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脫貧時代”中小學生輟學的原因及控輟保學工作展望

【摘 要】通過對74名高輟學風險學生以及145名中小學教師進行問卷調查，結果發現厭學被認為是新時代中小學生輟學的首要原因，且大部分勸返生返校后的輟學意向并未發生明顯改變。針對中小學生輟學的特點，可通過全面落實素質教育，轉變學生厭學情緒；改變家長落后的教育觀念；改變父母和教師的管教方式；關心幫扶特殊學生；綜合治理校園欺凌等措施，全面提高控輟保學工作成效。

【關鍵詞】中小學生 義務教育 控輟保學

【中圖分類號】G40"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3275（2024）07-01-04

自1986年我國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以來，有關防控義務教育階段學生輟學的政策和措施就相繼出臺并不斷完善。經過近40年的努力，我國義務教育階段控輟保學工作取得了顯著成效，全國中小學輟學率已明顯降低。截至2020年，我國已基本上解決了因貧輟學的問題［1］，到2023年，九年義務教育鞏固率達到95.7%［2］。然而，目前一些邊遠貧困地區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顯性輟學現象，即人離開學校不再讀書，其他地方也出現了新的輟學類型——隱性輟學，主要表現為“名在人不在”“人在心不在”“人在愛不在”“人在力不在”［3］等。因此，控輟保學工作仍然任重而道遠。在絕對貧困和因貧輟學問題已基本消除的“后脫貧時代”，需要及時了解中小學生輟學的原因，同時還要對已有控輟保學措施的效果進行總結和評價，以為新時代控輟保學工作提供新的方向和思路。過去有關我國控輟保學政策效果的評價主要來自教育部門，且多為整體評價（例如某地區輟學率的變化），很少有研究從政策的實施對象（學生）和實施者（教師）的主觀感受出發評價控輟保學各項措施的實施效果。本文以高輟學風險中小學生和中小學教師為對象，通過問卷調查了解他們對當前中小學生輟學原因以及控輟保學各項措施實施效果的看法。

一、調查方案與結果

（一）調查對象

調查對象分為學生和教師兩部分。學生被試來自廣西一所青少年問題行為矯治機構接收的86名受訓學員，他們均為在校中小學生，因網絡成癮、厭學、親子矛盾等“問題行為”被家長送至行為矯治機構進行行為矯治，矯治期間為休學狀態。他們當中曾經輟學而又被勸返的有41人，15人經常有輟學的想法并有過輟學行動，18人偶爾有輟學的想法但未采取行動，12人從未有過輟學的想法。對于從未有過輟學想法的學生，本研究予以排除，選擇其余74人為被試。由于這些受訓學員均有較高的輟學想法，因此本文將這一群體稱為“高輟學風險學生”，其中，男生42人（56.76%），女生32人（43.24%）；小學生3人（4.05%），初中生62人（83.78%），高中生9人（12.16%）；農村學生16人（21.62%），鄉鎮學生28人（37.84%），城市學生30人（40.54%）。

教師被試為參加某次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培訓班的部分中小學教師，共145人，他們分別來自廣西南寧市的36所中小學。其中，小學教師42人（28.97%），初中教師87人（60.00%），高中教師16人（11.03%）；校級領導16人（11.03%），德育或心理健康教育教師58人（40.00%），年級主任或班主任33人（22.76%），學科負責人10人（6.90%），其他普通教師28人（19.31%）。這些教師均參與過控輟保學工作，參與控輟保學工作的平均年限為4.36年。

（二）調查問卷的設計

學生版調查問卷的內容除了個人信息，主要包括被試本人輟學的意向、所認為的輟學原因、控輟保學措施的實施效果以及輟學防控工作的困境等。題型包括填空題（填寫估計的輟學人數）、單向選擇題、多項選擇題以及主觀開放題。教師版調查問卷的大部分調查內容與學生版相同。

（三）調查實施方法

學生版調查問卷為紙質版，由行為矯治機構心理教師組織被試填寫，填寫時強調問卷的填寫與被試的矯治效果評估無關。教師版調查問卷則由培訓班工作人員在培訓課的課間組織答題，回答完后當場回收。學生版和教師版問卷均為匿名問卷。

