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鎮改革績效差異的類型學分析

[摘 要] 強鎮改革實踐已逾二十年，其總體效果如何，各地差異如何，有哪些類型？基于政府權能理論，可從鎮級政府權力和能力兩個維度構建強鎮改革績效的四種類型：耦合能效型、融合求變型、失衡變通型和失衡負能型。結合多案例比較分析發現：耦合能效型和融合求變型績效較為明顯，而失衡變通型和失衡負能型績效亟待提升。其中，耦合能效型下，鎮級政府權能作用發揮最佳，失衡負能型因超負荷運轉導致鎮級政府權能難以發揮甚至起負面作用。四種績效類型表現出不同特征、效益、策略與向度，彼此之間可能出現積極或消極轉化。為此，深化強鎮改革，應分類處理好鎮級政府權能結構關系，推進權能動態耦合，助力鎮級治理效能提升和地方治理績效優化。

[關鍵詞] 強鎮改革；政府權能；政府權力；政府能力；績效差異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07.009

[中圖分類號] D630"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4）07-0082-09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強鎮改革進程中的鎮級政府權能關系耦合及優化研究”（19BZZ049）。

作者簡介：韓藝（1980—），男，南昌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徐彤（1997—），女，中共安徽省委黨校（安徽行政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教師。

一、問題的提出

鄉鎮政府作為國家行政權力的末梢，承擔著貫徹執行上級政策、提供公共服務和促進鎮域經濟社會發展等職責。改革開放以來，東南沿海地區的部分鄉鎮經濟發展迅速，但受原有管理體制束縛，存在著權小責大、權能失衡問題，鎮域發展面臨瓶頸。為此，廣東省于2000年率先推行強鎮擴權改革，將原本屬于（市）縣的部分經濟社會事務管理權限下放給經濟發達鎮。2007年，浙江省對上百個經濟發達鎮開展強鎮擴權試點改革，隨后進一步擴大到擴權強鎮1。2010年，中央編辦會同多部門發布《關于開展經濟發達鎮行政管理體制試點工作的通知》，確定了四川、江蘇等13個省為改革對象，這標志著強鎮改革逐步向全國展開。而伴隨著2012年國家新型城鎮化戰略和2013年以來“放管服”改革的實施，不少地區加大了鄉鎮擴權力度，強鎮改革得以持續推進。從各地實踐看，強鎮改革包含強鎮擴權、擴權強鎮和鎮改市三種，但不論何種模式，其實質都在于通過賦權鄉鎮（直接放權、委托執法、聯合執法和派駐機構等）以改變原有管理體制下鄉鎮權能結構失衡、權責不匹配問題，從而擴大鄉鎮管理權限，提升治理能力，促進鎮域經濟社會發展。

當前，強鎮改革績效引起學界關注。通過文獻梳理，改革績效可以采用“4E”（經濟性、效率性、效益性和公平性）方法1，或從縣鎮關系2、改革模式間對比3等維度展開評估。各地政府具體改革路徑既具共同特征，又有地方特色4。整體而言，強鎮改革“較顯著地增強了鎮域經濟社會發展活力”5，促進社會管理效能提升、公共服務擴面提質、機構運作綜合精干以及鎮級政府定位更為科學等6。但也存在問題，比如，部分地區“權力下放方式不符合法律規定”7，權力下放中“‘明放暗不放’‘放虛不放實’和‘用不了，接不住，管不好’”8，縣鎮權力配置、運行存在偏差9；同時，縣級部門責任下沉，鄉鎮政府往往“陷入超負荷運轉和職責空轉并存的矛盾”10。可以基于整體視角破除改革面臨的體制機制障礙11，“跳出權限下放窠臼，轉而加強對自主性、自主權與自主性關系的關注”12等。既有研究在強鎮改革績效、評估方法與維度、現存問題與優化建議等方面取得了豐碩成果，也關注到改革的差異化問題，但對于不同地區的改革績效差異對比、類型總結以及背后的權能結構因素關注不夠，缺少對鎮級政府權能關系視角下強鎮改革績效差異的類型劃分研究。

鑒于此，本文主要聚焦以下問題：強鎮改革績效有哪些類型？不同績效類型有哪些特征及存在何種差異？是何原因導致出現了不同的績效類型？為回答上述問題，本文基于政府權能理論，從政府權力下放與能力承接的角度切入，建構關于強鎮改革績效差異的分析框架，剖析耦合能效型、融合求變型、失衡變通型、失衡負能型四種強鎮改革績效類型，并結合多案例，比較研究四種類型的不同特征、效益、策略和向度，以揭示權能關系視角下強鎮改革績效差異的內在機理。

