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時人未歸

江南的桂花，總是和秋、中秋聯系在一起。我是一個在外地工作的宿遷人，在蘇北鄉村的十幾年間，這個季節就意味著農忙，奔波在搶收玉米、大豆、水稻的田間。蘇北鄉村的院落或者田間，鮮有桂花樹，也是上了大學，到了蘇州之后，我才在秋天體會到滿城風動桂花香的感動，而桂花香，在我看來，尤其在中秋節為甚。然而，今年的中秋來得早了些，以至于到中秋之后十多天的十月初，翹盼已久的桂花香才姍姍而來。

自工作后，回到宿遷故鄉過中秋的經歷屈指可數，正應了那句“回不去的故鄉，到不了的遠方”。前幾年，在監獄工作，單位在一個山腳下，湖畔旁，每到這個季節時，這里的每個角落里就開始彌漫著桂花香味，并且愈演愈烈，大有將整座山頭田野吞沒之勢。那時候的我在鎮江沒有成家，無親無故，每到中秋，便想著回家看看，但期望得多，如愿得少。因為工作的特殊性，往往事與愿違，只能在下班后，在宿舍門前的桂花樹下，遙望著故鄉。

后來我被調到市區工作，成了家，有了孩子，中秋節回去的機會也不多。我住的地方離市政府廣場不遠，每逢秋天，在不加班的晚上，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那里。九年前，妻子懷著身孕，我們第一次到廣場散步。撲面而來的桂香，讓人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那香氣直入鼻腔和口腔，刺激著感官。真想把這留不住的花香永遠留在心里。后來兒子慢慢長大，每當我帶他到那里，他或是帶著泡泡機，或是帶根跳繩，在廣場上來回跑動，而我就在一棵棵桂花樹邊徘徊。

這個時節，上下班最好的交通工具便屬電瓶車了，因為鎮江的路邊時而就能遇到一棵綻放的桂花樹，一路花香一路歌的感覺自然是愉悅的。

這個時節，因為有了桂花，加班也成了一件歡快的事。把窗戶開到最大，不擔心有蚊蟲叮咬，桂花的香氣恣意涌進房間，再把白天泡得發黃發白的茶葉倒掉，續上一杯碧綠的新茶，聞著花香，敲打鍵盤的指尖仿佛是在跳著一支怡人的舞蹈。

只是，這迷人的桂花香想留卻留不住。就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母親，與一直思念的兒子團聚，卻很快又要面臨著離別，從此，畫面定格在一個農村婦女站在村頭的路口，在瑟瑟的秋風里翹首張望著……

兒時也知道有桂樹，但那都在傳奇故事里，并且生長在月宮，與嫦娥相伴。而我曾經生活和成長的宿遷小鄉村是沒有桂樹的，記憶中最熟悉的莫過于家前屋后種的幾株老槐樹和經濟樹種的意楊樹。而我與桂花結緣，始于在泗洪中學讀高三時教室里擺放了幾株盆景，其中一盆便是桂花，我便課余經常澆水，也經常搬它出去曬曬太陽。那盆桂花在秋天時綻放了，它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讓我十分欣喜。在來年的一月份，那樣嚴冬的季節里，桂花第二次又開了，盡管是稀稀拉拉的幾點金黃，但在當時高考籠罩著的苦苦掙扎的年月里，卻給了我莫大的安慰和寄托。高考結束，我竟然把那盆桂花從泗洪縣城搬回了家。

也是那年秋天，我來到了蘇州，有幸與那座以桂花為市花的城市相伴了四年。蘇州的秋天，也如當下的鎮江，滿城盡是桂花香。十三年前的秋天，我背著行囊，沿著村頭的小路，走到了省道路邊，再坐上大巴車來到了這個生活至今的城市，當時的桂香記憶依舊熱烈。

今年的桂花又開了，中秋已過，國慶假期亦遠去，我未能見到翹首相盼的母親，偶爾在蘇南的鄉間，還能聞到空氣中吹來谷物成熟的氣息，也看到在田間數個忙碌的農人身影，兒時的鄉間回憶瞬間涌上心頭。

今晚，在這座桂香彌漫的江南小城，在閃爍的警燈旁，在路過的桂樹下，遙望故鄉，思念母親，并吟上一首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