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科消滅制度之構建

[摘要]" 前科制度下，刑罰執行完畢后的輕罪人員仍然存在著一系列不利影響，與輕罪時代大環境已不相適配。由于我國刑法時代化、現代化的需要，應當建立起符合我國國情的前科消滅制度。本文考慮當下時代背景、借鑒域外經驗、全方位分析問題提出策略，旨在構建一套較為完善的前科消滅制度。

[關鍵詞]" 前科消滅、輕罪、高發型微罪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4.08.008

一、問題的提出——輕罪前科消滅之必要

（一）“輕罪時代”大背景

隨著中國的現代化轉型，為應對社會治理新問題，我國的刑事立法呈現一種積極擴張的趨勢，輕罪比例不斷上升。自97刑法修訂以來，以“法定最高刑3年”為輕罪標準，我國輕罪罪名占比已從19.13%上升到刑法修正案十一的21.81%。

受我國前科制度的影響，輕罪人員在刑罰執行完畢后，仍然要面臨諸如“積分落戶限制”、“從業資格限制”等一系列影響。然而，前科消滅制度已經普遍出現在域外國家的法律規范中，可以說是刑法規范化和現代化的一種體現。因此，我國建立符合國情的前科消滅制度對推動法治現代化和中國式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

（二）“輕罪”與“前科”之界定

首先，輕罪是相對重罪而言的。雖然我國未對輕罪的劃分標準作出明確的規定，但是刑法、刑事訴訟法中均隱含對此的劃分。如《刑法》對判處拘役、有期徒刑不滿三年的，符合特定條件的，可以宣告緩刑[1]。此外，在屬人、屬地管轄中的但書規定以及我國刑事訴訟法關于簡易程序的規定均以3年有期徒刑為界。

綜上本文認為，應當以最高法定刑為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犯罪作為輕罪的范疇。

其次，目前對前科的界定大致有以下三種：第一種為狹義概念，即前科必須同時滿足被宣告有罪和被科處刑罰；第二種認為，前科僅以犯罪為中心，與刑罰無關；第三種是最廣義的概念，并不是刑法專屬性概念，認為凡因違反法紀而受過處分的事實都是前科[2]。

我國雖沒有明確規定犯罪前科的范圍，但說我國刑法中沒有涉及前科制度是不準確的。從《刑法》第100條第1款來看，似乎采用了廣義前科概念；而從一般累犯的成立條件來看，則采取了狹義前科概念。如果將參考范圍擴大到刑法之外的規范，那么最廣義前科概念似乎也是被采納的。如《征兵政治考核工作規定》第8條，曾被行政拘留的公民不得征集服現役[3]。由此可見，我國關于前科概念的規定并不統一甚至是較為混亂的。

本文認為，廣義前科制度的外延更大，可以使更多的犯罪人得以適用前科消滅制度，有利于維護犯罪人的權益。故應采取廣義前科概念，即前科是曾受過法院判決宣告有罪的事實。

（三）現狀分析

世界各國都已構建了較為成熟、體系完備的前科消滅制度，將前科消滅制度的實踐進一步拓展，具有借鑒意義，如《日本少年法》、法國的“復權”制度等等。

對比之下，我國正處于輕罪時代，仍缺少體系化的、完備的前科消滅制度。

前科消滅制度并沒有在我國刑法中予以確定或規范，但與之相似的若干條款已列入法律規范。例如，《刑法修正案（八）》規定了一定條件下可以免除前科報告義務。雖然這種前科封存制度與前科消滅制度本質上不同，并不能真正地達到消滅前科的效果，但其積極意義是毋庸置疑的，有利于推動立法向建立前科消滅制度過渡。

