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數智時代躍遷誘發高等教育治理的現實背景、價值導向、目標指向與實踐路向更新。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需要遵循回應現實需求、追求治理轉向、關照治理使命與開展治理行動等方面的內在邏輯。當前,高等教育正面臨數智化引發的治理失序、治理失調、治理失效與治理失衡等現實挑戰。因此,亟需重新構想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未來,遵循內在邏輯,采取必要行動。秉數智承法治,堅守法理與倫理雙線并行的治理原則;經數智達共治,協同智能化網絡生態的多元治理主體;以數智求良治,構建以人為本的精細智能化治理體系;借數智促善治,生成價值躍升的智慧治理張力與韌性。希冀實現高等教育治理的數智化轉型與現代化跨越,進而加快中國式高等教育現代化的建設步伐。
[關鍵詞]數智化;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數字化;智能化
[中圖分類號]G 6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9162(2025)01-0098-11
[DOI]10.16783/j.cnki.nwnus.2025.01.011
數字時代變革進程不斷推進,社會組織形態正在發生顛覆性轉變。以大數據、人工智能、物聯網、虛擬現實等新一代數字技術為代表性產物的現代信息技術革命與第四次工業革命的融合共同推動數字化的躍遷與數智化的發展。數智化是數字化發展的高級階段,通過數字化與智能化的協同來實現。學界常常將“數智化”譯為“digintelligence”,是由“digitization(數字化)”與“intelligence(智能化)”融合而成。數智化是將數據融合(有用信息的采集、傳輸、綜合、過濾及合成)、機器智能(包括人工智能、大數據、5G等技術在內的智能技術)以及人文智慧(滿足個性化、服務化、精準化的要求,從而實現智慧化)三者結合起來實現智聯萬物和萬物生長的全鏈路縱深融合。[1](P11)作為新浪潮、新階段、新動能的數智化正在勢不可擋地加速社會及其子系統的現代化進程,成為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統籌推進教育科技人才體制機制一體改革的關鍵。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進行第五次集體學習時,指出“教育數字化是我國開辟教育發展新賽道和塑造教育發展新優勢的重要突破口。”[2]而融合了數字化與智能化的數智化在提升高等教育教學質量、完善高等教育治理體系、推進高等教育強國建設等方面均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2024年7月18日,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要深化教育綜合改革,深化科技體制改革,深化人才發展體制機制改革。”[3]在2024年世界數字教育大會上,教育部部長懷進鵬提出“以智助管,建設人口預測、資源配置、決策支持等智能工具,適應人口和社會結構的變化,提升教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水平。”[4]同時,李強總理在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的《政府工作報告》中進一步強調,“深化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研發應用,開展‘人工智能+’行動。”“以廣泛深刻的數字變革,賦能經濟發展、豐富人民生活、提升社會治理現代化水平。”[5]從治理到“人工智能+治理”再到智慧治理,數智化將賦能高等教育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發展,進而提升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整體水平。
目前學界對數字時代變革下的高等教育治理的相關研究,主要聚焦在高等教育技術治理、高等教育數字治理以及數字時代的高等教育治理轉型等話題,缺少對在數智時代中考察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相關研究。為了進一步提高數智時代中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水平,強化高等教育在教育強國建設中的龍頭作用,亟需回答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為何、如何以及何為等問題。因此,本研究著力厘清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內在邏輯與現實挑戰,并進一步構想未來行動,希冀在數智化的治理環境中為高校構筑完備的治理結構、實現高效的治理過程以及完善科學的決策機制提供參考。
一、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內在邏輯
數智化潮流席卷而來,借助各種數字技術充分融合實現各領域現代化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數智化經由技術和思維的升級推動信息與資源在多元主體間的價值互聯,并依托數據融合和機器智能深入聚焦個體個性化、獨特性和針對性的發展數據,同時拓寬組織邊界、助推價值共生并維護共同利益。數智時代的躍升更新了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現實背景、價值導向、目標指向與實踐路向,增加了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內在邏輯的新要素。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需要回應數智時代中國式高等教育現代化的治理需求,同時追求從技術理性到價值理性的治理轉向,進而關照人的全面而自由發展的治理使命,并進一步開展多元主體精細智能化的治理行動。
