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絲路題材動畫電影之“異域風情”敘事

【摘 要】" 中國絲路題材動畫電影是一場視覺上的“銀幕旅行”，可以欣賞到迥異于中原地區的以漢族文化為主的“他者文化”之美，不但能博物洽聞，而且能滌蕩靈魂、澄澈心境，更新人們的審美感受力。絲路題材動畫電影以其獨特的“異域風情”敘事方式，將中華文化和價值觀帶入全球觀眾的視野中，對反觀反省中國正統文化具有鏡鑒作用。相對于中原地區的講述漢族故事的“中土電影”，講述少數民族故事的絲路電影可謂是拘奇抉異的“邊地電影”，這些電影所呈現的“異域風情”和“他者故事”，提供了“看世界”的全新視角和迥異的思路，可以彌補“中土電影”安順守常，司空見慣之不足，給人以陌生化、奇異感和新鮮感，擴大受眾文化視野。

【關鍵詞】 絲路題材； 動畫電影； 異域風情； 鏡鑒作用

由于絲綢之路①在國境內多經過邊地，因此中國絲路題材動畫電影中大都具有“異域風情”敘事的美學特征。顧名思義，“異域”一般就是“他鄉”“外地”的同義詞，和“陌生”“不了解”“未知”相關聯，因而顯得“奇特”。就此而言，“異域風情”是電影“奇觀本性”感性顯現，源于邊地各少數民族“各美其美”風物的多樣性、豐富性和獨特性。

動畫電影作為思想意識和歷史文化的載體，在“一帶一路”文化傳播中作用獨特。首先，絲路題材動畫電影不但具有宣傳和傳播“異域風情”之美，推介絲路共建國家各民族的政治經濟、歷史文化等流風遺躅的作用，還有增進各民族同氣連枝，守望相助的教化功能；其次，絲路共建國家各民族的“異域風情”對消解中土正統文化的僵化具有鏡鑒價值，而斫雕為樸的異域敘事對動畫電影的敘事常規俗套亦有破解作用；最后，“異域風情”是商業電影“奇觀本性”的重要表現，更具主觀構建性和想象夸張性，更能娛人耳目，具有與生俱來的商業市場價值和娛樂功能，可以延展和拓寬“中土電影”的奇觀性。

一、認識價值：“異域風情”與“銀幕旅行”

觀看絲路題材動畫電影是一場視覺上的“銀幕旅行”，可以欣賞到迥異于中原地區的、以漢族文化為主的“他者文化”之美，不但能博物洽聞，開闊眼界，增長見識，還能稽古振今，鑒往知來，滌蕩靈魂，澄澈心境，更新人們的審美感受力。

（一）認識異地民生民情

絲綢之路是古代商品交易的要道和文化往來交融的大走廊。絲路題材動畫電影多表現少數民族的生活狀況，有益于觀眾認識異域的民生民情，從而促進民族間相互了解，相互往來，增進友誼，在民族平等、團結和各民族共同繁榮的基本原則上建立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友好關系。

絲綢之路地理環境千變萬化，民生民情亦大相徑庭。絲路共建國家、地區山川相繆，風光旖旎，聚集著很多少數民族，如回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蒙古族、壯族、土家族、黎族、苗族、布依族、侗族及藏族等，民俗風情獨特。如新疆氣象恢宏，“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蒼茫入望迷”是其自然環境的寫照。維吾爾族喜食羊、牛肉、馕、抓飯、包子、拉面，蔬菜吃得較少，不論男女老幼都喜歡戴“尕巴”（四楞花帽），且以音樂和舞蹈聞名。

其他民族如回族是中國最大的穆斯林民族之一，經營傳統商業主要有珠寶業、香料業、醫藥業、飲食、屠宰業、馬販、駝隊、羊皮筏子及其長途販運業等；蒙古族崇拜的圖騰有狼、鹿、熊、牦牛、鷹、天鵝、樹木等，能歌善舞，素有“音樂民族”“詩歌民族”之稱；哈薩克族則以馬術和游牧生活而著名；苗族以服飾和音樂享譽四方；彝族有追尋光明驅蟲避害的火把節；傣族有熱情洋溢的潑水節；布依族有歌舞和精美的手工藝品；侗族有民族建筑和銀飾工藝等。各民族歷史和文化源遠流長，文化生活充滿著“異域”色彩，各種奇聞奇趣使華夏文明多姿多彩。

