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式創新：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江蘇實踐

摘要：江蘇普通高中的高品質發展有著特有的共同愿景和可行的基本框架，也呈現出以項目驅動為落點的行動推進。這種實踐范式具有的創新特點，是江蘇普通高中穩定、可持續發展的底層邏輯，也是其走出“應試教育”的路徑依賴、適應教育高品質發展的重要因素。

關鍵詞：普通高中發展；范式創新；高品質發展；江蘇實踐

中圖分類號：G63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9094（2024）11-0025-06

美國著名科學哲學家托馬斯·庫恩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中，將新范式的出現認定為科學進步的標志[1]，并從科學共同體的角度將“價值、規范、技術”的變化描述為“范式”的基本構成，從而為科學發展提供了一種內在機理的理論解釋。借鑒庫恩的觀點來觀察江蘇普通高中的發展，可以發現，作為一種學校共同體所創造的實踐范式，也有其相應的“價值、規范、技術”的共性特征，并具有與過去的發展階段“不兼容”的新特質，我們將之稱為“范式創新”。

一、共同愿景：范式創新的價值引領

作為一種實踐范式，江蘇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價值”鮮明地體現在共同愿景中。這種共同愿景，是實踐共同體（即參與高品質發展的所有學校）在共同創造、共同認可和共同分享過程中逐步形成的，其所體現的共同價值追求，在指明方向、規范行為、形成共識、團結成員等方面發揮了積極的引領力、凝聚力和驅動力。具體來說，江蘇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共同愿景，包含了如下內涵：

（一）整體發展，以育人為根本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立德樹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務，關系到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為誰培養人的根本問題。江蘇普通高中在高品質發展中特別強調育人的普遍價值、基本規律和共同基礎[2]。2022年7月，“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范式創新”研討會在南京召開，與會者達成了一項重要的教育共識，被明確地寫入了會議形成的“南京宣言”，其中“立德樹人，教育強國”作為核心理念，成為共同的發展價值觀，引領江蘇普通高中為黨育人、為國育才，以育人為根本推動學校的整體發展。

（二）高技術發展，以人的現代化為主線

人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主線。在AI時代，人的現代化是無法脫離高技術的運用而單獨成立的，沒有技術就沒有現代化，也就沒有現代化的人。就普通高中而言，現代技術不僅是支撐教育現代化的基石，也是推動個性化學習的關鍵。將技術深度融入學校教育教學過程之中，以人的現代化為主線強化現代人文明素養、科學素養的培養，與此同時，將技術素養、數字素養和運算素養等要求有機結合，同步跟進，使江蘇普通高中的高品質發展帶有了高技術發展的新特點。

（三）特色發展，以“最好的自己”為目標

基于學生個性化成長實際，走出各校獨特教育路徑的特色發展，已經成為普通高中以多樣化消解同質化的可行之路。在進入高品質發展階段后，江蘇普通高中的特色發展，呈現出了“超越多樣化而又包含多樣化”[2]的特點，既突破了對多樣化的簡單擴展，又注重了多樣化的深化和提升。以南京為例，即使同處于南京城內，相距不遠，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所形成的文化和師生特質完全不同于南京市金陵中學，而金陵中學所形成的文化和師生特質也完全不同于南京外國語學校，當然南京外國語學校所形成的文化特質和文化內涵則與前兩所學校根本不同。這種以“最好的自己”為目標各自尋求特色發展，正在成為江蘇各美其美的普通高中發展樣態。

（四）多樣發展，以育人方式變革為重點

多樣化發展的核心在于育人方式的革新。無論首批江蘇高品質示范高中的樣本學校，還是面廣量大的其他普通高中，構建以學生為中心、勇于創新的育人體系，已成為江蘇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共同目標。落實到行動上，體現為四個維度的變化[3]：從側重知識傳授轉向培養學生的核心素養，從教師主導的教學模式轉向以學生為中心的學習，從學科間的孤立走向跨學科的綜合，從理論講授轉向學科實踐應用，由此形成的以育人方式變革為重點的多樣化發展，以及更全、更多、更高的高品質發展樣態，是江蘇普通高中用行動做出的共同回答。

（五）內涵發展，以全面提高質量為核心

自20 世紀90年代以來，教育質量被賦予了新的含義[4]，其關注點已經從單一的知識傳授和學習效果，轉變為提升學生的綜合能力和整體素質。以全面提高質量為核心，著眼于學生身心基本素質的全面發展和可持續發展，是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應有之義。圍繞全面提高教育質量，江蘇聚焦以下幾個關鍵方面：社會的理解力、校長的領導力、教師的執行力、課堂的作用力以及規范的約束力。