（四）調查結果與分析

1．新時期中小學生輟學的主要原因

學生和教師對輟學原因的分析如表1所示。在高輟學風險學生看來，中小學生輟學的主要原因為厭學、讀書無用論、校園欺凌以及不滿父母和教師的管教方式。而在中小學教師看來，輟學的主要原因為厭學、學習困難和升學無望、不滿教師的管教方式、讀書無用論以及心理問題。師生對于因家庭貧困而輟學這一原因的認同度比較低。在備選項其他原因中，高輟學風險學生選擇不想上學讀書、貪玩的人數最多，其次是混社會和沉迷網絡，少數學生選擇打架被開除、懷孕、社交恐懼癥等。

厭學成為中小學生輟學的首要原因，而家庭貧困不再是導致輟學的主要原因，這種現象在勸返復學的學生中也得到了印證。例如，有中學發布報告稱：“勸返學生無因貧輟學者，多為厭學學生，少數為品行不端，嚴重違規違紀學生。”［4］早在2017年，教育部基礎教育司相關負責人就指出，“厭學或學習困難取代貧困成為輟學首要原因”［5］。

新讀書無用論是僅次于厭學的第二大輟學原因。與舊讀書無用論直接否定讀書本身的價值不同，新讀書無用論有三層含義：第一，由于城鄉教育發展不均衡，農村初中生（除非學習特別優異者）考上重點高中的概率較低，進而影響上大學的的概率，“‘讀書無用論’不過是在‘讀書無望論’基礎之上產生的，后者才是輟學產生的根本原因”［6］。第二，在大學生就業難的情況下，一些家長和學生基于教育投入與就業回報的“成本—收益分析”產生了否定或弱化教育價值的觀念，例如認為“讀大學也找不到工作，劃不來”“讀大學不如早點打工掙錢”等。第三，受人情關系文化和金錢主義等不良觀念的影響，一些人將知識邊緣化，此為另一種“讀書無用論”。例如認為“有知識不如有錢”“有知識不如有關系”“學得好不如嫁得好”等。新讀書無用論容易引發學生自愿性輟學。

校園欺凌被高輟學風險學生評為當前中小學生輟學的第三大主要原因。校園欺凌給被欺凌者身心健康帶來了嚴重危害，包括身體受到的暴力傷害、學習分心、成績下降、社交恐懼等，導致他們害怕上學，從而產生輟學傾向。近年來，不乏因校園欺凌而退學甚至輕生的事件，這表明當前我國校園欺凌問題仍較為突出。

此外，高輟學風險學生和中小學教師都認為，教師管理學生的方式以及父母管教子女的方式也有可能是導致學生輟學的原因。中學生正處于青春叛逆期，教師、父母等權威人物不恰當的管教方式（例如過于嚴苛、教條和專斷），容易引起他們的反感和抵觸，導致學生產生逆反心理。

2．勸返生輟學意向的改變情況

在問及“那些輟學返校同學在校期間輟學意向的改變情況”時，分別只有四分之一左右的學生被試和教師被試認為被勸返學生（本文簡稱勸返生）的輟學意向變化明顯（輟學傾向水平明顯降低），而36.62%的學生被試和56.34%的教師被試認為勸返生的輟學意向沒有明顯改變，仍然維持較高水平（見表2）。總體來看，已輟學學生被勸返之后，其輟學意向未發生明顯改變。

勸返生返校之后輟學意向之所以未發生明顯改變，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第一，由于返校前脫離了學校正常的學習活動，導致他們返校后學習跟不上，進而出現學習困難和厭學情緒。第二，不少勸返生因為學習成績差、不遵守學校紀律等原因而被其他同學貼上“問題學生”的標簽，為此在學習、生活等方面可能會遭到其他同學甚至教師的排斥和歧視，因而對學校產生疏離感。第三，許多勸返生不是真的回心轉意想返校學習，而是迫于學校和家長的壓力而返校，因此他們返校之后對學校具有強烈的抵觸和反抗情緒，表現為不配合學校和教師管理，擾亂學校生活和教學秩序等。

