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花開的聲音

【作者簡介】西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三部。詩集《祁連山辭典》獲中國作協少數民族重點文學作品扶持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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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西寧，天空變得柔和起來，氣溫回暖，蟄伏了一冬的人們，仿佛也被春風吹醒，迫不及待地去湟水河畔尋春。

沿著湟水濕地公園那條干凈醒目的大道，綠草、樹木、怪石、亭閣、流瀑、鳥鳴……大自然不斷變著花樣，把美景遞到你的眼前，讓你目不暇接，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身心也隨之舒展開來。

湟水河的聲音大起來，像初醒的猛獸，開始睜開眼睛，舞動雙爪，晃動腦袋，不斷長嘯。“春江水暖鴨先知”，一些野鴨心情暢快地在水流稍緩的河面游來游去，激起水花，留下一道道好看的波紋，那一聲呼朋引伴的響亮叫聲劃破了初春的寂靜。它們有時是一對兒，有時是數十只，在一起旁若無人地嬉戲，像一群天真無邪的孩童。亭子里有人久久凝視湖面，在打撈自己獨處的喜悅或孤獨。有人找一處靜地，吹奏薩克斯或葫蘆絲，春天的合奏就開始了。有人背著“長槍短炮”，用鏡頭尋找春天的精靈：一片剛剛發芽的樹葉，一朵剛剛盛開的花朵，一只剛剛落在枝頭的小鳥，一片落在水中的云朵，一只振翅高飛的釣魚郎。孩子們開心地叫著、跑著。運動愛好者全副武裝，開始了暢快淋漓的騎行，“嗖”的一聲隨著春風從你身旁穿過，歡快的音樂緊隨其后。看著青春煥發的青年，不覺心生羨慕，他們才開始人生的春天，美好的生活正在等待他們去追尋。還有一對對老夫婦，他們步履緩慢，并肩交談著，從春風里走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多么美好的人生晚景圖。在這里，沒有誰不是這個春天的代言者。

此心安處是吾鄉，美麗西寧是我的第二故鄉。

世人皆知“夏都”西寧，氣候涼爽、城市干凈，生活閑適，是人們避暑的圣地。我更愿意送她一個奢侈的名字——“花都”西寧，因高原氣候原因，生活在青海其他地方的人，一年中看到的花卉并不多，但西寧市民的生活中，在不同的季節里會有不同的花兒笑臉相迎，花的芬芳沐浴著身心。有花相伴生活，多了韻味多了情趣多了溫馨。

“三季有花四季有綠”是西寧環境建設者們的目標，在高海拔城市，實現這個目標實屬不易，需要付出大量物力財力和人力，但他們做到了。從初春到金秋，在西寧的角角落落，各色花兒次第開放，熱熱鬧鬧，把西寧裝扮得富有情調。在花的世界里，有藍天白云的相伴，有鳥鳴雨水的加持，也藏著大地與河流的秘密，藏著人們的渴望與希冀。一個溫度適宜、人口適中、干凈綠色、溫馨浪漫的慢節奏邊城，人們有自在、閑適、舒心的生活。這就是一個城市的底色與風貌，是這個城市人們的幸福與幸運，“詩意棲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2

春風至，花樹生，打個哈欠，伸個懶腰，不經意間花苞已坐滿枝頭。在春天，我們看到了生命，生長，生機；側耳傾聽，花朵破殼而開，那蓬勃，那清韻，那美好，便是生之喜悅了。

三月下旬至四月上旬，迎接春天的第一批花兒爭先恐后地怒放。迎春花花色鵝黃，花瓣小巧，一朵接一朵掛滿枝條，在院子里、道路旁、河水邊到處都是，像春天細密的小腳印。榆葉梅一叢一叢，花開得密密層層、重重疊疊，粉紅的花瓣似少女的夢一樣純真，她們雖嬌嫩卻勇敢地迎著春寒。我在河邊漫步，隨手拍了一段春花絢爛的視頻，老家的朋友看后說：“我們還生活在冬天里，你那里已經春光明媚了，真好！”

杏樹、桃樹也不甘落后，她們的花，在陽光下閃著玉的光澤，小巧玲瓏，配上老樹的虬枝，更具風姿。粉白的如雪，鮮紅若唇。詩人們說：“桃花一把把我扯進了春天”“在一首詩里加入一斤桃花/詞語與詞語之間如同花瓣一樣/緊密挨著，仿佛愛情/一寸光陰，如同一斤桃花/展開柔軟的身體，笑容滿面，氣味迷人”。梵高在創作《開花的杏樹枝》這幅畫時，他是快樂的！侄子的降生，花開的美好，溫暖了他內心的寒冷與孤寂。花間穿行的人，不管曾有多少的煩憂，在此刻，也一定是愉悅的。

