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冼夫人在特定的地理環境、政治區劃與統治政策的更迭、民眾教化需求、族群關系協調等多重因素影響下,歷經官方與民間的多次互動,由人變神,成為粵西地區興盛的神明崇拜。千百年來,冼夫人信仰扎根于粵西民間社會,傳播發展,對當地民眾各方面都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民間信仰作為區域社會主要因素之一,對地方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建設都有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該文通過深入探究冼夫人信仰的歷時性發展傳播規律,以及冼夫人信仰在地方認同、族群關系協調上的作用,發揮民間信仰作為地方社會建設的媒介作用,進而加強粵西地區民眾之間的團結、互助,以及協調族群之間的社會關系,促進粵西地區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的繁榮發展,仍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民間信仰;冼夫人;區域社會;地方認同;族群關系;歷時性研究
中圖分類號:G1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4110(2024)11(c)-0076-06
ExplorationofFolkBeliefs,LocalIdentityandEthnicRelations
—AHistoricalStudyofMadamXianBeliefinWesternGuangdongProvince
Abstract:Againstthebackdropofmultiplefactorssuchasspecificgeographicalenvironments,changesinpoliticaldivisionsandrulingpolicies,publiceducationneeds,andcoordinationofethnicrelations,aftermultipleinteractionsbetweenofficialsandcivilians,MadamXiantransformedfromahumantoadeityandbecameathrivingdeityworshipinwesternGuangdong.Forthousandsofyears,MadamXianBeliefhasbeenrootedinthefolksocietyofwesternGuangdong,spreadinganddeveloping,andhashadaprofoundimpactonvariousaspectsofthelocalpeople.Asoneofthemainfactorsinregionalsociety,folkbeliefsplayanimportantroleinlocalpolitics,economy,culture,andsocialconstructionthatcannotbeignored.ThisarticleexploresindepththehistoricaldevelopmentanddisseminationpatternsofMadamXianBelief,aswellastheroleofMadamXianBeliefinlocalidentityandethnicrelationscoordination.Byleveragingfolkbeliefsasamediumforlocalsocialconstruction,itstrengthenstheunity,mutualassistance,andcoordinationofsocialrelationsamongthepeopleinwesternGuangdong,andpromotestheprosperityanddevelopmentofpolitics,economy,culture,andsocietyintheregion.Itstillhassignificantpracticalsignificance.