二、文獻綜述與分析框架

（一）政府權能

政府權能（Governability），又稱“行政權能”“治理能力”，“主要是指國家和政府運用權力和能力以實現既定目標”1，又可指社會部門或系統的整體治理能力2。當前有關政府權能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內涵特征、影響因素和優化路徑三方面。

從內涵特征看，政府權能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從廣義的角度，政府權能是“政府的權力、職能、能力、功能及權威的綜合實現狀態和它們之間的統一性關系”3，具體是在權力實施過程中權、威、勢等各方面的綜合體現。從狹義的角度，政府權能主要涉及政府權力（Government Power）和政府能力（Government Capacity）兩個要素。其中，政府權力是“賦予公共機構及其工作人員管理公共事務的一種公共影響力”4，有顯性與隱性之分5；政府能力則是“為完成政府職能規范的目標和任務，擁有一定的公共權力的政府組織所具有的維持本組織的穩定存在和發展，有效地治理社會的能量和力量的總和”6。權力與能力相互影響、相互促進，“政府權力是政府行為的依據，政府能力是政府權力實現的基礎”7。

從影響因素看，政府權能受權力來源、權力結構、權力功能、權力限度影響，可以通過“優化基層組織之間合理的權力配置”來實現地方治理目標8。此外，政府權能受社會基礎變遷的影響，其內容、手段與途徑等也會發生變化。一般而言，政府權能的變化會滯后于社會基礎的變化9。

從優化路徑看，政府權能的強化，可以從政府權力出發，明確上級政府職能定位、增強地方政府自治功能、完善現行法律體系10；也可以從政府能力出發，重點增強并提升制度供給、達成共識、建立信任、利益調節、風險控制、工具運用等能力，達成并實現合作治理11。既做好“放”的文章，又增強能力，做好“賦”的設計，有效發揮政府權能作用12，處理好權力運行的形式主義、組織結構層面的多重性以及制度文化層面的異質性13等問題。

可見，廣義上的政府權能，由權力、職能、能力、權威等多要素構成；狹義上的政府權能，至少包括權力、能力兩大基本維度，能綜合反映權與能的配置關系，以及其背后的權力結構、能力基礎、社會變遷等多元因素的影響作用。政府權能提供了解析政府治理與行政改革的實用分析視角。

（二）分析框架

本文基于政府權能理論的分析視角，主要聚焦權力和能力兩個維度分析鎮級政府權能結構及其與強鎮改革績效之間的關聯，將強鎮改革績效劃分為四種類型（見圖1）。

Ⅰ.耦合能效型：強鎮改革中鎮級政府獲得的下放權力數量較多，且自身發展水平較高，治理能力較強，權力承接較為順利，整體呈現下放權力與鎮級能力的實質性耦合。強鎮改革有效推動了鎮域經濟社會發展，綜合治理績效顯著提升。

Ⅱ.融合求變型：強鎮改革中鎮級政府獲得的下放權力數量較少，實用性有待提升；但鎮級政府自主性較強，能抓住改革契機，在積極向上爭取資源和政策的同時，通過綜合執法改革、政務服務建設等擴大經濟社會發展權限，促進權與能的融合，自主謀求權能結構優化，能動提升治理績效。

Ⅲ.失衡變通型：強鎮改革中鎮級政府獲得的下放權力數量較少或實用性不強，但權力附帶的考核增加了鎮級負擔；加上鎮級承接能力較弱，自主性不強，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不高，權能結構出現權大于能的失衡問題。在這種情況下，鎮級政府往往采取變通措施以應對強鎮改革下放權力背后的責任考核壓力。

Ⅳ.失衡負能型：強鎮改革中鎮級政府獲得的下放權力數量較多，但由于部分權力超出了鎮級政府現有承接能力，加上鎮級政府本身自主性弱，在技術、管理、素質等方面的承接能力不足，出現權大于能的失衡問題。因此，強鎮改革效果不顯甚至造成超負荷運轉、形式主義、政策空轉等負面影響。

三、研究方法與案例選擇

（一）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多案例的比較研究方法，考察強鎮改革績效差異的類型及其特征，主要基于以下兩方面考慮：一是基于政府權能理論視角，強鎮改革績效差異可分為四種類型，各類型均需要結合案例分析其表現形式與主要特征。二是多案例有利于對同類事件及其因果邏輯分別展開研究，剖析不同鎮之強鎮改革績效間的共性與差異、績效與策略，從而揭示強鎮改革績效差異的內在機理。

