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動畫的世界構建與空間呈現

【摘 要】 吉卜力動畫通過超凡脫俗的視覺表現與主人公誤入奇境的敘事手法構建出別出心裁的奇幻世界；在空間上善于描繪充滿未知冒險的垂直空間，這一偏好可能以江戶川亂步的偵探小說與早期法國動畫作為構建這一空間的靈感來源。本文以文本研究法、電影史研究法與比較研究法為主要研究方法，對吉卜力工作室的奇幻動畫創作進行分析。通過研究吉卜力工作室的動畫作品豐富的歷史與文化闡釋空間、美學內涵外，引發觀眾對生命成長的共鳴，傳遞出深刻的人文關懷。

【關鍵詞】 奇幻動畫； 吉卜力工作室； 垂直空間； 審美內涵

從動畫類型的劃分要素來看，奇幻動畫①是一種范圍較為寬泛的動畫類型，描繪不接近于現實的、充滿神奇和魔幻元素的故事，或一個與現實世界截然不同的奇幻世界的動畫作品都可以歸為此類——然而描繪各種超自然的生物、魔法、神秘力量等“異世界”中的事物，又恰恰是大多數動畫作品中都存在的要素。在這一視角下，有必要從通過豐富的想象力創造的“世界”本身對奇幻類型進行思考，通過形而上的世界觀設定與形而下的空間呈現來反向思考何謂奇幻動畫，以及奇幻動畫能為觀眾呈現出怎樣充滿驚喜和奇跡的奇幻世界。對于這一命題，日本動畫導演宮崎駿和他的同事高畑勛、鈴木敏夫等人共同籌建的吉卜力工作室（Studio Ghibli）以40余年的動畫創作給出獨特的答案。吉卜力工作室的每一部作品都如同一個神秘的宇宙，通過獨特的視覺表現和生活氛圍營造，構建出充滿驚喜和奇跡的奇幻世界，引發觀眾對于生命、成長等議題的共鳴并傳遞出深刻的人文關懷。

一、奇幻世界的構建方式

（一）超凡脫俗的視覺表現

吉卜力工作室的動畫創作以制作劇場版動畫為主要業務，其動畫作品風格獨特，畫面精美，情感真摯，深受全球觀眾的喜愛。其動畫作品往往以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為主題，通過細膩描繪和深入思考，引發觀眾對于生命、成長、愛與勇氣等議題的共鳴。在吉卜力工作室的動畫作品中，經常可以看到優美的自然風景與充滿奇幻色彩的旅途。在動漫作品越來越追求復雜世界觀與隱喻性闡釋解讀的當下，《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宮崎駿，2023）中這種對圖像本身極為重視的表現形式更接近于原始的“漫畫電影”，而非注重復雜背景和敘事宣泄的常規動漫作品。在圖像建構上，宮崎駿及吉卜力工作室的繪畫師們著重展現異世界超凡脫俗的視覺表現：《千與千尋》（宮崎駿，2001）中夜晚的油屋燈火通明，各種神靈和妖怪在其中穿梭，構成了一幅奇幻而熱鬧的景象；而千尋與無臉男搭乘海原電車時的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電車宛如漂浮在海上，車廂內還有不少半透明的黑影乘客，營造出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奇妙詭異的氛圍；《天空之城》（宮崎駿，1986）中，飄浮在空中的拉普達島被綠色的植被和古老的遺跡覆蓋，失落的文明遺跡之間展現了一種神秘而壯美的風景。當主人公們駕駛飛行器穿越云層，俯瞰整個島嶼時，那種震撼人心的感覺仿佛能穿透銀幕，直達觀眾的心靈；《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宮崎駿，2023）中漁女霧子居住與工作的漁場被塑造為草原上的一片空曠田地，它既有著奇異的地形和建筑，又有著獨特的色彩和光影效果，尤其在夜晚，象征著人類靈魂的“哇啦哇啦”乘著夜風升上天空的一幕，營造出一個既真實又夢幻的空間，吉卜力工作室的動畫師們往往采用細膩而富有表現力的畫面，通過色彩、光影等手法來營造奇幻的氛圍，影片中的場景設計充滿奇幻與神秘感，尤其是異世界充滿了難以理解且荒誕華麗的圖像碎片，使觀眾仿佛置身于一個夢幻般的世界。這些碎片既不同于現實世界的平凡與瑣碎，也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幻想世界，它們不攜帶任何符號學意義上可供解讀的信息而“使人不能自制，失去慣性平衡和日常中的平凡狀態，轉入難以控制的新狀態——所有這一切當然應該是任何能打動我們的藝術產生感染作用的條件”。[1]在精美的畫面中，神奇世界中的一切要素在突破傳統排列與語境的同時，展現出動態畫面的獨特生命力，它們以自給自足的哲學態度被整合并共同構建出令人信服的冒險故事。

