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智時代下的風險升級與治理路徑

【內容摘要】本文綜合掃描了2024年我國風險傳播領域的研究熱點，系統梳理了2024年我國風險傳播研究在理論發展、公眾認知以及技術創新應用等方面的顯著特點，認為當前研究方法主要傾向于理論思辨，未來研究可考慮引入多樣化的研究方法，如計算傳播學和認知神經科學等，以進一步豐富和深化研究成果。

【關鍵詞】生成式人工智能；風險傳播；數字治理；風險感知

古語有云：“天不可預慮兮，道不可預謀；遲速有命兮，焉識其時。”在當今數智時代，風險問題似乎顯得尤為突出。本研究選取國內新聞傳播學領域的CSSCI期刊，考察2024年我國風險傳播領域的研究焦點，系統梳理2024年我國風險傳播研究的理論進展、公眾認知變遷以及技術創新應用等方面的顯著特征，并對此進行綜合分析，以總結我國風險傳播研究領域的前沿熱點。

一、本體研究：數智時代風險傳播理論演進與本土化解讀

過去20年間，互聯網及社交媒體的迅猛發展深刻重塑了信息生態和日常生活。全球性社交媒體和數字營銷機構We Are Social的Digital 2024報告顯示，當前社交媒體用戶數量已突破50億大關，比2023年增加了2.66億。用戶平均每天在社交平臺上花費約2小時23分鐘，活動范圍包括購物、聯系、娛樂和尋找品牌信息。①這一趨勢引發了學者對其隱含風險的進一步理論思考與中國本土經驗解讀。

在風險傳播理論演進部分，學者常江從技術文化共生論出發，批判性地審視了數字時代的媒體生態。他指出，數字媒體生態在三重悖論中實現了“非人化”的演進，技術進步并未帶來預期的文化多元和信息民主，反而導致了控制的專門化、區隔的精細化和消極精神的常態化等異化后果。文章認為，數字媒體生態的異化源于缺乏人文精神制衡的科技烏托邦主義誘發的技術失控所產生的文化風險，其解決之道在于專業實踐中對數字媒介邏輯的內化與改造，以張揚人的主體性并構建公共價值導向的信息文明。②學者王丹、劉富康和陸偉的研究聚焦于跨社交媒體輿情風險的感知，通過分析跨社交媒體輿情風險的傳播特征，文章系統構建了跨社交媒體輿情風險感知框架，具體包括單一媒體異常輿情識別、跨社交媒體輿情風險研判及跨社交媒體輿情風險預測三個階段。此框架通過不同階段指標體系及數據關聯挖掘，為跨社交媒體風險輿情的識別、研判與預測提供了理論支持。③學者紀曉玉和曹仁猛等人基于風險的社會建構與風險的社會放大理論，構建了“風險的社會擴散框架”，著重探討信息傳播在風險擴散過程中的關鍵角色，旨在從微觀層面的信息轉發揭示風險擴散的形成機制。研究顯示，網絡突發事件的初始熱度正向促進了信息擴散的頻次；意見領袖主導的重復發帖用戶數量越多，越能有效促進信息擴散至不同社區；用戶在事件爆發初期的重復發帖次數對信息擴散有推動作用，但隨著發帖次數的增加，其效果逐漸減弱。④