3．控輟保學措施的效果評價

關于控輟保學各項措施的實施效果如表3所示，高輟學風險學生認為控輟效果比較好的方式主要有改變家長管教子女的方式、改變家長的教育觀念、改變教師對學生的管教方式、加大對貧困學生家庭的幫扶力度以及重視特殊學生的心理輔導，比較差的措施主要有強制勸返輟學的學生、加大對使用童工的老板的懲罰力度以及在普通教育中加入職業教育的內容。而在中小學教師看來，所有措施都有較好的效果（得分都高于或接近4分），其中，重視特殊學生的心理輔導、強制勸返輟學的學生和改變家長的教育觀念的效果最好。

對于高輟學風險以及已輟學的學生來說，他們常常因為學習成績差、不想上學等問題而與父母和教師產生沖突，并且把這些問題歸因為父母和教師的教育觀念落后以及管教方式太粗暴，因而他們認為改變家長和教師的教育觀念和管教方式是防控學生輟學的好辦法。而由于他們本身不想好好讀書和不想被勸返，因此認為強制勸返這一措施的效果不好。此外，輟學的學生多是一些特殊的學生，例如貧困家庭學生、被欺凌的學生、患有心理問題的學生等，因而學生被試認為加大對貧困學生家庭的幫扶力度和重視特殊學生的心理輔導可以取得比較好的控輟效果。

由于教師是控輟保學政策的實施者，基于完成工作任務的目的，他們自然認為只要是有助于輟學防控，各種可能的控輟保學措施都可以考慮，因此他們對所有控輟保學措施的效果評價都持積極肯定的態度。其中，重視特殊學生的心理輔導和強制勸返輟學的學生的評分最高，可能是因為這兩項措施的實施對象比較明確且容易實現，能夠對控輟工作產生直接效果。此外，很多中小學教師認為，子女輟學受家長錯誤教育觀念的影響很大，而家長的教育觀念又很難改變，因而教師被試認為改變家長的教育觀念能取得較好的控輟效果。

4．關于控輟保學工作的困境

在問及“控輟保學工作最難的地方”時，教師被試報告最多的首先是家長和學生的教育觀念落后以及學生厭學，而學校在轉變家長和學生的教育觀念上感到無能為力。其次是學校缺乏專業的心理健康教育教師，教師對于有心理問題的學生感到束手無策。再次是家長不配合，尤其是特殊家庭的家長，表現為他們對子女日常行為缺乏監督以及在勸阻子女輟學方面與學校步調不一致。最后還有一部分教師認為現在的中小學生受社會的誘惑太多，例如所謂的“當網紅”“做主播”等，而學校對此難以有效約束。

二、“后脫貧時代”的控輟保學工作展望

（一）全面落實素質教育，轉變學生厭學情緒

學校要認真貫徹落實素質教育理念，改革應試教育教學體系，提高中小學教學質量，使學生在學校中獲得生活愉悅感和學習成就感，從而減少厭學情緒。首先，保障文體類和興趣類課程開齊開足，豐富學生的文體活動，培養他們的興趣愛好。其次，優化教學內容，將學科知識與日常生活和社會實踐問題相結合，提高教學內容的通俗性和實用性。再次，豐富教學方式和方法，增加體驗性、互動性、討論性和探究性的學習活動，寓教于樂，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優化學科作業設計，切實減輕學生作業負擔。最后，積極開展職業探索活動，讓學生進行個性化的職業規劃，根據學生的特長和興趣愛好因材施教，為他們的個性成長和職業發展創設相應的教學環境和支持條件，鼓勵多渠道成才。

（二）改變家長落后的教育觀念

對于家長來說，需要改變的教育觀念主要是應試教育理念，過于強調“學習第一”和“分數至上”，伴隨而來的就是過分干涉子女的娛樂、交友等日常行為，導致子女感到學習壓力太大以及親子沖突頻繁，進而產生逆反心理和厭學情緒。此外，家長在子女出現厭學情緒和輟學傾向之后對子女缺乏關心、放任不管、不配合控輟保學相關工作。教育部門和學校可通過傳播正面案例給家長宣傳多元成才觀，并通過反面案例宣傳過分看重學習成績對子女身心發展的危害，同時強調家長在控輟保學工作中的重要作用，引導他們積極參與和配合控輟保學工作。

