相對充裕,則更可能展現出增強的自我效能感與卓越的風險應對能力,進而傾向于更有效地利用權威性機構(比如公安部門)作為其風險管理與防控的重要手段。在我國的社會文化背景中,社會經濟地位較高的群體在一般意義上被視作社會精英階層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也往往成為被體制吸納的對象,郎友興:《政治吸納與先富群體的政治參與——基于浙江省的調查與思考》,《浙江社會科學》,2009年第7期。且在社會轉型過程中總體上屬于受益者。張文宏、馬丹:《社會經濟地位、民主觀念與政治信任——以上海為例》,《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1期。這一社會身份認同與角色定位,促使該群體對象是公安部門這樣的權威機構持有更為深厚的信任感。同時,更高的社會資本存量意味著個體具有更強的鏈接社會資本意識,進而帶來高信任水平。胡榮、林彬彬:《城鄉居民的守法觀念與警察信任》,《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1期。
社會經濟地位感知與公安部門信任關系的顯著性在個體是否經歷人口流動與階級流動及其流動類型上呈現出顯著差異。在人口流動層面上,這一影響在非流動人口中比流動人口更強,在流動人口內部,長期流動人口比短期流動人口作用更強。這一現象可能歸因于戶籍流動所引發的經濟地位變動,該變動與社會經濟地位原本對公安信任產生的正面影響存在潛在的沖突或抵消效應。且流動人口沒有流入地戶籍、融入當地生活的程度更低,林伯強、賈寰宇:《消費者行為低碳轉型:困境及出路》,《社會科學戰線》,2023年第11期。更可能具有更低水平的信任程度。流動時間較長的個體則可能在心理和行為上都更加接近“本地人”,因此這一群體的社會經濟地位對信任的作用與未經歷地區流動的人口更接近。在社會流動的維度上,研究發現社會流動狀態,特別是向上社會流動的群體,在這一關系中展現出顯著效應。這與已有文獻的觀點相似,向下社會流動的個體往往將其負面的流動經歷歸咎于社會等維度的外因,進而表現出更低的信任水平。郭永玉等:《社會階層心理學視角下的公平研究》,《心理科學進展》,2015年第8期。
關于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在社會經濟地位與公安部門信任中的中介作用,研究發現,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在此關系中充當了負向中介,削弱了社會經濟地位原本對公安部門信任的正向促進效應。具體路徑為社會經濟地位正向影響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網絡瀏覽時政信息的頻率的增加則對公安部門信任產生負向作用。根據知識溝理論與媒體效果的相關理論框架,社會經濟地位更高的個體在利用網絡這一新媒介上具有優勢,因而具有更頻繁的瀏覽行為;高強度的瀏覽行為則會導致個體觀念受媒體影響更大,負面信息由于其引人注目和傳播快的特點,往往導致網絡中聚集了大量負面信息,BergerJ.andMilkmanK.L.,“WhatMakesOnlineContentViral?”,JournalofMarketingResearch,vol.49,no.2(April2012),pp.192-205.進而降低個體的信任水平。這一中介效應僅存在非流動人口和未經歷社會流動的人群中。對于這一作用在流動人口中的消隱,有研究指出,互聯網只是流動人口在無法通過現實評價政府政績的替代手段,朱薈:《流動人口的網絡使用與政府信任——一項基于全國七城市的調查研究》,《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因此,其上網瀏覽時政頻率與信任之間不存在顯著關系。經歷了向上流動的個體更傾向于維護和支持現有制度,當其在網絡中接收到負面信息時,可能會選擇忽略或重新解讀這些信息。本文的研究發現有如下的政策啟示:
首先,從城市社會治理的視角出發,本文強調應聚焦于縮小貧富差距,通過構建涵蓋教育公平、就業促進、社會保障體系完善等多維度的綜合政策框架,有效提升低收入群體,尤其是流動人口中的低收入群體的經濟安全感與社會地位認知,進而增強其對政府及公安部門的信任基礎。
其次,鑒于流動人口在就業、居住、子女教育等方面政策所享有的政策待遇與戶籍人口的差距,郭未、于瑤:《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小鎮青年人力資本、社會階層的代際與空間流動》,《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23年第5期。政府應制定實施相應的政策與服務措施,以逐步縮小至消除二者之間政策造成的不平等現象,張同斌、王蕾:《政策信號與流動人口長期居留意愿》,《世界經濟》,2024年第7期。以增強該群體的安全感與其信任水平。具體來說,通過綜合施策,解決當前人口流動現實狀況與政策實施初衷之間的脫節與背離,確保政策制定與執行能夠切實回應流動人口的實際需求與期望。
最后,媒體發布的負面、虛假信息會損害公眾的信任水平,因此應加強對網絡媒體的監管力度,倡導鼓勵發布高質量、客觀公正的新聞內容,及時排查并遏制虛假信息擴散。目前采用的推送機制會造成“信息繭房”并激化公眾情緒、加劇公眾偏見。鄒筱、劉垣春、周歡:《信息繭房視域下在線問答社區用戶健康信息需求對比研究》,《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24年第3期;馮誠、王飛:《數字時代主流媒體新聞生產的戰略實踐》,《當代傳播》,2024年第4期。因此,在平行社會視域下的網絡社會,應加強制度建設,減弱數字經濟時代的“算法鎖定”帶來的“強迫偏好”抑或“引誘偏好”等對于個體生活行為方式的影響,郭未、馬炬申:《“技術—關系—健康”視角下的互聯網使用與青年世代健康》,《中國青年研究》,2023年第11期。促進公眾接觸多樣化信息源,規避輿論“一邊倒”的情況出現。同時,通過進行大眾普及的網絡教育提升公眾的信息素養,加強其對于信息的甄別能力。
(責任編輯:游姣)
作者簡介:郭未,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副院長,南京大學中華文明數智創新實驗室、南京大學就業質量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王若霖,南京大學社會學院碩士研究生。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國家應急管理體系建設研究專項項目“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下的網絡社會心態及公眾情緒引導研究”(編號:20VYJ039);2023年度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人口機遇、挑戰與政策研究”(編號:23JZD028);本文系首批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團隊(南京大學“中國式現代化的社會治理數智創新研究”創新團隊)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