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背圖（組詩）

天 際 流

1

輕舟已過，萬重山只在身后

只余下高樓大廈。兩岸在照相機的光圈中后退

剩下倒影如虹：城市模仿著星空？

2

我聽到言語中秋日的回聲

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如果有動物站立

和我一樣遠眺這江面的寬闊

風會讓它瑟瑟發抖。而地圖并不能顯現

我所跨越的臺階，它被一枚落葉洞悉

3

蝴蝶有它的翩躚

在陽光下捕蝶的人呢

貓有它的睡眠

在夜色中偶然的一瞥？

斑鳩有它的鳴囀

它的嘈雜帶給我無邊的幽靜？

蘿 卜 花

上一次踏足時它們到處都是

像是鯨背上的文身，淡紫或白

如燕雀展翅時的流利

它們荏弱，卻有怒放的燦爛

當香氣來自夜色

席卷來的潮水，磨礪著風的韁繩

在馥郁之氣里和星空相擁

大海爬上了沙灘，敲擊著巖石

但人們帶著鋤頭犁翻了它們

“更加繽紛的圖案”？那些

被培育的花，在卵石和柵欄圍起的

土地上呈現它們的錦繡，又迅速凋敝

但蘿卜花鉆出來，被忽略的

種子在黑暗中孕育

慢慢舒展出它的枝葉，只要一點點時間

“霞光，在夜的帷幕間漏下

它們的固執，成就這潮汐？”

如果我們坐在風中說起這不起眼的花

到 燈 塔 去

去吧，在海浪可以看見的地方

去看看鯨

看看鯤鵬垂天的氣象

看看那些讓我極目遠眺

卻看不清楚的遠方

大海沉默如鯨

它的暴躁一如它的平靜，而燈塔

閃耀，在茫茫霧中

我們能夠確認的方向，憑借著

微茫的光，讓風騎著那浩蕩

卷起饕餮無限中的泡沫

一切都會消逝

一切都會在轉瞬間坍塌

但吞吐它們的，那隱形的巨人

被命名的天使，也可能

是魔鬼的影子。那么去吧，去

蒼老巨獸的眼睛里，去點亮

海妖之音的迷人

讓我們捂住耳朵，讓他們

緊閉雙眼，聽不見，看不見

直到燈塔抱起倦怠了的大海

在我的睡眠里它翻轉龐大的身體

屋檐下一枚小小嗚咽著的海螺

云

如果我認出了它的形狀

像睡夢中壓著我的，不那么重

但也沒有看起來那么輕

它龐大而伶仃，仿佛

世事變幻，在御風而行中

是滂沱、雨滴和海水

循環間，它是我的蜃樓

昨夜，它落在客舍的臺階上

化作一枚枚沁涼的樹葉

而海上明月正在此刻升起

虎 頭 魚

手指頭能夠感受到它的貪婪

從深邃的海底，沿著釣線微微戰栗

漁舟在波濤上起伏，有風來

我順勢在顛簸中收起了線

它還咬著餌：一面足以誘惑的

鏡，為此而聚集，在看不見的海水下

我們把漁線放置到海底

并不需要用力，只是讓它下墜

萬有引力，在海水中依然遵循

只要有足夠的重量。仿佛出水時的螃蟹

把大鰲松開：它選擇了放棄

于是退回到水面之下，如果

緊鉗不放，它會成為一道午餐時的菜

被咀嚼和指點。虎頭魚掛在鉤子上

掙扎，在掙扎中被緊緊束縛

取下它，它們，這些盲目的嗜食者

被破肚、去鱗（盡管有些麻煩）

蒸、煮、油煎以及炸，雪白的肉

攜著大海溫柔的那一面

但并非大海的全部，如果被魚刺

卡住了喉嚨，狂暴的大海

落日一樣灼傷，落日一樣蕩漾

潛伏于礁石的魚激動地訴說著

熒 光 海

視野里那片令人詫異的海

不是我們經常看到的，就像早起時

被陽光染紅了的海面

此時，是誰駕馭著大海

駕馭這波瀾壯闊

讓它在夜色下平靜如猛虎細嗅

它稍縱即逝，這圖景

在睡眠中的鯨，巨大的、緩慢的

陷入燦爛星空里的蝴蝶

每一具身體都有自己的宇宙

只是它不出聲，在光的流動中

它樹立了視覺的高度

把海當作一瓶熒光

在晃動中，我有屬于自己的恍惚

如果微小的藻類在擾動中釋放

并被我們看見，它是美

還是畏懼？當風退出了風

海退出了海，我遠遠地看著自己

花 鳥 島

1

花和鳥的融合？或花的桂冠

上升為鳥，讓人在驚艷中掀開了大海

在這狹隘的島上，一條主干道蜿蜒

盤旋在并不陡峭的坡地上

如果從高處俯瞰，白色房屋簇擁

隔出花坪和院落，以及燈塔

從落地窗里望出去

可以有海的平靜和暴躁：它

穩如磐石，點綴著平緩的屋頂

和敞開的遮陽棚。一小片的沙灘延伸

夜色中波浪拍打礁石的聲音

讓它們塞滿我們的耳朵

2

愛情是小的，小而精致

如果這樣去理解這島嶼的地圖

閉環的土地，在激流中

波瀾不起。那些老人，熟悉的面孔

像海鳥轉動的眼珠，在眼眸中

藏著另外一座大海：屬于它自己的

咸澀、充盈，并且帶來外面的消息

那些樹、那些草，花木扶疏

風動，但某一場臺風

月光下的漫步有著意味深長的氣候

小而廣闊。占據著自己的小

把浩渺置放于視野之間

責任編輯 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