課題組成員于2022年9月至11月通過線上的方式獲取各個鎮相關數據資料，主要采用的研究方法：一是深度訪談。對相關鎮的領導、工作人員進行深度訪談并形成訪談記錄（整理訪談內容37萬余字）。二是文本分析。收集所在鎮強鎮改革的官方文件、會議記錄等紙質或電子文本，并在官方網站搜尋各鎮相關資料。

（二）案例選擇

為研究強鎮改革績效差異及其作用機制，本研究選取W省17個鎮案例調研并分類。從政府權能理論視角看，在權力層面，W省對賦予鄉鎮縣級審批服務執法和經濟社會管理權限的數量有所區分，經濟發達鎮和經濟重點鎮賦權事項原則上應領盡領，其他鄉鎮可依據實際需要領取賦權事項，且印發《W省鄉鎮行政權力指導目錄》，指導、幫助鄉鎮做好權責清單編制工作，其中包括92項行政權力。由此，各鎮獲得的實際權力存在差異。經濟發達鎮所獲權力數量多；對于普通鄉鎮，在本研究中，多于92項為權大，少于92項為權小。在能力方面，由于能力牽涉廣泛，包括領導體制、組織體制、管理體制1和政治治理、經濟治理、文化治理、社會治理和生態治理2等多維方面，為便于研究特別是結合訪談者的反饋意見，本文主要從經濟實力、社會治理兩個維度，涉及財稅收入、工業企業、民生建設、榮譽獎項等多方面內容加以衡量。就此，基于典型性、多樣性、可獲取性原則，篩選出四個典型案例作為比較研究對象（見表1）。

四、案例研究：強鎮改革績效的多重樣態

（一）A鎮：耦合能效型

A鎮自2013年實行計劃單列管理，在W省率先推進強鎮擴權改革，經歷數次權限調整，當前權限下放共達229項。此外，作為省級經濟發達鎮，稅收總收入高且工業基礎較好，同時積極推進社會發展，增強民生建設，近年榮獲“全國重點鎮”“全國發展改革試點城鎮”“全國文明村鎮”“國家生態鄉鎮”“國家園林鄉鎮”等稱號。整體來看，A鎮獲得的權限下放多且政府能力較強。強鎮改革進程中，A鎮首先設立了便民服務中心與綜合執法大隊，積極履行所下放的政務服務權限以方便民眾生活，并強化執法隊伍能力建設，實行執法人員“持證上崗、亮證執法”制度，規范執法行為，提高執法水平，便民服務與執法能力獲得明顯提升。權力承接過程中，鎮政府一方面通過舉辦內部培訓、增加交流學習、尋求上級專業指導等方式提升承接能力以更好地運用權力；另一方面創新完善民事代辦等系列舉措，通過統一收集、集體代辦等形式，提高服務能力，切實方便群眾。

“我們鎮是經濟發達鎮，獲得的權限相對于普通鄉鎮更多；同時，相對于別的鄉鎮，我們鎮的干部工作積極性、經濟活躍程度也都稍微更好一些……（下放）權力中涉及發改、住建、人事、民政、衛健等部門的行政許可、行政確認等事項比較多，而且建立的便民服務中心對于方便民眾的實用性是非常強的。去年開始，執法人員陸續開始考執法證，我們也有執法培訓，執法獲得了進一步規范……我們鎮還做了民事代辦，只要不需要百姓簽字的辦理事項由村委統一收集，然后集中代辦，是真真切切地方便了百姓……我們是非常愿意多為百姓服務的，鎮一級用得比較多、與民眾利益相關的權力可以放心大膽地放下來，同時希望上級可以派專門的指導。”（訪談記錄：FT3-A鎮Z-202209291）

權力是政府行為的依據，能力則是政府權力有效運用的基礎。如依據實際情況科學合理下放權力，且下放對象具有相匹配的承接能力，則可以實現權與能的實質性耦合，充分發揮權能作用2。A鎮具有與所下放權力相匹配的承接能力，權與能總體上實現了耦合與互促，較好地滿足了鎮域經濟社會事務發展的需要，強鎮改革效果較為明顯。

