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形態競爭與美國對華輿論戰

基金項目：本文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研創計劃”項目“美國對華戰略競爭中意識形態因素研究（2009—2024）”（編號：2024-KY-010）的研究成果

摘要：自特朗普第一次就任美國總統以來，美國對華輿論場意識形態競爭加劇，形成“全政府”“全社會”參與的態勢，此后的拜登政府延續此戰略。政府引領輿論，政治領袖深化導向，智庫與學術界提供理論支持，民間團體炒作話題，多元化傳媒體系傳播不利輿論。美國還與西方其他國家聯動設置經貿、人權、國家安全等議題。成因包括中美實力接近、意識形態差異、美國政黨策略選擇及歷史問題。我國應積極應對，加強意識形態建設，提升文化影響力，堅定對抗輿論攻勢，揭露并擊破陰謀，維護意識形態安全與穩定。

關鍵詞：中美關系；輿論戰；意識形態因素；意識形態建設

中圖分類號：D82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5）02-0017-04

Ideological Competition and the U.S. Public Opinion War Against China

Zhu Yuyao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2488）

Abstract： Since Trump’s first inauguration as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the ideological competition in the U.S. public opinion field against China has intensified， forming the situation of “whole-of-government” and “whole-of-society” participation. And the subsequent Biden administration has continued this strategy. The government leads public opinion， political leaders deepen their orientation， think tanks and academics provide theoretical support， civil society intensifies topics， and a diversified media system spreads unfavorable public opinion. Moreover， the U. S. has also linked up with the West on issues such as economics and trade， human rights， and national security. Causes include the proximity of China and the U.S. in terms of strength ideological differences strategic choices of U.S. political parties and historical issues. China should respond positively by strengthening its ideological construction， enhancing its cultural influence， firmly confronting public opinion offensives， and exposing and breaking down conspiracies， so as to safeguard its ideological security and stability.

Keywords： China-U.S. relation; public opinion war; ideological factor; ideological construction

意識形態始終是中美兩國關系中一個重要因素。特朗普政府開始，意識形態因素對中美關系的影響日趨凸顯［1］。意識形態競爭是中美大國競爭的重要組成部分。輿論戰是美國對華意識形態競爭的核心工具之一。

美國對華輿論常呈現片面與偏激，一方面過度美化自身價值觀與民主制度，標榜為“普適”與“終結”；另一方面則貶低中國文化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貼上負面標簽。這種“非黑即白”的輿論導向，旨在構建二元對立，否定中國制度、理論、道路及文化的正當性，反映出美國部分群體對華認知的狹隘與偏見。自特朗普政府起，美國社會對中國的輿論在意識形態競爭驅動下日益尖銳，拜登政府上臺后依舊。2000—2016年，美國民眾對中國正負面看法相當，但自2018年明顯轉向負面。在美國社會，輿論的導向作用使得對華態度不斷惡化，而美國對華意識形態的競爭不僅深刻影響著其國內社會，還逐漸向國際社會擴散。

一、美國對華輿論中意識形態競爭的深層動因

近年來，中美實力差距縮小及美國內外挑戰加劇，導致美國對中國快速發展感到擔憂，加劇了雙方意識形態競爭。美國各政黨利用對華輿論作為政治工具，同時社會文化差異和誤解也加深了對中國的敵意。歷史上的“獵巫”文化“獵巫”文化是在特定歷史時期出現的一種社會現象，主要指大規模地搜捕、審訊和迫害被認為是“女巫”或“巫師”的人群的行為及其相關觀念和做法的總和，獵巫過程通常伴隨著殘酷的審訊方式。其在歐洲從中世紀后期一直延續到近代早期（約15—18世紀左右）最為典型，不過類似觀念和行為在其他時期和其他文化中也有不同程度的體現。也助長了這種意識形態偏見。

（一）經濟因素

哈佛大學學者格雷厄姆·艾莉森（Graham T Allison）以“修昔底德陷阱”比喻中美關系，暗示潛在沖突風險［2］。中國崛起挑戰了美國主導的全球霸權體系，美國作為守成大國對崛起大國的中國產生戰略戒備與敵意。美國視中國為對其全球話語霸權體系的威脅，利用意識形態作為工具打擊這一潛在威脅，體現了兩國間的結構性壓力和競爭邏輯［3］。

