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送餐員群體勞動權益保障與工會作為

摘要：外賣送餐員隊伍規模龐大，與貨運、快遞等重點行業的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相比，這一群體具有高度年輕化、超級流動性、短期過渡性、職業低認同等特征。通過對北京、重慶、大連、紹興等地開展的針對性調研發現，外賣送餐員對工會的認知度不高，參加工會活動的意愿不強，工會提供的服務與其需求不甚匹配。目前，推進外賣送餐員集中入會工作已取得了一定成效，為更好地維護和實現外賣送餐員群體的合法權益，工會應在建會入會、工作思路、工作方式、工作內容上予以調整創新。

關鍵詞：外賣送餐員；勞動權益保障；工會

2023年10月23日下午，習近平總書記在同中華全國總工會新一屆領導班子成員集體談話時強調要“重視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合法權益”。2023年全總印發了《深入推進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工會工作三年行動計劃（2023—2025年）》，對進一步深化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工會工作做出了部署。目前，包括順豐、韻達、圓通、美團、餓了么在內的來自快遞、外賣配送、網約車、貨運四個重點行業領域內的12家頭部企業均已實現建會突破。各地工會加強探索實踐和分類指導，在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維權服務工作方面也積累了大量積極成果。在新就業形態勞動者中，外賣送餐員是一個受到廣泛關注的、具有典型代表性的群體。據第九次全國職工隊伍狀況調查顯示，我國目前有外賣送餐員超過1000萬人，維護好這部分勞動者的正當權益，既關系到民生福祉，也關系到社會公平和社會穩定。課題組通過在北京、重慶、大連、紹興等地進行調研發現，與其他新就業形態的勞動者相比，外賣送餐員表現出獨特的群體特征和工作特征。維護這一群體的權益，應充分考量上述特征并對癥施策。

一、外賣送餐員的群體特征與職業定位

外賣送餐工作的簡單化、低技能、低門檻和時效性，決定了外賣送餐員群體具有以下三個典型特征：

一是高度年輕化。外賣送餐的時效性非常強，平臺通常以送達時間為考核指標，因而對送餐員的體力和速度要求較高，與其他新就業形態群體（甚至是快遞員）相比，外賣送餐員群體的年輕化特征更為突出。美團研究院發布的《騎手職業特征與工作滿意度影響因素分析》調查報告顯示，美團外賣送餐員的平均年齡僅30.6歲，較我國農民工平均年齡（41.4歲）年輕10.8歲；“餓了么”聯合新華網發布的《2020年00后藍騎士報告》顯示，僅在2020年，成為“餓了么”騎手的“00后”數量便增長兩倍之多；課題組在北京和重慶調研到的十余個“餓了么”站點中，30歲以下的騎手占比普遍達到70%以上。

二是超級流動性。與快遞、網約車類似，外賣送餐同樣依托互聯網平臺開展工作。外賣送餐員的工作簡單、技能要求低、市場需求旺盛，他們在不同的職業之間和不同的平臺企業之間轉換的頻率非常高，流動幾乎沒有壁壘，具有超級流動的特征。在源源不斷的勞動力流入外賣送餐員隊伍的同時，也有源源不斷的外賣送餐員流出該領域。許多外賣配送站點的站長反映，他們的騎手隊伍經常“大換血”，每天都有新面孔。學界調查發現，外賣騎手在崗時間最短幾天，最長不超過三年，騎手平均從業時長僅一年左右。課題組對北京外賣站點的調研顯示，超過50%的外賣送餐員的工作時間只有四至六個月。

三是短期過渡性。由于外賣送餐工作的低技能特征和職業發展空間的局限性，絕大部分騎手提高個人勞動收入的途徑只有多接單以及不斷延長工作時間，在職業內部實現個人成長的通道十分狹窄，幾乎沒有通過技能學習和技能提升實現報酬增長和職業發展的機會。因此，絕大部分年輕騎手僅把送外賣當作短期過渡性工作，不會考慮在外賣送餐領域拓展自己未來的職業發展空間。根據課題組對黑龍江省外賣送餐員的問卷調查顯示，高達73%的受調者認為目前工作只是“短期過渡性工作”。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等單位的聯合調查顯示，關于未來的職業生涯規劃，26.1%的外賣騎手打算自己開店或創業，近20%的外賣騎手打算通過培訓或充電更換其他工作，還有10%的外賣騎手對未來比較迷茫。

