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的關系：心理韌性的中介作用

前言

心理學家Frankl認為，個體對生命意義尋求的成功能夠賦予其應對痛苦的能力，也即是我們所說的心理韌性。心理韌性是個體應對生活逆境、創傷、悲劇、威脅或其他重大壓力時所擁有的內外部資源。研究表明，與自尊、自我效能感、樂觀、希望等保護性因子相比，生命意義與心理韌性的聯系更加密切，生命意義對心理韌性具有更高的預測作用[1]，生命意義更是被認為是心理韌性的保護性因子。[2]

心理韌性具有心理靈活性的特征，幫助個體調動內外部資源，良好地應對所處的不利環境，從而保持較高的積極情緒體驗。[3]尋求生命意義是一個探索未知的過程，未知的不確定性不僅能夠產生相應的情緒反應，而且會給個體帶來重大的壓力。面對尋求生命意義的壓力情境，個體會有意識和無意識地調動內外部資源以便靈活應對所處情境，達到良好的適應狀況，最終獲得生命意義的體驗。因此，本研究認為心理韌性在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胡月琴和甘怡群（2008）將良好的心理韌性指標設定為Hunter層次模型中的高級層次，即通過調動資源靈活應對困境和壓力。[5]并編制了適用于中國文化背景的心理韌性量表，將青少年良好的心理韌性分為個人力（目標專注、情緒控制、積極認知）和支持力（家庭支持、人際協助）兩個二階維度和五個一階維度。這一關于中國青少年心理韌性的理論構想及研究工具得到了國內心理學者的認可。[6]

其中個人力相當于心理韌性的品質性定義[7]，是個體重要的內部資源。有研究者認為這種內部資源只有在個體面臨逆境和應對嚴重壓力事件時才得以被“引出”[8]，以使個體維持正常的心理狀態，促進積極情緒的產生。[9]研究表明，處于更年期的女性、經歷親人喪失事件的親屬、創傷性事件群體和慢性疼痛病人等壓力性事件中的個體，所激發出來的心理韌性能夠使個體維持較高的幸福感或生活滿意感水平，保持著較多的積極情緒。[10]同樣，我們假設生命意義尋求會給個體帶來相應的壓力，那么這種壓力情境也可能將會激發個體本身所具有的個人力以處理這種內部壓力，從而獲得生命意義體驗的積極情緒，因此我們提出研究假設1。

研究假設1：心理韌性的個人力是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關系的中介變量（見圖1）。同時，具有尋求生命意義的個體，會積極地認知自身的內外部狀況及環境，并專注確定的具體目標，調節在認知和目標實現過程中的不良情緒，最終獲得本階段的生命意義體驗，由此建立多重中介假設模型（見圖2）。

支持力相當于社會支持的定義，是個體存在的重要環境變量，應對壓力情境的重要外部資源。心理韌性的動態模型[7]認為青少年在實現自我同一性的過程中，需要來自家庭、社會等外部保護資源以促進內部資源的形成，繼而維持健康的心理狀態。研究發現，當個體的客觀支持越多、個體感受到的主觀支持和對主觀支持的利用越多，生命意義體驗的水平越高[11]；相反當個體缺乏社會支持時，可能傾向于消極評估生命意義尋求的結果，形成負面認知圖式，不僅降低了幸福感，而且可能最終無法獲得生命意義體驗。王鑫強和張大均（2012）在對初中生進行兩年的追蹤研究中發現，作為一種重要的外部環境資源，與個人力的中介作用不同，心理韌性中的支持力對生活滿意度的發展的影響機制主要側重于調節效應。[6]因此，提出研究假設2。

研究假設2：心理韌性的支持力是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關系的調節變量（見圖3）。

一、對象和方法

（一）研究對象

采用整群抽樣，抽取廣東某高校2023級大一新生4454名，被試平均年齡19.16歲，標準差0.91，未報告年齡信息者41人；男性1537人，女性2867人，未填寫性別信息者79人。