小區院子里，各色花兒也競相開放，我們小時候叫“火焰燕”的漂亮小鳥——北紅尾鴝，深棕色的頭、頸、背，橙紅的腹部和尾翼，黑珍珠似的眼睛，尖尖的喙。它們在這個季節非常活躍，要忙于戀愛、結婚、生子。被冠于“歌聲優雅”的紅尾鴝，脆生生地鳴叫著，留下悠揚婉轉的歌聲，機敏地從柳樹的枝頭一下子飛進桃花叢中，那里有它的另一半在等它，一場甜蜜的愛情將要修成正果。此刻，看著眼前的這番春景，讓人內心一下子柔軟起來，這個時候，你如讀波蘭詩人切斯瓦夫·米沃什的《禮物》會更合時宜：

如此幸福的一天。

霧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園里干活。

蜂鳥停在忍冬花上。

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羨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記。

想到故我今我同為一人并不使我難為情。

在我身上沒有痛苦。

直起腰來，我看見藍色的大海和帆影。

四月下旬至五月初，迎春、榆葉梅、杏花、桃花依次謝幕，丁香和海棠粉墨登場。丁香花，被譽為“高原花魁”，在1985年被確定為西寧市的市花，象征吉祥富貴的丁香花，把城市籠罩在甜甜的香氣中。丁香花家族有近40個品種，是西寧市市花，有紫丁香、白丁香、暴馬丁香、花葉丁香、小葉丁香、黃丁香等，在各小區、街道旁、公園中都有它們的倩影。奶白、雪白、濃紫、淡粉，如玉如霞，如夢似幻。花開起來滿樹滿枝，很有氣勢。香味濃郁，當你嗅著醉人的芬芳，沐浴在巨大的甜蜜中，你會把一切不如意皆拋之腦后。汪曾祺先生寫水果店濃厚的果香，也是這種狀態：“香透肺腑，令人欲醉”。

常在朋友圈看到有人曬多瓣的丁香花，說遇見多瓣的丁香花，會幸運將至。當然，這只是表達了賞花時的那種美好心情與祈愿。在南山，我也曾一棵樹一棵樹仔細辨認過，因為丁香花的花瓣常見的三至七瓣不等，據說有人還拍到過十幾瓣的，那該是多么幸運啊！

西寧城北區，有一個以“海棠文化”為主題的海棠公園，每年五月份，近千株海棠花開得驚心動魄！據說園內現存20年以上的海棠大樹有700余株。里面基本都是同一品種，花色多為梨花白，吸引了大量市民前來觀賞，其盛況不亞于貴德的梨花、門源的油菜花、群科的杏花。

小區里也有少量的海棠樹，有的還掛著去年沒有被鳥兒吃完的紅果，紅瑪瑙一般，配上今年的綠葉和花朵，別有一番情趣。海棠開花，其色常見的為雪白、淡粉、深紫紅，花朵比桃花杏花稍大一些，輪廓更加分明，在高大的樹枝上開得繁密、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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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香，原本是外國花卉，十九世紀引進中國，并從南方引到了高原且試種成功，不能不說是一種植物傳播的奇跡。近年來。每到五月上旬，人民公園的郁金香盛大開幕。園林花匠們精心配植出精美圖案，讓人賞心悅目。花色多，圖案美，紅的似火，白的如雪，黃的似金，紫的如夢，似七彩云霞飄落林間，艷而不俗，嬌而不媚。據說人民公園栽種的郁金香有30多個品種20多萬株。每年五一假期，正是郁金香盛開的最佳時期，給假期游客送上盛大的視覺盛宴。八方游客絡繹不絕，人民公園熱鬧異常，游園的人攜家帶口，摩肩接踵，流連忘返。

五月下旬至六月初，文化公園的牡丹也開了。洛陽牡丹盛名遠揚，但隨著全球氣候變暖，這艷壓群芳的富貴之花也在高原扎根落戶。文化公園每年大力打造的牡丹花展，已成為西寧市公園重大花事活動之一。據說園內栽種的牡丹品種有紫斑牡丹、洛陽牡丹、煙籠紫珠盤、雪映桃花等二十余種共八千余株，讓西寧市民能在家門口輕松觀賞到牡丹花的千姿百態。“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的盛況在西寧也屢屢上演。

那一叢一叢的花樹，開出富麗堂皇、色彩繽紛的驚艷花朵，雪白、紫紅、大紅、粉紅是這里常見的花色，絲綢一樣的花瓣，明黃的花蕊，是蜜蜂、蝴蝶的最愛，它們盤旋往復，不肯離開。“白牡丹白著耀人哩，紅牡丹紅著破哩。阿妹的跟前有人哩，沒人哈陪上著坐哩。”這是每個青海人張口就來的“花兒”，花人合一，情絲幽遠。雍容華貴的牡丹，爭奇斗艷，暗香襲人。它是花中之王，美人中的美人。從古到今，有多少文人墨客為之沉醉、為之癡迷。“何人不愛牡丹花，占斷城中好物華。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嬌萬態破朝霞。”“牡丹一朵值千金，將謂從來色最深。”好多花鳥畫家也以畫牡丹為首選，好多村婦的女紅，繡的也是鮮活的牡丹，取富貴之意，裝裱后掛在屋里，讓家充滿溫馨和雅致。