對華輿論戰成為美國黨爭工具。特朗普政府強硬對華，利用輿論攻擊抹黑中國，迎合右翼勢力并轉嫁社會矛盾。特朗普在演講中污蔑中國“偷走”美國工作，將經濟問題歸咎于中國，新冠疫情期間更稱病毒為“中國病毒”［4］。拜登政府也利用對華輿論戰轉嫁矛盾，維持強硬形象，同時發起意識形態挑戰，凸顯其“普世價值”優越性，以塑造共同“敵人”加強凝聚力，削弱中國影響力。兩屆政府雖操作差異，但都利用輿論進行意識形態競爭，影響國際輿論和塑造對華政策。

（二）文化因素

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天下”觀念，象征“大一統”思想，是美國對華意識形態競爭的文化因素之一。西方學者曲解“天下”，認為其代表中國中心的全球治理，與威斯特伐利亞主權概念矛盾，恐懼其挑戰美國主導秩序。這種恐懼源于中華文化影響力提升，中國傳統全球治理理念獲更多國家響應。美西方因“普世價值”受威脅及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認知局限，用現代主權理念解釋中國古代理念不合理，導致從傳統文化層面理解意識形態競爭的謬誤。

（三）歷史因素

美國對華輿論的“獵巫”特征，源于其社會易孕育極端運動的土壤。盎格魯—新教文化、白人族群、基督教主流地位及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共同構筑了堅固的利益集團，服務于富裕白人。美國文化雖然多元，但政治機構是民眾唯一共同認同，所以本來歸屬于宗教的宗教情感轉向政治，為“政治獵巫”提供溫床。內部矛盾、外部挑戰及煽動者出現時，“政治獵巫”便大規模涌現。社會學者貝格森（Albert J Bergesen）統計1950—1970年數據，《紐約時報》指數顯示，美國“政治獵巫”事件達1 040起，證明其悠久歷史與頻繁出現，凸顯美國該現象的獨特性與普遍性［5］。

獵巫運動的興起，其根源可歸結為四個核心要素。首先是宗教的多元化與主流宗教排斥異端的傳統并存，當正統宗教無法滿足人們的需求時，這種宗教情感便轉向政治領域，促使政治成為新的信仰替代品，而獵巫則被視為對宗教褻瀆的自然反應［6］。其次，極端個人領導的崛起，這些具有話語權的領袖往往出于個人目的，引導民眾參與獵巫。再次，社會面臨外部威脅時，會普遍引發成員的焦慮情緒，為獵巫運動提供情感基礎。最后，社會內部矛盾的激化，如資源分配不均、價值觀沖突等，都會加劇社會的不穩定，從而推動獵巫行為的發生。這四要素相互交織，共同構成了獵巫運動興起的復雜社會背景和心理基礎。

當前美國對華意識形態競爭呈現獵巫色彩，社會內部面臨撕裂、極化與多重矛盾壓力，外部受后疫情時代與局部熱戰影響，焦慮情緒積累。近年來，經濟貧富差距擴大，種族、槍支暴力與毒品問題加劇社會壓力，導致極端主義與右翼民粹主義抬頭，政治極化加深。同時，美國面臨復雜外部環境，新冠疫情治理失敗加劇社會危機，經濟下行問題增多。中國崛起被視為威脅，美國對華打響貿易戰并遏制高科技發展，插手局部熱戰致經濟壓力與反戰情緒上漲，國際形象受損。

在2016年大選中，特朗普依托美國另類右翼勢力，推行極端對華策略，包括炮制謠言和制造意識形態競爭。斯蒂芬·班農（Steve Bannon）等人引導惡意輿論。拜登上臺后，對華強硬成為兩黨共識。2023年，凱文·麥卡錫（Kevin Owen McCarthy）成立眾議院中國問題特別委員會，其主席加拉格爾持極端對華態度，否認外交價值，視中國為新冷戰對手和重大威脅。該委員會通過發布研究報告，進一步推動對華意識形態競爭。在拜登政府期間，反華強硬派影響力顯著，雖未出現像約瑟夫·麥卡錫那樣的極端領袖，但其極端立場已使美國對華輿論趨向偏激。

二、意識形態競爭在美對華輿論中的形成與變化

意識形態競爭根植于冷戰時期，反映當時的國際政治生態［7］。冷戰思維核心在于意識形態深刻對立，影響國際關系及政策制定。從馬克思主義哲學看，冷戰思維是兩極分化擴展至意識形態領域的結果，與政治因素互為因果。意識形態競爭雖不及直接對立激烈，但承載冷戰特性，通過強調社會制度與價值觀差異界定“敵人”，促進國內共識，強化國際同盟，成為政治社會動員手段。

