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育強國到教育強市：基礎、思路與行動策略

2024年9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指出，“教育是強國建設、民族復興之基”“建成教育強國是近代以來中華民族夢寐以求的美好愿望，是實現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的先導任務、堅實基礎、戰略支撐，必須朝著既定目標扎實邁進”。在全國教育大會的基礎上，重慶市于2024年11月19日召開全市教育大會，袁家軍書記強調“加快建設新時代教育強市，為奮力譜寫中國式現代化重慶篇章貢獻教育力量”，全面吹響了教育強市建設的號角。從教育強國到教育強市，需要扎根我國國情和重慶市市情，從更加根本的角度來思考教育，以更加根本的態度來改變教育，才能夠解決當前教育的困境，為中國式現代化新重慶建設提供有力的支撐和保障。

一、從教育強國到教育強市，要立足重慶市教育發展的基礎與機遇

習近平總書記生動描繪了教育強國是一個“六力共具”的格局，即思政引領力、人才競爭力、科技支撐力、民生保障力、社會協同力、國際影響力。思政引領力是從我國教育的思想根基建設上來說的，是全國任何地方都必須毫不動搖地堅持的統一原則；社會協同力是辦好教育的基礎，是全國任何地方都需要著力完善、科學推進的教育發展體制和機制。人才競爭力、科技支撐力、民生保障力、國際影響力是教育強國的具體表現，即教育要能夠培養出富有國際競爭力的人才，能夠為我國科技事業的發展提供有力的支撐，能夠為滿足廣大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提供卓越的保障，能夠在國際上產生強大的影響力。其中，民生保障力是教育強國的基礎，教育是最大的民生所在，全國任何地方都必須充分滿足教育這一人民屬性。基于上述分析，就可以發現重慶市的教育強市建設，需要在全面實現思政引領力、社會協同力和民生保障力的基礎上，著力從人才競爭力、科技支撐力和國際影響力方面走上具有重慶辨識度的教育強市之路。

任何辨識度的產生必然基于自身鮮明的特色和堅實的基礎。和其他三個直轄市不同，重慶市位居相對發展不夠充分的西部，具有典型的大城市、大農村格局，一方面具有發展的廣闊空間，另一方面也有著非常具體的發展困境和矛盾；是唯一西部長江經濟帶重要城市，能夠承接東西，具有良好的地理稟賦；是傳統的工業城市、戰略要地，具有堅實的發展基礎和發展需要；是“一帶一路”、西部陸海新通道重要城市，在中美脫鉤日漸明顯、歐亞大陸作用日益突出的情況下，其地緣格局正變得越來越重要。習近平總書記對重慶發展高度重視，多次親臨重慶，對重慶發展提出了殷殷囑托。重慶市委、市政府牢記總書記的殷殷囑托，基于重慶市的市情確立了發展的“兩大定位”：新時代西部大開發重要戰略支點、內陸開放綜合樞紐。提出要發揮“三個作用”：在推進新時代西部大開發中發揮支撐作用，在推進共建“一帶一路”中發揮帶動作用，在推進長江經濟帶綠色發展中發揮示范作用。要打造“六個區”：西部地區高質量發展先行區、內陸開放國際合作引領區、全面深化改革先行區、超大城市現代化治理示范區、城鄉融合鄉村振興示范區、美麗中國建設先行區。此外，在產業和科技創新上，提出要著力打造“33618”現代制造業集群體系和“416”科技創新布局。上述整體發展規劃顯現出一場宏大的發展大戲正在山水之城徐徐拉開大幕。

人才培養和教育發展離不開具體的發展環境和發展需求，重慶市的發展格局、發展方向和發展動能決定教育強市的重要價值，重慶教育必須大力推進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建設，推進教育為重慶市產業發展、社會發展、文化發展服務，特別是為科技創新提供有力的支撐。2024 年6 月6 日，袁家軍書記在重慶市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視察重慶重要講話重要指示精神專題研討班的開班儀式上說了這樣一段話：“要聚力打造支持全面創新體制機制標志性成果，深化教育綜合改革，構建具有全國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支撐體系，健全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深度融合機制，健全西部人才中心建設體制機制，建設教育強市、西部創新高地和人才中心。”