Keywords:Folkbeliefs;MadamXianBelief;Regionalsociety;Localidentity;Ethnicrelations;Diachronicresearch
冼夫人,民間多尊稱其為冼太夫人、姑太,傳說名冼英,生卒年份史載不詳。冼夫人歷經南朝梁、陳和隋三朝,堅定維護國家統一,反對地方割據,參與平定地方叛亂,大力推進民族團結,作出了巨大的歷史貢獻。生前被封為“譙國夫人”,死后歷代王朝有所加封,敕封“顯應夫人”“高涼郡夫人”“慈佑”等稱號。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總理曾稱贊她為“中國巾幗英雄第一人”。2000年江澤民同志視察高州冼太廟時指出:“當年冼夫人力排阻力,堅持維護國家統一,增強民族團結,讓嶺南各族人民安居樂業,其功不可沒,至今她仍為我輩后人學習的楷模。”自古至今,在國家層面上均肯定冼夫人所做出的歷史功績,并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相對于官方的敕封和嘉獎,民眾更多在于表達個人愿望(私利)方面的舉措,如祈福禳災、姻緣命運等,而最能體現這些功利性目的的標志便是廟宇。在粵西,冼夫人廟宇遍布各地,有“無村不有(冼)廟,無(冼)廟不成村”的說法。根據冼春梅統計,目前粵西地區冼廟大致分布如下:高州125座,化州31座,電白17座,廣西北流7座,信宜4座,陽春3座。此外,周邊其他縣市地區仍有不少冼廟未納入統計范圍。足以反映冼廟在粵西地區分布之廣、影響之大。
冼夫人信仰在粵西地區歷經千年,早與當地的社會習俗、地方族群等在互動過程中滲透、融匯,成為紛繁復雜的龐大文化體系。正如楊慶堃[1]所調查的,中國各地都有各種各樣的祭拜對象和活動,表明了民間信仰在中國民間社會有一定的影響力,也是一個地方社會現實的象征。可見,唯有充分深入剖析冼夫人信仰,才能更準確地把握粵西地區地方認同和社會構建的情況。
1粵西地區族群概況
黃淑娉在其調查中發現,超過60%的人選擇方言為自己民系歸屬的第一標志,其次是血緣關系,再次是地緣關系[2]。廣東省內居住的民族雖不如廣西、云南等省(區)多,但歷史上作為百越之地,歷代王朝貶謫官員和流放罪犯、戰亂災荒時期大量人口遷入地來說,廣東省內的族群情況并不簡單。廣東省是我國漢語方言最復雜的省份之一,各具特色的粵、閩、客占據主要地位,彼此之間又相互交錯,紛繁復雜[3]。但是,在看似三大民系“三分天下”格局下,其內部仍有很多值得推敲之處。
1.1俚越遺存
“南越”一詞,始見于秦漢史籍。《史記》稱今廣東等地為“南越”,《漢書》稱“南粵”,越與粵通,而《史記·秦始皇本紀》中又稱“揚越”。雖然稱謂不同,但說明在秦漢時期,南越已成為一個族稱專用詞。“越以百稱,明其族類之多也”,表明當時居住在今兩廣地區的少數民族為數眾多,居地廣闊。
車越川[4]從經濟生活、社會組織、生命禮俗、精神生活等方面詳細地羅列了俚人的風俗文化特點,如“性好殺害”“買賣人口”“雞卜”等,從各個細節描述了俚人的文化特征。經過千余年的巨大變遷,尤其是隋朝至唐初的“俚漢融合”[5],大部分俚人已融于漢人之中,成為國家編戶,少部分遷居山區和海南島發展為壯、侗、黎等少數民族。因此,俚越文化大部分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中,只有少部分隱含在當前一些民族的文化習俗內。而冼夫人信仰就是以俚人首領冼夫人人物形象為核心的一種文化信仰形態。