(一)現實邏輯:回應數智時代中國式高等教育現代化的治理需求
從信息化到數字化、智能化再到數智化,信息技術變革不斷引領社會發展變革并形塑時代變革,數智化將會成為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新勢能、新突破。在數智化變革時代背景下,數智化推動數字技術革新并實現系統觀念躍升,從高等教育外部技術突破引領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發展。與此同時,高等教育強國建設背景下,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是中國式高等教育現代化的核心環節,也是高等教育強國建設的關鍵舉措。兩個時代大背景互嵌,實現內在動能與外部引領大融合,共同關照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現實邏輯。
數字技術革新和系統觀念躍升驅動數字化治理向數智化治理的轉型升級。一方面,以數字技術革新為基礎驅動數智化治理技術升級。反觀“語言-文字-印刷術-現代通信-電子計算機-數字媒介”傳播技術的變革歷史,每一次技術變革都在一次次地改變高等教育形態,并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發展。數智時代相較于數字時代,最明顯的特征是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與融合。以人工智能、虛擬現實、云計算、智能芯片等為代表的智能技術,“可以幫助高等學校管理者更加全面、客觀、精準地洞悉大學發展態勢,科學決策、高效決策、精準決策。”[6]另一方面,以系統觀念躍升為內核驅動數智化治理思維深化。數智化呼喚創新性地采用系統思維(從整體和全局把握事物相關結構之間的關系)、數據思維(數據戰略驅動數據能力生成)、平臺思維(構建開放、共享、共贏的交流平臺)與變革思維(打破固有思維并迎接變化)[7],并以開放的思維擁抱高等教育治理的變革與挑戰,持續推進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進程。
高等教育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保障中國式高等教育現代化與高等教育強國建設的加速推進。高等教育強國建設依賴中國式高等教育現代化的程度,而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是其中關鍵。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主要體現在高等教育數智治理體系構建與數智治理能力生成兩方面。一是,數智化賦能治理結構、治理制度以及治理評價共促數智治理體系構建。借助智能技術輔助內部與外部治理結構的扁平化、科學化與最優化配置,優化決策制度、執行制度與監督制度,夯實數智治理制度保障并統合多元主體、完善評價標準以及變革評估方式優化治理評價機制。二是,數智化提升決策能力與執行能力共促數智治理能力生成。“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高等教育治理能力是以人的實質自由發展為宗旨,通過現代化的治理手段和方法確保治理程序的規范科學和高效運行的能力。”[8]以人的發展為核心,借助智能技術提升科學決策能力與高效執行能力,保障中國式高等教育現代化進程穩步推進。
(二)價值邏輯:追求從技術理性到價值理性的治理轉向
自數字技術誕生起,其所彰顯的技術理性以及蘊含的價值理性之間就存在較大的爭議。在數字技術應用與發展的過程中,常常會因過度關照技術理性而忽視了價值理性。不可否認,數字技術的發展為大學的教育教學、科學研究、知識轉化等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但“大學存在的理由并不局限于教學和研究,還涉及塑造大學行為和大學特性的一系列價值觀、實踐和結構(包括治理在內)。”[9](P8)而價值觀、實踐和結構則進一步聚焦到大學精神與其使命所蘊含的價值理性上。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既要明確其技術理性的生成與發展,又要關注大學治理本身應該秉持的價值理性,并在一定條件下實現二者的融合與轉向,共同完善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價值邏輯鏈。
一方面,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的價值理性彰顯。數智化引發價值理性的危機,但仍要明確高等教育治理本身彰顯的價值理性。一方面,高等教育治理以推動個人持續發展與增進社會共同利益為旨歸,并以人的發展服務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從而增進社會福祉。另一方面,高等教育治理以關照全人類共同利益為重要目標。隨著全球化進程不斷推進,高等教育治理的價值理性進一步關照和維護全球共同利益。以人類命運共同體倡議為指引,以可持續發展戰略為進路,追求世界共生共融、和諧發展的價值體系。
另一方面,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的技術理性與價值理性融合轉向。隨著數字技術的合理化應用、智能技術的智慧化革新以及數智時代的觀念躍升,技術理性與價值理性逐步趨向融合。“技術理性是承載著價值訴求的動態發展過程”[10]。同樣地,“各種價值,如果沒有被轉化成技術語言,就無法進入到技術當中”[11]。借助智能技術輔助高等教育治理所彰顯的技術理性承載著主體對于人的個性化發展、決策精細化執行以及治理民主化構建的價值追求。同時,高等教育治理關照個人、社會和全球的價值需要借助技術突破組織邊界,從而實現更高效、更廣泛、更有針對性的現代化治理。
(三)目標邏輯:關照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治理使命