絲路大部分地區，千巖競秀，萬壑爭流，“山隨畫活，云為詩留”，神秘且瑰麗。一些地方傳說和世外高人的逸事，都演繹在崇山峻嶺的幽谷深洞，流傳于大漠戈壁的寂寥之地。先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披荊斬棘，鑿空拓荒，有敬畏，有恐懼，有成敗，面對自然界的兇險，就將無法掌控的災難和自然力量人格化，成為善或惡的化身，將情感寄托在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中。高爾基（Gorky）說：“一般說來，神話乃是自然現象，對自然的斗爭，以及社會生活在廣大的藝術概括中的反映。”[1]

“藩書文字別，胡俗語音殊”（岑參詩《輪臺即事》）。觀看絲路題材電影，就是觀看關山迢遞的絲路共建國家的文化和歷史，探賾少數民族自古至今的生活史、文化史和心路史。如維吾爾族故事《阿凡提的故事》（曲建方/靳夕/劉惠儀，1979）、《阿凡提之奇緣歷險》（劉煒，2018），講述了智者阿凡提在絲綢之路上與身份各異的人打交道的故事。他與來自不同國家的商人、使節等人物交流，展示了當時絲綢之路上的貿易和多元文化交流。通過人們使用金幣，尋寶挖礦，從側面反映出所在地域礦產豐富。阿凡提與地主斗爭、與巫師抗爭，間接地反映所在地的社會發展與民生情況。再如彝族故事《雪人奇緣》（吉爾·卡爾頓/托德·維爾德曼，2018）講述了來自繁華城市的小藝意外在屋頂發現傳說中的雪人大毛，決定與小伙伴阿俊、鵬鵬一起橫穿祖國3000公里，護送雪人大毛回到家鄉珠穆朗瑪峰的故事。這個冒險之旅中呈現了千島湖、黃山奇峰、油菜花田、樂山大佛等風光，令人眼界大開。藏族故事《雪域少年》（路奇，2023）講述作為天選之子的少年英雄格薩爾王蟬蛻龍變，摧折惡類，揮戈回日，悅近來遠，一匡九合，建立豐功懋烈的傳奇故事。兩部影片所展現的雪域雄奇壯美的景觀令人嘆為觀止，對認識該民族的生活極有價值。

（二）認識異域風物掌故和思想文化

在絲路共建國家廣袤的土地上，隨著節變歲移，不但流傳著古老的神話和民間傳說，而且鑿空拓荒的歷史掌故和逸聞趣事眾多，為藝術創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的素材武庫，就此而言，動畫電影是認識異域風物和思想文化的重要載體。

例如白族故事《雕龍記》（章超群/岳路/萬超塵，1959）講在云南大理點蒼山腳下，噴火的母豬龍作惡，將村莊化為灰燼，老木匠因痛失愛子，造出有鐵鱗鐵爪的木龍打敗了惡龍。這個講述人定勝天的故事，充分表明人類通過聰明智慧發明是可以與自然災害抗衡的。侗族故事《長發妹》（岳路，1963）講長發妹為母親取水，給枯萎的老榕樹澆水，使之煥發綠意。后來發現山泉，卻被山妖威脅不準告知村民，多虧老榕樹的幫助，長發姑娘的頭發變成了汩汩清泉。這可視為人與自然物我一體，萬物有靈思想的感性呈現。哈尼族故事《火童》（王柏榮，1983）講述遠古時期，妖魔搶走了火種，天地陷入黑暗，族人受凍餒之患；少年明扎子繼父業，與妖魔斗爭，他最終吞下火種化作火球除掉妖怪，芝艾共焚，換來了人間的光風霽月，立下了補天浴日之功。這個故事反映了人類肇始期與自然斗爭艱辛和犧牲精神。敦煌壁畫故事《夾子救鹿》（林文肖/常光希，1985）講述了夾子愛護動物，在國王狩獵時，披上鹿皮，朝著鹿群反向跑，想引開射殺，卻被射中心房倒下。最終小鳥們銜來仙草，和小動物們一起救活了夾子。這是一個有關愛心的童話，講述人和動物互敬互愛，共生共存的美好。