（四）附隨效果

刑罰是對犯罪的懲罰，前罪的懲罰性后果會成為再次犯罪的從重處罰情節，以體現刑罰的規制和預防目的。附隨后果普遍性和長期性引發了諸多問題。

1.有違罪責刑相適應原則

犯罪前科制度對犯罪人所施加的權利限制與剝奪等非刑罰的附隨后果是基于先前罪行的“刑上加刑”，造成“輕罪不輕”的現象普遍存在。

2.有違比例原則

對于輕微犯罪而言，刑罰本身的威懾力已足夠保護法益，在入伍、就業等社會各領域的附隨性懲罰與重罪前科沒有差別，不符合比例原則，也與目前犯罪結構輕緩化的趨勢不相匹配。

3.有違罪責自負原則

前科累及配偶及直系親屬，本質上違反了罪責自負原則，親情、地域等原因絕對不能成為讓他人負責的理由。

4.加劇社會治理成本

刑罰執行的目的是犯罪人的再社會化，無論是何種類型的前科制度附隨效果，都會加劇再社會化難度，進一步增加社會治理成本。

二、問題的解決——輕罪前科消滅制度之建立

（一）多方位構建前科消滅制度

1.立法方面

許多國家都已建立較為成熟的前科消滅制度，現有的三種立法模式各有利弊，在我國前科的范圍尚未明確的情況下，單獨立法是不現實且沒必要的，甚至會導致與刑事實體法脫節。本文認為可以效仿《俄羅斯聯邦刑法典》之規定在《刑法》中單獨增加“輕罪前科消滅”一章，有利于節省立法資源，利于司法實踐。將其與時效、赦免等刑事責任消滅的制度組成體系。其內容包括輕罪前科消滅的條件，消滅方式，消滅效果，并將第一百條修改后納入本章，完善我國刑法體系。

2.理論方面

我國對于前科沒有明確的概念，《2022年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實施辦法》第2條對犯罪記錄進行廣義化規定。基于此，對于前科的概念狹義化，不利于實現規定前科制度的目的，前科的含義越廣，防衛社會的效果越好。據此，我國的前科概念在范圍上不僅要包括輕微犯罪的記錄，也要包括不予刑事處罰、不追究刑事責任、不起訴、采取刑事強制措施等的記錄以及準微罪的記錄。

①條件

一是前科消滅的形式條件主要指時間條件。國內外統一認為前科消滅需要經過一定的時間，各國通行的做法是刑罰越重，考驗期越長。本文認為，我國輕罪前科的存續期間可以借鑒《日本刑法典》，以法定最高刑對前科存續期間做分段式設計：單獨宣告有罪和單處罰金的，為刑罰執行完畢后6個月；緩刑、管制、拘役、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為1年。出于對未成年人的教育和保護，存續期間不以刑罰區分為，前科存續期間可統一規定為1年，到期后自然消滅，無需申請和裁定。

二是前科消滅的實質條件主要指行為人在考驗期內是否遵紀守法，有無悔罪之心。由于系主觀判斷概念，各國對此的判斷標準不一，基于我國輕罪時代的背景，實質條件不應過于嚴苛，應以考驗期內未犯新罪為標準。如果行為人在前科存續期間內再次犯高發型微罪無論是故意或過失犯罪，計算時長將中斷，后罪執行完畢后，存續期間累計延長。如果行為人在延長存續期間內再次犯罪，則在期間屆滿時由法院對是否消滅其前科予以裁決。

關于漏罪，比照緩刑規定，在前科消滅期間發現漏罪也應撤銷前科消滅。至于在考驗期內犯新罪，當然的撤銷前科消滅，并且犯新罪表示該行為人沒有悔罪之心，人身危險性和社會危害性程度增加，因此限制其第二次申請前科消滅的權利，由法院裁決是否進行前科消滅。

②范圍

我國在確定前科消滅的性質時，理應清楚前科消滅并非是對行為人的保護制度，而是幫助其更好的回歸社會，因此采用相對的前科消滅更為適宜。

本文認為高發型微罪領域可以實施輕罪前科消滅。既是給予犯罪人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也是賦予其近親屬相應的救濟權。對于未成年人而言，前科消滅的范圍可以拓寬到除《刑法》第十七條涉及的罪名。

③程序

本文認為，我國前科消滅制度的程序，應分為普通程序和特別程序。普通程序即申請為主要方式，裁決為次要方式，普通程序適用于判處緩刑、管制、拘役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緩刑考驗期滿、刑罰執行完畢或赦免后，前科消滅的考驗期間為一年，考驗期屆滿后由當事人向法院進行申請，由法院對犯罪分子在考驗期間的表現、悔改情況等進行審查，作出消滅或保留前科的裁決。特別程序適用于犯輕罪前科存續期間為6個月且認錯態度誠懇、悔改情況良好的犯罪人在存續期間屆滿時自然消滅，避免程序上的復雜化。