（六）共同發展，以專業協作為主要方式

跳出自己來發展自己，通過與其他學校和主體的合作來實現共同進步，成為推動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重要方式。江蘇多維度的探索主要有：在范圍上，以普通高中為圓心，向教育內外兩條線輻射；在類別上，有同類學校同質性的專業協作，也有與不同學校在異質性方面的合作；在形式上，既有省教育學會高中專業委員會與高校合作建立培訓基地、舉辦專題高層論壇等線下活動形式，也有數字化教育資源共享等線上共建形式。

上述共同愿景，組成了江蘇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范式的核心部分——范式的內在精神與靈魂。它需要轉化為一種外在表現，即范式的基本框架和項目驅動，內外結合，共同發力，從而形成一個統一的創新體系。

二、框架設計：范式創新的行動指南

江蘇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基本框架，由《省教育廳關于高品質示范高中建設的意見》（蘇教基〔2018〕12號）以及與此配套的相關評估細則構成。它既是江蘇高品質示范高中建設的基本框架，也是推動全省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頂層設計，其呈現出來的規范性、整體性和約束性，為高品質示范高中的建設提供了明確的行動指南。

首先，基本框架鮮明地體現了“規范性”的要求。

一是鮮明體現了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立德樹人的時代特點和價值選擇，并由此生成和創新推進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其他價值選擇，如專業發展、多樣發展、特色發展、共同發展等，從而能夠集中表達大多數普通高中實現更好發展的共同愿景和理想追求。

二是鮮明體現了高品質發展的學校整體性?；究蚣芎w立德樹人、教育思想、師資建設、課程開發、治理結構、校園文化、人才培養、智慧教育、國際視野及發展生態等關鍵領域。這表明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必須體現在學校的各個方面、各個領域和各個維度，而不是只要考試成績好、升學率高就行。高品質發展是對普通高中全面提高辦學水平、全面提升學校綜合實力、全面提高教育質量的總體要求。

三是具有較強的促進發展的激勵和約束功能。普通高中的高品質發展無論從區域整體來看，還是從單個的一所學校來觀察，都是一個創建并提升的過程，需要層次和梯度。因此，基本框架提供了具有層次性和梯度性的二級指標共28條，如一級指標“立德樹人”由3個二級指標構成，包括“辦學方向端正”“育人成效顯著”“德育體系完善”，幾乎每一所學校都能在這3個二級指標中找到自己學?，F在的模樣及未來進一步完善的方向。同時，基本框架建構了新的引導和約束，以促進和形成新的規范，如將學生為主體的活動“校園生活”作為高品質發展的重要模塊之一，將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與高校的合作作為必須有的新的規范等，促使學校去思考與設計與高校的關系并建立與高校合作的關系等。

其次，基本框架為高品質發展提供了統一的參照體系與衡量標準。

所謂統一即全省統一，既適用于參與高品質示范高中和特色高中創建的所有學校，也適用于參與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項目的所有普通高中，還適用于推進育人方式轉變、深化普通高中課程與教學改革、全面提高教育質量的普通高中。統一的參照體系與衡量標準既可以作為一所學校提高辦學水平的衡量標準，也可以作為一個區域推進普通高中發展的衡量標準，提供了事前（創建申報）與事后（創建評估）相統一的標準。即一所學校在創建之前可以參照基本框架進行設計和申報，創建結束之后，按照自己申報承諾所需實現的目標和任務進行評估，由專家給出一致性的評價。建構了高品質發展實踐共同體中統一的話語方式，使官方話語、專家話語、實踐話語的距離有效縮短，消除了交流和表達的意義模糊和各種歧義，從而提高了交流和表達的一致性和有效性。最為重要的是，基本框架提供了結構良好的選擇空間，為學校的選擇和創造提供了多樣的可能。

基本框架的結構主要由三大模塊構成：育人目標模塊，強調立德樹人和辦學思想；建設重點模塊，與學校的高質量發展緊密相連；支持系統模塊，涵蓋學校的整體發展。這三者之間的關系如同一個同心圓（如圖1），育人目標模塊位于圓心，建設重點模塊構成中間層，而支持系統模塊則環繞在外，共同實現學校發展的高品質。