在中國的本土化解讀方面，學者樊擁軍和王雨萌從“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視角，總結了王秋菊教授《社會化媒體中環境輿論擴散及風險防范研究》一書。文章指出，當前社會化媒體中環境輿情生態系統是由多個要素共同作用形成的動態平衡系統，輿情擴散路徑呈現“單點引爆”到“多點聯動”的特征。風險防范策略包括識別預測與防微杜漸，并構建了環境輿情風險評估模型。⑤學者張彥華與胡正榮揭示了智能媒體在數字政府傳播系統中的深度嵌入，這一現象正逐漸重塑傳統政治傳播的生態結構，可能導致信息傳播失效、對技術的過度依賴、權力越界、資本侵蝕以及治理不規范等風險。該文章從傳播政治經濟學的視角，揭示了數字政府傳播模式的轉變及其引發的諸多問題，包括信息傳播的失效風險、智能媒體技術權力的擴展、數字政府治理權力的遷移以及智能媒體技術資本對數字政府傳播體系的滲透，這些都是滋生負面影響的因素。鑒于此，必須采取整體治理的視角，對數字政府傳播模式的轉型與升級進行優化，同時提高其吸納民意的能力，增強整體治理模式與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緊密結合，以及提升網絡風險的綜合治理能力。加強數字政府傳播的整體治理成效，優化數字政府資源的配置水平，以促使數字政府傳播系統將潛在風險變量轉化為積極的事業增量。⑥

二、公眾認知：個體風險認知變化及其在健康傳播中的表現

英國人類學家瑪麗·道格拉斯在其著作《風險的接受》中指出，風險并非“現代問題”，而是“人類常量”。風險從未增多，而是影響風險感知的社會分類圖式在不斷變化。道格拉斯在其一系列著作中，通過跨文化比較的方法，試圖展現一種不同的風險觀念，即社會如何建構人們對風險的感知與選擇。⑦這種將社會和文化視角融入風險討論的做法，在2024年的學術討論中得到了體現，并特別關注了個體風險感知在健康傳播中的具體表現。

在社會和文化視角下的風險感知領域，多位學者探討了個體風險感知特征對媒介化治理帶來的新啟示。學者李春雷和葉怡青將“風險可見性”的概念納入風險文化的研究之中，通過實地田野調研方法，對超過十年的風險事件事發地進行了回顧性調研。研究結果顯示，盡管事件已過去多年，但公眾對相關問題的認知不確定性卻在增加，并在社會系統中演變為一系列認知風險，這些都是風險不可見性的重要組成部分，形成了風險的系統性特征。同時，媒介系統以其獨特的邏輯嵌入社會治理系統，既帶來了風險治理的挑戰，也提供了新的機遇。媒介化治理的動態性、過程性和長期性，為應對不確定性風險提供了新的可能性。⑧學者郭小安和盧松巖則從情緒傳播的角度分析，情緒作為一種原本需要被管理和引導的非理性產物，逐漸轉變為可被利用的治理資源，這一認知轉變既拓寬了風險治理的理論解釋空間，也豐富了風險治理的“工具箱”。然而，在具體實踐中需要避免不適宜、庸俗化、片面化的征用模式，防止“弄巧成拙”的情況，并警惕過度征用導致的“空心化”風險。應深入理解風險治理中社會情緒功能的復雜性和多面性，研究社會情緒傳播的規律，超越“理性人假設”以及理性與情感的二元對立，構建情感融入式的輿論引導新模式。⑨

在健康傳播領域，多位學者通過實證分析的方法探討了影響個體風險感知的各種因素。學者徐敬宏、郭迪帆和張如坤從建設性新聞的角度出發，對218名大學生進行了分組實證實驗。研究發現，與普通新聞相比，建設性新聞能夠提高受眾的積極情感，降低風險感知，但同時也可能會降低傳播意愿。積極情感在閱讀不同類型新聞和產生傳播及行動意愿中起到中介作用，而風險感知僅在行動意愿的產生中起中介作用。這項研究揭示了建設性新聞在健康傳播中的作用，為風險感知研究增添了新內容。⑩學者劉嘉琪和劉峰則關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自媒體發布的個人健康風險經驗視頻的廣泛影響，通過共情理論與HSM理論，從共情雙路徑視角建構“啟發式一系統式”線索框架，對B站上的968個視頻和152789條評論進行了分析。研究識別了影響受眾共情程度的10個促進線索（如面部對稱性、盡責性人格等）和4個抑制線索（如驚訝、圖像熵等），為自媒體平臺、政府部門和權威機構的共情引導實踐提供了理論支持。