自特朗普政府以來，四大核心因素影響美國對華輿論：政治社會化進程、政治文化背景、國際事件觸發、大眾傳播媒介議程設置。美國資本主義政治文化構成意識形態差異根基，政府頒布政策塑造負面政治文化環境，強化意識形態對立。政治領袖負面表態、大眾傳媒傳播不利觀點、反華利益集團與政黨發聲，以及美西方聯手炒作意識形態議題，共同構成復雜輿論圖景，加劇美國社會對華負面輿論氛圍。

美國政府塑造對華認知意識形態化。這一趨勢在官方文件、政策演講及兩黨黨綱中顯著。2017年《國家安全戰略》將中國定位為修正主義力量，對抗性明確。2020年《特朗普論中國》文集加劇意識形態攻擊，充滿對中國的指責。布林肯雖聲稱不尋求沖突，但前后不一透露出意識形態偏見［8］。拜登政府《國家安全戰略》再將中國視為戰略挑戰，與俄羅斯并列為非民主國家代表［9］。這些官方文件深刻影響美國社會各界的對華認知。2024年兩黨黨綱均涉及對華意識形態批判，民主黨強調中國為戰略競爭對手［10］，共和黨更激進，表示將排斥共產黨人等［11］。

美國政治領袖加劇對華意識形態偏見。兩黨高級官員及總統均通過操縱輿論污名化中國形象。蓬佩奧將伊朗與中國共產黨聯系起來，加劇緊張關系［12］。2021年《外交政策》文章指出，拜登將中美競爭描述為民主與獨裁沖突，加深民眾偏見［13］。2023年中美首腦會晤后，美國主流媒體報道拜登對中國的不實言論，帶有強烈意識形態色彩，不僅未促進理解合作，反而加劇誤解猜疑［14］。

美國智庫與學者加劇中美意識形態交鋒。自2016年起，美國政治精英對華態度迅速轉變，智庫與學者輿論反映右轉傾向。多家主流智庫發布大量涉華報告，提出“科技冷戰”“新冷戰”等觀點，被廣泛采納討論［15］。2023年，布魯金斯學會報告記錄中美“新冷戰”辯論，部分專家言論透露意識形態色彩［16］。右翼智庫美國傳統基金會發布報告，充滿對中國意識形態偏見，定性中美關系為“新冷戰”［17］。學術界也有學者卷入對華意識形態攻擊，如余茂春發表謬誤言論迎合鷹派需求。

美國主流媒體成為對華意識形態攻擊的主要載體。盡管自稱無偏見，但與美國主流價值觀和政治制度保持一致［18］。政府與媒體關系緊密，總統利用媒體傳播觀點、塑造形象、影響民意，形成完善體系。白宮對華負面態度反饋在媒體言論中，如福克斯新聞臺發布具有誤導性和激化黨派攻擊的涉華新聞。社交媒體成為對華意識形態抹黑的推手，政府官員與社會團體將其作為攻擊前沿，廣泛散布反華信息。

美國民間反華團體成為政府煽動對華意識形態負面化的幫兇。如美國民主基金會（National Endowment for Democracy）等組織，借民主之名行顛覆他國政權之實，如干涉中國香港事務、炒作涉疆話題、污名化中國人權、政治化新冠病毒溯源。這些團體反映美國精英階層態度，滿足政府與利益集團需要。美國政府通過智庫、媒體、學術界與民間團體植入政治態度，改變民眾印象，發揮國際影響污名化中國；利益集團資助右翼智庫發布“中國威脅論”報告，以達成目的。

美西方聯動炒作意識形態遏制中國，美國借價值觀外交勾結盟友掀“反華”“反共”輿論潮。2021—2023年，美舉辦“世界領導人民主峰會”，邀全球多國參與，卻排除中俄，將反“威權”、保護人權等作為主題，形成強烈對華意識形態競爭態勢。其他西方國家政府、媒體與智庫也成為載體，尤其是“五眼聯盟”國家，如澳大利亞多家偏右媒體輸出對中國負面報道，共同污名化中國。