（二）B鎮：融合求變型

B鎮共承接28項權限，權限數量少。但B鎮領導班子和主要鎮干部積極發揮主觀能動性，鎮域工業企業數量多，且不斷加大招商引資，推進鄉村振興與社會治理，加強民生建設、城鄉環境綜合整治，近年榮獲“全國文明村鎮”“創建國家級衛生鄉鎮”等稱號，鎮級治理能力較強。強鎮改革過程中，B鎮受權限不足影響，便民服務與日常執法工作難以全面開展，但積極利用有限的權能，主動求變，優化地方治理：在面對群眾訴求而權限不夠時，采取心理安撫、行為支持等舉措進行柔性管理；自身積極推進改革，舉辦專門業務培訓，增加對外交流學習，提升工作人員業務水平，強化治理能力，自主推動鎮域經濟社會發展；同時，依據實際需要，積極向上級表達擴權訴求，推動權力能動、有效下放。

“通過一段時間的工作可以發現，我們的工作越來越精細化，管理越來越精深，服務也更為細致，只是我們面對群眾需要時，處理問題的權限不足……便民服務方面，我們有的沒有權限，面對群眾需求，很多時候是沒有辦法的，我們努力做做他們思想工作，盡量方便他們；再比如執法權，很多在鄉鎮并沒有真正下放，工作推行中確實是束手束腳的，但我們還是建立起了行政執法大隊，并以鄉鎮自籌的方式配備了執法記錄儀……我們鎮這些年爭先創優，所有干部工作積極性都比較高、工作能力也比較強，我們也會定期開展專門的業務培訓……目前鄉鎮是可以承接更多權力的，希望真正用得上的權力進一步下放，我們認為動態調整是非常有必要的。”（訪談記錄：FT17-B鎮C-20221030）

政府能力是政府權能的重要依托，決定了政府“能干什么”和“會干什么”1。強有力的政府，即使權力范圍受限，也能在現有權能結構中將有限權力用好、用活。B鎮政府通過充分利用現有權限，積極求變，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權能作用空間，較好地滿足了鎮域治理需求，強鎮改革效果得以彰顯。

（三）C鎮：失衡變通型

C鎮共承接84項權限，權限下放數量偏少；C鎮財稅總收入較高，工業企業較多，但自主性較弱，部分黨員干部思想仍不夠解放，村鎮干部的服務意識和工作能力有待增強，鎮域獲得榮譽獎項較少，同時改革受重視程度、人員配置、專業培訓等因素影響，整體承接能力不足。強鎮改革過程中，C鎮雖設立了便民服務中心、綜合執法大隊，但權力下放數量較少且部分權力沒有真正落實，又受制于專業培訓缺失、配套設施缺乏等，擴權效果不佳。此外，強鎮擴權后，縣級部門下放的權力附帶的考核反而增加了鎮級負擔，打破了原有的權能平衡。C鎮政府在權力運用和責任承擔過程中面臨著權力與能力、權力考核壓力與注意力分配的雙重失衡，在這種情況下鎮級干部被迫選擇敷衍了事、消極應對等方式變通應對。

“我們硬件、軟件設施都沒有配備，雖然設立了綜合執法隊和便民服務中心，相應編制有所區分，但只是名義上的，目前實際是‘在編不在崗，在崗不在編’……本來鄉鎮有中心任務，有主次之分；現在上級各個部門權力下放后，各個部門都會考核，樣樣工作都要排名，已經抓不到重點了……干部可能做多錯多，也不落好；有的干部做事敷衍、懶散、得過且過，也不會受批評，不做可能更好。”（訪談記錄：FT11-C鎮H-20221027）

在一些情況下，如果政府權力受到較多限制，其能力的運用就很難達到預期，政府權能難以發揮出應有的作用2。權力下放不到位，會直接影響政府治理能力；而能力的缺乏又影響到權力的運用，使得鎮級政府原有的權能均衡結構被打破。同時，權力下放背后附加的職責與考核會加重鎮級政府的負擔，引致注意力分配選擇與變通應對行為。

（四）D鎮：失衡負能型

D鎮為普通鎮，共承接95項權限，權限數量較多。然而，其財稅總收入較少，鎮內工業企業數量少，獲得的榮譽獎項較少，僅被評選為“省級衛生鄉鎮”，缺少國家級獎項，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均有待提升，鎮級治理能力相對一般。強鎮改革過程中，權力下放數量較多，D鎮職責變大，但部分權力執行難度高，不少權力超過了其承接能力，致使鎮級政府負擔加重且下放權力難以發揮應有作用。雖設立了綜合執法大隊，但由于執法素質與專業條件跟不上，難以有效行使執法權。同時，權力下放過程中伴隨著各類上級部門的考核排名，D鎮政府既疲于承接多項權力，又需要應對各項考核，加上鎮干部工作積極性不足且協調溝通能力缺乏，整體超負荷運轉，權大于能的失衡問題顯著，改革效果不佳。