為什么重慶市教育強市的核心在于通過教育構建科技創新支撐體系，促進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融合？其根本原因在于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興技術正在成為世界發展的重要引擎，而以創新為根基的新質生產力也不可避免地成為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1]，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我國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目標、適應國際競爭新格局的要求[2]。重慶市要成為新時代西部大開發重要戰略支點、內陸開放綜合樞紐，除了充分發揮自身的地理位置優勢之外，必須以新質生產力打破原有低效生產力體系，克服大城市大農村帶來的不利影響，實現彎道超車，推動高質量發展。不管是“33618”現代產業體系，還是“416”科技創新布局，都體現出重慶市對新質生產力的高度重視。

新質生產力是以創新和技術革命為基礎，通過優化各項生產要素，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等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中國生產力促進中心協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王羽綜合各方面的研究，提出了一個復雜的新質生產力公式：新質生產力 =（科學技術革命性突破+ 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 + 產業深度轉型升級）×（勞動力+勞動工具+勞動對象）優化組合。[3]在這個公式中，雖然把科學技術放在首位，但人才才是整個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關鍵，因為不管是科學技術的革命性突破，還是生產要素的創新性配置、產業的深度轉型升級，都需要人來完成，而與勞動工具和勞動對象的優化組合，也高度依賴人自身的素質，“人才是發展的第一動力”。上述戰略布局的落地實施，必須通過大量高素質、創新型的人才來形成強有力的支撐，而這恰恰是教育強市所必須承擔的使命。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教育對人才的培養，也只有深深植根于社會發展大局和產業布局之中，才使得人才的成長與社會、產業密切結合，不失去肥沃的土壤。在這個意義上，重慶教育必須深入把握社會與產業發展的大勢，牢牢扎根中國大地上辦教育，才能形成一個社會所需、人才所能、教育與發展相得益彰的生動活潑的人才培養局面。

二、從教育“強”市到教育“強市”，關鍵在人

重慶教育從總體上來說，處于全國中等偏上的位置。高等教育方面，有著一所985和一所211以及幾十所高校，已經超過全國過半省市自治區；基礎教育的實力從教學成果獎、教師的學歷水平等角度來看，也已經超越全國大半省份；職業教育得到了高度重視，不管是經費水平還是國家重點中職學校的數量也走在多數省份前面。然而，“大而不強”的總體態勢還是十分明顯，應試教育還沒有得到根本性改變，學生素養的培養還有很大的問題。因此，教育強市的建立必須經歷一個過程，要從教育“強”市（“強”為動詞）到教育“強市”（“強”為形容詞）。

教育強市（“強”為動詞）的過程，首要的關鍵是如何培養好人。前文提及人才的培養必須扎根重慶大地，與社會需要、產業發展相一致，這并不意味著把這一過程描述為產學研相結合，描述為高技能人才的培養。事實上，過于急切地把人培養為某方面、某個產業所需要的“才”，是一種急功近利的短視表現，也是工業化時代所遺留的教育執念。在工業化時代，技術發展相對緩慢，一個人一生只需要一個或若干個技術就可以運用終生，然而進入信息化、人工智能時代后，技術的改變日新月異，崗位的變遷也在不斷加速，只有寬口徑、強遷移的素養才能夠適應當今以及未來的發展需要，一個能夠充分發揮特長、富有個性活力、具備核心素養的人，才是真正的創新型、高素質的人才，才是教育強市所需要著力的對象。黨的十八大正式提出“立德樹人是我國教育的根本任務”，就是強調我國教育要從知識學習轉向育人為本，把“人的培養”而非“才的塑造”放在教育的中心位置。