良好的空間結構，形成了一個有縱有橫、有點有面、有分有合的相互交織的多維度立體網絡，為學校根據自身需求進行選擇和創新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有縱有橫。縱向看，“育人目標”“建設重點”“支持系統”由內到外，從理念、愿景、精神逐步轉化為具體的行為和工作?！坝四繕恕钡木唧w化通過“建設重點”“支持系統”這兩個層次來執行和完成，而在執行過程中所形成的新觀念、新思想、新經驗、新技術等又可以有效反饋到“育人目標”上，并推進這一層次進一步構思、設計、修正和完善。從橫向看，每個層次由多個模塊組成，每個模塊進一步細分為具體的子模塊。例如，“師資隊伍”模塊在“建設重點”中進一步劃分為提升師資質量和創新培養機制等子模塊，模塊間相互關聯，共同推動學校的整體發展。

有點有面。進一步觀察框架的縱橫結構，每個層次與多個模塊形成了點與面的統一。以“建設重點模塊”為例，它涵蓋了師資隊伍、課程體系、校園生活和人才培養等關鍵要素，每個要素都是由多個子模塊構成的重點，共同構成了教育發展的整體面貌。每一個具體指標或者說每一個“點”各有側重但又支撐了關于高品質建設內容框架的整體之“面”。如“課程體系”重點關注素質教育方向不動搖、整體建構與項目推動相結合，目的是引領各校能夠根據辦學思想、學校特色和培養目標，精心組織實施高中新課程方案，并成為新課程方案創新實施的典范。

有分有合?？蚣艿娜齻€層次和十大模塊設計可分可合，為學校提供了靈活的創造空間，以滿足不同的發展需求和形成獨特的發展特色。例如，為了強調教學改革，可以從“課程體系”中獨立出一個專門的模塊。這種做法在許多學校中得到了應用，以突出學校在育人方式上的創新和變革。“國際交流”模塊可以靈活地融入課程、教師發展和文化建設等方面，從而促進國際視野的拓展和教育實踐的國際化。“校園生活”模塊可以通過擴展和重建，專注于“學生學習活動”和“學習場景”的創新，以更好地滿足學生的學習和發展需求。此外，通過整合教師資源、課程內容、教學方法和研究活動，還可以構建一個綜合性的“課程與教師”模塊，以提升教育的深度和廣度。

基本框架在確保整體性、統一性和規范性的同時，為學校提供了自主選擇和創新的空間。每所學校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選擇適合自己的發展重點和特色，創造出未來最好的自己。

三、項目驅動：范式創新的技術路線

考察江蘇普通高中的高品質發展，“項目驅動”是普遍采用的一種技術，幾乎無一例外。省教育學會高中教育專委會項目研究組對13個省內設區市的普通高中進行了問卷調查，收集到的數據從側面證實了江蘇采用項目驅動方法推進教育高品質發展的有效性。

調查數據（如圖2）顯示，學校項目創新涵蓋了理念、技術、制度、組織及行為等多個維度的創新要素。在教育環境中，組織創新對于激發教師和學生的工作學習的主動性、積極性和創造性至關重要，它是所有創新類型中的首要因素。

數據顯示（如圖3），項目驅動在促進學校課程與教學結構的提檔升級、學校內外資源的有效整合、學校品牌特色的鮮明呈現以及學校專業品質的顯著提升等多個維度均取得了顯著成效。其中，專業品質的提升尤為突出，這主要得益于課程、教師發展、教學方法、評價體系和學習過程等方面的精心設計和實施，這些項目對教師的專業成長和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項目驅動之所以能成為推進高品質發展的主要技術，一方面，與項目具有靈活匹配基本框架中各個層次與各類模塊的通用性特點有關；另一方面，則與項目突出重點、攻克難點、形成特點的優勢分不開。項目是“做”出來的，涉及設計、組織、實施、評價等多個環節，不僅依賴于技術創新和設備更新，還需要理念、組織和制度上的創新支持，以項目為核心來牽引、協調、整合，四兩撥千斤，可見、可做、可評價，也可傳播推廣。