（三）改變父母和教師的管教方式

本調查發現，高輟學風險學生認為改變教師和家長的管教方式具有比較好的控輟效果。造成學生不滿的教師管教方式主要是教師對成績較差的學生、違紀的學生等所謂“問題學生”的不公平對待以及不恰當的教育方式，例如不公正的懲罰或過于嚴厲的批評。因此，教師要公平對待每一個學生，尤其是成績較差的學生和違紀的學生，對他們的教育要細心且富有耐心。在父母管教方式方面，子女的不滿主要體現在父母對子女的日常生活干涉過多，管得太嚴，忽視了他們休閑娛樂和交友的需求。因此，家長要認真傾聽孩子的需求，在教育子女時放下專斷和命令式的家長姿態，采用民主溝通的方式解決親子間的沖突。在這方面，教育行政部門、學校和社區可以邀請有關專家為家長舉辦家庭教育講座或座談會，提高家長在親子教育和親子溝通方面的能力和技巧。

（四）關心幫扶特殊學生

輟學或想輟學的總是一些特殊的學生，例如學習上的“差生”、紀律上的“問題學生”、有心理疾病的學生、被欺凌的學生以及勸返生等。這些特殊學生如果得不到關心和幫助，就容易產生輟學的念頭。對這些特殊學生的幫助需要分類施策，例如對學習困難的學生給予學習輔導，對突發家庭變故的學生給予經濟資助和社會支持，對于心理有問題的學生給予專業的心理輔導，對勸返生則可以采取相應的“補救教學”和“差異化教學”［7］等。此外，學校還可以與婦聯、共青團以及社工機構、心理援助機構等合作，開展對特殊學生的社會公益幫扶行動。

（五）綜合整治校園欺凌

校園欺凌的整治是預防學生輟學的重要途徑。校園欺凌的綜合治理主要包括以下五項工作：認定、報告、宣傳、懲戒和干預。第一，組織專家（尤其是法律專家）制定校園欺凌行為的認定標準，可以從欺凌行為的類型（如身體欺凌、言語欺凌、間接欺凌等）、后果、主觀意圖等方面綜合認定。第二，建立校園欺凌行為的報告機制，參與者包括學生同伴、家長、任課教師、班主任、相關職能部門負責人等，匯報時間包括定期匯報和即時匯報，一旦發現苗頭立刻匯報，做到防微杜漸。第三，校園欺凌的宣傳教育。通過海報、互聯網、宣傳手冊以及講座、班會等途徑進行宣傳教育，宣傳教育的對象包括學生、家長以及教師等，內容包括校園欺凌的危害性、表現形式、法律后果、防范方法等。第四，制定校園欺凌行為懲戒制度，對欺凌者實施有效懲戒。對構成違法犯罪的欺凌行為，嚴格按照有關法律懲處欺凌者，對未構成犯罪的欺凌行為也要實施相應的教育懲戒措施。第五，對被欺凌者的幫助干預。對于被欺凌者，需要從法律援助、社會支持、心理輔導等方面給予幫助和干預。

【參考文獻】

［1］新聞辦網站．國務院新聞辦發布會介紹決戰決勝教育脫貧攻堅 實現義務教育有保障有關情況［EB/OL］．（2020-09-23）［2024-03-07］．https：//www.gov.cn/xinwen/2020-09/23/content_5546284.htm.

［2］果君．教育部：2023年全國新增義務教育優質學校1736所 新增優質學位199.9萬個［EB/OL］．（2024-03-01）［2024-03-07］．https：//edu.cnr.cn/dj/20240301/t20240301_526613661.shtml.

［3］蘭靖，張念蒙．輟學與隱性輟學含義辨析：《隱性輟學論》之一［J］．考試周刊，2008（43）：205．

［4］李一陵．不能因勸返生“鬧校”就否定控輟保學［N］．光明日報，2019-12-05（015）．

［5］劉博超．給“有學不想上”開藥方［N］．光明日報，2017-12-01（009）．

［6］歐賢才，王凱．自愿性輟學：新時期農村初中教育的一個新問題［J］．中國青年研究，2007（5）：61．

［7］賀小霞．農牧區勸返生補救教學的行動研究：以S縣M學校為例［D］．蘭州：西北師范大學，202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