如何從人的生長出發，培養個性、特長充分發展同時又符合重慶社會事業和產業發展的優秀人才呢？“立德樹人”的內涵本身就蘊含了這一問題的答案。這一概念來自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德”的本義字是“惪”，《說文解字》將其解釋為：“外得于人，內得于己也。從直從心。”清代文字訓詁學家段玉裁對此做了這樣的注釋：“內得于己，謂身心所自得也。外得于人，謂惠澤使人得之也。”[4] “德”字“從直從心”表明，它是從人內心中直接迸發而出并不加扭曲和矯飾地作用于外界的東西，或者說是出自人本心而對他人和世界有益的東西。前者是“內得于己”，后者則為“外得于人”。“內得于己”是“外得于人”的根基，只有“內得于己”才能真正做到“外得于人”；“外得于人”是“內得于己”的信息來源和成長依據，只有不斷“外得于人”才能夠使自我不斷獲得價值的增值與成長的信心。因此，立德樹人之“德”并非今天很多人所直觀反映的以外在“他律”和“規范”為核心的“道德”，而是我國古籍《禮記·大學》中“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即每一個人發自內心的光明的“德性”，這樣的“本心”，才能真正喚醒一個人內在的美好動能，為他人、社會和世界的發展最大化貢獻自己的力量。

“德性”實際上并不僅僅局限在“道德”的范疇，而是覆蓋了學生學習與發展的方方面面。另一本典籍《禮記·中庸》提到“尊德性而道問學”，意思是說要真正發明人的德性，需要通過學習的道路。只不過，“尊德性”的學習與以獲取知識為目標的學習有很大不同。孔子強調學問要“一以貫之”“下學上達”，要多學多識，但更重要的是能夠把現實中所理解到的上升到道的層次，而非停留在瑣碎的知識和程序上。張載的德性之知、朱熹的即物窮理、王陽明的致良知，無不在強調不能拘泥于具體的事物和現象，而應該透過具體的物和知識，不斷回歸于“道”，回歸于德性。[5] 這一點與當代課程論的研究不謀而合。

早在20 世紀40 年代，美國課程論學者泰勒即提出“大概念”（big ideas）的概念，強調對知識的整合。在最近一二十年，隨著對大腦的深度研究和人工智能的發展，“大概念”得到了更加廣泛的討論。所謂“大概念”，即能夠把零碎的信息、知識和現象整合起來并賦予意義的重要的概念、主題、問題和觀念，是把學習內容整合起來的線索和框架。抓住了大概念，對于學科學習而言就是抓住了學科知識的線索、精髓和原理，在這個基礎上就很容易建立起基于學科原理的學科思維，從而能夠更加靈活地運用知識解決現實問題；對于日常生活和工作而言，就是抓住了問題或矛盾的根本所在，從而能夠更加有效地解決問題，生成結果，甚至領悟人生的真諦。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不同層次“大概念”非常接近知識之“道”、生活之“道”、人生之“道”，是一個人認知水平的最為凸顯的表現。

可見，中外關于學習、成長的研究都表明，只有回歸“德性”，回歸知識、工作和人生的本源，人才能夠更加靈活地運用思想和知識解決問題，表現出強大的適應力和問題解決力，實現知識與創新、產業之間的有效融通，才能夠真正培養有用之才。王陽明曾經有詩云：“人人自有定盤針，萬化根源總在心。卻笑從前顛倒見，枝枝葉葉外頭尋。”[6] 讓真心發動，走向萬事萬物以至知識的本體，走向本體，那才是真正的“萬化根源”，才能真正日用而無窮，才能造就溝通知識與世界、教育與生產、產業與創新的人才。

因此，要真正走向教育強市，必須從根本上改變我們教育系統的育人方式，不再用越來越細碎的知識讓他們在細枝末節上越卷越烈，而是圍繞大概念、核心知識營造復雜的學習情境，讓每一個孩子都能夠參與進來，激活他們的心靈和智慧，不斷構建自己靈活應對世界、解決問題的核心素養。如此才是真的立德樹人，才能夠真正實現“雙減”，讓我們的學生在擁有個性、發揚優勢的同時又生成服務社會、推進創新、融合產業的才能。這一核心如果做不好，其余的再多所謂改革舉措都不過是在作秀。