高等教育治理的核心使命在于關照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數智時代中,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是在關照人的主體性發展、實質自由獲得與全面自由形成的實質性卓越。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以實質性自由促進人的可行能力培養,并借助數字空間保障人人平等追求全面發展,共同推進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目標使命。
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有助于人的可行能力培養。“一個人的‘可行能力’(capability)指的是此人可能實現的、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組合”[12](P63)。功能性活動反映了一個人認為值得去做或達到的多種多樣的事情或狀態,因此,可行能力是實現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組合的實質自由。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可以拓寬學生可行能力的培育渠道,實現智能化、個性化、差異化培養和發展。基于學習者個性特征規劃學習路徑、供給學習資源、創設交互情境、提供實時反饋,形成了人工智能技術賦能個性化學習的運行閉環,借助智能化選擇、決策和服務實現了個性化與差異化學習的目標[13]。與此同時,發揮數智技術的具身、創新與變革優勢,培養新質人才,助推新質生產力的培育與發展。“新質人才所具有的創變思維使其具有了創新恒常性,復合思維使其具有了生態營造性,技術思維使其具有了技術具身性,這就使得他們符合新質生產力的需要,助力中國式現代化不斷開拓發展新賽道”[14],推動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增進人的實質性自由獲得的目標達成。
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可以保障人人平等追求全面發展。“高質量的高等教育體系,不是某一階段、某一層面或某一局部環節的單兵突進,而是整體的均衡、協調與平等,是有公平的高質量和高質量的公平”[15]。優質高等教育的資源配置不均衡不充分常常被大眾所詬病,數智化為推進優質高等教育均衡配置提供了契機和突破口。“高等教育能夠借助去中心化的數字治理,充分調動人的個性自由,使每個個體認可教育共同利益并平等參與高等教育現代化建設”[16]。高等教育治理常常以物理空間為主要場域,容易受時間、距離、環境等影響多元主體參與治理的效率。隨著數智技術的發展,高等教育治理突破了空間邊界并形成了新的數字空間,實現了線上線下的融合、虛擬與現實的結合以及全沉浸式的虛擬空間體驗,使在場的人深受互動場域轉變的影響,獲得全面發展的潛力。
(四)實踐邏輯:開展多元主體精細智能化的治理行動
“高等教育治理針對的是長期以來高等教育的管理過程中存在的參與主體單一,社會利益相關組織、公民群體和個人缺少參與機會和機制,權力和利益缺乏保障的問題”[17](P131)。從大學全面自治到行政控制管理,從粗放式管理到精細化治理,從傳統治理到共同治理,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水平逐漸提升。數智技術的融入使得高等教育治理揚長避短,充分發揮治理行動的功效。高等教育治理隨著數智時代的發展與大學的演變而智能化、智慧化,逐步走向多元主體參與的共同治理模式以及精細化的智慧治理模式,進而促進高等教育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不斷提升。
一方面,數智化推動高等教育形成多元主體參與的共同治理模式。分權與共治是高等教育治理的重要方式,以去中心化和利益相關者理論為指導,強調學校內部多元主體(管理者、教師、學生等)與外部多元主體(高校、政府、社會等)被授予一定的治理權力,并承擔相應的治理責任,共同參與學校治理。數智化進一步開拓了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新途徑。就多元主體共同參與高校內部治理而言,“教育大數據能為高校內部治理提供技術及平臺支撐,推動高校從傳統的‘經驗治理’轉向現代化的‘數字治理’”[18]。依托大數據、云計算、生成式人工智能等數智技術,收集、整合并分析高校多元主體的決策傾向和意見,為現實決策提供科學參考,進而提升治理效能。就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外部治理而言,高校與政府、市場、社會等之間的信息傳遞、溝通和反饋渠道均不通暢,外部利益相關者參與高校治理的途徑存在壁壘。數智技術構建的數據平臺和數字空間打破不同組織、部門與主體之間的阻隔,實現有效信息在不同治理主體之間的流動,保障外部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
另一方面,數智化助推高等教育探索精細化的智慧治理模式。以Chat GPT、Sora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依托人工智能技術,依靠海量數據,借助深度學習、預訓練、大模型等方法,自動生成文本、視頻、音頻等內容[19]。通過模擬人的想象力與創造力自動生成內容意味著人工智能借助機器學習的智慧生成,能夠協助高等教育治理構建科學的決策機制、高效的執行機制、完善的監督機制。“在大數據技術驅動下,傳統高等教育治理從粗放走向精準、從條塊分割走向彈性融合、從被動參與走向主動融入”[20]。一是,生成科學精準的決策。人工智能技術通過收集和分析海量數據,模擬管理者權衡決策利弊、制定執行計劃并確立發展目標,為管理者提供高效的決策參考。二是,推動智能便捷的決策執行。借助云平臺、數字空間、虛擬現實等技術,實現突破時空限制的實時溝通與反饋,推動傳統垂直化的科層體系轉向扁平化的管理模式。三是,實現高效靈活的決策跟蹤與監督。以數據重新詮釋治理行動之后,所有行為都被數字化、具象化和動態化,并且治理的各個環節、各方主體和各項內容等均有跡可循。借此跟蹤高等教育治理的全過程,實現高效監督、實時反饋與即時改進。