3.消滅效果及范圍

①消滅效果

前科的附隨效果是廣泛的。未成年犯罪記錄封存制度雖明確規定封存力度，檔案載體已被封存。但在網絡信息時代，信息的快速傳播使得未成年犯罪記錄的封存難以真正有效實現。

前科消滅還可以以注銷形式進行，犯罪記錄注銷后，該犯罪人的犯罪事實就會被認為從未發生，這種“一刀切”的做法很有可能激起被害人強烈的反對情緒。本文認為可以拓寬我國原有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范圍，將成年人的犯罪記錄同樣覆蓋在內，同時加強封存措施，加強犯罪記錄被二次傳播、使用的風險[4]。

②消滅范圍

一是從業限制。《刑法》第100條實際上規定了前科報告義務，報告方式一般以無犯罪記錄證明和前科報告呈現。建立輕罪前科消滅制度后證明報告則無法獲取，行為人完全可以勝任普通職業。但對于公檢法、教師、軍隊等特殊職業限制目前尚不能完全消滅。在大眾觀念的影響下，貿然取消這些行業限制可能導致政府機關公信力下降，造成一系列社會問題，輕罪前科消滅在全行業實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二是特殊情況下不受前科影響。未成年人犯罪有很大機會可以通過矯治教育而改變，《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和《刑法》完善后，對特定的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實施專門教育，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我們應對未成年人改造抱有信心，也應在制度上給予相應的鼓勵，徹底消除其從事特殊行業的限制。

其次，犯罪人員前科消滅后對其直系三代親屬的影響也應當消滅。不可否認，在貪污腐敗等案件中，輕度參與的家庭成員和子女、配偶不能說是無辜受害者。并且子女大多受到父母和家庭環境的影響，導致未成年人同樣埋下違法犯罪的種子。但是，本文所認定可以前科消滅的范圍屬于高發型微罪，一般而言屬于個人犯罪，很少涉及到子女，此類犯罪前科消滅后對直系三代親屬不應設限。

4.前置規則

構建可實行的前科消滅制度，需要為其開通道路。首先，應從法律規定入手，修改立法中不合理、不規范的條文，尤其是對有前科人員無限期的從業限制、對勞動權、居住權、教育權的隱形剝奪。其次，部分地區已對前科消滅作出了規定，例如2010年貴州省甕安縣在全國率先試點實行未成年人違法及輕罪犯罪記錄消除制度。因此需要確保下位法與上位法不沖突，不能逾越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再次，清除具有連坐效力的前科規范，使犯罪行為人罪責自負，科學評估行為人的犯罪行為與其家庭成員的聯系，而不應“一刀切”的認為連坐能夠防范于未然。

（二）建立分步、分點的前科消滅制度

前科消滅制度的全面實現尚需時日，我國應當以點入面，分步構建前科消滅制度。例如，先初步建立符合輕微罪的前科消滅制度，及時解決輕罪時代下的突出矛盾。在司法實踐成熟的條件下，逐步擴寬重罪與輕微罪的劃分標準，分步建立前科消滅制度。

（三）配套措施構建

輕罪前科消滅注重前科檔案的管理。首先應建立前科消滅人員專門的檔案庫，將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的檔案、自然消滅和申請消滅區分。由于在封存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前科消滅制度，可將存續期間屆滿的檔案標注“已消滅”的標簽，未經法定程序任何人不得查詢、調用，電子數據庫同樣也需標注“已消滅”的標簽，亦不得向外部平臺提供或對接，所有檔案的保存時間均為60年。

三、結語

綜上所述，在中國法治現代化的時代背景下，前科消滅制度的落地生花有待提上日程。從立法、理論、范圍、規則多方位深入，結合社會治理背景建立分步、分點的前科消滅制度，使輕罪前科消滅制度具有充分的現實可行性，從而對于消除前科制度附隨效果的負面反應，提高中國刑法的周全性，降低社會治理成本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

參考文獻：

[1]《刑法》第78條被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執行期間，如果認真遵守監規，接受教育改造，確有悔改表現的，或有立功表現的可以減刑；有重大立功表現之一的，應當減刑。

[2]鮑遂獻.論前科[J].法學評論，1987（1）：20-25.

[3]《征兵政治考核工作規定》第8條（四）：（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公民，不得服兵役）曾被刑事處罰，行政拘留，收容教育的，涉嫌違反犯罪正在被調查處理或被偵查、起訴、審判的。

[4]徐立，李罡“論我國前科消滅制度的構建”，載《法治日報法學院》

作者簡介：

宋紫珺（2003.7-），女，漢族，安徽蚌埠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法學；

潘玫伶（2004.4-），女，漢族，上海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法學；

胡可心（2003.12-），女，漢族，江西九江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