三、技術演進：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技術風險與防范路徑

2022年11月，OpenAI公司推出了ChatGPT模型，這一事件引起了全球范圍內的廣泛關注，極大地促進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發與應用。2023年被譽為生成式人工智能元年。到了2024年，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在眾多行業的應用日益廣泛，學術界對其技術風險的探討也愈發深入。學者何靜和蔡勁松從生成式人工智能對文化交往的影響出發，提出ChatGPT作為AIGC的前沿工具，在塑造文化交往新形態的同時，也面臨著技術倫理與文化倫理之殤、文化認同與強弱轉換之危、傳播者與受眾文化之異、一隅之說的輸出偏差等風險挑戰。針對防范措施，他們提出了四條更高階人工智能促進文化交往發展的路徑：強化技術倫理，消除交往方式的道德隱憂；革新應用范式，消弭交往內容的現實困境；升級人機協同，實現交往主體的融生更迭；布局通用領域，拓展交往視野的時空邊界。學者徐磊則從生成式人工智能內容風險的角度分析，指出生成內容存在虛假性、違法性和安全性等風險，主張構建“數據信息、模型算法、生成內容”三位一體的規制體系，以推動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規范應用和健康發展。學者劉煜從時間角度提出，大語言模型以時間方式對社會生產生活的影響過程，實際上是其基礎設施化的過程，防范由此引發的人的主體性失位風險將成為未來與大語言模型互動的關鍵。

2024年2月，OpenAI公司推出了文本轉視頻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Sora，實現了文本、圖片、音頻、視頻等多種媒介的全方位數字化對接與轉換。然而，其深度“模擬現實世界”的功能也引發了學者對其風險的思考。學者方興東、鐘祥銘和宋珂揚認為，ChatGPT和Sora的問世開啟了AIGC全面主流化的進程，人類社會將有可能面臨新一輪的控制危機和革命。他們根據風險成因和機制，將Sora等AIGC可能帶來的風險從低到高分為行為性失調、功能性失調、結構性失調和顛覆性失調四個等級。智能時代風險的核心在于，在數字技術高度互聯的背景下，人類合作與自我管理的基本層面出現了問題。因此，積極構建新的全球性高效協作治理機制應成為首要任務。學者胡泳指出，Sora為視頻行業帶來了全新沖擊，可能為新的視頻內容平臺提供動力，卻將我們帶入一個人工合成內容、人類生成內容以及兩者混合的世界。在這一過程中，視頻作為媒介的意義必將發生變化，而這背后離不開技術的不確定性和倫理風險。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創新需要采取平衡的方法，綜合考慮技術、社會和倫理維度，以確保AI視頻技術為社會帶來積極貢獻。

另外，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進步，深度合成技術的強大通用性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學者李猛指出，深度合成技術正改變著人們的生產生活，其伴隨的社會安全風險亦不容忽視。這種風險表現為對社會秩序的沖擊、社會階層的分化和社會信任的危機。基于人—機器—環境的系統理論框架，深度合成技術的社會安全風險生成以風險源、生態誘因、傳播媒介為生成機理，由技術因素、制度因素和環境因素等風險的聯動與疊加，使得社會安全風險呈現出爆發和治理的復雜性。研究依據敏捷治理理論，從技術敏捷、組織敏捷和價值敏捷出發，采用多維組合治理工具、構建多元協同治理主體、堅持多思平衡治理理念，以實現深度合成技術社會安全風險的敏捷治理。