1.2廣府民系
廣府民系作為廣東境內形成最早、人口最多的漢族群體,占據了珠江三角洲、西江流域等交通便利、經濟發達的平原地區,是廣東發展最早、經濟文化最發達的群體。時至今日,廣府民系仍是廣東人口最多、經濟最發達、思想文化繁榮的族群,文化上處于強勢地位,對其他族群文化產生了重要影響。在粵西地區也一樣,廣府民系占據主體地位,大部分地區通行粵語,由于粵西族群之間不能直接交流,只有以粵語為交流媒介才能溝通,可見廣府文化占據主導地位并對其他文化體系產生重要影響。
1.3潮汕民系
潮汕民系,主要居住在韓江三角洲地區,與福建閩南地區接近。潮汕人多是從福建遷入的,因此有“潮汕人,福建祖”的說法。廣東閩語主要分兩支:一支分布于粵東沿海,另一支分布于雷州半島一帶,包括湛江市的遂溪、徐聞、雷州和茂名市的電白區等地(粵西閩語當地稱“黎話”“海話”)。粵西南一帶操閩語的族群,不能簡單劃歸為潮汕民系,應該說是潮汕移民遷入后,受當地自然地理環境以及本土文化影響而發展出來的一種獨特文化,與潮汕文化保持較高相似度,因目前尚未明確劃分該族群體系,暫劃歸為潮汕民系。
1.4客家民系
以客家方言(粵西地區稱之為“哎話”“[亻][厓]話”)為劃分標準,粵西地區多是客家“方言島”“飛地”,包括信宜、羅定、陽春交界山區;高州、電白、陽西交界;化州西部和廉江北部;云浮、郁南、羅定交界地區[6]。詹堅固[7]對廣東客家人分布情況重新調查后,發現在粵西地區的18個市縣中,沒有一個市縣的客家人比例超過50%,總比例也僅為17.5%。由此可見,粵西客家人也與其他客家人一樣,多分布在山區、市縣交界地帶,生存環境相對艱難。
1.5其他族群
舊時正話,也叫“城話”。因“舊時”與粵語“狗屎”音近,被戲稱為“狗屎正”。清光緒十三年(1887年)《電白縣志》載:“唐宋以前,壯瑤雜處,語多難辨。前明軍衛留居電城,今城中人語曰‘舊時正’。”但目前已被海話、黎話(均屬閩語系)代替,只有少數高齡老人會講。陳云龍通過與明代官話進行比較,追源溯流,求同析異,推斷正話是明朝初期由神電衛的衛兵帶來的當時的通話,即明代官話[8]。
馬蘭話,又稱“麻蘭話”,是廣東省電白區大衙鎮北溪坡等地講的一種方言,總人數不足2000人。陳云龍通過調查認為,馬蘭話已處于瀕危的第二個階段。馬蘭話在多方言碰撞中變得弱勢,使用人口減少,代際傳承出現斷裂,交際領域在縮小,其語言功能在萎縮[9]。
以上兩種語言分布極少,研究文獻不多,且其族群大部分也已融合于三大民系,語言也已被三大方言逐漸同化。
綜上所述,粵西一帶族群較多,語言文化復雜,但在長期生活生產中,各族群之間已經相互融合,共生共存,體現了地方文化的強大兼容性。冼夫人信仰是俚漢融合背景下的歷史產物,冼夫人突出的歷史功績及在粵西當地的巨大影響,使后來遷入族群為融入當地環境,加強自身文化地方適應,也將冼夫人信仰納入自身文化信仰體系。
因此,冼夫人信仰在不同族群文化中再次發展、延伸,融合了更多的文化內涵,發展成為地方特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彰顯了其在協調異質群體關系上的強大作用。
2冼夫人信仰的發展與傳播
2.1冼夫人信仰發展演變
蔣明智[10]總結了冼夫人信仰的衍變過程,認為冼夫人信仰經歷了三個階段:祖先崇拜,祖先崇拜與英雄崇拜結合,民間保護神與和合神崇拜。
冼夫人信仰的最初形態是祖先崇拜。中國講究孝道倫理,傳統孝道不但體現于父母生前,還涉及父母去世以后。死后也要“葬之以禮,祭之以禮”。位于今電白區電城鎮的山兜“娘娘廟”,據說是最早的冼夫人廟,是冼夫人死后歸葬娘家丁村,馮氏子孫為祭祀而立的祖廟(也有說,高州市長坡舊城冼廟為最早的冼廟)。這一階段內,冼夫人僅作為馮冼氏族祖先得到后代子弟祭祀,并未擴大到一般民眾。
