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當選美國第47任總統,共和黨全面控制了國會參眾兩院和最高法院。初步預測:美新一屆政府將持續強化科技領域“關鍵十年”戰略,推出對華科技戰2.0版,進一步加大對我極限施壓烈度;美國對華科技遏制、極限施壓,將會是和平時期最強的一波。我國需要高度關注、積極應對。
為何做這樣的預判
一是看其過去行徑。特朗普在其第一個執政期挑起了中美科技戰,并制造了一系列事件。2017年1月,特朗普就職后不久發起針對所謂“中國知識產權侵權和強制技術轉移”的“301調查”,又逐步升級為對中國高科技產品的貿易管制與技術禁運。
2018年年初美國制裁中興公司、使該公司先后支付超過20億美元罰金、并改組董事會。2018年8月,美國出臺《外國投資風險評估現代化法》,將國家安全審查全面完善升級,并在外國投資委員會成立了專門工作組,負責審查過去數年交割完成但未做申報的中資在美收購案件;2018年11月,美國司法部以“外國安全和技術威脅”為理由,出臺“中國行動計劃”,針對大量學術界的華裔科學家展開調查,對一些對象進行刑事指控;2018年12月,應美國政府要求,華為首席財務官孟晚舟在加拿大溫哥華被捕,美國向加拿大要求引渡。
2019年1月29日,美國以涉嫌盜竊商業秘密和欺詐為由,對華為提起23件訴訟,開始了對華為越來越嚴厲的制裁;2019年年中,美國頻繁將中國相關高科技企業列入各種黑名單;到今年4月份,美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BIS)共發布了37次涉華清單,將617家中國企業列入“實體清單”,其中近298家是特朗普執政后兩年列入,幾乎相當于拜登執政四年列入的總數;HOBNz0wsjePr2Wm7E5JNhw==2020年5月29日,美國簽署“10043號總統令”,“暫停和限制”與中國軍方有關的學生和研究人員進入美國學習或開展研究。

二是看臺前幕后的人物。特朗普第二個執政期即將開始。當年主導對中國進行科技戰的幕后人物再度復出。一是主要經濟顧問、特朗普第一任期時,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負責人萊特希澤(Robert Lighthizer)。在特朗普執政第一任期,他對中國在技術轉讓、知識產權、創新等領域發起“301調查”,并聲稱中國諸多貿易行為存在所謂“竊取知識產權”“強制美國公司向中國公司轉讓技術”“對外資企業設置歧視性限制”等情況,為發起貿易戰提供了所謂的依據;他推動美國對中國出口到美國2/3的商品征收類似的關稅。
二是盧比奧(Marco Antonio Rubio)。此人幾乎是美國所有遏華政策的推動者,可謂年輕版的麥卡錫,他對中國公司做過有極大惡意的兩件事:一是操縱出臺報告抹抺黑中國“正在盜取美國科技創新皇冠上的明珠”,二是提案廢除華為及中國高科技公司在美國申請的所有專利;他已獲提名出任特朗普第二任期國務卿。
三是埃爾布里奇·科爾比(Elbridge Colby),曾擔任特朗普政府國防部副助理部長,影響國防科技政策,主張美國徹底接受“中國威脅論”,而不是繼續關注歐洲、北約和俄羅斯;在他任職一年多期間,實質性地推動“亞太再平衡”(Pivot to Asia)戰略;此后,他創辦了“馬拉松倡議”(Marathon Initiative)智庫,專注于大國競爭,所出臺的報告充滿了對華敵意。
四是第一任期時的兩位總統科技政策辦公室主任:一位是曾任特朗普政府科技政策辦公室(OSTP)代理負責人的克拉齊奧斯(Michael Kratsios),另一位是曾任特朗普科學顧問兼科技政策辦公室主任的德勒格邁爾(Kelvin Droegemeier),兩人均是特朗普第一任開啟科技戰的建言者與操刀手。