（二）主人公誤入奇境的敘事手法

吉卜力工作室的動畫還喜歡創作普通少男少女誤入奇境，最終收獲成長的故事，在角色塑造和故事情節上通過角色的內心成長和情感變化展現奇幻的異世界。這些關于奇異世界的影片敘事結構清晰，異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分隔明確，因此主人公對進入異世界的事實有著清醒認識。例如《千與千尋》中的小女孩千尋與父母在搬家路上誤入一個神秘的靈異世界，她在異世界化名“小千”努力拯救因貪吃而變成豬的父母，并在白龍、湯婆婆等人的幫助下學會勞動，成長為一個堅強、勇敢的少女；《貓的報恩》（森田宏幸，2002）中的女主人公小春在上學途中救了貓王國的王子，貓王國邀請小春到貓咪王國做客，以貓的視角展現了一個充滿奇幻與溫馨的世界；最新上映的《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也在對真人奇幻之旅的描繪、在對經典幻想元素的深度挖掘中，衍生出童話般充滿謎題、引人遐想的神秘空間。被認為有可能是宮崎駿“封筆之作”[2]的《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的異世界有著難以完全探索的構造與規則：明治時期天降隕石，神秘塔樓與塔中世界由受到召喚的太舅公創造。真人一路上偶遇蒼鷺、鵜鶘、哇啦哇啦、鸚鵡等各類生物，隨著他的游歷，這個烏托邦世界的殘酷與脆弱本質開始日益暴露。現實世界的創傷，總是需要一個超現實但又互為鏡像的奇異世界來治愈。一般的幻想作品可能更側重于奇幻元素的展示和冒險情節的推動，對于角色的內心世界和社會問題的探討相對較少；相比之下，吉卜力的作品更多通過奇幻的故事情節來探討人性的復雜性和社會的現實問題。例如《千與千尋》中的千誤入秘境、離開父母，因此不得不自己努力成長、獲得朋友并最終解救父母、闔家團圓。而《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則在奇幻世界的構建中融入了宮崎駿本人的人生經驗，在奇幻故事的書寫中融入了宮崎駿一生堅持的對真善美的追求，同時在懷念母親，糾結于父性的獨特思辨中找到成長前進道路的自傳色彩，使得影片在唯美浪漫的奇幻之旅中結合了現實思辨的沉重感。對宮崎駿而言，奇幻動畫就像是“圣誕樹一樣的東西”：“誰都喜歡最顯眼的閃閃發光小裝飾，制作者也愿意投入精力去營造它們。但是這些掛上去的小裝飾是離不開枝葉的，而那些枝葉也要依賴從外面看不見的樹干和根才會繁茂。”①在吉卜力工作室創作的奇幻動畫中，美輪美奐的視聽感受與別出心裁、給人驚喜的小怪物與神奇魔法充當了惹人喜愛的“裝飾品”，而創作者努力營造出的整體氛圍與少年少女游歷成長的整體情感結構則充當了懸掛“裝飾品”的“枝葉”，承托著整個為人們帶來更多驚喜和感動的奇幻空間。

