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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作精神雪作膚

2024-12-31 00:00:00朱戀淮
青年作家 2024年7期

梨花圍著房子成一個圈,田地里的牛沿著田埂走上來。父親叫你走快點。你應聲說好。你把衣服掛在門房上,洗完手,走進余屋。

“天地君親師”牌子的下方是一張陳舊的樅樹桌子,上面放著一盆洋芋燒雞、一碗豆花,旁邊還有幾個炒菜,母親給你遞過來一雙筷子。你從紅油湯里挑出金色的小洋芋,你挑起一顆剝了起來,紅油從指間流向你的手腕。母親給你夾菜。“什么時候去學校?”她問。過了一會兒,你大聲說:“給我倒點水吧。”父親斜乜了你一眼,“自己去,都多大了。”說話間,母親已端來水走到你跟前。你埋頭吃著飯,露在桌子外面的一條腿,踩在了凳子上,你越高興,腿也抖得越歡,一些筷子尖上的碎粒米飯,混進了白菜中,你咂吧著雞肉的味道,津液匯滿整個口腔。

姐姐從灶房擦著手走進來,放下圍裙后,坐到你的側面。她扭頭瞥見楠樹上飛下來的一只白鷺,嘴里還銜著半條殘缺的魚。“今天白鷺子來得蠻多。”她自言自語道。

你看向那白亮的光影,這時的雨水將山林輕輕圍起來。你說:“這有什么!前天,山頭桉樹雪白一片。”她的筷子停在回鍋肉的上面。“還吃不吃了?”父親說道。大家都沉默了,不說一句話。父親扒拉著最后幾口飯,起身穿過廂房。

他戴著斗笠,朝牛欄走去,接著便牽著牛出了門,霧氣和雨水一下繞了過來。沒走多遠身旁的黃狗便裹著一身銀色的絨毛,路旁的白梨花映著細小的水珠,一滴滴滾動復又一滴滴匯集在一起。

你走出門,來到父親身后,說:“鄰居們都笑話咱們家住在花圈里。“”你相信他們說的?”父親反過頭來問你。你不說話,靜了一會,你又想到了什么,說:“我記得有句詩叫‘玉作精神雪作膚’,和咱們家挺像。”父親咧出一口煙牙說:“狗屁!哪里有那么多文縐縐的東西,什么事情擺在那就是那,這伙人就喜歡添油加醋,什么雪呀,玉呀,都是假的。人嘛,兩條腿上立著一個身子,兩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就這樣。”

群山中,撲滾翻騰出的泥湯卷上褲管,竹條打在牛皮上,你注視著眼前的梯田,父親和牛圍著水田一圈圈轉著,田里的土塊越碾越細,探出頭來的植物一點點軋到泥湯底下,你看到一些青蛙和小魚在水中游著。你伸手去撈時,父親和牛恰好行至此,霎時,泥湯濺了你一身。“干嘛么!”父親停了下來,瞪著你,大喝道。你不知該說什么,愣在原地。父親的臉色由憤怒變為厭棄。“嘖,你回去吧,不要在這了,看著心煩。”說完父親和牛走上田埂,下到另一丘田中。

進了屋,母親和姐姐看到你的樣子都笑了起來,你在水池邊洗去腿上的泥塊,滲入清水中的泥漬是流動的煙嵐。正在你恍惚觀察的時候,母親站在門口,說:“還在這洗什么?趕快脫了洗個澡。”進了門,你看到姐姐往灶膛里添著柴火。“這是給我燒的水?”你問道。“不然是給我燒的呀?”姐姐說。你拿起鍋蓋,偏著頭看著鍋中的水,說:“你鍋都沒刷干凈,姐,你是不是直接燒的?”姐姐說:“你愛洗不洗。”你抬頭望了姐姐一眼,慢悠悠地說:“用‘熱得快’多好。”姐姐說:“漏電呀,上次媽都被電了,再說燒柴不是省錢嗎。”