此外還有維吾爾族故事《善良的夏吾冬》（何玉門，1981）、苗族故事《龍牙星》（方潤南，1981）、蒙古族故事《海力布》（黃煒，1985）、《勇士》（王加世，2007）、傣族故事《潑水節的傳說》（段煉，1998）、裕固族故事《莫拉戰雪妖》（吳鈞，1992）等都是取材彰善癉惡的民間傳說，表現了早期邊地嚴酷的生存環境，而少數民族的百姓心地善良，自強不息，以德報怨，奮起抗爭，最終獲得了美好的生活。

二、鏡鑒作用：反觀修正自身

中國絲路題材動畫電影以其獨特“異域風情”敘事方式，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價值觀帶進了全球觀眾的視野中，對反觀反省中國正統文化具有鏡鑒作用。“薩義德（Edward Wadie Said）認為，保留文化自身的獨特性和競爭性，需要‘他者’作為參照，身份的建構和認同也同樣需要在對另一種文化的想象性建構中獲得存在的合法性。在不同地域、國家、族群中，這種對自我的建構和強調是遍在的，它通過兩種機制得以保留：一是通過不斷闡釋與敘述自身，另一方面則是依附對他者的想象和描繪，其目的是確立言說主體的獨立性。隨著歷史與時代的變化，主體文化認同的經營重點也不斷調試，相伴隨的便是對‘他者’的想象圖式的調整。”[2]絲路題材動畫提供了觀察和了解中國文化的新視角，使人們可以更深入地理解中國多民族的社會形態和歷史文化，從而修正人們的觀念和偏見。

（一）互補互助，形成“命運共同體”

在國內，不同民族文化有著不同的宗教信仰、藝術形式、生活習俗等。創作者披沙剖璞，通過不斷學習和借鑒，守正創新，不僅可以豐富中國動畫電影的內涵和形式，同時通過互補互助形成動畫電影藝術的“命運共同體”。

自古以來，中華民族是一個多元文化的大家庭，56個民族都有獨特的價值觀、信仰和行為規范及文化傳統，各民族同氣連枝，不同文化間的交流與融合源遠流長。就文化相對主義觀點而言，不同文化都具有同等重要的價值，一個多民族的大國需要觀照不同背景下人們相異的生活方式和觀念，從而取長補短，形成文化共同體。正如安德森在論述“想象的共同體”時所述：“民族是一種被想象和構造的政治集體概念，通過集體的共同建構，用語言闡釋、轉述，再經由不同展演方式的表現，不斷匯聚原本分散的生活經驗與理念。通過共享文化和經驗的加強和鞏固，穩定、形成具有明確認同內核的集體。”[3]“‘絲路電影’更因其豐富、復雜乃至多元化、多樣化實踐，正在生成一個關于電影藝術、美學、文化、經濟等多維度的‘共同體’，踐行著一種共同體美學精神。”[4]絲路題材電影提供了一種文化相對主義的視覺：“不同的地域文化往往會使影片具有不同的景觀呈現、文化內涵和美學風格。電影的影像表意系統離不開對各種自然景觀、生活景觀和社會景觀的真實展現，而這些景觀的真實展現又與故事敘述、人物塑造和細節描繪緊密融合為一體，不僅使故事敘述、人物塑造和細節描繪的電影語言簡潔含蓄、生動有味，而且也由此構成了影片的文化內涵和美學風格。”[5]

如蒙古族故事《海力布》（黃煒，1985）講述海力布外出打獵時救了一條小白蛇，她是龍王的女兒。龍王送給了海力布一顆寶石，只要把這顆寶石含在嘴里，就可以聽懂各種動物說的話。但如果對別人說了，就會變成一塊石頭。海力布聽到動物們說大難要來臨了，為了挽救鄉親們的生命，他不惜犧牲自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了鄉親們，于是變成了一塊僵硬的石頭。這種舍己救人的故事，充分展現積極價值。再如敦煌壁畫故事《鹿女》（嚴定憲/林文肖，1993）講述鹿女與師傅學習音樂，與炎王一見鐘情結為連理誕下蓮花的故事。炎王聽信讒言，將蓮花視為不祥之物扔在河中，卻為夏王所得。蓮花化為十個孩子，夏王養育了他們，帶領十太子攻打炎邦，十太子與鹿女相認，但讓十太子回到夏王身邊，以報養育大恩，鹿女大義感動炎、夏二王，化梟為鳩，從此兩邦和睦相鄰，永世和好。這是個“恒念襄助之情，長存感恩之心”的故事，闡釋了“和為貴”的主題，與儒家的“和合觀”異曲同工。