二、垂直空間作為故事呈現的重要舞臺

（一）對垂直空間的偏好

吉卜力動畫在垂直空間的呈現方面展現出細致入微且獨具特色的處理手法，為觀眾帶來了豐富而深刻的視覺體驗。在吉卜力動畫中，迷宮一般巨大的、充滿各種神奇奇遇的垂直空間經常作為故事呈現的重要舞臺出現，高聳入云的山峰、巍峨壯麗的空中城堡，或是異世界文明遺落的遺址、廢棄礦場深不見底的洞穴，每一處垂直空間都承載著豐富的故事和情感；動畫師們描繪這些空間的手法，以及它們最后作為一種“奇幻之物”呈現在影片中的方式也極有特點。例如先以主人公的外部觀察視角對整個建筑進行觀察，再讓他們在其中經歷一場奇遇：在《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真人首次到繼母家時，導演采用搖鏡頭從上至下拍攝垂直方向上的建筑全景，并在建筑底部讓真人與繼母乘坐的三輪車運動入畫，以微小的運動之物與龐大穩定的建筑形成鮮明的對比，讓觀眾對這一空間充滿期待。

宮崎駿與吉卜力動畫在垂直空間的呈現上非常注重層次感，他們通過將整體空間按照高度的不同劃分出不同的功能區并為主人公安排不同奇遇，從而成功地構建一個立體而飽滿的視覺世界。從宮崎駿擔任導演的第一部動畫長片《魯邦三世：卡廖斯特羅城堡》（宮崎駿，1979）中的卡廖斯特羅伯爵城堡中便可以看出他對垂直空間的偏好：怪盜魯邦三世追蹤假幣事件來到美輪美奐、奢華綺麗的古堡，發現假幣制造者正謀求城堡中的神秘寶藏并逼迫城堡的女繼承人結婚。在精雕細琢、具有濃重復古與雜糅風格的室內場景中，魯邦三世在這里上下奔跑，展開了一場令人驚喜的奇幻冒險，每一扇門后都隱藏著無窮無盡的驚喜與想象力，而傳說中的財富——一座遺留自古代的純白大理石城市同樣藏身在迷宮之中，它本身也是迷宮建筑的一部分，足見這一故事舞臺的重要性。這些空間層次不僅增加了畫面深度，還使得觀眾能夠更好地感受到故事場景的廣闊與深遠。

與此同時，吉卜力動畫還通過細膩的光影處理和色彩運用，進一步強化了垂直空間的視覺沖擊力。[3]在垂直空間中，光影的投射和變化能夠強調不同層次的空間感，使得畫面更加生動和真實。例如《千與千尋》中的巨大溫泉澡堂“油屋”中，觀眾的視角隨著打工的小千在這幢巨大的異世界建筑中上下移動，每個高度的場景都具有與眾不同之處：光線昏暗、蒸汽滾滾的最底層為工作人員的房間及鍋爐房；中間光線明亮、色彩秾麗的樓層為“油屋”的待客區域，歐式木質的天花以及邊角鑲著的鎏金造型，精致的雕花與艷麗奢華配色營造出一種和風結合巴洛克裝飾的宮廷氣質；具有挑高圓形穹頂與自然風景彩繪墻壁最頂層則是湯婆婆與其子的住所。