二、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現實挑戰
隨著數字智能技術的發展,新興生產力、新質生產力也不斷涌現,從而推動生產關系變革,進而引發社會高質量轉型。在此過程中,高等教育治理被賦予了數智化的新內涵,從單一管理到多元共治,從靜態治理到動態治理,從經驗主導的粗放式治理到數據驅動的精細化治理,不斷實現現代化的突破。然而,數字智能技術的飛速發展同樣也為高等教育治理帶來諸多復雜性與不確定性交融的現實挑戰。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在利益與倫理之間難以維護治理秩序,在過度與適度之間難以調節政府監管的治理限度,在效率與效能之間難以保障加速時代中的治理效果,在地方與全球之間難以維持參與全球共治的平衡。
(一)利益與倫理:數據增強學校效益的治理失序
高等教育治理緊緊依賴多方利益相關者的共同參與,以數據驅動、支持和共享為基礎和發展的數智化,能夠提升利益相關者們的、參與度和決策感。由于利益相關者之間存在較大的異質性,各利益主體均立足于“為我”,這正有悖于高等教育治理致力于“為他”“為我們”的秩序,進而缺乏對價值倫理的關注。“技術起到橋梁的作用,一頭是主體追逐的利益,另一頭是作為對象的客體”[21](P137)。在橋梁兩端容易形成追求主體(包括個人和組織)利益與關照價值倫理之間的博弈。若僅僅二者擇其一,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的倫理風險則會驟升,治理亂序的可能性加大,可能會為人和人性發展倫理、數據和隱私安全倫理帶來沖擊。
組織權力異化、預測控制人的發展有悖人和人性發展倫理。一方面,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在提升效率的同時,難以避免組織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而忽視教師和學生的發展。以追逐辦學效益為目的,以數智化為利器,并以學術資本主義為指導,最終導致行政權力的強化與學術權力的式微。資金傾向于為院校贏得利益的實用性研究上而忽視培養人才的教學投入,按照市場法則以經濟利益為主而忽視學術和社會利益,并且不再受利他主義指導而逐步追求利潤最大化。[22]另一方面,數字智能技術依靠算法實現高等教育治理高效運行,依靠精確的算法和強大的算力,通過歷史性數據預測具有統計學意義的未來。但是,高等教育場域中的主體是能動的,高等教育所處的環境是復雜的。高等教育治理過程充滿不確定性,其中各要素呈現出不可量化的特性。若任由量化數據主導治理全過程,數字化推動個體個性化生成的神話將會被打破,形成阻礙人的發展的“虛假個性化”。
“透明”的數字空間容易誘發數據隱私和安全倫理危機。隨著數字化、智能化程度的加深,相關的實質性內容逐步數據化。深層次的意義表達被0和1的二進制符號所代替,內隱性的習慣偏好被大數據的跟蹤和分析所掌握,個性化的選擇與判斷被智能暴露于虛擬空間之中。若高等教育治理未能處理好師生數據隱私和安全倫理的相關議題,師生安全感、自由感以及隱私權難以得到充分保障。逐漸透明化的生活無異于被監控,“生活在一個時時處處被監控的時代……與監控相關的焦慮會使人們在無形中進行自我審查,從而阻礙人們進行創造性的活動”[23](P113)。
(二)過度與適度:數字優化政府監管的治理失調
在高等教育外部治理結構的“政府-大學-社會”三大主體中,政府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政府職能的行使與發揮,直接決定著中國高等教育改革發展的成敗。”[24]當前,高等教育對國家或城市的社會經濟發展具有強有力的推動作用,各級政府為了維持“發動機”的功效,加大力度對大學進行評估、監管與干預。數智技術的不斷發展,更是為政府監管和干預高等教育提供了絕佳的工具。借助數智化適度監管能夠起到較好的規范、引導和激勵作用,但過度監管則會導致功利主義導向的績效評價與單向度的問責,這往往會反噬高等教育可持續發展。
數字推進評價指標量化,容易造成過度績效評價的傾向。政府為了提升參與高等教育治理的高效性和準確度,借助大數據、人工智能、測度模型等技術重新構建便于測量和控制的評估體系。將大學內部原本復雜的衡量育人成效、科研產出與社會服務等指標量化為關鍵績效指標,以所謂確定性的數字代替充滿不確定性的大學生命生長。“其潛在假設就是大學工作的所有方面都可以檢測、審計和評估,改革所認可的都是可以計算的績效”[25]。但對高等教育中人事物的評價并不都能或都適合量化,“教育評價中的實質性評價力圖反映評價對象實質特征的評價理念和模式,倡導按照對象本身的特性來評價它”[26]。而如此普適性的量化評價實則是缺乏實質性的無意義評價。
高等教育各項指標量化引發過度績效評價帶來的一個主要的連鎖反應就是加劇了政府過度問責的風險。通過數智技術獲取的客觀準確的數字評價結果為政府決策提供了關鍵性的參考,并且有了追究相關部門和人員責任的依據。學校按照上級部門的評價指標啟動“達標工程”,學院對標達成關鍵績效指標,師生則因層層加碼被囚禁在各種評價指標的牢籠中。“最后就是系統、機構和個人都在適應問責邏輯的要求,所以問責就變成了目的本身,而不是一種實現其他目的的方法”[27](P56)。為追究責任而問責,為規避責任而追求指標參照,功利主義、優績主義在高等教育場域中蔓延,自主發展、個性化發展的空間縮減,單純的數據或者指標難以形成高等教育治理的正向引導與反饋。
(三)效率與效能:技術助推社會加速的治理失效
數智技術的飛速發展,在賦能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同時,也持續推動社會呈現出全面大加速的態勢。而面對社會加速,社會大眾和學界均喜憂參半。法蘭克福學派第四代核心人物哈特穆特·羅薩(Hartmut Rosa)從社會批判的角度,批判因技術發展而衍生的科技加速、社會變遷加速以及生活步調加速。并且社會加速進一步導致社會異化,造成“當下時態的萎縮”[28](P17)。而羅伯特·科爾維爾(Robert Colvile)則認為“21世紀社會的本質或者說它的基礎驅動,就是加速。”[29](P336)從這個方面講,大加速是時代發展潮流下人類的必然選擇。高等教育治理與數智化的融合,在一方面是時代發展潮流的必然趨勢,智能技術能夠協助管理者高效決策和智能評估、幫助執行者精準施策和實時反饋。而另一方面,人們將會在更少的時間內做更多的事,從而引發時間匱乏危機。