你從門后找來一個樅木桶,被桐油刷過之后,桶的表面紅黑紅黑的。你說:“這桶也太沉了吧,用了這么多年還這么沉。還有沒有其他的桶?”你看著四周,繼續說:“那些塑料桶呢?”姐姐仰了仰下巴,說:“喏,外面。”她示意了一下門外壓水井旁邊那些五顏六色的桶,接著又說道:“先用這個洗了吧,外面雨又大了,出去找個桶,水都舀好了。”

你拎著桶走進洗澡間。姐姐在后面喊:“試試燙不燙。”你說:“不燙,剛好。”在狹小的暗間,光從頂棚照射進來,熱水在空中蒸騰出無數條灰色的曲線,你站在石板的中間,看著那些曲線,門板縫隙里擠出來的風吹得你牙齒打顫,熱水洗過臉后舒服多了,你繼續抬頭仰望著空中的曲線,在光與暗之間有了更多的接觸,就在那些細線后面,你看到山頂立著父親的身影,風挺大,吹著他的帽子滾到山坡下面,他叫你去撿。吹太遠了,怎么撿得起來。你大聲回道。風向你使勁地吹,父親頭也沒抬起一下。你把聲音裝在袋子給他帶過去,把要說的話寫在菜芽上,他每摘一片菜葉都會從中讀到你想表達的意思。你在山腳下,望著他,山的腳下的有一條藍瑩瑩的河,你一踩空什么都沒了。

你感覺到母親拍打你的動靜,“估計是低血糖,快醒醒呀,造孽,怎么洗個澡都會出這樣的事。”接著是父親的聲音,“一個人都看不住,洗個澡都能洗躺下了。”“掐人中有什么用,不行送醫院。”他們聽到你含糊的喊聲,“爸……不用,我就是沒力,不……用……”姐姐從房間里找來糖,剝開一粒放進你嘴里。

火爐上烘烤的衣服冒出一條條白煙,四周靜靜的,黑色木炭一點點燃燒殆盡,紅色的火光中露出微白的灰燼。

貓兒趴在黑色灶臺上,姐姐將灶臺里的熱水舀到木盆里,花貓從灶臺“噌噌噌”幾下爬到房梁上。她在屋外摔打著你衣服上的泥塊,差不多時,她將你這幾日穿過的衣服都堆到了木盆中,滾燙的水慢慢變涼了,她站起身走到灶膛前,往里頭添了一把柴火。蜷在柴火堆里的狗兒也不再趴著了,它張大了嘴伸出舌頭舔了舔上顎,慢慢走了出去。狹小的灶房剩下她一個人,她繼續揉著盆中的衣物,水越來越冷,顏色也從淺到深,污水里的肥皂泡罩住了整個木盆,隱隱約約映著碗柜、水缸、灶臺、水盆……這里的一切都在肥皂泡上流動著,彩色的圓弧猶如一只眼睛,靜靜地注視著。現在泡沫越來越小,污水越來越多,那些彩色逐漸壓縮為細小的白泡沫,任由衣服上的廢棄物沖刷下來。

這時的姐姐已經換好了水,將你的衣物又重新清洗了一遍。她用盡全力擰干了水,提著桶走到甩干機前,把衣物一一放進去,轉下表盤,甩干機搖搖晃晃快要走出門去,姐姐打開蓋子,將衣物又鋪平了一遍,這回甩干機嗖嗖地轉了起來。

你的衣服上已經不再冒白汽,躺著的那只花貓,它瞇著眼睛安安靜靜地舔著自己的爪子。看見姐姐走進灶房,花貓飛快地跑到房梁上,擠在一角,露出一條麻色的尾巴。她在底下咒罵著,卻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

姐姐走進房門,說:“給!衣服烤好了,趕快穿上。”說完,她把衣服扔到你身上,一把蓋住了你正在看的書。“唉,我在看書呢,能不能別鬧。”你懊惱道。她進門走過來,“看什么書呢?看這么認真。”“《梨花白的泡沫》。”你回道。“名字倒挺好,像給咱們家取的,門前就是梨花,我還剛給你洗完衣服,不會有我吧。”你推了推姐姐,說:“姐你去忙吧,我要看書。”“好,你看書。”姐姐扯了扯你的耳朵,出了門。