還有表現蒙古族生活的《木頭姑娘》（王樹忱/錢運達，1956）、《草原英雄小姐妹》（錢運達/唐澄，1965）、《海力布》（黃煒，1985）、《奇異的蒙古馬》（常光希，1989）、《馬頭琴的故事》（方潤南/吳鈞，1997）等；表現維吾爾族生活的《阿凡提》（曲建方/靳夕/劉惠儀，1979）、《善良的夏吾冬》（何玉門，1981）、《快樂的買買提》（攸揚/沈如東，1991）等；表現白族生活的《牧童與公主》（岳路，1960）、《蝴蝶泉》（徐景達/常光希，1983）；表現傣族生活的《孔雀公主》（靳希/劉小蕙，1963）、《兩只小孔雀》（嚴定憲，1978）、《潑水節的傳說》（段煉，1988）等；表現黎族生活的《歌聲飛出五指山》（方潤南，1978）；體現苗族風情的《龍牙星》（方潤南，1981）等，各美其美，共同闡釋了中華文化的多姿多彩與和合之美。

（二）“異域敘事”對敘事俗套的破除

“異域敘事”是一種跨文化、跨歷史、跨地域的敘事手段，充滿多元文化的奇特魅力。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動畫電影敘事，就是通過不同的文化視角來觀察和理解世界的。

全球化即世界的壓縮和視全球為一個整體，很多獨具特色的事物被吞噬、同化、消失殆盡。全球化導致的“趨同”是大勢所趨，而全球化過程中“逐異”也在延宕著“同質化”的趨勢，獨具特色，具有異質文化存續價值的“異域敘事”彌足珍貴。在現今的動畫市場上，很多同質化的作品被大量的敘事俗套所桎梏，缺乏新意。然而“異域敘事”所展現的天然去雕飾的民俗民風和異域風情，所產生的奇觀化效應對敘事俗套的破除變得尤為重要，它豐富了敘事創新，帶來了新奇而獨特的觀看體驗。

從積極的角度來看，異域風情可以豐富正統文化的內涵，使其更加多元化。對于外來文化的傳入，可以使人們接觸到不同的思想、觀念和價值觀，從而拓寬視野，提高文化涵養。同時，異域風情的引入也有助于推動本土文化的創新和發展。在吸收外來文化的基礎上，本土文化可以煥發出新的活力，形成更具包容性和創新性的文化形態。

例如，漢族作品中塑造俠義人物的時候，常常是勇武有力，相貌堂堂，而智者也常常以老者或仙人的形象出現。然而在選材維吾爾族民間故事的《阿凡提的故事》中，將打抱不平的俠義英雄阿凡提打造成一個泯然眾人的大叔——他并非力敵萬夫，斷鰲立極的英俊武者，相反身材瘦弱單薄，手無縛雞之力，長相有點滑稽；他也不是仙氣十足的長者，而是一個舉止普通的平民百姓，他倒騎毛驢，優哉游哉，幽默詼諧，含哺鼓腹，玩世不恭，常常以腦筋急轉彎的方式斗敗官虎吏狼，酌盈劑虛，替窮苦的百姓解除困厄。這種談笑間玩弄巴依老爺于股掌之上的“智慧游俠”形象，迥異于漢民族中的“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的武俠和文俠形象，令人耳目一新，因此備受觀眾的青睞與喜愛。

總之，“異域敘事”對陳規俗套的破除意義重大。它不僅可以展示多元文化的魅力，突破傳統敘事模式的束縛，傳遞積極的價值觀和思想觀念，還可以促進文化多樣性的保護和發展，為全球文化交流與融合做出貢獻。

三、娛樂功能：他者故事可補我之“無”與“不足”

相對于中原地區的講述漢族故事的“中土電影”，講述少數民族故事的絲路電影可謂拘奇抉異的“邊地電影”，這些電影所呈現的“異域風情”和“他者故事”，提供了“看世界”的全新視角和迥異的思路，可以彌補“中土電影”安順守常，司空見慣之不足，填補正統主流文化空白，給觀眾以陌生化、奇異感和新鮮感，擴大文化視野，使之保持敏銳的審美感受力。