（二）垂直空間的創作來源

通過上文分析，可以看到吉卜力工作室偏好的垂直空間以具有整體結構的巨大建筑為代表，而這樣的建筑通常具有圍繞著主體圓柱形塔的螺旋樓梯、連接不同層次的橋梁、地牢，廢棄的建筑或失落文明的遺跡等部分，它幾乎稱得上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舞臺。從創作來源上說，這個“垂直舞臺”在動畫創作中的較早來源是法國導演保羅·格里莫（Paul Grimaud）執導的動畫電影《通煙囪工人與牧羊女》（保羅·格里莫，1952）。這部動畫中的國王喜歡通過按鈕和活動地板構造的機關，將得罪他的畫師們打入地牢，而一名機智勇敢的通煙囪工人則在跌入地牢后積極自救，在小鳥與牧羊女的幫助下積極求生逃出地牢，并最終推翻了殘暴國王。另一對吉卜力動畫師們形成強烈印象的概念來源還可追溯至江戶川亂步1937年所著的偵探小說《幽靈之塔》，其原始的小說文本為愛麗絲·瑪麗爾·威廉姆森的小說《灰衣女人》，兩部小說都描繪了一起位于鐘樓豪宅中的謀殺案，并對豪華鐘樓的場景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氛圍感描繪。宮崎駿曾表示自己在兒時深受黑巖明香和江戶川亂步小說的啟發。在2015年的《歡迎來到幽靈之塔》展覽中，宮崎駿也展示了其親自設計的巨型鐘樓布景，他為一些場景繪制了制作動畫電影使用的故事板，并表達了曾希望將其改編為電影的期待。[4]

在宮崎駿意識到垂直封閉的房間是動畫電影的合適舞臺后，他便在《穿靴子的貓》（矢吹公郎，1969）中將相似的創作思路應用于影片中的“魔王路西法”的城堡，并注重空間呈現與故事情節的融合。在《穿長靴的貓》的制作過程中，擔任作畫演出的矢吹公郎采取鼓勵動畫師們自由創作的方針，將作品的每一個場景分配給不同的動畫師，讓他們自由創作分鏡頭，把動畫師們繪制的分鏡頭排列起來后再給出鏡頭銜接；而擔任原畫的宮崎駿在其中負責影片最后的城堡追逐場景，小貓與魔王在攀爬與飛行中“空戰”、爬上塔頂等待朝陽、掉落時被一群飛翔的白鴿拯救的動作不僅充滿創意，而且最大程度利用了建筑的垂直空間，營造出主人公飛行、攀爬、墜落與被攜帶上升等獨特運動的速度感。宮崎駿巧妙地利用垂直空間的變化和轉換來推動故事的發展，營造出緊張刺激的情節氛圍，將西方動畫與偵探小說中的空間刻畫創造性地轉化為吉卜力奇幻動畫創作的有機組成部分。

三、空間結構的文化與美學解讀

（一）歷史與文化闡釋

吉卜力奇幻動畫故事在“新奇”與“幻想”之外往往以更加深度和復雜的故事突破一般動畫幻想和娛樂層面，并通過奇幻的故事情節來探討人性的復雜和社會的現實問題。這使吉卜力出品的經常引發觀眾通過動畫對于文化、歷史與人類世界的深入思考。[5]在對奇幻世界的垂直空間進行描繪的過程中，這些神秘建筑本身的“不可能性”似乎在現實與想象之間為解讀者提供一絲可以進入更深層次的間隙。在垂直空間的結構中存在著許多矛盾和不協調因素，直接導致動畫對垂直空間中建筑形態描繪經常無法直接而準確地顯露出整個空間的“真面目”，這一點既能從手塚治蟲的作品中體現，也可以從江戶川亂步的小說中看出。例如關于帶有大鐘的高塔或者鐘樓建筑，在底端的入口與頂層之外“不可見”的中間部分容易引起爭議，因為不同的角度和立場會對其定義產生不同的解讀；而造成一定歧義——《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上映后，觀眾對“塔中世界”奇妙規則與象征隱喻的討論便是其中之一。再者，按照實際鐘樓結構體系中的施工方法來看，想要在如此的三層木質灰泥結構之上建造出一座現代化的塔樓是不現實的，《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的隧道里還出現了一條向地下延伸的洞口，更加深了觀眾對鐘樓建筑真實性的懷疑。歷史上“鐘樓”總是被視為一種掌握時間的權力象征，在《巴黎圣母院》《灰衣女人》《幽靈之塔》等文學作品中與時間、歷史、神圣性產生關聯的鐘樓也因其獨特而神秘的魅力同樣引人遐想。