四、實踐面向：AIGC對出版行業的風險挑戰與法律規制

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在各行各業的應用，其對出版行業的首要沖擊在2024年成為了新聞傳播學領域學者關注焦點。學者李麗萍提出，AIGC嵌入出版生態系統將經歷博弈競合（初始階段）、協同演化（發展階段）和相互依存（穩定階段）三個階段。在這一進化過程中，將進一步壓縮出版主體的生態位、提升媒介系統的自組織程度，并對出版環境進行體系性重構，帶來出版主體身份危機、媒介內容把關失靈和生態環境失衡等潛在風險，這需要政府、行業和出版主體等多方共同治理應對。學者姜澤瑋和匡文波指出，ChatGPT的應用將重塑內容寫作流程、深化人機協同工作，并重構編輯出版倫理規范，導致剽竊行為更加隱蔽、主體責任界定困難、作品署名存在爭議和信息安全面臨風險。面對ChatGPT的應用及其影響，編輯出版業應在使用限度上給予合理標識并明確編輯主體責任，在制度保障上更新發展空間并明確使用場景，在責任歸屬上規范AI行業標準細則以適應智能傳播環境，在生態治理上協調ChatGPT內容治理的多元主體關系。學者郭毅和董鳴柯強調，在AIGC技術為出版行業帶來新可能性的同時，也應警惕其帶來的文化意識形態風險、文化數據安全風險、文化價值風險和文化創新風險。因此，需要采用以下措施以防范和應對這些文化安全風險：在國家政策框架下細化行業規則以完善制度，開發出版領域自主的人工智能算法模型與數據庫以創新技術，以及提升從業人員的數字素養與把關能力以明確責任歸屬。學者徐敬宏和張如坤從“學術出版”這一出版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出發，探討大語言模型如何賦能學術出版的參與者，包括作者、審稿人、編輯以及出版工具和產品。研究發現，大語言模型通過強大的內容生產能力賦能參與者的同時，也可能存在侵害著作權、制造學術垃圾、傳播虛假信息、夾雜偏見歧視和增加隱私與信息安全隱患等問題。

此外，眾多學者還從“新聞傳播學+法學”的跨學科視角對此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學者高雅文指出，智能出版中數據應用的法律風險需要從數據應用行為和產品兩方面進行界定。未經權利人授權許可的數據輸入、處理和生成都可能面臨版權侵權風險。為打造高品質智能出版產品，出版主體應依法依規審查應用數據，設立預先授權機制，明確授權范圍與風險監管責任，充分利用版權例外制度和避風港規則，積極運用技術手段建立風險預警制度，并通過快速協同多元化糾紛解決路徑，降低智能出版數據應用的版權侵權風險。學者曾田補充說明，隨著人工智能產品進入市場，傳統的事后救濟方法不足，需要回歸結構性和事前監管，而反壟斷法無法單獨應對這些挑戰。這要求以提升內容數據的競爭性與流動性為目標，綜合運用版權法、反壟斷法、行業自律和政府監管等手段，圍繞預防、矯正和協調性監管，促進智能化內容市場的健康與可持續發展。學者王思文和李彥強調，著作權法律制度需要解決技術發展帶來的技術研發者與著作權主體之間關系平衡的問題。這要求《著作權法》適當擴張規制范圍，綜合運用法律中的“例外原則”，并在平衡權利與義務關系的前提下，不斷開發與更新技術，調整人工智能技術研發與著作權主體利益之間的關系。學者韓新磊提出在版權法中應確立AIGC技術“表達型”與“思想型”生成內容的類型區分，形成傾向于被侵權人的“接觸+實質相似”規則體系，構建AIGC技術下新的合理使用規則；在侵權法中確立類型區分下的侵權責任主體判別機制，形成過錯為主、無過錯為輔的雙重歸責體系，建構“風險標準模式”的因果關系判斷標準。學者張惠彬和王懷賓借鑒法國應對AIGC版權風險的做法，提出了對中國市場的啟示。文章指出，為規范AIGC技術發展，法國國會提出的法案采取的是強版權保護和弱技術激勵的思路，這是法國本土人工智能產業和文化產業實力對比下的無奈之舉，對AIGC技術發展有一定的負面影響。我國當前正處于提升人工智能技術國際競爭力的關鍵階段，走版權保護和技術發展的平衡道路更具現實可行性。