（一）城市化商業化故事，需要原生態故事來豐富

城市化和商業化的故事大多講述都市故事，書寫城中人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但物極必反，人們對利益的無止境追求導致生態環境被破壞，節奏越來越快的籠鳥檻猿般的都市生活令人壓抑困窘，精神生態堪憂，因此生態文明建設成為時代主題。在現代社會，物質極大豐富，人們在肆口而食，“飽飫烹宰”之時，也懷念“饑厭糟糠”，量腹而食的生活。由于生存壓力巨大，人們渴望回歸自然，追求“曲肱而枕，鼓腹而游”的田園之趣。“返回自然”成為一種“乾坤容我靜，名利任人忙”的內在精神希冀。而講述農牧漁獵等流風遺躅和“羲皇上人”傳說的動畫電影，則讓觀眾通過原生態的“銀幕旅行”，獲得“華枝春滿，天心月圓”的心理慰藉和創傷療愈。

馬克斯·韋伯（Max Weber）認為，現代化的進程，就是理性領導下對世界的“祛魅”。“科技興盛時代，人類更為關注外在之物，重視利用科學技術手段不斷推進對物的理性發現與知識研究，但是人對物的理性認識與人為計算，也無時無刻不在膨脹人的名利物欲與自身危機，名利物欲的膨脹，又加深了對人內在精神與自然天性的全面遮蔽，人在自己的理性文化邏輯中，逐漸失去了曾有的神圣之力，也丟失了自身的人文反思與天然警惕。”[6]而農牧漁獵故事中，往往描繪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活場景，淳樸單純，如披發左衽的牧民在草原上放牧、立于潮頭的漁民在江河中撒網、矯健強壯的獵人在森林中狩獵等。“中國古人認為‘天’是一個有機的、連續性的、生生不息的、能動的、與‘人’相關聯的存在。”[7]“非人類中心主義”也反對“人定勝天”的人本主義生態觀，強調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無法脫離。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農牧漁獵傳統，這些傳統往往蘊含著豐富的歷史、哲學和文化內涵，表現在神話傳說、諺語及風俗故事等。

絲路題材動畫電影講述的農牧漁獵故事，讓觀眾看到了鷗鷺忘機的原始主義，看到了人與自然融洽共處的詩和遠方，感受“安之若素，甘之如飴”先祖布衣蔬食“慢生活”的愜意。絲路題材動畫電影豐富了城市化商業化的敘事內容，讓人們理解和尊崇前工業社會的生活方式，向往異域物華，愛上旅游。甚至躬體力行，追求孤云野鶴的“詩意棲居”，這有助于傳承民族文化，使大自然“返魅，”或曰“復魅”，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使人們的生命方式多種多樣、多彩多姿。

如以敦煌壁畫故事為藍本的動畫電影《九色鹿》（錢家駿/戴鐵郎，1981）中的九色鹿是傳說中的神鹿，它的皮毛有九種顏色，被視為吉祥物，代表著美好、幸福和長壽。故事講述了九色鹿助人為樂、救人于劫難的大愛精神，但對忘恩負義射殺它、違背諾言的丑惡行為絕不容忍。故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寓意較為明顯，人若善待自然，自然必回饋人類，人類若戕害自然，必遭自然報復。白族故事《蝴蝶泉》（徐景達/常光希，1983）講述的是云南大理景點蝴蝶泉的美麗傳說，白族姑娘和白族青年相愛，姑娘保護了被虞王射中的獵物小鹿，被虞王逼婚，最終兩位有情人雙雙跳入水中，化為美麗的蝴蝶。這種生死不渝、“劍折不改鋼”的愛情故事與當今都市中的“快餐式愛情”形成鮮明對比，令人神往。

還有壯族故事《一幅僮錦》（錢家駿，1959），白族故事《雕龍記》（章超群/岳路/萬超塵，1959）、傳說《漁童》（1959），維吾爾族故事《善良的夏吾冬》（1981），傣族故事《孔雀公主》（靳夕/劉小蕙，1963）、《潑水節的傳說》（段煉，1988），蒙古族故事《馬頭琴的故事》（王樹忱/錢運達，1997）等，其原型故事“進入敘事文學的神話意象，已不再是單純的原始神話，而是借用神話故事昭示一些對現實社會的價值和思考”[8]。而據此改編的動畫電影，復魅異域敘事，再現異域風情，同樣具有對單調程式化的現代都市生活“解乏”“降壓”功效。

