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流變、特質與價值

摘"要：

中國共產黨是在人民群眾中誕生、發展和壯大的，“人民話語”是其人民至上理念思維的外化表達。在歷史更迭、形勢變幻的時空場域中，中國共產黨確立了“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并在新時代將其承繼和升華為“以人民為中心”的現實指向。從“為人民服務”到“以人民為中心”的演進過程中，我們黨堅持為了人民、依靠人民、人民滿意和人民共享，形成了“為民”論、“靠民”論、“利民”論和“惠民”論的四重話語論域，彰顯了“人民話語”的政治性、科學性和親和性等鮮明特質。“人民話語”表達的原語流變和語義構建，對于夯實中國共產黨長期執政的群眾基礎、凸顯人民在社會發展中的主體地位、推動中國政黨話語的國際傳播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為人民服務；以人民為中心；人民至上

DOI：10.15938/j.cnki.iper.2025.01.006

中圖分類號：D239；D2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１６７２-９７４９（２０25）０1－０035－０8

中國共產黨是在人民群眾中誕生、發展和壯大起來的世界第一大政黨，“人民話語”是其傳遞執政理念思維的外化表達。1944年，毛澤東在《為人民服務》一文的開篇中提到：“我們這個隊伍完全是為著解放人民的，是徹底地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1］；黨的二十大報告中“人民”這一關鍵詞共出現了177次，是使用頻率較高的詞匯之一；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將“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作為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原則。^［2］歷史證明，人民是我們黨的力量之源和制勝之本。需要指出的是，我們黨圍繞“人民”還形成了“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以人為本”“人民至上”等相關話語表達并在不同時代背景下加以論述和解讀，折射著我們黨高度的理論自覺與實踐自覺。近年來，學界或從概念視角考察中國共產黨“人民”概念的發展變遷^［3］，或從整體上梳理中國共產黨人民觀的守正創新^［4］，或對中國共產黨人民思想的具體方面展開細化分析^［5］，而較少從話語視角對其開展整體性、綜合性研究。因此，文章著重考察我們黨人民話語的歷史發展脈絡及其內在邏輯，力圖揭示“人民話語”在時代流轉中呈現出的鮮明特質與當代價值，這對于把握黨的執政規律、深化國家治理話語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一、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源流考察

“人民話語”從何而來？如何發展？這既是研究話語起點、明確概念的學術問題，又是理解中國共產黨發展邏輯和勝利密碼的政治實踐問題。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出場離不開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理論闡釋、中國傳統政治語境中的文化基因以及中國共產黨人的主要闡發，這三者共同為“人民話語”注入了豐富的理論資源。

1.話語魂脈：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人民的理論闡釋

思想的產生需要從一定的歷史實踐中衍生出理論前提。馬克思亦是對黑格爾的自我意識思想和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思想進行反思與突破后才從“現實的人”的角度揭示人的本質。他指出，人是人的最高本質，即是說人生存的最高目的就是成為人，將對人的理解建立在了科學的實踐觀和社會歷史觀的基礎上，這為馬克思恩格斯從唯物主義視角審視、檢驗并提出關于人民的各種觀點規約了重要前提。其一，無產階級運動要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在資本主義高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工人作為資產階級的附庸已不具有人的本質。馬克思恩格斯強調無產階級要想改變受剝削壓迫的地位，能夠做到且必須做到自己解放自己。^［6］他們通過深入工人運動實踐、提高工人教育水平、引導工人參與革命以幫助其實現無產階級專政和人的解放。恰如馬克思所講：“我已經把我的全部財產獻給了革命斗爭……要是我重新開始生命的歷程，我仍然會這樣做。”^［7］其二，人民群眾的力量是最偉大的力量。“凡是要把社會組織完全加以改造的地方，群眾自己就一定要參加進去”^［8］。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鮮明地提出了“工人創造一切”^［9］“歷史活動是群眾的活動”^［10］等重要思想，指出人民群眾是歷史的真正創造者，任何缺乏群眾信任與支持的革命注定是失敗的，因此無產階級必須將緊緊依靠人民作為自己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其三，無產階級政黨要依據人民群眾的意愿與評判建立新社會。馬克思認為，過去的社會是資產階級根據自身利益構建的、于人民群眾“絕望的呼聲”置之不理的社會，新社會的建立意在激發無產階級的主體意識，黨內官吏是“社會的公仆”，人民群眾才是國家的主人。“人民歷來就是什么樣的作者‘夠資格’和什么樣的作者‘不夠資格’的唯一判斷者。”^［11］正因如此，人民群眾的評判是無產階級政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夠不夠資格的“唯一評判者”只能是人民。其四，全體人民共享發展成果。“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2］馬克思恩格斯一再強調未來社會的發展要以一切社會成員的富足為目的，保證社會生產力極大發展的同時促進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就共享的方式而言，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社會發展到高級階段，一切創造財富的源泉充分涌流后——各盡所能，按需分配。