晚上,三姥爺在你家吃飯,父親很高興,他從房里搬出了一罐自己釀的酒,你瞅了瞅里面有海星、海馬、人參,在這一叢東西下面,還沉著一圈東西,等父親把蓋子打開你才看清那是一條蛇。你瞪著暗黃色的酒罐,說:“爸,好像還在動。”“動什么?”父親嘬了一口酒,回道。“蛇呀!”你望了望父親繼續說,“這蛇還是活的。”父親自斟自飲并不理睬你,但不知怎么,或許也怕你擔憂,他解釋道:“你是看了以前的新聞吧?”頓了一會,他又接著說:“酒都喝上了,蛇怎么活的?上次新聞是說酒罐沒密封好,漏風了,你看我們這酒多醇厚。你也喝一口,男子漢還低血糖,這酒甜得很,專門治療低血糖。”你不說話了。聽著他倆擺龍門陣。

三姥爺說:“聽說一碗水上面來了地質隊員。”

“現在來搞什么勘探,”父親夾起一塊五香牛肉送到嘴里,接著說:“地質斬龍隊。”

三姥爺撐著兩根筷子,在桌面上比畫著說:“你還別說,那幾日山上都是精光一片,為了多搞幾個工分我和你老漢挎著柴刀上山想尋點柴火,天蒙蒙亮,也是今天一樣飄著毛毛雨。剛吃完你三嬸做的南瓜粥,肚子里跟茶壺似的里面的湯水上躥下跳,我走到坡下面就要尿了,兩條腿也沒什么氣力。我跟你老漢說,我解個手。你老漢問,大的小的?我說,一起。然后,你老漢也下來了,我們就蹲在那。我跟你老漢說,你老是晃動什么。你老漢說,沒有呀。我們就側著身看著溝里,那東西金質紅章身上全是鱗片,頭上還有一對珊瑚小角。你說是龍吧,這東西還吐著蛇的信子,看得瘆人;你說是蛇吧,這東西也不是圓溜溜的一條,頭角分明,長細長細的耳朵,四四方方的嘴。你老漢說是蛟。我看也像是那東西,旁邊就是一碗水,時不時還向四周吐著水花,就這水太小太薄了,怎么撐得起一條蛟呢?自那以后就有地質隊員陸陸續續上來。”

“這么多年了,我怎么都沒有見過?”姐姐在一旁說。

三姥爺回道:“他們什么時候來,你怎么可能見到?你又不是一天到晚守在山頭上。”

姐姐看著三姥爺比畫著,扒著碗里飯,和蘸水菜混在一起。

三姥爺說:“我聽我老漢跟我說,他們都是坐潛艇來的,我老漢起來上廁所,看到他們的船塢就停在山腳下,燈亮得跟太陽一樣,說來也奇怪,沒有一個人起來去湊熱鬧。一到早上他們就不見了,連著許多個夜晚也沒找見,時有時無,只是地上有動過土、鑿過洞的痕跡,還有被流水沖刷的石礫,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

“要不我們就去看看吧?試試運氣,看到底有沒有,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碰上呢?”你站起身來說道。

“三姥爺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姐姐說。

“嘿,我哪里是開玩笑,真的是真的,我騙你干嗎。”三姥爺激動起來。

母親說:“這時候可別出去了,你低血糖才剛好,天這么黑,路太滑了。”

父親的脖子越來越紅,血色染過臉頰,直直爬到眼睛里,他說:“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這時候不搞,什么時候搞?時間不等人,過了今天就是明天。讀書不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想到什么,就要努力去做。”

母親說:“等天氣好點,不下雨了再去嘛。”

父親起身不耐煩地說道:“拖拖拉拉的人肯定干不成事。”

你父親拍了拍你的肩膀,身體半推著你往外走去,嘴里念叨著,“我們走,不用管他們。”