三、專業化、一體化、數智化：重慶教育強市的體系化策略

雖然育人思想與育人方式的改變在教育強市過程中發揮著關鍵作用，是教育強市的核心機制，但是這一核心機制的功能發揮則需要宏觀的體系去配合。

首先，教育強市必須實現教育管理和實踐的專業化。從前面的討論中可以看到，只有抓住問題的核心，很多教育的現實問題才能夠解決，教育強市才能夠真正實現，這絕對不是非教育專業人士所能夠理解和把握的。然而在很多地方有越來越多非專業人士被任命為重要的教育管理崗位，外行指揮內行的現象較為突出。要實現教育強市，必須從教育管理干部隊伍抓起，讓擁有專業經驗同時又理解宏觀社會、經濟發展的人走上教育管理崗位，這對于全市教育發展而言是非常關鍵的舉措。建立教育管理干部專業準入資格制度等，對于提升教育管理專業化水平，推動教育內涵式發展，全面提升教育質量具有異常重要的意義。

教育專業化還包括教育工作者的專業化。強教必先強師，當前大多數教師無法擺脫運用零碎知識控制學生的教學方式，主要原因之一就在于他們本身就是被零碎化知識培養起來的一代人，本身就不具備把知識靈活運用于社會和工作的素養，如何能夠以這樣的方式來培養學生呢？要真正建成教育強市，必須對當前的中小學乃至高校教師開展新一輪大規模的專業培訓，培訓的內容不應僅僅局限在教學方法和策略上，而應從根本上改變教師的知識結構以及他們對社會、科學和經濟發展的認識，只有改變了教師的思維方式，育人方式才會發生根本的改變。

要通過教育構建科技創新支撐體系，促進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融合，必須做好重慶教育的頂層設計，實現教育一體化發展。首先要促進大中小與職業教育一體化發展，在全面貫徹立德樹人教育思想的前提下，要通過深入研究明確高素質、創新型人才所需要的核心素養體系，進而確立不同學段不同核心素養所應達成的標準，構成學生學習進階系統，以此為基礎形成各階段教育發展指南和考核標準，指引全市教育有序地高質量發展。其次要逐步實現產業體系、科研創新體系與教育體系的一體化發展，依據“33618”現代產業體系和“416”創新發展布局，重構全市高等教育體系和學科專業體系，并以此帶動中小學、職業教育的課程與教學變革。

在人工智能高速發展、新質生產力成為全市產業發展的核心動力的情況下，教育數智化也必然成為教育強市的應有之義。首先要做的是學習環境數智化，只有沉浸在數智化的背景下，讓學生成為數智化的原住民，才能自然而然地形成良好的數智素養，成為未來能夠支撐創新和產業融合發展的杰出之才。事實上，把教育數智化作為拉動消費的主要方向，不僅可以提振消費，還可以借此推動我市相關產業快速發展，同時在未來收獲巨大的回報。其次，要做好教育與學習的數智化。學與教是教育的主要行為，只有在主要行為上不斷實踐數智化，數智化素養才能夠不斷得以發展和鞏固，數智化對教育效能的乘數效應才能夠真正實現。值得注意的是，教育與學習的數智化并非只是運用數智化的手段來提升學與教的效率，而是需要從根本上改變工業化教育的思維模式，不再把知識作為學習的重心，而是要通過數智化的手段營造更加復雜、更富有進入感和參與感的學習情境，讓學生在參與的過程中養成素養，學會創新。

最后，需要強調的是，教育專業化、一體化和數智化的宏觀機制盡管十分重要，但如果缺乏立德樹人的本旨，缺乏促進核心素養形成的教育路徑，這些機制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除了助長教育發展的泡沫之外價值都不大，過去的諸多所謂的教育變革行動之所以沒有真正改變教育的面貌、解決教育的問題，大體上都是由于這一原因。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只要我們在黨的堅強領導下，始終沿著立德樹人的道路不斷探索，不懈努力，建成教育強市的目標就一定會實現。

參考文獻：

[1] 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 扎實推進高質量發展[N]. 人民日報，2024-02-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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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王羽. 新質生產力理論公式構建和思考[EB/OL]. （2024-02-04）[2025-01-02].http：//www.cnaja.com/hyyw/898.html.

[4] 許慎. 說文解字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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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王守仁. 王陽明全集[M]. 上海：世界書局 ，1936：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