列寧在領導俄共（布）革命和建設的實踐過程中，形成了諸多關于人民的重要思想。其一，共產黨人要為群眾服務。共產黨人管理國家政權就是為了改變人民群眾受壓迫的現狀，而執掌政權首先就要考慮群眾的利益。列寧多次教育共產黨員，如果不能給農民群眾實際的幫助，農民群眾便不會擁護共產黨，“人民群眾的經濟利益”是“人民生活中最敏感的神經”^［13］，必須特別注意并不斷滿足群眾對和平、土地和面包的迫切要求。其二，依靠廣大人民群眾鞏固政權并建設社會主義。列寧認為“沒有千百萬覺悟群眾的革命行動，沒有群眾洶涌澎湃的英勇氣概……是不可能消滅專制制度的”^［14］，只有群眾暴雨般的力量才能“沖掉一切污穢”。對于奪取政權后如何建設政權的問題，他明確指出“生氣勃勃的創造性的社會主義是由人民群眾自己創立的”^［15］，要不斷幫助人民群眾認識到自身的主體地位，發揮其力量源泉的作用建設社會主義。其三，共產黨人的工作優劣要由人民檢驗并讓人民滿意。列寧要求共產黨員不能泛泛而談、空話連篇，要多做些實際工作，“多提供些事實，特別是經過檢驗的事實”^［16］，“檢驗”就必須符合大多數人的意志并經過人民評判。當共產黨人與人民群眾在土地使用和經濟政策的問題上存在分歧時，列寧回答道：“農民對于我們和他們之間所建立的這種形式的關系是不滿意的……讓我們來修正我們對農民的政策吧”^［17］。在這里，列寧把人民的意愿作為政策制定的依據，如果黨的工作不能讓人民群眾滿意，就必須及時修正，要以人民滿意為根本標準。其四，實現人民幸福是共產黨的偉大目標。列寧認為，共產黨選擇的社會主義是使人民幸福的制度，“在這個新的、更好的社會里不應該有窮有富……共同勞動的成果應該歸全體勞動者享受。”^［18］他還強調，幸福需要生氣勃勃的人民群眾憑借自覺自愿的勞動來創造，共產黨也要為人民的幸福不懈奮斗。

2.話語根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民本思想的新故相因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民本思想是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根脈。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指出：“民為邦本、為政以德的治理思想與人民至上的政治觀念相融。”^［19］在傳統政治語境中，“人民”很少被談起，“民”的概念更為常見，君本位的政治與民本位的精神始終相伴隨。首先，中國古代思想家對天—君—民關系的思考構成了“人民話語”的出發點。在該結構中，“天”是本原、規律和規范，“君”即天子，是天的體現與化身。這使得帶有虛幻色彩的天人關系轉變為了現實的人與人的關系，而君民關系無疑是人與人關系中最重要的一個，從而便生成了與“民”相對應的話語體系，如《詩經》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其次，春秋戰國時期，先秦諸子百家爭鳴，但在民本思想上卻達成了高度共識。如孔子提出“為政以德”“古之為政，愛人為大”；孟子提出“民貴君輕”“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荀子將君民關系喻為舟與水，提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后世思想家在治國實踐中又提出了“惠民”和“利民”的重要觀點，諸葛亮提出“為政以安民為本，不以修飾為先”，黃宗羲在《明夷待訪錄·原臣》中談到“蓋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進一步將為民謀利作為判斷國家治理成效的評價標準。

不可否認，傳統思想中的“民”作為被統治的對象不可避免地具有依附性、服從性和脆弱性。“愛民”既是統治者為獲得民眾支持、實現國家長治久安的一種手段，又點明了統治者對百姓應盡的社會責任，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約束統治者的行為。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出場正是取“愛民、利民、惠民”之精華、棄“君貴民輕”之糟粕后批判繼承的結果，超越了傳統民本思想的階級和歷史局限性，賦予了“人民話語”時代化內涵和現代化表達。