你們剛走到門口,姐姐從里間拿出手電筒和雨傘遞給你,你歪歪地一邊打著傘,一邊扶著父親。三姥爺把傘靠在肩膀上,電筒握在你手里,一道白色的橢圓形印記打在黑漆漆的地面上。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打過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桃花和梨花交接的那個路口,風又大了起來,白花趕著粉花走了幾圈,一直趕到了走廊那頭的雞塒上,雞鴨也跟著咯咯直叫。出了山坳最后幾間房子,黑漆漆的楠樹上,一只白鷺飛了起來,你打著電筒照過去,像是一枚白色的子彈,緩緩釘在群山的中央,最終消失在暗處。此時父親說:“你照到哪里去了?不照路,要照到天上去呀。”“來,我打電筒。”三姥爺接過你手里的電筒。他的腿不好,腳有點跛,打著電筒也是搖搖晃晃的,左邊一下,右邊一下。你腦袋是清醒的,步子也不亂,因此,大部分時間你都得扶著或者拉著父親,你們三人走到了坡下面,粗糲的石頭被沖刷下來,擺在了斜坡上,電筒光打過去,斜斜地拉著無數條影子,看得你們暈乎乎的。三姥爺說:“你們等一下,我放管水。”父親說:“怎么每次到這里你都要解褲腰?”三姥爺說:“也是奇了怪,每次到這就有些憋不住。”“你是不是被嚇到了?”父親揶揄道。三姥爺對著溝松了褲子,就在他拖著跛腿滿心以為自己可以站直身體的時候,腳下松軟的泥土讓他跌落而下。三姥爺在溝里號啕著,“哎呀,我就知道沒好事。”父親的酒在這時候已醒了大半,他說:“你沒事吧?要不要緊,還好你是打著電筒下去的,不然人都不知道往哪去撈。”三姥爺嘴里叫嚷著,“快下來拉我上去,現在還說這廢話,我這把老骨頭陪著你們上這來真是遭了大罪了,該死啦,真該死。”父親說:“別罵了,大晚上這是罵誰了,現在罵來罵去就我們這仨,別龍沒罵出來,鬼先來了。”

三姥爺上來后父親看了看他的膝蓋和手,“一點點皮外傷,沒事。”他又讓三姥爺走了幾步。跛是跛,和之前一樣。你們瞅了瞅亮度不一的電筒,說:“還好,就是壞了個鏡片,還能用。”“我們還上去看嗎?”你回身問道。“為什么不去?三姥爺又沒事,”父親說,“你能不能行了?”“你們自己上去吧,我是不上了,這么大年紀了,該見的我都見過了。”三姥爺說。“電筒你給留下。”你說道。

月光一點點從烏云的間隙露出來,暗夜的渾濁不清一下子有了條塊狀的澄明,這樣的干凈使你倍感清新,高大的桉樹在微風中抖動著枝葉,你們看到一碗水就在這片桉樹林的空地上,周邊也沒長什么雜草。你和父親走過去,用手摸了摸。“唉,奇了怪了,往常這時還有水的,今天怎么干巴巴的,一點水也沒有。真是奇了怪了,以前都是舀一碗,就會冒上來一碗的,今天怎么成了這樣的?”父親自言自語地說。就在此時,父親突然喊了一聲,“哎喲!什么東西?”你拿手電照過去,草叢一波波抖動著,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你說:“是不是蛇呀?”父親說:“應該沒有吧。”你繼續說道:“爸你別動,我這就下去找人。”走了幾步,你又回頭叮囑道,而此時你的聲音已經略帶哭腔,“你別動,爸,我這就來。”

等你和三姥爺找了人回來,父親已經僵硬地躺在那里,你趴在父親身上大聲哭泣,哀痛的聲音震動了整個林子。

父親的靈堂和其他人的靈堂是一樣的,中間放著一張生前照片,周圍是白色和綠色的點綴,靈堂外面的靈棚是用彩色的聚乙烯蛇皮油布做的,中間掛一盞燈,那燈也變得五顏六色。

你支支吾吾地想說點什么,哽咽了一下后,你說:“媽,我真不應該讓爸上去……”說了幾句你哭出聲來。母親捂住你的嘴巴,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什么事都不能后悔。”“難道你不難過嗎?”你問她。她不說話,反過臉去,抱了抱姐姐。