社會加速帶來的時間匱乏感易導致高等教育治理異化。高等教育治理不是一蹴而就的任務,而是以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為目的久久為功的行動。在以往,加速和競爭可以被視作是為了最終達到自主性的手段,但“隨著人類進入競速社會,時間加速正在越來越快,并且時間以壓倒性的優勢確立起‘發展第一性’的地位”[30]。因社會發展加速帶來的時間匱乏感,讓人們體驗到加速的力量不再是一種解放的力量,而是一種奴役人們的壓力。在短時間內開展更多的治理行動,看似能夠較好地提升治理效率,并實現一定程度上的共同治理與民主治理,但是效率的提升難以保證能夠獲得較好的效能。高等教育管理者被智能決策主導,缺少與治理內容、治理情境以及治理客體等實質性的“共鳴”;執行者疲于應付,未能參透決策所蘊含的底層邏輯;而治理客體則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碎片化的信息和指令,容易產生矛盾并且難以形成明確的發展方向。
大加速帶來的“失控感”強化了高等教育的數字依賴與沉溺。數字技術發展引起的大加速,為社會發展以及高等教育治理帶來了諸多不確定性和非預期性后果。由不確定性帶來的治理風險加劇,應對和規避治理風險進一步引發人們對社會加速的失控感。為了追求高等教育治理的確定性和穩定感,需要緊緊依賴數字傳遞的統計學意義上的確信,并重構信息交往互動的新型數字虛擬空間,從而增強掌控感、安全感,緩解現實的失控感。但由此會加劇教育交往與治理的去身體化,面對面的交流被屏幕阻隔,身與身的反饋被簡化為無靈魂的符號,缺乏有意義的他者的存在。判斷治理是否有效,一看效果、二看效率,但如此范式下的高等教育治理,很難被賦予有效之名。
(四)地方與全球:智能驅動全球共治的治理失衡
隨著全球化的不斷推進,人類正式進入完全成熟的個性意識與全球時代的集體意識融合的“第二個軸心時代”。為此,高等教育應該被視作全球共益物品以關照人類福祉,而推動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進一步維護并履行全球共同利益的社會契約。然而,世界銀行發布的《2023年數字發展與趨勢報告》中指出,所有國家的數字應用都有大幅增長,但低收入國家的增長不足以縮小與高收入國家的差距,也不足以縮小國內的數字鴻溝。[31]數智化在某種程度上加劇了“中心-邊緣”高等教育治理格局的固化,并阻滯高等教育全球治理體系重構。
一方面,數智化加劇“中心-邊緣”高等教育治理格局固化。高等教育全球治理格局存在一個中心價值系統,“中心價值系統圍繞一個中心點轉動,后者比前者的由權威提倡并以權威化身要更加根本。權威是秩序的代理人,那種秩序……至少提供一種對現存權威本身加以裁判,乃至它聲稱進行自我裁判的標準。”[32](P6)換言之,處在“中心-邊緣”格局的中心層掌握著關鍵的話語權。縱觀全球,“全球化確實打開了通道,使學生和學者的學習與工作變得更加容易。但在更大程度上,全球化只是強化了現存的不平等,并且形成了壁壘”[33](P89)。數智時代的全球化更是加深了不平等的狀況,呈現出全球高等教育治理中心與邊緣話語權失衡的局面。高收入國家數智化水平發展較高,高等教育治理體系相對較為完善,獲得了全球治理的中心話語權,而低收入國家則仍處在全球治理話語權的邊緣地帶。
另一方面,數智化裹挾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阻滯高等教育全球治理體系重構。放眼全球,逆全球化、保護主義、地區沖突等仍深刻影響著世界格局,構建穩固的全球共同體難度提升,維護人類共同利益,推動可持續發展的進程放緩。數智化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通過廣泛展開合作、增強對話協商以及參與共同研究等助推高等教育全球協同治理的格局生成。但在動蕩變幻的局勢下,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全球治理的功效被削弱,多元主體平等參與全球治理的通道被關閉。“全球高等教育治理體系歸根結底是西方發達國家主導下的等級體系,包括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銀行在內的國際組織與多邊協調機制大多是西方陣營國際影響力的顯現”[34]。在治理話語權失衡下,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開放、包容、平等的治理目標難以實現,共商共建共享的治理格局難以構建。
三、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行動構想
數智化借助數據融合、機器智能與人文智慧,正在逐步將復雜的高等教育治理簡化為可測量、能預測和易操控的程序和算法。然而,高等教育治理并不是一味地追求學校發展的確定性,也不是為了控制人自由的發展,而是在高等教育的不確定性復雜場域中,不斷尋求生成現代化治理秩序的辦法。面對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現實挑戰,我們亟需重新構想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未來,遵循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的內在邏輯采取必要行動。關照現實需求堅守法治原則,協同多元主體構建共治網絡,聚焦人的發展,完善良治體系,并生成治理張力與韌性提升善治能力,以期緩解數智化發展帶來的高等教育治理沖擊,同時化解數智化變革引發的高等教育治理危機。
(一)秉數智承法治:堅守法理與倫理雙線并行的治理原則