冼夫人信仰發展第二階段是英雄崇拜或者說先賢崇拜。冼夫人家族“世為南越首領,多部落跨據山洞居住,多達十余萬家”,在古高涼地區享有實際統治權和管理權。與馮寶聯姻后,多次平定地方叛亂,在維護封建王朝統一和地方安定上作出了巨大貢獻,因而被封為“譙國夫人”。其子孫三代均居官職,掌管今粵西等地,成為粵西地區最為顯赫的家族。地方民眾出于崇拜心理,以及封建王朝敕封、祭祀等因素的推動,冼夫人成為先賢崇拜的對象,信眾由本族后裔擴大到地方的一般民眾。
冼夫人信仰發展的第三階段是由人變神,轉為地方保護神。關于冼夫人的文化創作多起來,豐富和神化了冼夫人,成為普通民眾信仰的對象。
2.2冼夫人信仰區域流布
當一項文化事象產生后,其自然而然會向周邊擴散,影響其他事物事象。冼夫人廟宇作為一個文化物質載體,承載著冼夫人信仰文化,對周邊產生影響。故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冼廟及冼夫人信仰逐漸向周邊各地擴散。
2.2.1流布路徑
冼夫人生前活動范圍廣大,北至南嶺,南到海南島東北部,故而這些地區都成為冼夫人信仰的發端之地。但考究現存的冼廟,結合不同朝代所建冼廟,在空間上便可窺探出其具體的傳播路徑及規律。
其一,隨政治中心變遷傳播。自冼夫人生活年代至今,地方行政建置屢有變遷,政治中心也發生了較大的變動。在中國古代,王朝政治中心,往往也是文化中心。因此隨著政治中心的變遷,冼廟也發生了變遷,出現了隨政治中心變遷而傳播的現象。
其二,沿交通要道傳播。道路交通常常成為民眾開展各類活動的前提。在交通工具尚不發達的年代,陸路、水路交通要道往往成為民眾開展貿易、生產、運輸、交流等多種活動的便捷通道,于是在交通便捷處往往會形成鄉鎮墟集,也往往成為冼廟的修建地。
其三,依族群遷徙傳播。隨著族群的遷入,開枝散葉,人口繁衍,原荒無人煙之地變為雞犬相聞的村集。人口增多,除要解決溫飽問題外,同樣需要解決精神依托問題。外來遷入族群,與當地居民、自然環境均不熟悉,自然會產生他鄉漂泊之感,為加強地方適應、凝聚宗族,便需要通過某種信仰解決精神依托問題。而冼夫人作為當地最為盛行的神明信仰,自然成為最佳選擇。
2.2.2流布規律
從冼廟修建范圍及流布路徑看,可知冼夫人信仰的傳播范圍從與本人密切相關的地點擴散到當地政治中心,再通過交通要道擴散到一般地域,最后經由遷入族群民眾通過修建分廟的方式將冼廟修建到村,實現了冼廟在粵西地區的大范圍覆蓋。
其一,多中心現象。從宗族祭祀角度看,長坡舊城村冼廟現為馮姓氏族祭祀祖廟,是其祭祀中心;高州冼太廟作為全國最大規模、等級最高的冼廟,是冼夫人信仰最具代表性廟宇;電城山兜譙國夫人墓作為冼夫人墓地,規格高、地位尊崇,同樣也是冼夫人信仰必須提及的場所。
其二,從政治、文化偏向到經濟。最初的冼廟均位于政治中心、文化中心,且為官方修建,是進行祀典、教化的場所。而自明清以后,大部分冼廟均修建于經濟活躍地區,多與鄉鎮墟集同在一地。
其三,等級擴散。冼廟的傳播符合等級擴散規律。從最初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傳播到交通相對便捷的鄉鎮市墟所在地,再到交通閉塞的偏遠鄉村,一級一級往下傳播,范圍也逐步擴大。
從現存冼廟修建時間縱向分析,可知冼夫人信仰范圍在逐步擴大,信眾也從馮冼氏族后裔擴大到地方一般民眾。就目前而言,冼夫人信仰圈范圍是以粵西高州—電白地區為中心,輻射周邊的化州、信宜、陽春、北流等地,海南島東北部則為另一信仰高地。
3冼夫人信仰與地方認同、族群關系的斷裂與彌合
朱愛東[11]通過馮姓宗族族譜建構考察,闡明了冼夫人信仰對廣東各地馮姓宗族的重要認同作用。此外,粵西地區非馮冼氏族后裔的普通鄉村,同樣對冼夫人信仰篤信非常。一方面,冼夫人作為本土盛行神明,冼夫人信仰有利于村際之間關系的發展;另一方面,馮冼氏族曾經的顯赫歷史,也可以滿足本地非血緣關系人員的心理,建構起依托地緣的“類家族”崇拜。小到宗族內部認同,大到鄉村之間秩序的構建與維持,冼夫人信仰均有其獨特作用。同理,對于族群而言,冼夫人信仰同樣可以起到緩和沖突、協調關系的作用。
3.1斷裂:地方爭端