你跪在靈棚門口,給每個進來的親友磕頭,耳邊傳來鞭炮鑼鼓聲,一跪一起也不知道循環了多少次,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你才看到親友們送來的花圈已將靈棚一側填滿。他們熙熙攘攘地坐在一起,鄉客慢慢坐滿,幫廚的同族兄弟也從灶房里出來吃飯,有個年輕人從里間搬出了一罐藥酒,你看著那暗黃的酒液,腦子像是瞬間被敲了一悶棍,你問姐姐,“酒里蛇怎么不見了?”姐姐眼神空洞,并不答應。

第七天是還山的日子。那天,云朵一邊擠著一邊,最后密密匝匝連成一片,天氣也悶熱了起來,上午你們提前吃完中午飯,你發現大家身上的汗水灌透了衣服。你抱著父親的照片出了靈棚,一路上鄰里鄉親給你們放鞭炮、放麻雷子。留在路上都是紅紙屑、黃紙屑。運垃圾的師傅也在路邊一直等著,等著你們上完山再清掃,越往前山上荊棘也越多,金櫻子的花還沒完全落完,厚實的花瓣葉子筆直地舒展著。

你緊抱著父親的相框,踏入那荊棘中,這確實也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疼痛難忍,剛開始只是一絲絲輕微痛感勾拉著皮膚,難受的是汗液浸入傷口,仿佛是千萬蟲蟻嚼食著你的肉。你猜想大概父親的疼痛也是如此的吧?正如父親也是這樣捧著祖父的相框上山的,一代代不息,不停。由此,你反倒喜歡了身體里的紅色,襯托著身邊滿眼的綠,人也變得重要起來,幼年不懂事時,總覺得山野的一切都比人安靜,現在方才明白,人安靜的時候才是真的安靜,無聲息的便成了粉末,被山野中滿眼的綠色吃到根須上、口腹中。

下山了,你遠遠看著山中那塊新開辟出來的空地,彩色的花圈擺在褐色的土饅頭后面。回去的人也沒有來的時候熱鬧了,沒有了花炮、鞭炮、麻雷子,稀稀松松的隊伍,安安靜靜的山谷,大家三三兩兩攀談著,各自回到各自的家中,沒有誰會記住今天發生的事情。只是有時候聽到,山下偶爾有孩子指著山頭問:“爸,山上那是什么?”孩子的父親說:“沒什么,一座新墳。”孩子又問:“新墳是什么?”孩子父親說:“等你長大了知道了。”

晚上你躺在床上,母親喊你,讓你把吃完飯的碗送過去給她洗。你趿著鞋把碗筷放到灶房。出來時,外面一片星光,岷江的波面泛起一片皎潔的光,平遠的丘陵中來回奔走著幾只牯牛,它們全身發著金光,接著在云層中躍出幾個打燈籠的人。你向前跑去沖他們喊著什么,他們沒有回你話,消失在云霧中。

回身時,你看著父親,他從遠處的田地里走著,霧氣和他的汗水凝結在一起。是父親和姐姐的樣子,“青山的底部是紅燭。”父親說。你端著紅燭照著干癟的墻壁時而有青山顯現,時而有青山隱藏。你翻開角落里的書,那里滿山都是唱著蠶叢歌謠的山鬼。父親拍了拍你的肩膀,說:“都寫在竹子上。”你照著他說的話去找,你翻山越嶺地找尋,扒開竹葉,筍的根芽暴露在空氣中成了紫色,金色的字體浮了起來,往前再走幾步,銀色的字又沾染在竹鞭頂部的蘑菇上。你抬頭仰望那些唐篆字跡,天空呈現出不一樣的變化,有時,會穿過烏云的部分,有時也會露出太陽。

夢醒的時候,廚房里的一道亮光剛好蓋到了你的臉上。天還沒大亮,你隱隱約約聽到母親翻東西的聲音,但困意來襲,你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下去,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你反反復復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窗外的一聲雞啼,你方才穿上衣服,走出房門。