（二）研究工具

1.生命意義量表

采用Steger等人（2006年）編制了生命意義感量表，包括生命意義體驗和人生意義尋求兩個分量表，共包括10個題目，采用Likert式7點計分，計算兩個分量表總分，分數越高說明生命意義體驗或尋求感越高，該量表在美國、日本及中國大學生樣本群體中均表現出良好的測量學性能。[15]中國版本由王孟成和戴曉陽（2008）與劉思斯和甘怡群（2010）年分別修訂，本研究采用王孟成和戴曉陽修訂版本，本研究中全量表、生命意義體驗及生命意義尋求的Cronbach α系數分別為0.83、0.85和0.84。

2.心理韌性量表

采用胡月琴和甘怡群（2008）開發的適用于中國青少年群體的心理韌性量表，量表共27題，包含目標專注、情緒控制、積極認知、家庭支持和人際協助5個一階因子，個人力和支持力2個二階因子。其中目標專注、情緒控制和積極認知3個一階因子屬于個人力二階因子。采用5點計分，計算5個一階因子和2個二階因子的總分，分數越高，代表心理韌性水平越高。以往研究表明，該量表適用于我國青少年群體，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指標。[5-6]本研究中5個一階因子Cronbach α系數分別0.76、0.70、0.73、0.66、0.77；2個二階因子的Cronbach α系數分別0.82、0.71；全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數為0.85。

（三）研究程序

采用整群抽樣法，選取2023級高校新生6527名，以班級為單位于2023年10月進行網上施測，要求被試仔細閱讀指導語并且按要求完成整個問卷，采用不記名作答，填寫時間約10分鐘。最終參與本次調查研究的被試共5563人，收回有效問卷4659份，有效回收率為83.75%。采用Spss27.0進行問卷信度、變量平均數和標準差及相關分析，Mplus 7.0軟件對數據進行假設模型檢驗。

二、結果

（一）各變量的描述統計及之間的相關關系

對生命意義尋求、生命意義體驗、目標專注、情緒控制、積極認知、家庭支持和人際協助進行描述統計和Person相關分析，結果如表1所示，生命意義體驗與尋求顯著正相關，生命意義尋求與心理韌性各維度顯著正相關關系，生命意義體驗與心理韌性各維度呈顯著正相關的關系（Plt;0.01）。適宜進行下一步的中介及調節效應檢驗。

（二）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的關系：心理韌性—個人力的中介效應檢驗

x2=3.596，df=1，RMSEA=0.024，SRMR=0.007，NNFI=0.999，CFI=0.996

將生命意義尋求作為預測變量，生命意義體驗作為結果變量，目標專注、情緒控制和積極認知為中介變量，使用結構方程模型檢驗生命意義尋求對生命意義體驗的直接作用，以及目標專注、情緒控制和積極認知對兩者的中介作用。通過檢查全模型（假設模型）路徑系數顯著性的檢驗發現，生命意義尋求→積極認知的路徑系數不顯著，β=-0.007，生命意義尋求對積極認知的預測不顯著。排除積極認知這一變量后，再次檢驗模型發現生命意義尋求→情緒控制的路徑系數不顯著，β=-0.027，刪除此路徑后得到最終模型如圖3，可見各項擬合指標較為理想。各路徑方面，生命意義尋求→生命意義體驗的直接效應、生命意義尋求→目標專注→生命意義體驗的簡單中介效應、生命意義尋求→目標專注→情緒控制→生命意義體驗的鏈式中介效應均顯著，而生命意義尋求→情緒控制→生命意義體驗的簡單中介效應不顯著，路徑系數及效應分解圖見表2。

（三）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的關系：心理韌性-支持力的調節效應檢驗

"""" 將生命意義尋求作為預測變量，生命意義體驗作為結果變量，家庭支持和人際協助分別為調節變量，使用結構方程模型檢驗家庭支持和人際協助在生命意義尋求與生命意義體驗關系中的調節作用。通過模型檢驗發現生命意義尋求x家庭支持→生命意義體驗的路徑系數不顯著，β=-0.005；生命意義尋求x人際協助→生命意義體驗的路徑系數不顯著，β=-0.003。