因朝代更替,年代久遠,及政區劃分、族群遷徙等復雜情況,導致今日不少地方出現爭奪“名人故里”的事件。冼夫人作為粵西地區歷史上著名人物,且發展成為至今的冼夫人信仰,因而成為粵西地區爭創“名人品牌”“名人故里”的核心對象。
歷史上,高州與電白均屬于南方百越聚居地,建立行政建制后,彼此之間長期存在歸屬關系。隨著族群遷入,兩地逐漸成為不同族群創造各自地方文化的空間,增加了兩者之間的區別。
目前,兩地分歧主要集中于幾點:
首先,冼夫人出生地。《隋書·列女·譙國夫人》記載:“譙國夫人者,高涼冼氏之女也。”這僅表明冼夫人是“高涼”人,但古“高涼”范圍廣闊,故而無法精準確定冼夫人的出生地究竟在何處。
高州方認為,冼夫人出生地即今高州市長坡鎮雷垌村。目前,雷垌村居民為冼姓,且東岸冼太廟內《重修慈佑冼太夫人廟碑》記載:“東岸墟距太夫人故鄉僅三十里,舊有廟在墟東茂雞坡。”故而當地人認為雷垌村便是冼夫人的出生地,而東岸良德便是冼夫人出嫁后的居住地。當地曾有“姑太探外家”的習俗,是紀念冼夫人誕辰的一種活動儀式[12]。
電白方認為,冼夫人出生地即今電白區電城鎮山兜丁村。丁村居民為黃、蔡二姓,并無冼姓。但丁村符合俚人“水行而山處”“巢居崖處”的居住環境,且已發掘出冼夫人墓地(俚族有出嫁女死后回娘家安葬的習俗)。
其次,冼夫人墓地。地方史志關于冼夫人墓地的記錄共有十條之多,爭論不一[13]。但主要有二:一說在馮婆嶺,今高州市長坡鎮;一說在山兜娘娘廟后,今電白區山兜管區丁村。
高州市認為,冼夫人墓應在馮婆嶺。馮氏族裔每年集結此處祭祀,以此推斷,冼夫人墓應在馮婆嶺。山兜娘娘廟后50m,有一古墓,有墓碑一塊,上書“嘉慶巳卯,隋譙國夫人冼氏墓,電白縣知縣特克星阿、電茂場大使張炳立”。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曾進行過兩期考古發掘,認為此墓是“廣東省考古發現的第一個隋唐墓園建筑實例”。《隋書·禮儀三》有“三品以上立碑,螭首龜趺”。此龜趺石形制之大,在廣東除南越王和冼夫人外,其他人沒有資格享有。
再次,最早的冼廟。高州認為今高州市長坡鎮舊城村(原州府治所所在地)的冼廟是最早的,為冼夫人之孫馮盎所建;電白認為今電白區電城鎮山兜丁村的“娘娘廟”是最早的冼廟。雙方各執一詞。
最后,馮氏家族居住地。今高州市長坡鎮舊城村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地方,以前作為高涼郡、電白郡、高州府、電白縣的治所,長達近千年的時間。而今舊城村委會有25個自然村,其中大多數均為馮姓。
另一地點是電白霞洞鎮晏宮嶺,主要依據《道光重修電白縣志》:“馮盎唐時家于良德即霞洞堡地。”目前,已發掘冼夫人第五代孫媳許夫人墓及第六代孫夫婦(均為馮盎孫輩)合葬墓。
目前,出于經濟利益及文化群體的認同,高州與電白兩地關于冼夫人爭端必將影響其他方面。如在共同開發冼夫人文化旅游方面,兩地便存在很大爭議,阻礙了冼夫人文化旅游的發展,不利于兩地旅游經濟的繁榮。再如,因兩地對于冼夫人歸屬問題的爭議,導致兩地民眾文化心理發生變化,各自為政,出現文化上的對抗與分裂。
3.2彌合:繼承與發展
鑒于冼夫人歸屬問題導致的地方爭端,有必要通過措施進行“彌合”。其要點有二:一是必須正確繼承冼夫人信仰的優秀精神品質,推進愛國、愛鄉精神的宣傳教化;二是進一步發展冼夫人信仰內涵,融入時代精神,煥發新的生命力。唯有讓冼夫人信仰內在精神品質成為兩地共同的文化信仰,才能更好地促進社會和諧穩定發展。
為實現冼夫人信仰的繼承與發展,須充分調動各方力量,將原分散、對抗的群體納入同一前進方向。而尋求“合法化”成為目前冼夫人信仰能夠實現繼承與發展、彌合地方社會關系的最佳途徑。如2013年3月,隋譙國夫人冼氏墓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第七批,編號7-0639-2-123)。隨后,“冼夫人信俗”于2014年11月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擴展項目名錄(第四批,編號X-85)。