二、工會維護外賣送餐員權益面臨的問題與挑戰

2021年7月，市場監管總局、全國總工會等七部門聯合印發《關于落實網絡餐飲平臺責任 切實維護外賣送餐員權益的指導意見》，從收入待遇、勞動安全、社會保障、從業環境、組織建設等多方面對維護外賣送餐員正當權益要求。調研情況表明，工會維護外賣送餐員權益面臨以下的問題和挑戰：

一是外賣送餐員對工會的認知度偏低。課題組在北京和重慶等地的調研顯示，超過半數的受調外賣送餐員未接受過工會提供的服務。調研發現，尚未入會的外賣送餐員對“工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缺乏基本的了解和認知，甚至已入會的外賣送餐員也不太清楚加入的是什么類型的工會，以及工會能提供哪些方面的幫助。大部分受調者對于工會的性質、職能、基本職責等完全不了解。問及生活或工作中遇到困難“會不會找工會幫助解決”時，近一半的受調者表示“不會”，因為“沒有看到周邊的朋友遇到困難時由工會幫助解決的案例”。在問及“如何處理工作當中矛盾和勞動爭議”時，大部分受調者的回答是“找站長或管理人員反饋”“自己找公司協商”“忍了算了”，很少有受調者想到找工會維護自身權益。這說明，整體外賣送餐員群體對工會的了解還不夠，對工會的認知度還偏低。

二是工會提供的維權服務項目和內容難以適應外賣送餐員的需求。課題組在黑龍江、重慶和大連的調研顯示，外賣送餐員最希望得到工會提供的維權服務項目主要包括：提高收入、法律援助、心理健康輔導、體檢/醫療服務、大病救助、節日福利和技能培訓。但是，目前外賣送餐員接受過的各級工會提供的維權服務項目多集中于送食品和生活用品、就業指導和技能培訓三項內容，其他服務占比非常少。工會的維權服務供給與外賣送餐員的需求不對接，是各地工會存在的一個較為普遍的現象。工會提供的維權服務項目乃至具體服務內容都難以適應外賣送餐員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工會組織對外賣送餐員的吸引力。以技能培訓為例，由于工作的短期過渡特征，近三分之一的外賣送餐員計劃今后自己創業或從事其他工作，因此，他們對送餐方面的技能培訓表現出較低的興趣，而對提升創業能力和其他技能素質的培訓表現出較高的興趣，但工會為他們提供的多為與當前工作相關的技能培訓，適用于工作轉換的技能培訓卻很少。

（一）在建會入會上，推動頭部平臺企業依法普遍建會

2021年，12月24日，美團（北京）第一屆工會會員代表大會第一次全體會議在美團總部召開，標志著美團（北京）工會正式成立。2024年4月餓了么總部職工集中入會儀式在上海市舉辦，餓了么總部近4000名職工全部加入工會，實現總部入會全覆蓋。目前，美團、餓了么等頭部平臺企業總部已經建立了工會，但縱向向下延伸的力度還不夠，還沒有做到全覆蓋。今后頭部平臺企業的建會工作還應加快從總部向下不斷延伸，推動省級、地市級、縣區級等層面的工會組建，真正實現工會組建“橫向到邊，縱向到底”的全覆蓋。要聚焦美團、餓了么等頭部平臺企業的建工入會工作，有效發揮平臺企業示范帶動作用，在持續加強平臺企業內部各級工會組建的同時，推動其關聯企業建會。

（二）在工作思路上，切實踐行“工會職能覆蓋先于工會組織覆蓋”的工作理念

針對外賣送餐員對工會認知度低的問題，各級工會應不論其入會與否，都盡力為其提供針對性的維權服務，尤其是外賣送餐員群體急需或普遍關注的法律援助、體檢/醫療服務、大病救助、創業和技能培訓等。通過提供針對性的維權服務項目，使外賣送餐員群體在工會的維權服務行動中實實在在感受到工會的作用，不斷提高工會在該群體中的公信力和影響力。切實踐行“工會職能覆蓋先于工會組織覆蓋”的工作理念，可以引導外賣送餐員更好地了解工會、認可工會、向往工會，從而主動加入工會，擴大工會對外賣送餐員的組織覆蓋。

（三）在工作方式上，拓展線上入會渠道，加強線上會籍管理，充分發揮“流動工會服務站”的優勢

針對外賣送餐員群體的“超級流動”特征，緊扣群體成員依托互聯網平臺開展工作的特點，進一步推進網上入會方式，按照區域就近、行業就近原則，由鄉鎮（街道）、開發區（工業園區）、村 （社區）工會或區域性行業性工會聯合會、聯合工會吸納入會。制定網上入會管理制度，推行外賣送餐員“掃碼入會”方式，采取“一次入會、持證流動、進出登記”的便捷式網上會籍接轉辦法。同時，針對外賣送餐員工作的分散性特征，建議依托網約送餐行業工會，選擇餐館附近或外賣送餐員自發聚集的廣場角落等，建立“流動工會服務站”。“流動工會服務站”作為“行走的工會服務站”，可深入此類區域進行穿梭式流動服務，也可由某個外賣配送站點申請進行預約式專項服務。總之，應使工會維權服務流動起來，努力突破時間和空間上的局限。