“鄉鎮職責越變越大，執行難度有所提高……但我們自身條件有限，工作人員學習主動性不強、學習動力不足、專業不對口、培訓缺乏等，所以現有權力我們不是特別了解，拿到了文件也是一臉懵的，我們根本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我們本來就要應對各項考核，比如鄉村振興，材料考核就非常多……上下級溝通也不是特別順暢，我們害怕上級責怪我們能力不夠，而且態度等其他方面也存在一些問題，所以我們也不愿意和他們多反饋……這邊還是權大于能，擴權過程存在很明顯的問題。”（訪談記錄：FT15-D鎮W-20221029）

有效政府建構在一定的物質基礎之上，無法脫離其賴以發揮作用的財力、物力、智力條件①。因此，權力的實現，需要相應的承接能力來支撐，權大于能超過了一定限度，會打破既有的權能格局，進而限制政府權能作用發揮，容易造成超負荷運轉、基層形式主義、政策空轉等負面影響。

五、強鎮改革績效類型的比較分析

由上，可梳理出耦合能效型、融合求變型、失衡變通型和失衡負能型四種績效類型，呈現出不同特征、效益、策略、向度等（見表2）。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績效類型只是對一段時間內改革績效呈現狀態的整體劃分，隨改革推進，可能發生轉化。

首先，強鎮改革績效四種類型各具特征與效益。從類型特征來看，耦合能效型獲得較多權力且具有相匹配的承接能力，表現為權大能大，在能力有效承接權力的基礎上，鎮級政府權與能總體實現耦合與互促。融合求變型所獲權力較少，但能力較強，表現為權小能大，在改革過程中，鎮級政府充分利用現有能力積極爭取權限，一定程度上實現權能融合，較好滿足鎮域治理需求。失衡變通型獲得權力下放較少，但因其本身能力較為缺乏，以至于原有的權能均衡結構被打破，加上權力背后附加的職責與考核加重了負擔，導致權能失衡，鎮級政府只能通過變通調適加以應對。失衡負能型獲得權力適宜或較大，但由于能力缺乏，難以有效承接所獲權力，當權大于能超過一定限度，打破權能均衡格局，遂產生失衡負效應。從改革效益來看，耦合能效型與融合求變型效益較好，其中耦合能效型實現了權與能的實質性耦合，效益最佳；失衡變通型與失衡負能型效果平平，其中失衡負能型因超負荷運轉等，擴權改革整體效益較差。

其次，在強鎮改革的不同績效類型中，鎮級政府應對策略有所區別。對于耦合能效型，市縣政府主要起指導作用，基于應放盡放原則積極放權，同時鎮級政府具有與下放權力相匹配的承接能力，改革過程中抓住機遇、履職盡責、主動作為，權能耦合作用顯著。對于融合求變型，市縣政府下放權力數量較少，整體起指導、推進、鼓勵作用，但鎮級政府承接能力較強，能在充分利用現有權限的同時，積極探索，主動求新求變，自覺推進鎮域內社會經濟發展。對于失衡變通型，市縣政府下放權力數量較少，且鎮級政府能力缺乏，不僅不能合理運用下放的權力，還需承擔下放權力附帶的考核壓力，負擔加重，因之大多會選擇變通調適的策略。對于失衡負能型，上級政府權力下放數量適宜或較多，但因鎮級政府能力缺乏，在權能失衡狀態下可能導致鎮級政府超負荷運轉，甚至出現形式主義應對、放任政策空轉等消極行為。

