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銀行破產事件對我國獨角獸企業融資啟示

硅谷銀行破產引發全球資本市場震蕩，沖擊全球創新生態，進一步加大獨角獸企業融資難度。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要鼓勵發展創業投資、股權投資。今年7月30日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指出，要有力有效支持發展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當前我國獨角獸企業發展趨勢有所放緩，新增企業數呈現下降趨勢。宜從硅谷銀行破產這一事件汲取教訓，持續營造有利于獨角獸企業發展的良好融資生態，切實發揮創業投資在促進創新資本形成中的獨特作用，助力孵化壯大更多獨角獸企業，為加快建設世界一流企業提供堅實基礎。

一、硅谷銀行破產的原因及對創業投資市場的負面影響分析

（一）多因素疊加導致硅谷銀行破產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美聯儲幾乎一直保持著低利率，硅谷銀行趁機吸收了大量不穩定負債，同時為了提高收益，大量配置長期、流動性差的資產。在2022年美聯儲為應對通脹多次加息背景下，硅谷銀行客戶紛紛提取其存款，造成流動性缺口；同時，硅谷銀行所持有的長期資產出現巨大賬面浮虧，進一步誘發集中擠兌，最終導致破產。

宏觀政策持續收緊，存款持續流出造成流動性缺口。硅谷銀行主要服務于科技創新初創企業和風險投資企業，業務集中在科技、風險投資等領域，相對傳統銀行更少依賴個人儲戶存款。受2022年美聯儲加息影響，科技創新領域融資渠道縮窄、融資成本增加，疊加企業經營不佳和創新乏力等因素，企業財務狀況不斷惡化，紛紛提取其硅谷銀行存款以維持經營和研發，造成銀行負債端出現持續的存款流失。

資產配置模式不合理，帶來大量賬面浮虧。在低利率流動性充沛期間，硅谷銀行存款迅速擴張，而貸款需求較為疲軟。為提高收益，硅谷銀行大量買入抵押支持證券、美國國債等長期資產，現金及等價物的配置占比低，造成長短期資產嚴重錯配，未能較好應對利率變化的風險，出現大量賬面浮虧。截至2022年末，硅谷銀行投資的抵押支持證券與國債分別浮虧約25億美元和152億美元。

賬面虧損水落石出，引發大規模擠兌。為滿足銀行客戶大量提款需要，硅谷銀行被迫出售證券資產換取流動性，賬面虧損轉為實際虧損。2023年3月8日，硅谷銀行宣布低價出售210億美元抵押支持證券，并認損18億美元，同時尋求通過出售普通股和優先股的方式募資22.5億美元。但上述舉措不但沒有實現預期效果，反而加大了市場對硅谷銀行流動性不足的擔憂。此后，穆迪、標普等評級機構紛紛下調了硅谷銀行評級，最終引發420億美元的大規模提款擠兌，導致現金余額降至負9.58億美元，造成破產。

（二）硅谷銀行破產事件對創業投資市場形成負面影響

硅谷銀行主要采取“投貸聯動”模式，客戶高度集中在科技創新領域，其破產不僅嚴重影響美國科技創新行業融資環境，并產生較強外溢影響。

降低創業投資資本信心。硅谷銀行破產體現了央行加息對資產價格的影響，反映出在美國加息周期中科技創新企業的融資環境收緊。此外，美國政府對硅谷銀行的救市措施只為銀行儲戶存款全額兜底，并未能保障股東和部分次級債權擁有人等投資者利益，投資者所持銀行資產的估值大幅削減，引發大規模融資恐慌，進一步惡化科技領域融資形勢。金融數據公司PitchBook數據顯示，2023年全球新增獨角獸企業數量為88家。其中，新增企業數量、融資額分別是2021年的七分之一和十分之一。

影響創業投資資本金來源。硅谷銀行50%以上的貸款提供給創業投資機構，為其提供資本催繳信貸和初創企業貸款等服務。據統計，1000多家美元創業投資機構在硅谷銀行開設過托管賬戶，其破產存在影響部分在華投資美元基金后續募資和投資能力的風險。從投資周期看，人民幣基金目前的投資周期相比美元基金更短，投資超過5年后，就需要進入退出階段。美元基金則能提供8年甚至更長的投資周期，有更多耐心孵化培育獨角獸企業。所以，硅谷銀行破產一定程度上影響我國獨角獸企業融資。

對生物科技領域企業產生較強負面沖擊。截至2022年底，12%的硅谷銀行存款來源于醫療保健和生物技術行業。據我國部分生物科技領域企業披露的信息顯示，其在硅谷銀行的存款占其現金資產比例甚至高達9%。而生物科技企業往往研發費用高昂，面臨漫長的臨床周期，融資的難易直接關系到企業的生存與發展。特別是在近幾年全球生物科技行業融資表現不佳背景下，硅谷銀行破產或將導致我國生物科技企業融資約束有所加大。

二、當前我國獨角獸企業發展在融資方面存在的主要困難

創業投資是實現技術、資本、人才、管理等創新要素與科技創新企業有效結合的投融資方式，具有投早、投小、投硬科技的典型特征，更加適應種子期、初創期和成長期科技型企業的融資需求。但當前我國創業投資發展離投早、投小、投硬科技的要求還存在一定差距，影響創新型企業發展壯大、快速成長。

（一）耐心資本供給不足、創業投資市場行為短期化傾向明顯

我國創業投資資本構成中，來源于銀行、保險、養老金、企業年金等長期資金的占比為5%左右。相比之下，美國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長期資金占比超過90%。耐心資本、長期資金匱乏導致創業投資市場行為短期化，大量創業投資資金投資于成熟期、產業化的項目，對培育孵化早中期、初創期企業的耐心不足。與此同時，從業者不得不將大量精力用于募資端，影響了投資端獨角獸企業篩選和培育，也不符合創業投資作為中長期投資的定位。