高層塔樓并非日本的典型建筑（這也影響了鐘表在日本社會中的意義與象征），但《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作為象征“出口符號”的一幅描述鐘樓被毀的繪畫依然凸顯了鐘樓文化中的殘存焦慮。這件作品被設置在一個沒有“時鐘”的“塔”中，這一事實被認為是呈現的結果。如果從歷史與文化的角度進行闡述，高塔或其他高大垂直建筑的建起似乎在奇幻世界扮演了一個鮮明的、關于權力的現實隱喻。《千與千尋》中不同階層的人們生活、工作在不同的層次，而身為權力掌控者的湯婆婆則居住于頂層；《天空之城》中被茂密綠葉覆蓋的天空城也掩藏了無數武器與裝甲，守護花朵的機器人曾經作為戰爭兵器被制造出來，或許也是戰爭導致了這個文明的失落，天空之城作為文明與科技理性的一種象征懸浮在天空中，帶有一種啟示性色彩，體現出宮崎駿鮮明的反戰思想；而《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神秘的大舅公通過神秘隕石的力量建立了奇幻世界，成為開啟新歷史的締造者，并在各地建立將現實世界與神秘時空相連的高塔；本該欣欣向榮、自由發展的奇幻世界卻被崇尚秩序與等級的鸚鵡們所占領。這或可解讀為明治維新在日本開啟現代化進程后，日本通過借鑒西方的科技實現了現代化的嶄新歷史，卻也為軍國主義的滋生提供了土壤的象征。如果從啟蒙辯證法與現代批判的角度來看，《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就很可能蘊藏著“真實性凱旋得勝，認識卻被限定在其重復性之中，思想則成了同義反復。思想機器越是拘泥于存在物，便越是盲目地滿足于再現這些存在物”[6]的思想邏輯。大舅公試圖以隕石的力量完成理性啟蒙，啟蒙卻返回神話學與盲目崇拜的途徑當中；而真人作為“真正的人”則決定同時擺脫啟蒙與神話的奴役，以源于現實生活的力量對抗一切返魅的愚昧與文明的倒退，于是他拒絕成為大舅公的接班人，并在轟然倒塌的巨塔中回到自己的世界。

（二）電影美學的審美內涵

無論從歷史或文化角度進行何種解讀，在人們關注對吉卜力動畫作品內容的闡釋與解讀之外，都無法忽略吉卜力動畫本身帶給觀眾心靈的愉悅感，這種源于精益求精創作的精美視聽呈現確保動畫空間足以具有強大的、從現實利害關系中分離的獨立性，以及一種超越任何文化闡釋深遠的審美功能。從美學內涵上看，吉卜力工作室自成立以來便以獨特的藝術風格和美學特征贏得全球觀眾的喜愛。這些作品不僅擁有精美的畫面和富有想象力的故事情節，還融入了豐富的文化元素和深刻的哲學思考，讓人在欣賞動畫的同時，也能思考人生的意義和價值。對于奇幻世界與垂直空間的刻畫也是如此，不計成本、以最大程度發揮宮崎駿才能為目標的獨特創作模式，以及業界少見的全動作劇場動畫體裁在作品中引入一種只能通過體驗與欣賞感受作品的獨特路徑，經由這種路徑，奇幻主題與垂直空間同時被結構為一種與作品內容和形式結構緊密關聯的純粹形式。本文之前已經詳細論述過吉卜力是如何通過精心設計的光影與色彩效果營造出不同高度空間的氛圍和情感，并為觀眾營造了一個神秘而充滿生機的世界。“……圖像空間如何不僅僅是一個傳達視覺信息的空間，而是一種現象學的深度空間，這是從主題為適應界面性的需要而以一種想象性或者虛擬性的方式改變自身而得到的……這一復雜的適應和改變過程，在不同的面向上，產生了多重的審美潛力。通過此類改變和適應，圖像空間清晰地呈現了我們在知覺層面上，與世界之間的感知關聯的基本結構。當這一審美潛力被實現時，意義便具有了藝術性的特質”[7]。在故事情節的推進中，吉卜力動畫也巧妙地利用垂直空間的變化與轉換。角色們或攀爬高峰，或穿越幽谷，每一次空間的轉換都伴隨著情節的高潮與轉折。例如《千與千尋》中千尋通過攀爬樓梯和橋梁等垂直空間來克服困難和挑戰，這些空間轉換不僅展現了千尋的成長與變化，也反映了故事主題的深刻內涵；而《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的真人與蒼鷺在光怪陸離的場景中穿行，與各種生物與角色相遇時，觀眾仿佛也能感受到那份對于自然的敬畏和對于生命的珍視。這種處理方式不僅使得故事更加緊湊有趣，也讓觀眾在視覺與情感的雙重沖擊下沉浸其中。垂直空間與巨大的建筑、神秘奇異的生物與異世界的規則、少男少女們充滿希望與勇氣的冒險之旅，都在知覺層面上伴隨時間的綿延成為作品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具有蓬勃的生命力，在一個不屬于現實世界的“真實時空”中肆意生長的靈性與力量。光影交錯之間，迷宮般的垂直建筑不僅僅是角色們活動的場所，更是奇幻世界社會關系的映射與奇幻氛圍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情感與思想的具象化表達乃至情感本身。