五、社會建構：深度媒介化時代風險傳播新內涵與新場景

“媒介化”概念描繪了媒介如何逐步塑造和構造社會的過程，它聚焦于各種媒介技術所開啟的新型社會行為模式和社交關系。“深度媒介化”概念進一步強調了數字元媒介所帶來的新型傳播關系，它預示著整個社會結構將被重新構建，即數字媒介已經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成為社會的“操作系統”。從“媒介化”到“深度媒介化”的演進，激發了學者對風險傳播內涵與應用場景的重新審視。學者杜智濤和金之玥超越了風險理論中實在論與建構論的二元對立，將風險視為由異質行動者共同構建的網絡——“黑箱”，風險傳播的核心任務即在于揭開這一“黑箱”，探究其如何嵌入人類系統、構型過程以及如何解決知識沖突。在此基礎上，他們從知識與系統兩個維度，對風險、隱患、意外、危險等概念進行了辨析，明確了風險的范疇，進而，他們討論了知識異化、斷裂、失能與反噬四類知識沖突，這些不僅是知識層面的風險，也是現代性自身的風險。他們據此提出了風險傳播面臨的核心議題，為深度媒介化環境下風險傳播理論的拓展提供了新視角。

在風險傳播應用新場景部分，學者曾潤喜、朱星橦與黃若怡則聚焦于移動購物場景，實證研究了平臺用戶隱私計算與平臺轉換意愿之間的心理機制。研究發現，隱私風險感知與隱私效用感知對轉換意愿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兩者的交互項影響轉換意愿和隱私關注；隱私關注在隱私風險感知與隱私效用感知對轉換意愿的作用中發揮中介作用。學者顧理平和王芊蘊繼續從用戶隱私角度出發，深刻探討了數字化社會中隱私商品化的雙向機制與風險暴露。他們指出，隱私信息作為數字資本主義發展的必然產物，已具備“交換價值”與“勞動產品”的商品屬性，并在雙邊交易市場中流通。隱私交易在數字化社會中呈現出被動商品化與自我商品化的雙向機制，其中，用戶數據隱私的權屬爭議與隱私披露行為中成本與收益的失衡，成為隱私雙向商品化的突出矛盾，引發了社會焦慮與群體性風險。學者蒙曉陽和胡貴芝通過實驗與問卷法，研究了App刷臉場景下風險提示對信息主體風險感知與閱讀行為的影響。研究表明，風險提示能有效引導受試者閱讀告知條款，其中財產安全、人身安全與人格尊嚴貶損風險的提示導致閱讀時長遞減，這可能與用戶對法治環境的樂觀認識和對刷臉技術風險認知的不足有關。學者李彪、曹時雨與張瀚文從平臺熱搜作為注意力配置裝置的角度，闡述了集體風險認知與媒介化治理的新觀點。他們重新定義了熱搜，認為平臺媒介在風險治理中的優勢在于集體風險溝通，而熱搜則扮演了“注意力配置”的角色。然而，熱搜的注意力配置機制也存在議題失焦、描述偏態與次生風險等缺陷。因此，他們提出需要對熱搜進行內外部矯正，包括重建以風險公共價值為導向的透明熱度機制，以及強調政府在風險事實回應、風險圖景補充與風險關系管理方面的作用。

