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之間（組詩）

惠安工匠師

靠近他，靠近他

聽見腥咸的汗水

在肌膚的海岸線上跳躍尖叫

聽見陽光急促的潮音

拍打歲月額頭

拍打深沉艱辛的礁石

靠近他，靠近他

看見鷗鳥翻飛，波浪起伏

靈巧的手指翻閱大海

他在抒寫的藍色詩篇

波與浪的字里行間

綻放他雕琢的花

靠近他

靠近惠安，靠近石頭

我是幸運的拾貝人

望 海

在山巔，你可以看見大海

看見白云生處涌起的綠島

你可以聽見山脈連綿的海岸線

涌動旋律，少年開啟紙船

你可以輕輕蕩起雙槳，浪花繽紛

左邊紫色野牡丹，右邊金黃的懸垂決明

你可以是王子，是公主

但你們都不是本島漁民

你不得不承認，誰也無法真正體會

山中一日，如何捕捉滿天的星星和月亮

給 松 溪

農歷九月十五的黃昏，溫軟淌水

河岸邊的斑茅草長高了，結實了

河中央有三個完整的橢圓形

童年的風結伴在推它們滾動

舊橋仍在，從前的貨車仍在跑

橋上欄桿一節一節，咔嚓咔嚓響

順橋下斜坡，晚稻田一片又一片

草堆彌漫白煙，燃紅秋天的過濾嘴

我要給曬稻谷的兄弟抓拍特寫鏡頭

他轉身，被斜陽定格住鬢角的汗滴

秋天冉冉升起，群鳥齊發力

被奎光塔頂高七層的夜空有點晃

月亮躲在塔尖東側吹口琴

圓嘴唇很藍，藍嘴唇很圓

路燈亮起來的一剎那，我跑調

開始莫名地思念松溪八十年代女生

在漳州北橋

北橋的秋天，被兩根熱騰騰的油條叫醒

顧北是最好的茶客，喜歡漳州古城的滋味

我的茶店很小，抬頭僅望見藍天六平尺

一邊喝茶一邊侃大山，涼風吹起落葉

換一泡新焙的白芽奇蘭茶，輕火慢焙

我舍不得賤賣，顧北倒是愿意貴買

趁機來蹭茶的反克詩人，一個叫魯亢

還有一個叫巴客，都是賒欠時間的主

他們三人泡茶，聽白玉蘭樹朗誦新作

我看螞蟻列隊，慚愧自己愈發不懂表達

給 西 姑 湖

我每天早上六點半去西姑湖繞一圈

又一圈，用不變的步伐丈量庸常時日

高大的盆架子、鳳凰木、杧果樹、玉蘭樹

巨大的落葉砸我的頭，仰望使人昏眩

湖畔遇見的老人零散獨行，背影遲緩

讓我害怕想象自己多年以后的形象

陽光和風一起用力，推開靜默的湖面

水中蕩漾的藍天綠樹，有童年飛鳥般吶喊

——聽不見無所謂，我最喜歡紫薇小姑娘

她們調皮地長大，從三月初開始

嬰兒般紅潤的葉芽吐露，春風吹拂

身材迅速抽長，立夏就穿上綠茵茵的格子裙

我沒有女友。西姑湖成為我無處可去的歸宿

下雨天最好，自個兒找旅人蕉說說話

偶爾我也不客氣，順手吸食朱槿花私藏的蜜

細微的暖流，戰栗著抵達喑啞的喉嚨

西姑湖的早晨如此短暫，每天一晃而過

臨水照鏡只聽見虛幻的浪花回響

我仿佛清晰地看見每一天的光亮開心燦爛

又迷茫于這寂靜、無力的繞圈

責任編輯 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