母親已經準備好出行的物品,你洗漱完,走到桌前,突然間又想到那天吃飯時父親說過的一些話。愣了幾秒后,你才緩過神來,拿起桌上的筷子。你說:“媽,東西都不拿多了,拿多了帶不走。”母親一邊撿拾著一邊回道:“沒有拿什么,就是幾個雞蛋,一些菜干,還摘了一些果子。”你說:“那些雞蛋、菜干拿了干什么?我又不做飯,我們都在食堂里面吃。”母親從一旁拿出了一個小紙盒,說:“我特意買了小電飯煲,吃膩了食堂的,你就自己做做,換換口味。”你沉默了,看著眼前的母親和她身后墻壁上的父親。

你們的摩托車上塞滿了東西,連你的書包都擠成了一個大饅頭,好在現在下山的路還比較好走,不是很顛簸。路上的風涼涼的,兩邊的竹子高高的,一群群擠在一起后彎下了腰,頂在路的上空,像一個綠色的時空隧道,走在這里的每一步都是童年時家人送你上學留下的印記,盡管路的盡頭再也不是學校。

到了汽車站,母親把東西都放到了車上。她說:“好好讀書,不要掛念家里,安心讀你的書,家里的事情都不用你管。”她嘮嘮叨叨說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話。引擎發動了,車子在慢慢往前走,她在窗外向你招手,你揮了揮手,回過頭去故意不看她,接著你又想到了什么,立馬把車窗拉到一邊,說:“回去吧,媽!回去吧!我走了。”你拉上車窗,淚水掉落了下來。

學校平日里一向喧鬧,但是這次你卻覺得安靜,到哪里都是那么安靜。食堂是安靜的,操場是安靜的,宿舍是安靜的,你和她去看電影也是安靜的,你們一起逛街是安靜的,一起吃飯也是安靜的,最后的分手也是安靜的。但你還是感到痛苦,不是因為她離開了,而是因為這一切,在畢業季都顯得如此安靜了,不帶有任何意義。

你很難解釋那是什么,在找工作的過程中,你空出家人關系那一欄,好在你通過了面試。你在一家新媒體公司上班,兩千五一個月,不包吃住。你對母親說:“五千一個月,包住宿和中餐。”母親和姐姐很是為你高興。母親告訴你,姐姐要嫁人了,問你回不回來。你說剛入職,實在不能請假。你每天總是要比別人加班加到更晚。你寫得比別人慢,其他同事一天能寫四千多字,你一天只能寫一千五百字。中午你請他們吃飯,向他們請教工作上的問題,他們說吃飯不要總提工作上的事。于是你也沒再問了。后來你才知道他們都是用洗稿軟件寫稿子。你也買了一個,偷著用起來,但是你發現即便你的字數能從洗稿中得來,瀏覽量卻還是在別人后面,甚至你覺得不洗稿瀏覽量還能高點。你一天天失眠,情緒越來越糟糕,動不動就和身邊的同事吵架。那天晚上,人事在微信上給你發了一條消息:非常抱歉通知您,經過用人部門和人事部門的綜合考慮,您不太適合公司這個崗位,祝您早日找到合適的工作。就這樣人事提前告訴了你試用期結果。