結語

吉卜力工作室的奇幻動畫與一般的幻想作品在創作理念、角色塑造、畫面呈現以及文化內涵等方面都存在明顯區別，這些區別在描繪奇幻世界的同時自然地傳遞出對于自然、生命、人性等問題的思考，作為一種具有深刻內涵與獨特美學風格的動畫藝術贏得廣泛認可和贊譽。吉卜力的動畫創作以其超凡脫俗的視覺表現、獨特生活氛圍的營造和深刻的哲學思考為觀眾呈現出一個既奇幻又真實、既充滿純真童趣又蘊含思想深度的奇幻世界，讓吉卜力工作室的奇幻動畫在日本乃至世界動畫界都獨樹一幟。在蘊藏著無盡的奧秘與深邃的思考的奇幻空間中，畫面中的每一處細節都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寓意，引領著觀眾在視覺的盛宴中探尋生命的真諦。

參考文獻：

[1][蘇聯]愛森斯坦.并非冷漠的大自然[M].富瀾，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107.

[2]FRaU編集部（2023）.「宮崎駿が「引退撤回」した『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は何がすごいのか」FRaU. [EB/OL].（2024-03-01）[2024-05-02].https：//gendai.media/articles/-/113157.

[3]王果.走進宮崎駿的奇幻影視空間[ J ].電影評介，2009（23）：9-10.

[4]呂鋒.動畫大師：宮崎駿[M].沈陽：遼寧美術出版社，2014：15.

[5]楊曉林.動畫大師宮崎駿[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164.

[6][德]霍克海默·馬克斯，[德]阿道爾諾·西奧多.啟蒙辯證法：哲學斷片[M].渠敬東，曹衛東，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150.

[7][英]保羅·克勞瑟.視覺藝術的現象學[M].李牧，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21：29.

①奇幻動畫：奇幻類型電影與動畫媒介結合成藝術形式，指在題材和內容上既與現實存在聯系，又擁有明顯幻想成分，以現實為基礎進行大膽想象，并對不可認識的世界結構進行推測或探索的動畫作品。本文對這一概念進行的研究僅從以上的大致范疇中進行探討。

①宮崎駿「発想からフィルムまで（1）」『月刊絵本別冊アニメーション』1979年7月號 原文如下：「マンガ映畫はクリスマスツリーのようなもので、一番目につくデコレーションのキラキラピカピカをだれもが楽しむし、つくり手も力を入れたがる。しかし、デコレーションは枝と葉がなければつけられない。その枝葉も外からは見えない幹と根があってはじめて繁る」.

【作者簡介】" 楊 君，女，重慶南川人，重慶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

【基金項目】" 本文系教育部產學合作協同育人項目2023年批次立項項目“跨文化交際視角下高校大學日語通識教育平臺建設探究”（編號：230701444243736）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