馬斯克將擔任美國效率部部長和特別科技顧問但并非入閣,其走向有待觀察;國內有學者著文說這些人是“應激性反華,而而不是“理念性”或“戰略性反華”,還勸說“不要被誤導了”,其實這種觀點才是誤導。
三是看表態及動向。特朗普在競選中直接提及對我國科技戰的不多。但多次強調要維持美國在全球技術競爭中的領先地位,將延續第一任期執政理念,視科技優勢為霸權根基,同時將我國科技發展視為對美國家安全的根本性威脅;稱中國臺灣地區偷走了美國百分之百的芯片生意,要向美國交保護費,將從臺灣拿走芯片制造產業,同時將對中國的商品加征60%-100%的關稅,并加強對華為等中國高科技公司的制裁。萬斯稱,中國是美國最大的威脅,尤其在經濟、技術和軍事方面對美國造成了重大挑戰,應該減少對中國制造的依賴。萊特希澤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出了對華八項手段:不再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對中國進口產品征收額外關稅;減少美國企業發起對中國“不公平貿易”訴訟的障礙;減少對中國的戰略依賴;加大對中美關鍵領域投資的審查與監管;強化對華出口管制,擴大管制范圍;停止中美在安全與技術領域的合作;堅持市場準入全面對等原則;打擊所謂的“中國影響美國政治與社會”的行為。今年11月初,臺積電電郵通知大陸客戶,將斷供7納米及以下制程的芯片,被視為向美國新政府表忠心。

美國對華科技戰2.0版的若干特點
(一)烈度將更高。不同于前任的緩慢有節奏的步步緊逼,特朗普2.0版節奏將會大大加快,強度直接升級,從“小院高墻”走向“大院高墻”,從收緊合作到直接中斷合作。更多科技行業如生物醫藥、農業科技將納入對華出口和投融資限制領域。
1979年簽署的中美科技合作協定已于2023年8月到期,續簽談判仍在艱難進行,特朗普的幕后咨政者認為,該協定不再符合美國的最佳利益;所以如果今年年底前達不成協議,明年新政府上臺達成協議更難??死R奧斯曾聲稱:該協議來自一個“樂觀的時代”,當時華盛頓政府希望與中國進行科技合作;如今有必要通過讓該協議失效,向中國發出強烈信號。其言論可能代表了特朗普政府的態度。
(二)打壓將更甚。打壓范圍將可能從單個企業持續沿產業鏈、供應鏈拓展,管控層次逐步向遠端渠道、迂回路徑深入,華為、中芯國際等頭部企業的所有子公司可能被納入實體清單甚至《軍事最終用戶清單》。
“馬拉松倡議”曾經出臺一份關于如何“穿透式”地甄別更多中國涉MCF企業的報告,建議“各參與部門從各自決策到聯合出擊”。美國智庫“保衛民主基金會”資深主任伊萊妮·德津斯基(Elaine Dezenski)說,此前美國政府部門之間的確缺乏溝通,存在“孤島效應”“使制裁和管制措施無法充分地發揮效用”“這一現象限制了美國的政策威力”;建議增加部門之間協調一致性。
國際圍堵策略從“盟友聯合”擴展到“全球管制”。為防止中國從第三國獲得渠道,特朗普團隊建議引入“全球管制”的新概念,動用1959年《外國直接產品規則(FDPR)》立法。根據這一規則,其他國家的設備哪怕只有少量美國技術,美國也有權阻止這種產品的銷售。
(三)領域將更加集中。在擴大對華技術脫鉤禁運與限制范圍時,將突出重點領域。特朗普在競選活動中明確闡述了上臺后將支持幾個關鍵科技行業發展,聲稱將通過對外征收高額關稅、強化本國企業支持政策、要求外商在美國設廠等方式,推動本土這些行業的發展。具體包括四大領域:一是半導體和微電子。二是人工智能,解除對人工智能發展的任何風險與倫理限制。三是太空技術,上一任期特朗普曾下令重建擱置25年的美國“國家太空委員會”,正式宣布美國將重返月球,“不僅要在月球上插旗并留下腳印,還要為將來的美國載人火星任務奠定基礎”。四是網絡與電信基礎設施。網絡安全也是特朗普重視的重要領域,打壓中興華為就是以此為借口。在特朗普第一個任期的第一年,他把美軍網絡司令部正式升級為美軍第十個聯合作戰司令部,地位與美國中央司令部等主要作戰司令部持平??傮w上,“智能+新興技術應用”可能成為中美科技競爭博弈的最前沿和交鋒面。