一是滿足外賣送餐員的職業轉換需求，結合當地經濟發展需要，組織開展多元化培訓。工會應對外賣送餐工作的“短期過渡”特征有充分認識，聚焦外賣送餐員自主創業及職業轉換的需求，有針對性地開展多元培訓活動，提升其再就業能力和就業質量。首先，建議由各地網約送餐員行業工會聯合會發起，對轄區內的外賣送餐員的培訓意向進行問卷調查，獲取外賣送餐員在培訓方面的真實需求。隨后，結合當地區域經濟發展的具體要求和勞動力市場的供需狀況，以當地經濟發展規劃需要和勞動力市場供給短板為切入點，同當地的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門共同設計多元化的培訓內容和培訓課程。由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門牽頭，形成涵蓋培訓內容、培訓方式、培訓主體、資格認證、激勵手段等內容的培訓機制和培訓計劃，在幫助外賣送餐員順利實現職業轉換的同時，助力地方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二是積極推進協商協調機制的建立，切實維護外賣送餐員的勞動經濟權益。2021年中華全國總工會印發了《中華全國總工會關于切實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意見》（總工發〔2021〕12號），要求“發揮產業工會作用，積極與行業協會、頭部企業或企業代表組織就行業計件單價、訂單分配、抽成比例、勞動定額、報酬支付辦法、進入退出平臺規則、工作時間、休息休假、勞動保護、獎懲制度等開展協商，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勞動經濟權益。” 按照中華全國總工會的要求，要積極推進包括外賣送餐員在內的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協商協調機制的建立，切實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勞動經濟權益。2024年7月31日，餓了么全網一屆二次職工代表大會（擴大）會議在上海市召開，審議通過了新一輪全網集體合同及3個專項集體合同。要發揮外賣送餐員頭部平臺企業的示范帶動作用，繼續推動其他外賣送餐員頭部平臺企業在召開各級協商懇談會的基礎上建立與勞動者的全國協商協調機制，聽取勞動者訴求、推動解決問題。要積極推進行業集體協商，作為勞動者權益的代表性組織和行業集體協商的勞動者一方主體，工會應當深入外賣送餐員的工作場景進行大量實地調研，通過調研，確定外賣送餐員行業集體協商的重點內容、制定相對有量化指標的實施方案，與平臺企業協商建立“算法取中”的評價標準體系。由于外賣送餐員的工作具有極強的“時效性”，平臺系統對配送時間的精密計算將訂單的平均配送時間持續壓縮，由此引發了外賣送餐員與平臺和客戶之間的大量矛盾和糾紛。因此外賣送餐員行業集體協商的重點主要包括訂單分配、配送時間計算、績效評估方法等。

三是開展心理健康關愛專項行動，提供心理健康服務。由于外賣送餐員工作時間長、工資收入偏低、對自身職業發展又不樂觀，工作生活壓力大，所以心理健康狀態不佳的現象較為普遍。開展心理健康關愛專項行動，專門針對外賣送餐員提供心理健康服務非常必要，比如可以推出心理健康評估、心理健康講座、心理健康咨詢和日常情緒疏導，培訓個人解壓方法和個人溝通技巧等。外賣送餐員會遇到形形色色的顧客，不可避免地會有部分顧客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有時外賣送餐員會面臨不禮貌甚至歧視性的對待。如何為其減壓不僅會影響到外賣送餐員的工作情緒，還會影響到社會和諧。一些平臺企業積極創新，有平臺企業探索設立百萬元受委屈慰問基金，當新業態勞動者因正常工作受到來自乘客的刁難和不公平對待時，一經認定，平臺將為他提供慰問金，必要時會提供媒體曝光、法律支援等免費服務。

四是加強宣傳，引導社會各界正視外賣騎手重要的社會價值。及時選樹正面典型，弘揚勞動精神，引導社會各界正視外賣騎手重要的社會價值，形成尊重勞動、尊重新業態勞動者、尊重外賣送餐員的輿論氛圍，促進外賣騎手得到應有的社會尊重，提升外賣騎手的職業認同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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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得到以下項目支持：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工會在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權益保障制度構建中的角色和功能研究”（21YJA840012）。

（作者單位：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勞動關系與人力資源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