（二）漢族故事正統化，異族故事奇趣來消解

漢族故事的正統化，指的是漢族故事作為中華文化的主體，對于維護民族團結、促進各民族文化繁榮發展具有決定性的“砥柱”作用。然而，在長期發展過程中如果沒有異文化的沖擊和洗禮，正統文化難免會僵化孤立靜止，因此外來文化的刺激和沖撞，是正統文化革故鼎新的重要力量之一。事實上，在歷史的長河中，漢族故事并非孤立存在，而是與其他民族文化相互影響、相互借鑒、共同發展。異域故事的奇趣為漢族故事的正統化過度而導致的僵化具有解構作用，為漢族故事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靈感，使之更具吸引力。

在當今社會，新思潮和新觀念潮起潮落，泥沙俱下，滌蕩著舊思想，但一些具有當代價值的傳統觀念也受到沖擊，處于蘭艾同焚的境地。而異域故事中卻保存著一些迥然不同的思想觀念，如同山肴野蔌，可給飫甘饜肥者以別樣的滋味和感受，傳遞出一些彌足珍貴的生活態度和價值觀念。如蒙古族故事《木頭姑娘》（王樹忱/錢運達，1956）中，木頭姑娘是美的化身——老木匠用好手藝雕刻了她，老畫家妙筆添彩，給她涂上了漂亮的顏色，老銀匠給她打造了美麗的首飾，英俊的牧馬青年愛上了她，用深情的歌聲賦予她生命。而當木匠、畫匠和銀匠爭著和青年要姑娘時，糊涂的王爺要將姑娘許給每一個人。而牧羊少年巴特爾解決了難題：認木匠做爸爸；認銀匠為師傅；牧人給了姑娘生命，該嫁給他做妻子；而畫匠按草原風俗，作證婚人。眾人皆大歡喜。這個故事不但講述了“勞動創造了美”故事，而且表達了“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的思想情感。

藏族故事《精靈女孩小卓瑪》（湯繼業，2009）講述女孩的成長故事，強調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傳遞出了友誼、珍愛生命的價值觀念。壯族故事《一幅壯錦》（錢家駿，1959），講述了一個菽水承歡，烏鳥私情得好報的故事，不但宣揚了孝道、善良、堅強的美好品質，鞭撻了貪財享樂，不勞而獲，畏難怯懦的思想，還宣傳了壯錦的無與倫比的美。藏族故事《藏獒多吉》（小島正幸，2011）體現了藏文化的神秘，以及人和動物在大自然中建立起的深情厚誼等。

結語

就絲路題材動畫電影而言，無論是充滿冒險的神奇旅程、婉轉的愛情故事，壯烈的英雄史詩，通過傳遞出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引起了觀眾的強烈共鳴。“隨著全球化進程從政治經濟、信息向文化領域的拓展，由各國、各民族及各地區不同地緣文化元素構成的‘世界電影’的時代已經到來。”[9]尊重不同文化的價值和觀念，通過不同民族地域的跨文化比較，揭示出他們的相似性與差異性，從而更好地促進文化交流。就此而言，動畫電影的“異域風情”敘事不光對本民族敘事意義重大，在“一帶一路”中塑造“大中華”多民族同舟共濟、和諧相處的國家形象具有重要價值。誠如范玉剛先生所言：“在多元文化格局下，不僅要講好中國故事，而且要講好‘一帶一路’故事。文化交流不是文化輸出，而是文化交融與互動。”[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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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郭曉，張斐然.“影”花路放——“一帶一路”背景下的電影[ J ].藝術教育，2015（03）：6-14.

【作者簡介】" "楊曉林，男，陜西寶雞人，同濟大學電影研究所所長、編劇、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

戲劇影視、動畫研究；

王帥帥，女，黑龍江哈爾濱人，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博士生，主要從事戲劇影視、動畫研究。

【基金項目】" "本文系2023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項目“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敘事理論創新研究”

（編號：23BC051）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