三、討論

通過對心理韌性的中介效應及調節效應檢驗發現，積極認知對生命意義體驗的預測不顯著，目標專注和情緒控制在生命意義尋求和生命意義體驗的關系中起著多重中介的作用。尋求生命意義的個體通過三條路徑獲得生命意義的體驗：

第一條，生命意義尋求→生命意義體驗，這一路徑占總效應值的32.85%，即專注生命意義尋求的過程就已經使得個體獲得了生命意義的體驗。Sorrentino（2001）認為當個體從事的是一個具有積極的信息價值或是積極主動進行的活動時，會產生一種自我良好的感覺，這種感覺與自我實現、自我超越、高峰體驗和幸福感一樣，是一種積極的情緒情感體驗，被稱為沉浸體驗。[12]在對生命意義尋求高水平的采訪中發現，當個體沉浸于尋求生命意義的活動之中，達到高度的卷入水平時，沉浸的體驗隨之產生，進而導致生命意義體驗的產生，因此沉浸體驗可能是生命意義尋求能夠產生生命意義體驗的重要原因。由此，部分支持了Steger關于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的關系假設，即生命意義尋求是中國大學生產生生命意義體驗的重要途徑。

第二條，生命意義尋求→目標專注→生命意義體驗，這一路徑占總效應值的63.54%，即在個體尋求生命意義的過程中，確定明確的目標，通過專注于實現該階段性目標，獲得較多的生命意義體驗，這不僅與生命意義的早期內涵不謀而合，而且也驗證了早期心理學家的理論觀點。在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兩維度劃分提出及得到普遍認可之前，心理學家認為生命意義的內涵包含三個核心特征，即目標感、統合感和實現感，其中目標是最重要的成分。從某種層面來講，生命意義幾乎可以等價于生活目標。早期對生命意義的測量就等同于對目標的測量，如Crumbaugh在1968年編制的《生活目的測驗》就有如“在我的生活中，有明確的目標或目的”“在達到生活目標的路途上，我正在逐步逼近成功”“我發現我已經找到了一個明確的和令我滿意的生活目標”等題項的表述。而Steger等人（2008）也認為追尋生命意義的個體會通過增加自身對生命內涵和目標的理解獲得生命意義，即使這一過程不一定能最終使個體獲得生命意義的體驗。[14]

第三條，生命意義尋求→目標專注→情緒控制→生命意義體驗，這一路徑占總效應值的3.61%，即在為了克服在尋求生命意義的過程中產生的狹隘、憤怒、嫉妒、恐懼和焦慮等消極情緒，個體可以通過對自身情緒的控制，以更加積極的、建設性的心態面對實現目標過程中的困難和挑戰時，同樣也能促使個體最終獲得生命意義體驗，這不僅與以往的研究結果一致，也彌補了以往研究的不足之處。Frankl曾指出，尋求生命意義的過程可能會使個體產生焦慮沮喪等負面情緒。而中國的大學生群體中發現，生命意義尋求與負面情緒呈現著顯著負相關的關系[15]，生命意義尋求水平越高，負面情緒越少。由此可見，當個體尋求生命意義，專注于目標過程中，需要借助情緒控制才能產生更深刻的生命意義感體驗。

值得注意的是，通過對心理韌性—支持力的調節效應檢驗發現，家人支持和人際協助在生命意義尋求與生命意義體驗關系中的調節作用不顯著。這與以往認為關系是生命意義體驗的重要來源的看法不一致。[11]由此可見，外部支持力量在生命意義尋求與體驗關系中的作用機制有待進一步驗證，對尋求與體驗關系的追蹤研究、引入如自我關懷等更多變量將進一步彌補本研究的不足，成為生命意義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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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2023年度廣東省青少年研究共建課題（廣東大學生基層就業意向與百縣千鎮萬村高質量發展研究），課題編號：2023GJ014。]

責任編輯 朱守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