高等教育治理借助數智技術力求實現有效的治理,而“有效的治理是以法治為基礎的多元共治,科學合理的法權配置達成了多元利益主體的平衡,良性互動的共同治理實現了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等諸多法權的適度結合”[35](P231)。數智時代中的高等教育治理,既要關照高等教育治理自身的法治化水平,又要回應數智化引發的法治危機。除此之外,高等教育治理是由人與人、人與組織關系生成維系的活動,需要進一步關照高等教育治理自身的價值倫理,回應高等教育治理融合數智化衍生的數字倫理與算法責任。同時,以法理與倫理的融通為終極追求,保障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數智化躍升。高等教育治理不需要“徹底而嚴厲的制度”,不能與世隔離,也不存在絕對的權力。在法治賦予的權力情境下,高等教育治理是人的發展語境下的行動。融通法理與倫理,雙線并行,合而為一,共同助推數智時代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實現飛躍。
堅守法理,提升數智時代高等教育治理的法治化水平。“在法治軌道上推進教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成為中國式教育現代化的基本特征”[36]。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亟需理順法治邏輯并深化法治行動。一是優化外部治理法治體系,適度監管、合理量化、保障自由。高等教育治理通過數智技術賦能,提升決策效率、執行成效與反饋效果,并進一步保障學校自治和學術自由。二是完善內部治理法治結構,嚴守章程、理順權力、維護權利。“法治化規約治理主體的行為,從而克服以往教育治理中‘人治’造成‘教育不治’的諸多困擾,避免各種非理性、隨意化現象的發生”[37]。章程作為規范辦學行為、理順學校主體權力、保障學校平穩發展的“軟法”,依法依章辦事是調和各利益相關者權利和利益沖突的有效途徑。三是積極應對數智化治理的法治風險,訂立規制、規范程序、把握限度。就數智技術本身而言,當前仍處在飛速發展和完善階段,受錯綜復雜因素的制約和影響,在數智賦權、數智參與和數智規制等方面存在法治悖論。針對存在的法治悖論,需要完善數智化應用的相關制度體系,規范數智化參與治理的合法程序,并進一步理順人與智能的權力分配限度、保障各主體的合法權利。
恪守倫理,保障數智時代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穩步推進。一方面,以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為旨歸關照數字倫理。高等教育治理需基于數智技術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借助大數據分析不同主體的差異化需求,輔助教師和學生實現更多可能的發展,積極回應高等教育治理的價值理性。另一方面,以把握算法參與治理的限度為進路明晰并承擔算法責任。數智化以數據、算法和算力作為支撐,算法以數據為分析基礎、以算力為能力彰顯。“算法在人與機器的交互中可以發揮不同程度的輔助決策功能,進而增強人在某些領域開展決策的能力。而且,在某些方面人也可以依靠機器的自動化判斷進行自動化決策,由此算法就會代替人做出決策。”[38]然而,算法失當會導致人的利益受損,引起的算法焦慮阻滯人的創造力提升與潛力發展。因此,高等教育治理與數智化的融合,需要把握算法參與治理的限度與邊界,明確算法責任的主體與內容,加強算法治理與監管。
(二)經數智達共治:協同智能化網絡生態的多元治理主體
在利益相關者眾多的高等教育場域中,推進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需要協同多元主體實現共治。“大學共同治理強調利益相關者的決策參與,創造并維持了學術自由、批判性思維、挑戰、態度與經驗的真實回饋,進而將群體與大學維系在一起。”[39]高等教育治理實則是利益相關者在利益世界中的博弈,受功利主義、精致利己主義的影響,各方利益相關者總想通過各種方式掌控局面并獲得最大利益。同樣如此,高等教育治理不是只能允許一種聲音存在,而是需要多元主體傳遞出不同的聲音,并產生共同參與治理的共鳴。與此同時,不同主體各為中心,并借助共鳴將各中心聯結,共同形成高等教育治理網絡與生態。為此,需發揮數智技術在突破時空限制、包容多元主體以及開源開放等方面的優勢,拓寬多元主體參與治理的途徑、構筑協同治理的空間,并形成多中心治理網絡生態。
謀求多元主體“共鳴”,共享不受掌控的治理空間。高等教育治理不是一個主體控制另一個主體,不應存在絕對力量或絕對支配。而是需要一個不受掌控的治理空間,并在此基礎上產生實質性的共鳴聯結。多元主體借由人工智能、增強現實以及全息互動等數智技術共筑可觸動的世界,共享不受掌控的治理空間。充分發揮數智技術優勢,增強不同治理主體間的信息交互,搭建自由開放的信息交互平臺,構筑不受掌控的治理虛擬空間。不受掌控不代表失控,而是要承認存在我們無法掌控的事物,并且對待能夠掌控的事物也不必絕對支配。以不同主體的異質性為基礎,高等教育治理需正視不確定性、允許變化與差異、保留不同的聲音,并在不受掌控的治理空間中產生共鳴。
編織多中心治理網絡,共同構筑治理生態。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需要更新數智時代共同治理主體的角色,并以一個中心為一個聯結點,在每個節點形成決策樞紐,借助數據鏈、信息鏈將各個樞紐交叉串聯,最終編織成“中心-中心”的治理網絡。除此之外,不同權力源于不同主體,不同主體因情境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角色。在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的情境中,政府需要增加數智授權者角色,合理賦予數智技術融入治理的權力;學校需要增加數智善用者角色,推進數智參與學校治理各環節的融合;社會需要增加數智監督者角色,保障數智融入治理的合法合規性;師生需要增加數智受益者角色,以治理推動人的全面發展。數智時代,不同治理主體以新角色參與高等教育共同治理,并借助數智技術融入多中心治理網絡,最終形成良好的治理生態。
(三)以數智求良治:構建以人為本的精細智能化治理體系
