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非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正迅猛發展,并不斷吸引世界各國與非洲國家開展經濟合作。文章使用2001—2022年的國家面板數據,實證檢驗了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并考察了中國企業對非投資的機制作用。結果表明,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發展水平的完善能促進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高,中國對非投資的流入起到了機制作用。同時,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升作用也存在非洲區域內的異質性。
【關鍵詞】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出口技術復雜度;對非投資
【中圖分類號】F742
一、引言
近年來,數字經濟對各領域發展的深刻影響受到了廣泛關注,而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是數字經濟發展的前提條件。非洲各國在過去的十年里經歷了數字化轉型,并將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作為推動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關鍵舉措。《2023非洲寬帶展望》指出,非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雖相比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存在發展水平較低、發展區域不平衡的問題,但發展速度快、勢頭迅猛,可謂是全球最后的“數字藍海”。非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發展正不斷吸引世界各國與非洲國家開展經濟合作。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中非合作論壇第八屆部長級會議上指出要加強中非數字經濟合作。《中非合作2035年愿景》指出,至2035年中國將新增對非投資600億美元,重點支持非洲數字經濟等六大領域。然而,關于數字基礎設施對非洲國家經濟貿易影響的研究還比較少。非洲大部分國家經濟發展相對落后、傳統基礎設施相對不完善、人均受教育水平較低,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是否會起到與在較為發達地區相同的作用?非洲國家積極與其他國家開展合作是非洲部分國家發展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另一大特點,許多非洲國家正借助國際援助機會培養數字人才、引進數字技術,同時也在吸引國際風險投資機構、互聯網公司對數字創新創業企業進行投資(張泰倫,2023)[1]。因此本研究認為,探究中國企業對非洲的投資是否起到機制作用,符合非洲實際情況,能夠獲得有利于中非數字產業合作的政策啟示。
本文可能存在的邊際貢獻在于:一方面,現有研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與貿易之間關系的文獻雖大多使用跨國數據,但聚焦于非洲國家的實證研究還比較少,本文重點討論在欠發達地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作用和影響機制,能夠成為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貿易影響研究的有益補充。另一方面,在影響機制上,改變要素投入、實現人才積累和技術創新等往往被認為是數字基礎設施對出口技術復雜度影響的機制,而提出吸引外資機制的研究還比較少。本文檢驗了非洲基礎設施建設是否會影響中國企業在非洲投資、進而提高非洲各國出口技術復雜度這一問題,可以為非洲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經濟一體化和貿易合作提供更有針對性的政策建議。
二、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說
(一)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
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主要指通訊(信)基礎設施,包括通信網絡基礎設施和算力基礎設施等(張皞、陳繪宇,2023)[2]。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國際貿易的影響已是學術界廣泛關注的話題,包括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貿易規模、貿易成本、出口增加值和出口技術復雜度等的影響。現有研究普遍認為互聯網的應用和普及能夠顯著降低貿易成本(Chaney,2011;孫浦陽等,2017)[3,4]并提高出口貿易效率(范鑫,2020)[5],進而擴大國際貿易規模(施炳展,2016;Abeliansky和Hilbert,2017)[6,7]。在對出口增加值的影響方面,何樹全等(2021)[8]將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發展水平作為衡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重要組成部分,并發現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顯著促進了貿易增加值,尤其是復雜價值鏈的出口。張皞和陳繪宇(2023)[2]則探究了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服務出口增加值的影響,發現進口國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促進了服務出口國內增加值的提升,而出口國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則起到了抑制作用。與本研究最相關的文獻是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影響的研究,柯明等(2023)[9]將數字基礎設施水平加入微觀企業生產和出口決策模型中,并在理論模型的基礎上使用66個國家的數據進行了實證檢驗,驗證了數字基礎設施完善對于提升一國出口技術復雜度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H1: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發展程度的完善能促進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高。
(二)中國企業對非投資的機制作用
關于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提升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機制,已有研究認為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可以在原有的以勞動力、物質資本為主要生產要素的基礎上加入信息數據要素,并隨著信息數據要素的滲透率和轉化率的增加,在提高生產效率的同時,也能實現出口貿易結構從勞動密集和資本密集到技術密集型的升級(焦勇,2020;黨琳等,2021)[10,11]。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也可以通過人力資本積累和技術創新渠道提高出口技術復雜度(鄧小華和費丹,2024)[12]。隨著互聯網發展的日益完善,知識和技術流動效率提高,勞動者獲得知識的成本降低以有效提高自身勞動技能,實現人力資本高級化;另一方面大數據、人工智能等設施的發展也為技術創新提供條件,進而為出口復雜度的提升提供動力(韓先鋒等,2019)[13]。此外,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也會通過減少企業出口的通信成本(Vanek,2008)[14]、信息搜尋成本(柯明等,2023)[9]和運輸物流成本等(Zekos,2005)[15],從而降低進入國際市場的門檻,促進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升。
以上研究側重于討論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在國家內部的影響機制。非洲國家相對其他國家經濟發展水平較為落后,依賴外資程度較強,近年來各國競相在非洲投資布局。隨著數字經濟的迅速發展,東道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已成為外商直接投資在區位選擇時重要的考慮因素(Backer和Flaig,2017)[16],完善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往往會吸引中國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這一結論已經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RCE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成員國的樣本中得到驗證(齊俊妍和任奕達,2020;楊文靜和付韶軍,2024)[17,18]。對于非洲國家,中國企業在非洲投資時關注于東道國的經濟條件、政治穩定性與社會安全程度(秦宇和李鋼,2023)[19],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經濟發展水平和社會治理水平。而外商直接投資(IFDI)的流入能對東道國帶來技術外溢效應(Macdougall,1975)[20],當外資企業的技術水平較高時,無論外資企業參與出口環節還是僅投入中間品,都會影響東道國的最后出口產品的技術水平。IFDI也會引起東道國企業的“學習效應”,即學習新的技術和升級設備并培訓高素質人才等,提升了東道國生產高技術產品的能力(陶愛萍等,2022)[21]。已有研究均發現來自中國的IFDI對非洲東道國出口貿易結構存在正向效應(鄭燕霞等,2019;連增和孫藝華,2022)[21,23]。因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越高,會吸引中國企業在非洲國家投資,而中國對非投資的流入會提升非洲國家出口技術復雜度。即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通過吸引中企在非投資提高了出口技術復雜度。
三、模型設定與變量說明
(一)模型構建
1.雙向固定效應模型