(四)可留意是否具有可交易性、不確定性與不可持久性。商人思維決定其可交易性??鐕顿Y銀行杰富瑞(Jefferies)的克里斯托弗·伍德(Christopher Wood)認為,特朗普的過往記錄表明他并不像人們認為的那樣反華,他所說的一切都可能成為與中國談判的籌碼。“人們已經忘記了唐納德·特朗普在2020年1月與中國達成了重大貿易協議……他是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來,與中國談判能夠達成最佳貿易協議的人”。伍德甚至認為,如果中國能接受更高關稅,特朗普甚至能夠放松對美國先進半導體技術的限制。我行我素的風格決定了特朗普的不確定性,在其上一任期,最讓人們不放心的就是突然襲擊。
另一個不確定性來源于馬斯克的角色。馬斯克對特朗普競選勝利及后續執政意義非常大,此次特朗普競選過程經歷了不被看好、焦灼拉鋸和大獲全勝的歷程,其重要拐點是馬斯克高調下場支持。據報道,馬斯克向“美國政治行動委員會”投入了至少1.18億美元,這還帶動了扎克伯格、庫克、皮查伊等硅谷科技精英與特朗普接觸。后者對華科技政策能否有所糾正?有待觀察。
(五)不可持久性。耶魯大學華人教授張泰蘇有一個判斷:民主共和兩黨對比,特朗普的手段可能會更激烈一些,但從長期效果上看,他的手段的持久性不如民主黨。對中國而言,雖然共和黨目前的手段更激烈,但是民主黨更有能力利用美國傳統外交體系,長期貫徹對華競爭政策。
關于對策建議的幾點思考
打破一切幻想,從最壞情況出發,更加立足自立自強
中美兩國在新興戰略領域的競速,不僅是科技之爭,更是國運之爭。我們不要對美國新政府抱任何幻想,要“料敵從寬、預己從嚴”,把發展的基點牢牢放在“自立自強”之上。
半導體等高科技產業要以我為主,練好內功,立足以弱抗強打持久戰、整體戰,靠新型舉國體制優勢建立統一戰線,統生態標準、攻先進制程,堅定不移走自主可控發展之路,打贏智能時代的“硅幕”戰爭。
差異化發展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在人工智能核心算法、高端芯片等方面受制于人的情況下,我國應重視發揮龐大規模應用市場的優勢,將人工智能深度賦能先進材料、高端制造、新能源等領域,使千行百業形成快研發、快應用、快迭代的疊加增效效應,牽引整個人工智能技術鏈條發展。
把握技術突襲與反突襲主動權。統籌運用科學手段開展技術預測,精準遴選技術方向、迭代優化重大項目攻關方向和技術路線,在技術領先領域和美國短板領域,實現技術突襲和不對稱優勢;在落后領域可著力塑造后發優勢,回避研發探索風險,用好全工業體系優勢,實現追趕和趕超。
堅持扭抱纏斗、錯位反制、自主開放的競爭策略
堅持以“兩手對兩手”的策略,限制、弱化、破壞對手打壓,避免與美西方陷入全面脫鉤和對抗。
一是加快建立科技風險預警監測體系。完善風險監測預警協同工作機制,構建風險監測預警平臺,開展常態化風險監測與研判預警,針對對方斷供、制裁等手段,制定專門應急應對預案,推動實現科技安全風險的早發現、早預警、早研判、早應對。
二是加緊開展反制裁專項行動。出臺完善反制國外制裁的規章制度,設計豐富的政策工具;梳理美西方嚴重依賴我國的原材料清單,禁止美國在我國市場銷售低端技術產品等反制手段,以纏斗式的戰略“互卡”換取對方讓步。