三、結束語

自2017年起，美國政府頻繁炒作意識形態議題，至今未有減緩跡象，深受“冷戰”思維影響，鼓吹“新冷戰”概念，構建假想敵以增強美西方內部凝聚力，維護美國霸權體系。然而，“新冷戰”是偽命題，中美關系與美蘇關系本質不同，全球局勢已發生根本性變化。后互聯網時代，全球化使各國命運相連，合作共贏是必由之路，“冷戰”思維不合時宜。中美關系穩定關乎世界和平與發展，建立互信、深化合作對兩國及世界至關重要。隨著美國硬實力走衰，意識形態競爭在中美博弈中分量上升，成為美國有力工具與應激反應，我們應有清醒全面認知。當前，需摒棄“冷戰”思維，推動中美合作，共同應對全球性挑戰，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中美應以開放包容心態看待彼此，加強對話溝通，建立穩定關系，為兩國及世界創造更好未來。

參考文獻：

［1］仇朝兵.大變局下美國對華政策“意識形態化”及其影響［J］．統一戰線學研究，2022（4）：135-164．

［2］GRAHAM ALLISON.Thucydides’s trap has been sprung in the Pacific［DB/OL］.Financial Times.（2012-08-22） ［2023-03-26］.

https：//www.ft.com/content/5d695b5a-ead3-11e1-984b-00144feab49a.

［3］周文星.論“修昔底德陷阱”：中美之間必有一戰嗎？［J］.中國圖書評論，2018（7）：66-76.

［4］KATIE ROGERS.Trump defends using ‘chinese virus’ label， ignoring growing criticism［DB/OL］.New York Times.（2020-03-18） ［2023-03-18］.

https：//www.nytimes.com/2020/03/18/us/politics/china-virus.html.

［5］ALBERT JAMES BERGESEN.Political witch hunts：the sacred and the subversive in cross-national perspective［J］.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1977（2）：220-233.

［6］ROBERT E GOODIN.Civil religion and political witch hunts：three explanations［J］.Comparative Politics，1981（1）：1-15.

［7］閻學通.防范意識形態之爭的冷戰思維［J］.國際政治科學，2020（1）：4-8.

［8］Trump On China Putting America First［DB/OL］.National Archives.（2020-11）［2023-10-01］.

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wp-content/uploads/2020/11/Trump-on-China-Putting-America-First.pdf.

［9］ANTONY J BLINKEN.Release of the president’s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DB/OL］.U.S Department of State.（2022-10-22） ［2023-07-01］.

https：//www.state.gov/release-of-the-president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

［10］2024 Democratic party platform［DB/OL］.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2024-08-19） ［2024-09-02］.

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2024-democratic-party-platform.

［11］2024 Republican party platform［DB/OL］.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2024-07-08） ［2024-09-02］.

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2024-republican-party-platform.

［12］AMIR TIBON.Pompeo Warns American Jewish Committee：China Is “Growing Challenge” For Israel，U.S［DB/OL］.Haaretz.（2020-06-14）［2023-07-01］.

https：//www.haaretz.com/us-news/2020-06-14/ty-article/.premium/pompeo-warns-american-jewish-committee-china-growing-challenge-for-israel-u-s/0000017f-f2ef-df98-a5ff-f3ef86980000.

［13］NATHAN LEVINE.Ideological competition with china is inevitable—like it or not［DB/OL］.Foreign Policy.（2021-08-06）［2023-07-01］.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1/08/06/china-us-liberalism-democracy-authoritarianism-ideology-competition-cold-war/.

［14］DONALD JUDD.Biden says he still believes Xi Jinping is a dictator［DB/OL］.CNN.（2023-11-15）［2023-11-20］.

https：//edition.cnn.com/2023/11/15/politics/joe-biden-xi-jinping-dictator/index.html.

［15］李鼎鑫，黃蕙.走向右傾：近年來美國主要智庫政治傾向與對華立場簡析［J］.智庫理論與實踐，2022（4）：108-112，135.

［16］PATRICIA M. KIM， MATTHEW TURPIN.Should the US pursue a new Cold War with China？［DB/OL］.Brookings.（2023-09-01）［2023-11-20］.

https：//www.brookings.edu/articles/should-the-us-pursue-a-new-cold-war-with-china/.

［17］JAMES J CARAFANO.Winning the New Cold War：A Plan for Countering China［DB/OL］.The Heritage Foundation.（2023-03-28）［2023-11-20］.

https：//www.heritage.org/asia/report/winning-the-new-cold-war-plan-countering-china.

［18］趙梅.特朗普時代的美國媒體［J］.國際政治研究，2018（4）：37-67，3-4.

作者簡介：朱雨瑤（1993—），女，蒙古族，北京人，博士研究生，單位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研究方向為國際關系。

（責任編輯：楊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