其中,i為國家,t為年份;ESit表示非洲i國t年的出口技術復雜度。Digitalit為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Controlit為控制變量集,包括人均GDP、自然資源、貿易開放度等。ui為國家固定效應,μt為年份固定效應。ε為隨機誤差項。
2.中介效應模型

模型(2)考察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中介變量的影響。下標c表示中國在非投資的企業,IFDIict表示企業c是否在非洲i國投資,為虛擬變量,其余變量的含義均與模型(1)相同。
(二)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出口技術復雜度


2.解釋變量
解釋變量為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選取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發布的網絡就緒指數(Network readiness index)和WDI數據庫中相關指標。世界經濟論壇自2009年起發布網絡就緒指數的報告,2009—2016年采用同樣的測算方式,由環境(Environment)、就緒狀態(Readiness)、運用程度(Usage)和影響力(Impact)四個分項指標構成,2019—2022年的指標由技術(Technology)、人員(People)、治理(Governance)和影響力(Impact)四個分項指標構成,2017年和2018年的數據網站未公布。本文從WDI數據庫選用2001—2022年每百人固定寬帶訂閱人數、互聯網用戶占總人口的比例和每百萬人安全互聯網證書安裝數量三個指標作為衡量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的另外三個指標。
3.機制變量
本文使用的機制變量為中國企業對非投資的虛擬變量。中國在非投資企業名單來自商務部公布的境外投資機構名錄,包括企業名稱、投資年份和投資國別,整理得到1570家2001—2014年間在非投資的企業。
4.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集參考相關文獻選取非洲國家人均GDP、匯率、貿易開放度和制造業增加值變量并取對數,同時為考慮到非洲國家政治穩定性對經濟和貿易的作用,選用國家治理評分中政府效率、監管質量、法制規則、話語權和責任指標加入控制變量集。以上指標均來自世界銀行WDI數據庫。變量名稱和描述性統計見表1。
四、實證檢驗結果
(一)基準回歸結果
表2報告了非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其中,(1)列為使用網絡就緒指數作為衡量數字基礎設施水平指標的回歸結果,(2)至(4)列分別為使用每百人固定寬帶訂閱人數、互聯網用戶占總人口的比例和每百萬人安全互聯網證書的安裝數量作為衡量指標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1)列NRI的系數為0.0071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越完善,出口技術復雜度越高。從(1)列至(4)列的回歸結果也可知,使用不同衡量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指標的系數也均為正且顯著,說明結論較為穩健,可以驗證假設1。
(二)作用機制檢驗回歸結果
表3為檢驗中企對非投資機制作用的回歸結果,(1)列為在加入企業層面數據后模型(2)的估計結果,(2)列為模型(3)的估計結果。從(2)列可以看出,NRI的系數為正向且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說明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的完善能夠吸引中國企業投資,由此驗證了假設2。
(三)穩健性檢驗
本文在基準回歸中分別使用WDI數據庫的三個衡量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程度的指標,現將三個指標進行主成分分析得到衡量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程度的綜合性指標,記作wdi_digital。將綜合指標替換模型(1)中的Digitalit進行回歸,結果報告于表4的(1)列,wdi_digital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證明本文的結果是穩健的。
(四)異質性檢驗

北非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在地理、宗教和經濟發展等方面都存在明顯的差異,本文分別估計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和北非兩個區域內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2)列為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樣本的估計結果,(3)列為北非樣本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數字基礎設施的發展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升作用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效果更為顯著。


五、結論和政策建議
本文使用2001—2022年非洲國家層面面板數據和中國非洲投資企業的企業層面數據,實證檢驗了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發展水平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在此基礎上,檢驗了中企在非洲投資的機制作用。本文主要得到三點結論:(1)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發展水平的完善能促進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高;(2)非洲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越高,會吸引中國企業在非洲國家投資,而中國對非投資的流入會提升非洲國家出口技術復雜度;(3)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升作用存在非洲區域內的異質性,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的作用更為明顯。
基于以上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1)非洲各國可以通過制定和實施政策,優先發展數字基礎設施,包括建設網絡基礎設施和數據中心等,提高數字經濟領域的競爭力,提升外資吸引力;(2)中國可以加強與非洲國家在數字經濟領域的合作,向非洲國家介紹中國的技術和經驗,促進非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和技術創新,實現互利共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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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