再次，四種績效類型呈現不同結果與發展趨勢。耦合能效型所獲權力較多且具有相應承接能力，鎮級政府的權與能總體實現耦合與互促，有效提升了便民服務與執法能力，推進了鎮域經濟社會發展，改革結果呈正向。融合求變型獲得權力下放數量較少，但承接能力較強，鎮級政府發揮能動作用，在現有權能結構中將有限權力用好、用活，爭取資源，積極求變，自覺推進改革進程，實現鎮域發展，改革效度較好，結果總體呈正向。失衡變通型所獲權力較小且能力缺乏，權力下放只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鎮級政府便民服務能力，但與此同時可能加重鎮級政府考核負擔，權能結構出現失衡，改革效益平平，維持現狀或導致負面結果。失衡負能型所獲權力大于承接能力，加上鎮級政府自主性較弱，當權能過度失衡時會出現超負荷運轉，造成負面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結構分析并非只錨定單一起因，應關注現象背后的系統性、組織性變量1，各變量隨時間推移可能發生轉變。就此而言，強鎮改革鎮級績效并非靜態，鎮級政府所獲權力與承接能力的變化調整直接影響到改革績效。因此，要推進改革績效向積極轉化2，避免消極轉化，關鍵在于科學合理地下放權力，實現承接能力提升與權能動態調節的雙向互動。其一，依據社會發展需要，結合鎮級政府承接能力，提升下放權力的實用性與有效性。其二，增強鎮級政府的承接能力，從產業發展、專業培訓等方面出發，培養并發揮鎮級政府的主觀能動性，引導其爭取資源，主動求變，滿足鎮域治理需求。其三，構建權力下放上收的動態調節機制，協商確定、按需調整，保持這一過程的動態性。

六、結論與討論

本文基于政府權能理論，從政府權力與政府能力兩個維度，建構了強鎮改革績效的分類框架，并深入考察了四個典型案例，揭示權能關系視角下強鎮改革績效差異的內在機理。研究發現：

（1）政府權能視角提供了解析強鎮改革績效的分析理路。強鎮改革是根據鄉鎮實際，將部分屬于縣級的審批與經濟社會管理權限下放給鄉鎮，進而推進鄉鎮經濟社會發展與優化鎮域治理。其中，鄉鎮的承接能力是關鍵。鄉鎮政府的權與能關系、結構及其變化直接決定強鎮改革績效。

（2）從權能視角出發，聚焦政府權力與政府能力兩個維度分析發現，強鎮改革的績效類型大致可分為耦合能效型、融合求變型、失衡變通型和失衡負能型四類。四種績效類型各有其特征、效益、策略和向度。耦合能效型權大能大，鎮級政府積極作為，權與能總體實現耦合與互促，強鎮改革效益最佳，結果呈正向。融合求變型權小能大，主要依靠鎮級政府積極求變，自覺能動推進改革，總體改革效益較好，結果總體呈正向。失衡變通型權小能小，權能結構失衡，鎮級政府選擇消極自保的變通策略，改革效果平平，基本維持原狀或呈負向發展。失衡負能型權大能小，致使鎮級政府超負荷運轉，可能采取形式主義應對、放任政策空轉等策略，改革效益較差，結果為負向。

（3）整體而言，應結合實際需要優化權力下放，增強權力的可用性。同時，上級政府與鎮級政府應合力提升鎮級承接能力，優化權能結構關系，在深化強鎮改革進程中增加積極轉化，減少消極轉化。因此，既要積極提升鎮級政府承接能力，又要發揮上級政府與鎮級政府合力，推動實現能力提升與科學合理下放權力的良性互動。

上述研究結論為進一步深化強鎮改革，提升鎮級績效提供了有益啟示：

（1）進一步優化權力下放。一是根據實際需求與鎮級承接能力科學合理下放權力。要科學論證并聽取鄉鎮反饋，構建起權力下放動態調節機制與反饋機制，確保權力下放的科學性、實用性、靈活性與調適性。

（2）全面提高鎮級政府的承接能力與治理水平。隨著地方政府獲得更多的經濟社會權力下放，履行更多經濟社會管理職責，要通過開展專業培訓、聯合成立執法大隊、提供下放權力的配套條件、加大財政支持等方式提高鎮級政府承接能力；同時，從長遠看，要通過發展產業、推進鄉村振興、完善編制管理、優化鄉鎮治理結構、加大數字賦能等方式全面提高鎮級治理水平。

（3）堅持動態性，適時優化鎮級政府權能結構。一是要注意防范權能失衡引發的超負荷運轉、基層形式主義、政策空轉等負面問題與消極轉化現象；二是要關注權能結構及動態變化，不斷優化府際關系、管理體制，提高治理能力，推動權能結構的動態耦合。

當然，本文也有局限性。第一，從政府權力與政府能力兩個維度探究強鎮改革績效，但沒有分析政府權力與能力背后的影響因素，以及這些因素間的相互關系及其對于強鎮改革績效的影響。第二，對政府權力、能力這兩個影響因素缺乏精確的指標測量，有待進一步的實證檢驗研究。第三，強鎮改革績效類型間的對比分析，是基于四個鎮的個案得出的結論，尚有待大樣本數據的驗證。

責任編輯" "申" " 華

技術編輯" "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