三是協同推進突破美盟與開拓“南方”。充分挖掘與西方聯盟“互利共贏”的空間,與“重要大國”“關鍵小國”形成國際創新合作布局。充分發揮我國規模化市場優勢,形成基于創新鏈共享、供應鏈協同、數據鏈聯動、產業鏈協作的一體化融合發展模式,不斷深化與“南方國家”之間的新型南南合作,以技術合作“朋友圈”突破美西方的“包圍圈”。
堅持以效率與目標為導向的國內科技治理方向
馬斯克將擔任美國效率部部長和特別科技顧問的用意在于:改造政府部門僵化低效的積弊,力求通過建立政府內更好生態,加快美國高科技發展速度。特朗普班底對中國競爭的定調是“時間,時間,還是時間!”而馬斯克經常強調的是“速度,速度,還是速度!”初步判斷,在科技領域“特馬合作”模式下,未來,美國科技發展更加堅持以效率與目標為導向,可能獲得更靈活的決策方式、更高的運轉效率、更優的質量水平,我國面臨高科技發展差距被進一步拉大的風險。
當下中國科技發展領域的治理所面臨的一個極大問題,是把程序與規則看得過高。這當然是為了應對日益繁密的監管,以“不出事”為先,所以事事強調程序與規則,而把效率與目標放在其次。官僚主義與形式主義產生的一個重要根源,就是把過程管理看得太重,甚至超過目標管理。其結果必然是:上級幾乎天天向下級發指示、發文件、要材料,必然要事事留痕,必然是大量的統計報表、數據,必然是沒完沒了的檢查與應付檢查,必然是把避免程序性失誤看得比出成果要重。
特朗普執政第一期時,科爾比曾提醒美國國防界注意不要陷入當年為納粹德國設定的低效率陷阱。
UStJ8u9HiymjhnUvuhgmXA==二戰時,為了更好打擊納粹德國,美軍戰略服務辦公室(CIA前身)刊發了《簡單破壞手冊》,其中就有推銷與滲透用以誘導德國統治當局陷入低效率陷阱的一套理念。比如:(1)“制造不必要的官僚化:在可能的情況下,把所有的事項都提交給上層委員會去討論,不輕易做決策,盡量要求‘進一步分析分析研究研究’。然后努力讓負責決策委員會盡可能地機構龐大人多且官僚化,降低決策效率。當有關鍵工作要做時,馬上召開更多會議,來消磨時間。”(2)“嚴格要求按程序、按渠道來、走流程、走審批,不允許走任何捷徑,不許特事特辦??赡艿脑挘M可能讓這個流程更加復雜繁瑣,尤其是制造一些‘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轉圈子或相互抵觸的程序。”(3)“在相對不重要的工作中堅持完美,以占用更多寶貴工作時間和資源。比如一些好看的簡報?!保?)“將可以合并的事項分開逐項辦理,比如發布文件、財務報銷、行政許可等,這樣可以讓人跑很多遍?!保?)“更多地提倡‘謹慎’‘合理’,強調快速決策后可能會有尷尬或者風險。”(6)“擔心任何決定的適當性。比如‘這個事項是否屬于我們的管轄范疇’或者‘這個決定是否與高層的某個政策或決定相沖突’”這些理念被滲透給德國決策與行政系統。后經過評估,降低了其32%的效率,為盟軍贏得勝利做出了貢獻。
我們黨當年管理“兩彈一星”以及“863”“973”“995”等重大工程,都是以效率與目標為導向。張愛萍管理“兩彈一星”只提出“四問”:“(1)你們原定的計劃是什么?(2)你們現在所做的事情,按計劃還差多少?(3)完成原定進度的困難是什么?要講得具體。(4)如果我給你解決了困難,你多長時間能完成?”為了應對特朗普再次上臺后對華科技戰2.0,需要我們學習我們黨管理科技發展的經驗,以信任科學家為前提,以效率與目標為導向,構建能夠真正調動科學家積極性的創新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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