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相對于紙質圖書,有聲書的權利主體較多,版權關系復雜,加之對涉及權利瑕疵的審查難度較大,給圖書館開展有聲書服務的版權管理造成更多障礙。對圖書館開展有聲書服務存在的潛在侵權問題,可以從制作有聲書和傳播有聲書兩個方面進行分析。圖書館在開展有聲書服務中的版權管理措施包括完善版權授權機制、履行合理注意義務、創新版權合作模式、提升技術保護水平等。
關鍵詞:圖書館;有聲書;版權
中圖分類號:G25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88(2024)08-0104-03
“有聲書”(Audio Book)的定義隨技術的發展處于變化之中。在當今技術條件下,有聲書是指運用現代數字技術,以文字作品為內容,固定表演者聲音并儲存于數字文件中,利用網絡平臺向公眾傳播的錄音產品[1]。有聲書的本質是“書的有聲化”,實現了閱讀方式從“用眼閱讀”向“用聞閱讀”的轉變。基于移動智能終端和網絡平臺的應用,有聲書資源數量增長迅速,受眾市場持續擴張。據統計,我國有聲書產業每年以30%的高比率增長,2020年市場規模高達95億元,用戶使用數量每年以19.6%的速度增長,閱讀人數高達5.69億人次[2]。有聲書類型的多樣化和數量的累積以及受眾的擴大,為圖書館發展有聲書服務提供了資源保證和服務需求,而網絡技術的應用又為這項服務開辟了重要的渠道,打造了新的服務模式。然而,有聲書制作和傳播服務涉及的版權主體較多、版權利益關系互制而復雜,加之整體而言我國圖書館界對有聲書版權管理的實踐相對薄弱,侵權隱患較多,因此應成為圖書館版權管理工作關注的一個新的領域。
1 有聲書的版權主體和法律關系特點
1.1 有聲書的權利關系較復雜
相較于紙質圖書,有聲書涉及的權利主體相對較多,彼此之間的權利關系復雜,加之法律對有聲書性質的規定不明確,使圖書館在取得授權時難以完全準確判斷權利人的身份,進而取得授權。一方面,有聲書是對文字作品表達形式的轉換,是一種新的作品利用方式,因此按照版權法原理,原權利人享有對其作品的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權利;如果是對原作品進行改編、加入創作元素或進行角色演繹,還會涉及原權利人享有的改編權[3]。當然,制作有聲書需要對文字作品進行“朗讀”,但由于朗讀行為不構成版權意義上的公開表演或機械表演,不受原權利人的控制[4]。另一方面,“朗讀者”可能成為有聲書的另一個重要的權利主體,從而享有表演者權,因為有聲書市場的繁榮發展離不開具有個性特征的精彩演繹[5],表演者權同樣包括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此外,把有聲書制作成錄音制品,音頻制作者享有“鄰接權”,涉及復制權、發行權、信息網絡傳播權、出租權等。
需要提到的一個重要問題是,基于人工智能技術制作的有聲書,其“表演者”究竟是誰呢?這里要回答兩個問題:一是人工智能是否具有“表演者”的法律地位,二是如果前面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表演者權”是歸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發者、運用者,還是人工智能技術本身呢?權利又如何行使呢[6]?事實上,對于這些問題,不但法學界存在激烈爭論,而且司法實踐極不統一。這些問題必然會給圖書館從事的有聲書版權管理實踐帶來諸多困惑。
1.2 有聲書權利的瑕疵難審查
目前,圖書館向讀者提供的有聲書服務存在音頻錄制質量不高、內容雷同、不能滿足個性化閱讀需求、讀者對圖書館服務的黏性低等問題,但相對于有聲書內容質量不高,圖書館更要重視的是有聲書內容的侵權問題。一方面,有聲書涉及的權利主體較多、權項復雜,多主體授權、平行授權的情況經常存在,造成圖書館在授權中出現瑕疵;另一方面,在“用戶生成內容”模式下,圖書館對用戶開放上傳有聲書資源的權限,雖然豐富了制作和傳播有聲書的素材,但由于用戶缺乏版權保護意識,或者故意所為,使這些素材包含了大量侵權內容。從實踐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作為平臺提供者的圖書館未盡到監管義務,仍可能面臨侵權責任。例如,在“M公司訴上海X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等著作權糾紛案”中,法院指出平臺對用戶上傳的有聲讀物是否獲得作者授權,是否涉嫌侵權,應負有一定的審查義務,被告應當知道其用戶利用網絡服務實施侵權行為,但未采取任何預防或避免侵權結果發生的措施,造成侵權后果的擴大,依法認定構成幫助侵權[7]。