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只是“合法化”的一種方式,仍有其他方式可以同樣使之得到承認和保護。如“一物多用”,廟宇既可以是老年活動中心,也可以是文化教育和展示基地等。利用不同“冠名”,實現多種功能集于一個場所,也間接實現了“合法化”。如高州冼太廟,目前既是廣東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也是廣東省文物保護單位,還可以建成旅游景區,同樣不妨礙冼夫人信仰活動的開展。高丙中[14]稱此種方式為“政治藝術運用的雙名制”,以此來為宗教信仰構建合法性的文化邏輯。
總而言之,地方認同是在各方力量共同參與下構建的,也是在各方力量推動下發展的。最終追求的是,在新時代形成具有粵西特色的“好心精神”。而“好心精神”中最為突出的部分應是“冼夫人精神”,是嶺南人民共同認可和遵循的價值標準和文化內核,是聯系嶺南人民的強大精神紐帶[15]。
4結論與建議
民間信仰具有重要的文化功能,其重要體現則為文化認同與文化控制[16]。通過民間信仰的崇拜與活動的開展,將各地民眾聯結起來,增進交流,加強融合,構建穩定社會關系,促進地方社會發展。
因此,為了粵西冼夫人信仰未來傳承與發展能夠實現良好延續,筆者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第一,凸顯冼夫人信仰核心內涵,提升文化品位。過度追求經濟效益,側重冼夫人相關遺跡的外在事物,而忽略冼夫人信仰內在的精神品質,并且各地口號相同、內容單薄、形式相似等,容易產生文化消費過度現象。文化一旦模式化、標準化,受眾失去個人自主性,變得“被動”,必然導致符號化、虛假化。毋庸置疑,這種現象對冼夫人信仰文化的長期發展是毫無益處的。因此,不能片面追求經濟利益,而應更多關注信仰本身的合理精神內涵,探討如何實現冼夫人信仰的良好發展。
第二,政府主導,尋求共同點,實現各地良好互動。冼夫人“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其核心思想便是堅定維護國家統一,促進民族團結。這在當代仍是社會推崇的主題,是每個公民應遵循的價值判斷。冼夫人信仰得到了官方的認可[17]。因此可以通過政府主導,利用現代媒體傳播方式,傳播冼夫人事跡,宣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核心價值觀,并推動各地實現良好互動,共建共享,形成合力,推動粵西地方社會的發展與進步。
第三,調動民眾,發展和諧社會關系。冼夫人信仰與民眾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對民眾影響至深。從實用意義上說,民眾與冼夫人信仰二者之間存在著長期穩定的“互惠互利”關系。因此,充分調動民眾積極性,鼓勵民眾共同參與冼夫人信仰發展事項,既可以充分利用社會民眾力量群策群力,又可以提高民眾參與度,在參與過程中增進彼此的了解與認識,進而實現社會關系的和諧。各地不應只局限于狹隘立場,而應正確秉承冼夫人的核心內涵,摒棄爭端,攜手共進,共同挖掘冼夫人地方文化,發揚其愛國愛鄉精神。應立于國家大局意識,協調各地關系,應有開闊的胸襟,做到兼容并蓄,共同發展,共同繁榮。
5結束語
冼夫人歷經梁、陳和隋三個朝代,正是中國歷史上大分裂重新走向大一統的年代,地方叛亂割據不斷,給各地人民帶來深重災難。作為俚越領袖的冼夫人,與馮寶聯姻,對當時俚漢融合、團結民眾、維護國家統一方面均作出了巨大貢獻。歷經千年之后,由巾幗英雄發展而來的冼夫人信仰,在當今應該繼續發揮其維系國家與地方建設的媒介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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