六、國際局勢：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國際傳播風險升級與應對

在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背景下，全球正處于一個歷史性的轉折點。《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際形勢報告（2024）》指出當前國際秩序仍處于大調整、大分化、大重組變動期，世界發展與安全既蘊含著新機遇，也面臨著多重不確定性與不穩定性。在此宏大背景下，國際傳播領域的風險升級引起了學者的關注。比如在內容安全風險領域，學者謝新洲和張靜怡指出，全球網絡內容安全的發展已歷經技術應用型階段、內容側重型階段，目前已步入智能生成型階段。在這一階段，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興起與發展使得網絡內容安全風險呈現出隱蔽化和長線化的新特點，為社會帶來了深層次的風險與挑戰。我們必須認識到，網絡內容安全風險治理的核心在于平衡互聯網的開放性與制度排他性、便利性與安全性、交互性與影響不確定性這三組間的矛盾關系。展望未來，我們應從制度保障、話語權力和技術賦能三個層面出發，構建一個現代化的網絡內容安全治理體系，以實現互聯網治理的進步、網絡安全問題的有效應對以及國家安全的維護。

在輿論制裁風險領域，學者陸泓承和鄭蘇暉通過分析TikTok在多個國家遭遇的國際制裁案例，探討了信息地緣政治博弈中跨國數字平臺面臨的輿論風險及其應對策略。研究表明，跨國數字平臺近年來面臨的輿論風險日益頻繁且復雜，傳統的商業和文化分析框架已難以充分解釋這些風險的根源，也無法有效幫助平臺擺脫危機。從TikTok的案例來看，各國對其實施制裁的核心考量集中在政治立場的表達、對平臺權力的控制和平衡。這些因素構成了分析跨國數字平臺國際風險的基本框架。在信息地緣政治的視角下，輿論手段在制裁中的重要性源于其相較于傳統手段在破壞平臺信任基礎方面的有效性，以及其對多方主體的適用性和便捷性。然而，信任博弈背后反映的是平臺模式壟斷性與公共性的對立在地緣政治和大國競爭中的加劇。未來應對此類風險，需要深入理解風險源頭，強化和鞏固平臺信任資源，創新跨國數字平臺的所有權模式，并積極推動其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的深度融合。學者殷琦和王牧耕則是從企業經營風險領域，首先通過文獻綜述構建了一個“制度風險—戰略動機”互動分析框架，其中自變量為政治、經濟和文化制度風險，調節變量為基礎設施資源尋求動機、市場資源尋求動機和技術資源尋求動機，控制變量為東道國的經濟水平、市場規模和地理距離，因變量為企業區位選擇的傾向。通過對2013年至2021年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他們探討了中國互聯網內容企業“走出去”的區位選擇及其影響因素。研究結果顯示，中國互聯網內容企業在國際化過程中明顯表現出“規避制度風險”的特征，且企業戰略動機對此特征有顯著的強化作用，表明其國際化行為主要遵循經濟邏輯。該研究將國際傳播關注的焦點從內容傳播策略拓展至企業運營層面，不僅為國際傳播領域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也為互聯網內容企業在國際化策略優化和國際傳播實踐中提供了微觀層面的理論依據。

七、結語

綜合審視2024年風險傳播領域的學術進展時，我們可以觀察到圍繞健康風險、國際局勢變動以及社會文化動態等議題的研究，為風險傳播的理論與實踐貢獻了豐富的內涵。在此基礎上，現有研究不僅完成了數智時代風險傳播理論的演進以及本土化實踐的系統解讀，更從社會文化視角深入挖掘了個體風險認知的演變軌跡，并在深度媒介化背景下探討了風險傳播在新場景中的應用。此外，本研究領域還開創性地從“新聞傳播學+法學”的跨學科視角出發，對生成式人工智能帶來的技術風險及其對出版行業的重大沖擊進行了深入分析。同時，針對當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國際傳播風險升級問題進行了詳盡的探討，充分展現了研究者的國際視野和戰略思維。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當前風險傳播領域的研究方法仍然主要傾向于理論性思辨，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的深度與廣度。展望未來，研究者應當積極探索并引入多元化的研究方法，如計算傳播學、認知神經科學等前沿學科技術，以期在豐富研究視角的同時進一步深化風險傳播領域的學術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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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趙秀麗系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周敏系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謝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