在用戶上傳內容的情況下,權利人舉證起訴真正的侵權人并不容易,很可能把提供上傳服務的圖書館作為侵權的被告向法院起訴,使圖書館因用戶的侵權行為而承擔法律責任。然而,圖書館對用戶上傳內容進行審查并非易事,主要原因在于用戶上傳內容的數量巨大,圖書館并沒有足夠的人力投入此項工作,加之不具備審查的專業知識和技能,難免存在“漏網之魚”。據某網站提供的數據,每一位有聲書審核人員每天要承擔近10,000份音頻文件的審查任務,即便是采取“人工+機器”的審查模式,具體的審查工作還是需要人工完成[8]。如果用戶對上傳內容改頭換面、拼湊嫁接,那么圖書館鑒別是否侵權的難度就更大。
2 圖書館制作和傳播有聲書的侵權問題分析
2.1 制作有聲書的侵權問題
目前,我國圖書館主要是購買有聲書向讀者提供服務,據統計我國省級公共圖書館購買商業有聲書是最主要方式,占89.7%[9]。但是,仍有部分圖書館自建了有聲書資源,圖書館制作有聲書必然涉及對版權的行使,如果在法定例外權利規范外,未經權利人授權而行使其版權則構成直接侵權。根據相關學者對威科先行法律數據庫中收錄的115個有聲書版權糾紛案件的統計分析,其中沒有版權許可而侵權的占73.74%,有版權許可但許可不規范的占26.26%[10]。在無許可而行使版權的案件中,既有網絡平臺未取得授權的情況,也有網絡用戶未取得授權的情況;在許可不規范的案件中,存在超范圍授權、超過有效期限授權、授權內容不明確等問題。
圖書館在建設有聲書資源過程中,可能存在多種原因構成的侵權現象,特別是絕大多數情況下圖書館都與供應商在簽訂商務條款外,訂立了專門的權利瑕疵免責條款,但從相關案件的審理看,仍然有可能被法院認定圖書館與供應商通過合同約定分工協作,未經許可直接行使他人享有的版權,構成直接侵權,這說明圖書館與供應商之間簽訂的免責條款并不能使圖書館完全免予對侵權行為的認定和侵權責任的承擔。
2.2 傳播有聲書的侵權問題
圖書館在傳播有聲書、提供有聲書服務中的侵權問題,既可以由用戶引起,也可以由圖書館自身引起。就用戶侵權而言,綜合相關版權糾紛案件分析情況,“用戶生成內容”的侵權問題最多。據喜馬拉雅統計,其有聲資源大概有70%來自用戶生成內容,而按照聚法案例網站提供的數據,近90%的侵權案件發生在用戶生成領域[11]。在用戶上傳有聲書資源的情況下,如果圖書館未按照“紅旗標準”的要求盡到合理注意義務,或未按照“避風港”規則辦事,就有可能被法院認定有過錯,構成侵權。此外,如果圖書館在有聲書服務中為了積累更多、更豐富的有聲書資源,采取獎勵積分,或采取技術推介等方式鼓勵用戶上傳資源的行為,同樣有可能被法院認定構成間接侵權。
圖書館如果在自行向讀者提供有聲書服務時,于法定例外權利外,非經授權地行使了他人享有的版權,則構成直接侵權。在圖書館提供鏈接等有聲書聚合服務時,如果圖書館未能履行合理注意義務,或未能按照法定規范執行“避風港”規則,則可能構成間接侵權。然而,如果圖書館向讀者提供的是“深度鏈接”有聲書服務,那么在訴訟中有可能被認定構成直接侵權。在間接侵權中,相對于直接侵權人,圖書館被追責的可能性更大,盡管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九十五條的規定,為了減少惡意訴訟,由權利人承擔舉證責任。
3 圖書館制作和提供有聲書服務的版權管理策略
3.1 完善版權授權機制
有聲書的版權利益鏈條較長,涉及上游的原權利人,中游的表演者和鄰接權人,下游的技術支持方和平臺方,造成環環相扣的多層次授權,任何一個環節的授權不能或授權不規范,都有可能給圖書館造成侵權風險。據分析,一本有聲書至少涉及3~4個環節的授權,極不利于深度開發。特別是,絕大多數原作者在簽訂出版合同時,并未將制作有聲書的權利一并授予出版商,使圖書館不得不承擔逐一尋找權利人并單獨談判取得授權的任務。事實證明,這種“一對一”的授權方式對圖書館這樣的海量作品利用機構取得授權沒有實際的可操作性。從目前情況看,最有利于圖書館在有聲書制作和服務中開展授權活動的授權模式就是版權集體管理。隨著我國版權集體管理制度的完善和授權機制的成熟,將為圖書館制作和傳播有聲書提供有力支持。