（二）美元基金投資熱情減弱

美元基金曾在國內創業投資市場發揮著重要作用。據統計，在中國所有得到風險資本的企業中，三分之一是美方投資的。但近年來，受中概股估值大幅回落、美國流動性收緊等因素影響，加上美元基金投資企業的預期收益率要求相對較高，美元基金在華投資動力減弱。據研究公司Dealogic數據顯示，2023年，以美元基金為主的外國資本參與的中國風險投資總額為37億美元，同比大幅下降60%。IT桔子數據顯示，美元基金投資占我國初創企業總資本的比例從2021年的39%降至2022年的19%。

（三）資金退出的不確定性加大

上市是投資獨角獸企業的創業投資機構最主要的退出渠道。近年來，美國濫用各類管制性措施，通過泛化的國家安全審查、歧視性的審慎監管以及頻繁的金融制裁等，不斷在美國資本市場打壓中概股。此外，近年來企業國內上市面臨審核趨嚴、對財務指標審核要求大幅提高的問題，如企業科創板上市要求最近三年研發投入金額從累計6000萬元以上提高為8000萬元以上，最近三年營業收入復合增長率從達到20%提高為25%。這些都在不同程度上對國內獨角獸企業的培育孵化產生了負面沖擊。Wind數據顯示，2023年境內外上市的中國企業共412家，同比減少21.7%；首發募集總金額約4037億元，同比下降39.8%。

三、硅谷銀行破產事件對我國獨角獸企業融資啟示

硅谷銀行曾被譽為高科技商業銀行、創新經濟銀行，累計為3萬多家科技初創公司提供了融資服務，支持了美國近一半得到風險投資的科技創新企業。其破產令人唏噓，值得深思。我們宜從中汲取教訓，切實提高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能力，持續優化獨角獸企業融資環境。

（一）加強銀行等主要金融機構風險管理，讓獨角獸企業資金周轉無后顧之憂

防范化解金融風險，壓實各方責任，防止形成區域性、系統性金融風險。督促引導銀行等主要金融機構根據外部經濟環境、投資策略、投資資產變現能力等，合理預測業務現金流量，同時科學開展壓力測試，動態調整壓力情景和測試頻率，做好極端情形下的流動性風險應急預案。鼓勵銀行等主要金融機構在支持企業科技創新、賦能實體經濟發展中，提升資產與負債的多元化水平，增強資產負債的經營管理能力，推動金融業可持續健康發展。

（二）引導銀行等主要金融機構加大對科技創新領域支持力度，讓獨角獸企業融資更便利

充分運用科技手段、著力完善融資服務和配套機制，推動科技創新企業融資增量擴面提質增效。鼓勵銀行等主要金融機構通過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金融科技手段，提高貸款效率，創新風險評估方式，擴大普惠金融服務覆蓋面。鼓勵銀行等主要金融機構創新特色信貸產品，提升用款便利度，降低企業融資的綜合財務成本。建立健全政銀企對接機制，依托地方融資服務平臺促進“線上+線下”融資，加強政策宣傳、融資服務等，持續改善地方融資環境。

四、營造良好融資生態支持獨角獸企業更好發展的建議舉措

獨角獸企業作為最活躍的創新力量典型代表，在國家創新體系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強化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發揮科技型骨干企業引領支撐作用，營造有利于科技型中小微企業成長的良好環境。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對強化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作出進一步明確部署。今年4月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明確提出要積極發展風險投資，壯大耐心資本。今年6月和9月召開的兩次國務院常務會議，均把研究促進創業投資高質量發展的政策舉措作為重要議題。創業投資持續健康發展對培育壯大獨角獸企業意義重大。按照黨中央、國務院決策部署，下一步，建議聚焦政策協同、拓寬資金來源、優化管理體制、健全退出機制等方面，精準施策營造良好融資生態，促進獨角獸企業更好發展。

（一）提升創業投資政策的協同性，營造良好發展環境

建立創業投資新出臺重大政策會商機制，協調推進部門之間、部門與地方之間等政策聯動，加強創業投資行業發展政策和監管政策的協同配合，審慎出臺收縮性、抑制性舉措，更多釋放政策紅利，以實實在在的政策利好穩定市場預期、激活創業投資市場。

（二）拓寬創業投資資金特別是耐心資本的來源

考慮到獨角獸企業對中長期投資的資金需求較大，鼓勵銀行、保險、養老金、企業年金等長期資金投向創業投資，支持鼓勵資產管理機構針對科技型企業在不同成長階段的經營特征和金融需求，提供并完善股權投資、債券投資、股票投資等綜合化金融服務。充分發揮政府出資的創業投資基金作用，引導整合社會資本，積極投向獨角獸企業。

（三）優化支持獨角獸企業發展的國資創業投資管理體制

支持有條件的國有企業發揮自身優勢，利用創業投資基金加大對行業科技領軍企業、科技成果轉化和產業鏈上下游中小企業的投資力度。健全符合創業投資行業特點和發展規律的國資創業投資管理體制和盡職合規責任豁免機制，探索對國資創業投資機構按照整個基金生命周期進行考核。

（四）健全創業投資退出機制

充分發揮主板、科創板、創業板等不同市場的特有優勢，滿足不同類型獨角獸企業的個性化融資需求，拓寬并購重組退出渠道。發揮科技型企業上市融資“綠色通道”機制作用，對符合條件的獨角獸企業在上市方面提供便利化服務。用好境外上市備案管理制度，暢通外幣創業投資基金退出渠道。

〔作者單位：國家發展改革委創新驅動發展中心（數字經濟研究發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