在具體實施過程中，江蘇各普通高中根據自身實際，形成了多種項目驅動的方式。

（一）整體型：側重大項目實施，更突出頂層設計

目前，江蘇有基礎教育前瞻性教學改革實驗項目、普通高中課程基地項目、課程與教學改革深化項目等三類內涵發展項目。這三類項目整體上都屬于學校的“大項目”，需要全面體現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的國家意志，需要全面推進課程與教學改革，實現育人方式的變革，需要結合學校的優勢建構面向未來的課程與教學體系，因此更強調突出頂層設計來推進。以課程基地建設項目為例，南京市第十三中學整體推進、聚焦了對語文統編教材內容的整合，重點打造了經典體驗、活動體驗、特色寫作、交叉拓展等四個項目實施主題；而江蘇省泰州中學的頂層設計則重在建設數學學習體驗中心，為學生提供更為豐富的學習資源。

（二）攻關型：側重解決重難點問題，更突出專項突破

在學校發展過程中，各階段都有一些亟待解決的重難點問題，專題攻關、專項突破是比較有效的驅動方式。如解決育人方式變革的重點，就可以用有關課程、教學、評價改革的專題突破項目來攻關；對于五育融合中的短板問題，就可以針對五育某一個方面的明顯短板，設計重點項目進行突破。另外，政策層面落地的項目也可能是階段性攻關突破的重點，比如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就是很多學校近期重點攻關的項目。

（三）組合型：側重項目的自主選擇，更突出分類推進

針對學校發展的同質化傾向，有專家建議，應該根據質量和特色兩個維度，對學校進行分類，從而形成不同的發展類型，包括優強特強類、優強提特類、特強提優類、優特后發類（優特雙弱類）等[5]。借鑒這種“類型化”概念，在項目驅動方式上，我們可以設計出一種類似“坐標系”的項目自主選擇策略（如表1）。

以“建設重點”板塊建立橫坐標，以“支持系統”板塊建立縱坐標，坐標系由“師資隊伍”“發展生態”等要素組成。學校根據自身實際情況，勾選坐標系中的側重點選擇項目，可突出某項，也可以選擇幾項同步推進，選擇重點發展領域或進行多領域綜合發展，尋找最適合自身發展的解決方案。

（四）迭代型：側重項目串聯重組，更突出特色形成

項目在提煉和深化學校特色中起著核心串聯作用，它們不僅是特色形成的起點，也在特色持續形成和迭代中發揮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因此，這個類型的項目驅動，主要通過一系列“假設—執行—驗證”的循環活動，來完成項目的串聯重組，助力學校特色的形成。

如對某一所特定的學校而言，“揚長”是其特色提煉的重點，其項目串聯重組的重心可能集中體現在與優勢遷移相關的項目上。而對另一所學校而言，特色形成的著力點聚焦補短板，其“假設—執行—驗證—再假設”循環推進的項目的起點，就會落在那些可以補短的項目上。

（五）輸出型：側重項目影響力的傳播，更突出品牌打造

這個類型的項目驅動，更多側重于影響力的輸出。例如，江蘇省天一中學的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江蘇省錫山高級中學的工程教育課程和項目實施、江蘇省南菁高級中學的美育特色品牌打造，都屬于起步項目，最終形成有影響力的品牌。普通高中學習空間建設，則是對江蘇省南通中學“以學習為中心”理念的一種實踐呼應，起初推動的是項目，最終形成的成果就是學校品牌。

江蘇普通高中在范式創新上的關鍵實踐，對應著庫恩關于范式的“價值”、“規范”和“技術”三個要素，體現了教育價值觀、規范和實施技術的融合。在這個過程中，包括規律性與目的性、全面性與特色性、自主發展與社會參與等關系的追問，是范式創新后續可能的增長點，需要進一步予以關注并用行動做出回應。

參考文獻：

[1]庫恩.科學革命的結構[M].張卜天，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22：11.

[2]彭鋼.高質量發展視角下的普通高中多樣化發展[J].江蘇教育研究，2023（7）：3-10.

[3]余文森.育人方式變革的四個體現[J].基礎教育課程，2021（2）：18-20.

[4]田慧生.現代學校制度建設的價值取向[J].人民教育，2006（2）：19-21.

[5]徐士強.走向多維分類發展：增強普通高中活力的一種選擇[J].教育發展研究，2021，41（8）：18-23.

責任編輯：趙赟

*本文系2020年江蘇省基礎教育前瞻性教學改革實驗重大項目“普通高中高品質發展的范式創新”（2020JSQZ0303）的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許建國，江陰市教師發展中心，高級教師，無錫市教育科研帶頭人，主要研究方向為學校教育和教育科研管理；彭鋼，江蘇省教育學會高中教育專業委員會理事長，江蘇省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教育基本理論和教育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