高等教育治理需要秉持正確的治理理念,并借助高效的治理工具,最終達成良治。“治理以人為本,人是治理的主體,也是改造的對象。體系也好,能力也罷,最終還是要以人的大學行為為載體”[40]。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呼喚以人為本的價值理性,并追求精細化、個性化和差異性的治理途徑,最終生成智能化、智慧化的治理體系。數智技術是實現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利器,借助數智化浪潮達成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需要秉持以人為本的根本遵循,把握為人服務的主要方向,最終實現人的發展的目標。
首先,秉持以人為本的根本遵循。當前以人工智能技術為代表的數智技術與社會各行各業、各種應用場景深度融合,并持續開展“人工智能+”行動,如“人工智能+教育”“人工智能+醫療”“人工智能+安全”等。但需要明確的是,無論人工智能應用于哪個行業或場景,其底層邏輯均是“人工智能+人”。人類借助人工智能去實現技術發展、社會進步、時代變遷,并且通過技術、社會與時代重塑人類的面貌、思想與觀念。不可否認,數智化在關照人的個性化發展方面具有良好的表現,但仍需警惕其帶來的“虛假的個性化”。因此,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治理可以采取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展開行動,保障他者在場,避免出現“數字孤島”,防止陷入無盡的自我循環之中。同時,注重治理過程中的意義呈現與價值引領,借助數智技術深度挖掘對個人發展有益的價值與意義,并進一步推動技術理性與價值理性的融合。還要筑牢數據安全防護墻,維護用戶隱私權,避免出現“數字透明化”危機。
其次,把握為人服務的主要方向。在21屆華為分析師大會上,華為副董事長、輪值董事長徐直軍指出:“我們認為AI應服務于人,提高人的工作效率和生活品質,通過AI能使行業數字化,改變行業的生產方式,成為各行業進入智能世界的核心引擎”[41]。人類制造出數智技術,理應服務于人,進而提高人的工作效率和生活品質。數智時代的變革推進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的進程,現代化在未來的體現則是以數智化為主要特征,高等教育治理將與數智技術深度融合。鑒于此,數智化積極滿足高等教育過程中人的需求,精細化地為治理中的多元主體提供服務。精確識別決策者在治理過程中的信息需求,輔助其做出合理的決策;全面分析執行者在治理過程中的行動需求,適時適度提供針對性的建議與方向;多元支持監督者在治理過程中的評估需求,開展技術性、適度性以及智能性的評價與問責。
最后,實現人的發展的目標。高等教育治理始于對人性、人倫的關照,尋求人與人、群體與群體、組織與組織之間的共識,最終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可持續發展。數智化推進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需進一步激發主體的可行能力,借助大數據、智能分析技術等挖掘人的發展的可能方向,提供發展的可行建議,并進一步跟蹤反饋成效,實時靈活調整規劃。與此同時,高等教育治理不僅關注人在當下能力的提升,還需要關照人適應未來變革的可持續發展。發揮數智技術的可預測優勢,量身定制未來發展的方向與規劃。同時,創設具身性情境,在虛擬空間中模擬現實情境解決實際問題的過程,增強應對未來不確定性的能力。
(四)借數智促善治:生成價值躍升的智慧治理張力與韌性
高等教育治理現代化需關照價值的生成,構筑價值治理的善治結構與體系。“大學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建設,最終指向教育強國的建設,是推進教育善為、整體發展的重要路徑”[42]。然而,當前社會各界以單維的排名來衡量大學的發展水平,大學為了實現表層意義上的卓越,以可量化成果為主要依據,將大學及其教職工卷入達標為主、績效為王的“有限游戲”。在急劇變化的數智時代,亦是“VUCA(Volatile,Uncertain,Complex,Ambiguous)”特征凸顯的時代,高等教育治理呼喚應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方案與行動,經善治而止于至善,保障社會公共利益,同時增進人類共同利益的發展。因此,高等教育治理不僅需要關照在空間維度上的治理張力,也需要生成在時間維度上的治理韌性,以應對高等教育治理在當下和未來的易變性、不確定性、復雜性與模糊性。
調和空間維度上的治理張力,緩解現實與虛擬、中心與邊緣的治理沖突。一方面,數智技術廣泛應用于高等教育的各個現實場景,推動高等教育場域中現實空間與虛擬空間的融合。但高等教育治理將會面臨現實與虛擬的沖突,“在數字技術開放性、可供性與自生長性賦予的強大張力推動下,數字技術對物理世界呈現出逆向塑造的‘籠罩’態勢”[43]。因此,高等教育培育現實與虛擬之間的治理張力,構建以現實場景為主、虛擬情境為輔的數智技術應用格局,突出現實空間中實質性交互在治理中的關鍵作用。與此同時,制定并實施數字空間生成與使用的規范,完善數字空間的退出與注銷機制,并進一步明確數智在虛擬空間的邊界與權限。另一方面,當前全球高等教育治理呈現出“中心—邊緣”的格局,但隨著全球化的進程不斷推進,共同體理念持續深化,全球高等教育治理中心正在發生變化,并在逐漸改變世界高等教育格局。“重建起來的世界高等教育體系要造就的是一個‘平’的世界,要消除中心地帶國家和地區對邊緣地帶國家和地區高等教育的主導和控制,進而把全世界都納入一個合作體系中來”[44]。基于此,數智化賦能高等教育需要致力于彌合地方與全球的沖突、矛盾與對抗。除此之外,“在全球治理制度生成過程中,中國是全球治理的‘制度增殖者’,也是‘利益外溢者’,還是全球治理制度的價值創新者”[45]。中國參與數智時代中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指引,建設數字高等教育共同體,共同維護追求人類共同利益的社會契約。同時,高等教育在學科治理層面要注重對數字技術價值的反思,“需要培育學科在反思批判中的持續創新活力,保障學術組織的爭鳴品性,確保學科發展不偏離知識反思的內在價值軌道”[46](P11)。