3.話語演進：中國共產黨人對“人民話語”的接續闡發

中國共產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在馬克思主義看來，絕大多數受壓迫的無產階級是人民的政治主體。在中國革命的進程中，中國共產黨將“人民”靈活界定為一個可遷移的政治范疇，尤其經過毛澤東的改造與重塑，將其確定為“基于共同利益的非同質性社會群體”^［20］，包容性更強且有效地實現了民眾大聯合，由此衍生出了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多種話語表達。

1939年，毛澤東在給張聞天的致信中首次提出了“為人民服務”^［21］這一話語。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他引用列寧的話指出“文藝應當‘為千千萬萬勞動人民服務’”^［22］；1944年，毛澤東做了《為人民服務》的重要演講，其中對于共產黨人價值觀的論述即“徹底地為人民的利益工作”至今閃耀著真理的光輝。1945年中共七大上，毛澤東將“密切聯系人民群眾”作為黨的三大作風之一并使用了“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這一話語表達，進一步深化了“為人民服務”的內涵。如今這五個大字鐫刻在中南海新華門內的影壁上，“人民”二字，早已成為中國共產黨人鮮紅的精神底色、流淌在共產黨人的血脈當中。此后，中國共產黨人將“人民話語”接續豐富并作出主要闡發。鄧小平提出“領導就是服務”的重要論斷，意在提醒領導干部要時刻牢記自己是人民的公仆，是為人民服務的；并在文化領域提出了“文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二為”方針，為社會主義文藝事業的發展指明了正確道路；江澤民提出“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其中就有“始終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胡錦濤提出科學發展觀，其核心就是“以人為本”，回答了發展“為了誰”和“依靠誰”的問題。習近平提出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并將其多次寫入黨的十八大以來黨的總體性文件中，成為貫穿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一根紅線。

總之，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并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而是有其特定的魂脈、根脈與實踐。具體來說，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人民群眾的重要觀點是“人民話語”的理論肇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諸多政治智慧為“人民話語”的闡發提供了重要思想借鑒。我們黨堅持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與觀點，在治國理政中提出了符合中國國情的“人民話語”，這是中國共產黨人民觀與宗旨觀的發展縮影與沿繼創新，也是破解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重要出發點。

二、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四重論域

從毛澤東提出“為人民服務”的重要命題到習近平提出“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人民”這一關鍵詞多次載于黨的代表大會、中央工作會議及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講話、報告當中，突出了中國共產黨的執政理念，突破了西方話語霸權困局。文章以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著作為資料來源，梳理、歸納、總結了中國共產黨人關于“人民”的主要話語表達，將“人民話語”劃分為四重論域，即：“為民”論、“靠民”論、“利民”論和“惠民”論（見表1），四者作為起點話語、過程話語、評價話語和結果話語實現了邏輯閉合。

1.“為民”論：奮斗目標奔人民而去

中國共產黨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這就意味著黨的一切工作要以“為民”為出發點。從“理”的角度來看，體現為立場為民話語。“為什么人的問題”是一個根本的問題，也是關乎中國話語體系“為誰說話”的首要問題。毛澤東指出：“我們是站在無產階級的和人民大眾的立場”^［23］，習近平談到：“人民立場是中國共產黨的根本政治立場”^［24］。只有為人民代言，才能獲得人民的認同，這是中國話語體系區別于西方話語體系的顯著標志。從“情”的角度來看，體現為角色為民話語。其一，始終為公，這就意味著不能有私心。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都曾表示：領導干部、公職人員是人民的勤務員，是為人民服務的；習近平指出，公權為民，一絲一毫都不能私用。恪守“公心”的軟規矩才能不逾“公器”的硬規矩，將黨的執政理念傳承下去。其二，人民公仆，這就意味著不能有官氣。黨的十四大通過的黨章中規定黨的干部是黨的事業的骨干，是人民的公仆；習近平也曾寫下，作為一位人民公仆要為人民做實事，他永遠是黃土地的兒子。人民公仆不能成為人民“老爺”，去了官氣才接地氣，多接地氣才有底氣，有了底氣才有“人氣”。從“行”的角度來看，體現為實踐為民話語。革命建設時期，中國共產黨采取“移民就食”、改組“人民公社”等新舉措幫助人民群眾吃飽飯；新世紀以來，取消農業稅、大力開展扶貧開發為人民群眾帶去更多實惠。“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25］，這是2012年11月剛剛當選為中共中央總書記的習近平作出的莊嚴宣誓。在十多年后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今天，中國共產黨用實際行動兌現了承諾，再次回望這一話語更能感受到“為人民服務”情懷上的共鳴。