后來,你又找了另一份工作,包吃住,工資五千,公司辦公場地是一整棟樓,在高新區的產業園里。你又把這個真正的好工作,告訴了母親和姐姐,并且還說了自己想買房的念頭,母親和姐姐讓你好好工作,多吃點好的,不要太節省。你在電話里頭說:“你們也要保重好身體,我一有假就回去看你們。”你確實沒有假期,找這份工作你用了整整三個月時間,每天都在找,最多的時候一天面試六家公司,從北面的工業園,到南面的商貿區;從東面農業園,到西面的大學城高新區,東南西北你都跑了個遍。有時候,甚至走到某棟樓的樓下,你都能想到當時面試的情景。中午的太陽很大,晚上坐上最后一趟公交,你十點多才回去,倒在床上頭像是要裂開一樣。比起之前的工作,你現在輕松了許多,不用寫文章,也不用加班。早上,你九點多鐘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老板辦公室的空調,走了一路,你全身濕透,站在空調底下吹著涼風,吹得渾身冒出雞皮疙瘩。涼快許多后,你走到中式座椅前,給玻璃壺灌滿礦泉水,從一個袋子里舀出靈芝粉,之后又從罐子里倒入卷成一團的鐵皮石斛。你坐在椅子上,整個房間散發著中式家具誘人的氣味——屏風上的浮雕,天花板上的燈籠,掃地的機器人,工作臺上整段的崖柏,以及身下這把硬實的黃梨木椅子。推門走入這個房間,你似乎進入到另外一個世界。而你一旦走出去,一股腐爛的霉味便噴涌而來,好在你不用坐在大廳,靠在老板辦公室旁,你和另外一個同事有了自己的格子間。但這樣又有什么用呢?無異于坐在過道而已。

吃飯時間,和同事昏昏沉沉玩了一上午手機的你從八樓下來。每個樓層都沒有人,過道里擺放著奄奄一息的綠植,上面落滿了塵埃,或許是長時間沒有人打理,灰色的塵埃已經變黑。你的同事一個個陸續來到一樓角落食堂,從碗柜里取出油膩的瓷碗,在窗口的鐵盆里舀著幾個冷菜。

你心想,最起碼這是免費的。

坐下吃了幾口,你身邊的同事問你,“簽了合同沒有?”你說:“沒簽。”他又問了你工資的事,你有些覺得他沒有邊界感,在他三番四次追問下,你還是說了。他讓你找人事簽合同,你去了,但人事說,“你還差幾天,下周來吧。”你在自我內耗中等到了下周的來臨,本來你以為會落空,結果周五傍晚,你還是堵住了她,簽下了合同。你高興地請同事吃飯,那個同事說,“你這么高興干什么?工資還沒發。”你說:“不是你讓我簽合同的嗎?我還以為,只有我試用期不發工資呢。”他說:“怎么可能試用期不發工資?”你說:“人事說公司業績不行,轉正之后會把試用期工資一起發。”他不說話。接著,他繼續說:“怎么可能呢,都是一月一月發的。我讓你簽合同就是為了以后你仲裁有個證據,現在大家都沒發工資。”

過了幾天,他跟你說,他們拉了一個拖欠工資的群。后來,他拉你進群了,可群主一直沒有通過。你不置可否,為了在這一年通過的唯一一次試用期,你從沒有去問過工資的事,只覺得這里很舒服,工資也還可以,法定節假日也正常放假。

那天,一個穿黑T恤的男子來到你們公司,第一天,他一直在那坐著,不說話。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你聽見他喊了起來,“把你們張總叫過來!”女秘書說:“不是跟你說了嗎,張總出差了,要過幾天才回來。”男子說:“出差,天天出差呀,我上個月跟他約好了時間,他就說這個月,這個月我聯系他幾次,說昨天。昨天沒來,今天也沒有來。他到底想搞哪一出,三千塊錢的事,從前年拖到今年,今年都過去一半了,他還躲著。”女秘書說:“什么叫躲著?三千塊錢的事,用得著躲嗎?”男子說:“那你倒是還呀,給呀。”女秘書不說話。過了一會,男子大吼道:“你今天不給我,就把這電腦搞出去賣了。”

你們看著他把電腦帶走。心怦怦直跳。

那個人走后,下午,老板就帶著銀行的人回來了,你給他們倒水。無意間聽到了“過橋”這個詞。老板接著說:“你看這一整棟都是我的,都是新的,位置也還可以,前面過去就是三環。”

沒過幾天,有同事就和財務吵了起來,接著他們的工位就空了出來。你也提了離職,財務答應你離職后,下個月十五號把工資打到你卡上。你相信了她,三個月,扣除住宿費、中晚餐,你的工資是五千七百多。你有點不敢相信,和她吵了起來,可是她用筆一天一天、一項一項給你算下來,你也只好答應了。她說:“白紙黑字錯不了的。”你看了一下,她繼續說:“確定了你就簽個字,按個手印吧。”