生成時間維度上的治理韌性,增強應對治理危機與不確定性的復原力。在很長一段時期內,世界正在經歷或將長期經歷以易變性、不確定性、復雜性與模糊性為顯著特征的“烏卡時代”。隨著數智時代的演進與躍遷,將會持續加劇“烏卡”對時代的沖擊。因此,亟需借助高等教育治理提升高等教育應對未來沖擊的韌性與復原力。“韌性闡釋的是面對外界強力沖擊與擾動時所呈現的抗壓、修復和持續發展等綜合能力”[47]。高等教育治理借助數智技術推進韌性治理,共同構筑開放、包容且有復原力的高等教育治理體系,進而提升高等教育治理的韌性能力。利用智能技術筑牢高等教育治理的數據安全空間、隱私保護制度,并借助大數據生成彈性治理方案,實時適時跟蹤治理進程,靈活反饋并調整治理行動。數智時代中高等教育以韌性治理效能的持續增進來追求善治,而“大學善治不是一勞永逸的結果,既需要恰逢其時的技術應用與更新,更依靠在持續性制度變革中展現人的行動效能。”[48]數智技術與人類行動的有效融合,共同關照價值與智慧的生成,達到善治至善的目標,回應高等教育可持續發展的需要,最終提升大學可持續發展的治理韌性。[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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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ernal Logic,Practical Challenges and Action Concepts of Modern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Governance Empowered by Digintelligence
TIAN Tie-jie
(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Shenyang Normal University,Shenyang,Liaoning,110034,PRC)
[Abstract]The leap to the digintelligental age has triggered the renewal of the practical background,value orientation,goal orientation and practice direc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governance.The modern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governance empowered by digital intelligence needs to follow the internal logic of responding to the real needs,pursuing the governance turn,caring for the governance mission and carrying out the governance actions.Currently,higher education is facing the challenges of governance disorder,dysfunction,failure and imbalance triggered by digintelligence.Therefore,it is urgent to re-conceptualize the future of higher education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 and take necessary actions following the internal logic.We should uphold the rule of law and adhere to the principle of governance in parallel with jurisprudence and ethics.We should achieve common governance through digital intelligence and collaborate with the multiple governance subjects in the intelligent network ecology.We should seek good governance through digital intelligence and build a fine and intelligent governance system with a human-centered approach.We should promote good governance by means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and generate the tension and resilience of intelligent governance with a leap in value.It is hoped that the digintelligence transformation and modern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governance will be achieved,thus accelerate the pace of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ese-style higher education modernization.
[Key words]digintelligence;modern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governance;digitalization;intelligence
(責任編輯 周媛媛/校對 一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