表1"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主要表達

“為民”話語“靠民”話語“利民”話語“惠民”話語

毛澤東我們這個隊伍完全是為著解放人民的，是徹底地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只有動員群眾才能進行戰爭，只有依靠群眾才能進行戰爭。共產黨人的一切言論行動必須以合乎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最大利益，為最廣大人民群眾所擁護為最高標準。必須給人民以看得見的物質福利。

鄧小平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深入群眾傾聽他們的呼聲。我們的一個根本經驗是依靠人民。人民擁護不擁護、人民贊成不贊成、人民高興不高興、人民答應不答應，是全黨想事情、做工作對不對好不好的基本尺度。社會主義不是少數人富起來、大多數人窮，不是那個樣子。社會主義最大的優越性就是共同富裕。

江澤民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把實現人民群眾的利益作為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歸縮。黨的領導、黨的一切工作，都要依靠人民，相信人民，汲取人民的智慧。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我們工作價值的最高裁決者。最重要的是必須首先考慮并滿足最大多數人的利益要求。

胡錦濤權為民所用、請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推動科學發展，必須緊緊依靠人民群眾。把群眾滿意作為第一標準，衡量發展成效由人民群眾評判。使全體人民共享改革發展的成果，使全體人民朝著共同富裕的方向穩步前進。

習近平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我們黨區別于其他一切政黨的根本標志。中國夢歸根到底是人民的夢，必須緊緊依靠人民來實現。時代是出卷人，我們是答卷人，人民是閱卷人。使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意及全體人民。

2.“靠民”論：力量源泉為人民賦予

中國共產黨人早已認識到人民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這就意味著黨的一切工作要以“靠民”為切入點。第一，密切聯系人民群眾的話語。毛澤東指出，和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取得最密切的聯系是我們黨區別于其他政黨的顯著標志。^［26］習近平曾談到，我們黨的最大政治優勢是密切聯系群眾，萬眾一心向前進，我們就能不斷從勝利走向新的勝利。離開了人民，就好像小娃失去了爹娘，正是緊緊依靠人民群眾“最后一碗米，用來做軍糧；最后一尺布，用來做軍裝；最后一個兒子，送他上戰場”的力量，小推車推出了淮海戰役的勝利、小木船劃出了渡江戰役的大捷、小鐵鍬挖出了大油田的噴涌。第二，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話語。自毛澤東提出黨的群眾路線以來，中國共產黨人多次重申不論時代如何變化，群眾路線這個工作方法不容動搖，開展調查研究就是走群眾路線。從“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27］到“善于通過互聯網等各種渠道問需于民、問計于民”^［28］，中國共產黨將調研形式不斷豐富、方法不斷創新，釋異但題同——把群眾“需求清單”轉化為“成效清單”，通過調查研究把握人民群眾的需要，從而制定出符合人民群眾利益的正確政策。第三，甘當人民群眾“小學生”的話語。自毛澤東提出“拜人民為師，這就靈了”到習近平要求“全黨大學習，既要讀‘有字之書’，也要拜人民為師，多讀‘無字之書’”，我們黨堅持問計于民，在與人民群眾交往中找到治國理政的“金鑰匙”，將人民群眾的實踐轉化為政治智慧增長、執政本領增強的源頭活水。黨的事業因依靠人民而永葆生機，因植根人民而歷久彌新。