現在，西寧人不但在公園里可以隨處看到牡丹，有的小區里也能看到牡丹花的身影。它的國色天香正在裝扮著普通市民的生活。

六月下旬，北山美麗園中的月季花開得鋪天蓋地，萬紫千紅。

有一年，朋友推薦了一個美麗如畫的公園——北山美麗園，我和閨蜜便興沖沖地前往。當我們踏進正值花季的公園時，萬般驚嘆，這里的確是月季花的海洋！對于以前只能在自家花盆看到幾朵月季的人來說，的確是不小的震撼。整個公園依托北山而建，是西寧市較大的生態公園，也是西寧最美的公園之一。

公園從西至東形成了六個景區：丹鳳朝陽景區、北山煙雨景區、京韻青風景區、昆侖神韻景區、付家寨景區、寧湖濱水濕地景區。我們在昆侖神韻景區，見到了這輩子見過的最多的月季花。早年間在云南見到一叢叢的月季花、在一些歐美電影中見到滿屋花瓶里插滿月季花而羨慕不已。現在，在西寧有了如此規模盛大的月季園。除了一塊一塊別致的栽培造型，每條蜿蜒在樹叢中的小道兩旁，也全是密密匝匝開滿的月季花，雖然因氣候原因，花樹沒有內地那樣高大，但花開得一點也不含糊。姹紫嫣紅，千嬌百媚，少女般亭亭玉立，讓人應接不暇。據說園內有粉扇、緋扇、金鳳凰、梅郎口紅、薩曼莎等我所陌生的50多個品種20余萬株月季，游客無論站在那個點上，都徜徉在花海之中。

月季花花瓣似用各色皺紋紙卷起來的一樣，層層包裹，再層層打開。紅月季熱烈奔放，黃月季清雅含情，白月季高潔冷艷，粉月季夢幻迷離，花癡們覺得這叢明黃的好看，那叢火燒云似也好看，那叢白玉似的更好看，簡直眼花繚亂。大人、小孩競相與花兒合影，相互輝映，生動無比。左拍拍右拍拍，人人都是攝影師，總覺得花太好看，拍多少也不過癮。這些五彩繽紛的月季花叢中，賞花人的快樂笑聲、贊美聲不絕于耳。

好花更需要“綠葉”陪襯，襯托這滿園鮮花的，是回環往復的木頭棧道、碧綠的湖水，湖水上面開著的幾朵睡蓮、游來游去的幾對鴨子，剎那間恍如走進了江南水鄉，這景致，動靜相宜，如畫家筆下生動的水墨，別有意趣。還有綠草、怪石、亭閣，青楊、榆樹、槐樹等多種樹木相配，間有秀美的薔薇、燦爛的勛章菊、木春菊、金雞菊，讓人駐足、回味、冥思。“這座魂牽夢縈的城市，就像是映在鏡子里的花園。” 博爾赫斯寫這句話時，也有和我一樣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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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金秋，走在西寧的大街上，你會看到花匠們精心組搭的，由一串紅、金魚草、一品紅、矮牽牛、孔雀草等花卉組合，間配以各色應季菊花。燦爛的菊花與常見的草花完美組合，把西寧的街道打扮得如身著彩裙的青春少女，活力十足。這樣大規模的景觀花卉，沒有幾百萬株是打造不起來的，冰冷的水泥建筑與有生命力的花卉有機結合，城市一下有了溫度，顏值一下得到提升，可見政府對市容市貌的投資力度。市民們在這樣美麗絢爛、文明祥和的大街上穿行，內心的喜悅幸福不言而喻。

近年來，賞菊也成了西寧市民的一大盛事。在“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的日子，西寧的花事卻更加盛大，花中“四君子”之一的菊花大放光彩。西寧市林草部門重點打造野生動物園、朝陽公園、柴達木公園等處主題菊花展，用10余種菊花品種近10萬余墩去布展各大公園。有報道說：“西寧近幾年引進馴化的南非萬壽菊、勛章菊、金盞菊、百日菊、松果菊、黑心菊、木春菊、瑪格麗特、格蘭戴絲等菊科植物，以及雞冠花、香彩雀、蓮子草、萼距花、毛地黃、礬根等觀賞性花卉，著力打造公園主題花卉展，營造城市之美”。

在秋高氣爽的西寧，你不僅可以在各大公園一睹各類菊花之芳容，在許多小區內也隨處可見各類菊花與一些觀賞性向日葵、金魚草等競相開放的美景，家園溫馨，生活美好。有一年去開封，我被那鋪天蓋地的菊花盛宴震撼了，在海拔不到80米的地方，我看到了從來沒有見過的綠色、藍色、彩色等罕見的花色。想想在海拔2260多米的高原城市，能成功種植這么多菊花，談何容易啊！菊花神韻清奇，秀麗淡雅，向來是傲霜耐寒、品行高潔的象征，“我花開后百花殺”是人們愛之深戀之癡的緣由吧。

有人說人抵達自然的快樂是終極快樂。城市讓人陌生，而花草讓城市變得親近、有溫度。在西寧，春夏秋三季中，城市的喧囂被花神的纖纖玉手撫平，使之恬淡、美好、單純。法國作家羅蘭·巴特說：“風景不僅是可訪的，還必須是可居的。” 這也是城市建設者追求的目標和西寧市民的認同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