過了幾個月,你沒有收到任何消息,老板推財務,財務推人事,人事推老板。他們的“太極拳”打了一圈,你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你有點煩躁,開始自怨自艾。你的同事聯系你和他一起去仲裁,你聽說很多和公司仲裁的人最后還得倒賠錢,你便沒了仲裁的信心。又過了幾周,同事給了你勞動監察大隊的電話。你打電話過去,反映了個人情況,工作人員讓你填寫了一下個人信息。他告訴你,有消息再聯系你。過了兩個星期,你以為沒戲了,一個人走在岷江邊上,看沙灘邊上的人釣魚,就在你回出租房的路上,公司財務打來電話給你,她說:“上次還有一筆差旅費的錢沒算進去,所以要再扣掉七百多。”你和她吵了起來。可你心里又想,有總比沒有強,你便同意了。通完電話后,你拿到了三個月以來首次發的工資,這五千塊,讓你的心終于放平了。

這樣的日子如此反復,讓你不敢回家,你怕家里問起,你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更害怕一時說漏嘴,將苦楚全倒出來。如此幾年光景過去,抑郁癥的來襲,讓你更加渴望親人陪伴。你再回家時,已是見到你侄女的時候。

姐姐和母親沒有怪你,也沒問起你過去的事情,像往常一樣,給你做飯、洗衣服。父親的相片掛在中堂聯旁邊,有點灰,你用手揩了揩,你看了一會兒他,小侄女走到了你的身邊,你望向侄女,說:“你叫什么名字?”侄女說:“倩倩。”

你和倩倩走到屋外,你牽著她的手,感到了久違的溫暖,蜜蜂在花叢中來回起飛降落,倩倩拿起手中的花生電話說:“你在哪里?”

“在天上。”

“哪個天上?”

“就是水面的天上,有一艘潛艇,天空就是潛艇的棉被,岷江就是潛艇的兩輪。”

倩倩聽得津津有味。

“你進去過了嗎?”

“沒有。”

“蜜蜂就是潛艇放出的小機器人,你要小心躲避。”

“蜜蜂開始出入于船塢內外,和飛旋的塵埃一樣。”

你在草叢中爬著,倩倩從楠樹旁跑出來,你也偷偷跟在后面。

“艙門還沒打開。金色的龍要到一碗水來吃你啦。”

剛說完,你便將倩倩一把抱住。這時母親走了出來,喊你去掏洋芋。

你們往遠處的山頭走去。你自言自語地說:“怎么草長這么高才來掏洋芋。”倩倩說:“你說什么?”你說:“沒跟你說,我在自言自語。”倩倩說:“什么叫自言自語呀?”你說:“就是自己跟自己說話。”倩倩說:“那我就是自言自語。”你說:“你真厲害,真聰明。”“那里是什么?”倩倩指著你們身后的一棵果樹說。“那是櫻桃樹。”你回道。你回身爬到田坎上,伸手去摘火紅的櫻桃,幾只伯勞飛了過來,你抬手要打,霎時,枝干斷裂,你栽倒在地上,腦袋嗡嗡直響,身下的櫻桃嵌入泥中,裹著土露出黃白色的果核。

回去的時候,母親把你說了一頓。倩倩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早知道我就不讓你去摘櫻桃了。”你瞬間感到了某種暖意,離你是如此之近,上一次似乎是父親為你摘櫻桃的時候。

晚上,你在看書,姐姐問你在看什么書。她翻了一下書面,說:“《梨花白的泡沫》,怎么還是這本?”你說:“我只放了這本在家里,過段時間我把其他書都郵回來……”姐姐打斷了你,說:“快教倩倩認認字,都幾歲了。”你說:“這本嗎?”姐姐說:“都可以,只要是漢字。”

【作者簡介】 朱戀淮,生于1994年5月;小說、詩歌散見于《北京文學》《揚子江詩刊》《鴨綠江》《綠洲》《延河》等刊,入選多個選本,著有作品集《虔誠之溫柔》;現居湖南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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