3.2 履行合理注意義務
按照我國《侵權責任法》的規定,在法律沒有明確規定的情況下,法院判定侵權行為成立與否適用過錯責任原則。依據《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的相關規定,圖書館在有聲書服務中的過錯主要表現為“明知侵權”或“應知侵權”而不作為。明知侵權是指圖書館接到權利人的侵權警告通知,告知平臺或鏈接的網站有侵權內容,而不及時執行”通知—刪除”程序,采取技術措施阻斷侵權行為。應知侵權的判斷標準較復雜和不易把握,通常可以從原作品的知名度、作品類型,以及圖書館是否對內容進行了選擇、修改、編輯、推薦等方面進行考量。為此,圖書館應針對制作和傳播有聲書制定履行合理注意義務的完善的操作規范。
3.3 創新版權合作模式
解決圖書館制作和提供有聲書服務中的版權問題,防范與化解侵權風險,最佳的策略是尋求版權利益鏈條上的多方主體合作共贏的模式。有學者指出當前需要設計更為合理的授權模式,將音頻與版權一并打包授權[12]。要實現這一目標,我國就必須開展有聲書版權利益主體的廣泛合作。事實上,目前許多成功的有聲書產業發展案例都是合作的結晶,如:OverDrive是提供館配的有聲書公司,加拿大、美國所有圖書館的75%的有聲書均由該公司提供[13];圖書館可以借鑒亞馬遜旗下Audible、Brilliance Audio的做法,通過與作者、出版商合作或購買版權獲得有聲書的制作與傳播權,然后再利用自己的技術、設備和平臺等制作與傳播有聲書。
3.4 提升技術保護水平
有聲書屬于數字資源,侵權的證據不易提取,證據提取的專業性、隱蔽程度相較于普通紙質文獻要高,且有聲書資源建設過程中反病毒、反黑客等技術設置加大了證據的易毀滅性,因此,當侵權案發生后如何舉證成了難題[14]。為此,圖書館有必要提高版權技術保護水平,以便更有效地跟蹤、查證侵權行為。同時,是否采取適當的技術措施保護版權,也是在可能的訴訟中法院判定圖書館是否履行了合理注意義務的重要標準。2017年4月,國家級版權技術監測中心(即12426版權監測中心)正式上線,可以對文字、圖片、音頻等進行比對檢測。從目前的技術走向看,圖書館應著重將區塊鏈技術引入有聲書的版權管理,利用其去中心化、共識機制、智能合約和時間戳等特點,完整記錄版權流轉過程,及時發現和持續跟蹤侵權行為,打擊違法犯罪活動。
參考文獻:
[1] 馬曉明,周欣月.有聲讀物該如何避免侵權風險[N].中國新聞出版產業報,2017-12-14(07).
[2] 王娟娟.我國有聲書發展的現狀、困境與破局[J].科技與出版,2021(12):63-67.
[3] 蔡金燕.著作權視角下的圖書館有聲閱讀推廣研究[J].圖書館學研究,2020(1):83-87.
[4] 潘樂.有聲書授版過程中文學作品作者著作權出版許可范圍的探討[J].貴州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9(2):69.
[5] 吳瑤,張亞莉.有聲書版權的主體認定與權責鏈關系[J].青年記者,2021(12):80-83.
[6] 朱景文.人工智能時代有聲書的版權保護研究[J].傳播與版權,2023(22):112-116.
[7] 張惠彬,劉詩蕾.從“眼見”到“耳聞”:有聲書出版侵權行為的法律規制[J].科技與出版,2018(10):74-79.
[8] 侯瀟瀟,劉英杰.區塊鏈模式下有聲書審核流程的變革[J].新聞研究導刊,2018(23):11-12.
[9] 嚴貝妮,顏笑宣.我國省級公共圖書館有聲讀物侵權風險規避策略研究[J].圖書館學研究,2021(24):83-90.
[10] 李安.有聲書讀物版權許可的問題與對策:基于115份判決書的實證研究[J].科技與出版,2021(6):103-109.
[11] 熊宏蕾.網絡環境下有聲讀物版權利益平衡探討[J].出版參考,2019(2):64-66.
[12] 鄭聰.使用AI轉錄有聲讀物字幕的法律界限[J].淮南師范學院學報,2020(6):14-19.
[13] 朱娟,李永發.美國有聲書產業發展現狀及對我國的啟示[J].科技與出版,2021(5):47-51.
[14] 譚建宏.突破有聲書版權保護困境的法治路徑[J].出版發行研究,2020(3):57-61.
(編校:崔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