3.“利民”論：工作成效依人民評定

人民是“宇下”的“知屋漏者”，是“草野”的“知政失者”，這就意味著黨的一切工作要以“利民”為關鍵點。第一，人民標準話語。從毛澤東“必須以合乎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最大利益，為最廣大人民群眾所擁護為最高標準”^［29］，到鄧小平將“人民贊成、人民高興、人民滿意、人民答應”作為評判一切工作是非成敗的標準，再到習近平把是否給人民群眾帶來實實在在的獲得感作為改革成效的評價標準，時代各有不同，但黨的工作評價標準始終圍繞“人民”這個核心詞展開，“為人民”從民間的口頭表達走向政治話語并上升為評價標準，人民群眾的獲得感更受關注。第二，人民角色話語。中國共產黨人多次論述了人民的重要角色，如“真正把人民群眾當主人、當親人、當老師”^［30］“人民是我們黨的工作的最高裁決者和最終評判者”^［31］“人民是閱卷人”^［32］等等，正是經過了人民群眾的“評定”，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地位才得以確立，主題教育開展與反腐倡廉建設更需要人民作為“評判者”來檢驗。第三，趕考答卷話語。當年黨中央離開西柏坡準備出發進京時，毛澤東與周恩來談到“我們決不當李自成”“進京趕考希望考個好成績”；2012年新當選為中共中央總書記的習近平承諾“努力向歷史、向人民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33］，在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上他再次強調“過去一百年，黨向人民、向歷史交出了一份優異的答卷……我們一定要繼續考出好成績”^［34］。趕考之路步履不停，時代考卷常出常新，“三個務必”的提出繼續提高了評判標準。中國共產黨“考”得怎么樣？最終需要人民根據自身的真實體驗來客觀評價。

4.“惠民”論：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

為民造福是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的本質要求，這就意味著黨的一切工作要以“惠民”為落腳點。第一，改善民生話語。1937年毛澤東就將“改良人民生活”作為抗日救國十大綱領之一；鄧小平作出“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的論斷，并布下“解決溫飽—達到小康—基本實現現代化”的“三步走”戰略；習近平指出，“民生是最大的政治”“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35］。“文化惠民工程”打通共享“最后一公里”，“千萬工程”正確處理了高質量發展與高水平生態保護的關系，民心工程與民生工程兩手抓，百姓在最關心的利益問題上提升了獲得感與幸福感。第二，共同富裕話語。共同富裕凸顯著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先后做出“先發展起來的地區帶動后發展的地區，最終達到共同富裕”^［36］“處理好先富與共同富裕的關系”^［37］“走共同富裕道路，推動社會建設與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協調發展”^［38］的話語論斷。進入新時代，共同富裕與公平正義聯系起來，習近平指出：“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推動人的全面發展、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39］。蛋糕既要做大，保證生產富裕；更要分好，實現共享發展。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是共同富裕這一話語的應有之義，“精準扶貧”“消除貧困”“中國夢”作為其派生話語不斷豐富著“共同”和“富裕”的內在意蘊。第三，民族復興話語。百余年來，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在苦難中鑄就輝煌，“給人民以看得見的物質福利”提升為“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40］，光明宏大的未來“讓各族人民共享強國建設、民族復興的偉大榮光”^［41］。質言之，民族復興是近代以來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夢想，其最終目標就是實現人民幸福。

話語不是處于完成時、孤立的存在物，而是始終以動態性、暫時性的狀態伴隨著社會生活一起脈動。換而言之，“人民話語”從“為人民服務”起，并不會在“以人民為中心”終。通過梳理得出的“為民論”“靠民論”“利民論”“惠民論”的四重論域始終會前后相繼，實現邏輯循環與閉合。

三、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鮮明特質

中國共產黨的“人民話語”既有其他話語的普遍特征，又有基于自身獨特表達所呈現出來的鮮明特質，體現為以政治性提高站位、以科學性精準訴求、以親和性拉近距離，共同繪制了一幅“人民話語”的壯美畫卷。

1.政治性：凝聚黨和國家意志，彰顯“人民話語”地位

旗幟鮮明講政治是我們黨的光榮傳統和政治優勢。話語作為傳遞話語主體的思想實體，是特定意識形態與語言符號的耦合統一。中國共產黨要想“言之有物”，其話語表達就必須要呈現出政治性，這突出地表現為“人民話語”在政治方向、政治立場、政治認同等方面所傳遞出來的鮮明屬性。如“人民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人民立場是中國共產黨的根本政治立場”“密切聯系人民群眾是我們黨區別于其他政黨的顯著標志”“人民是決定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根本力量”等等。“動力”“根本立場”“顯著標志”等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詞匯為“人民話語”的政治性提供了有力支撐。同時，“人民”多次作為我們黨總結的寶貴經驗或重大原則的組成部分，如“堅持人民至上”是我們黨百年奮斗的十條歷史經驗之一；黨的二十大報告將“必須堅持人民至上”擺在了前行道路上“六個堅持”的首位；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五條重大原則”中就有“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這些數字型指稱進一步增強了“人民話語”的政治屬性。以黨的歷史上三個歷史決議為例，“人民”一詞的詞頻由第一個歷史決議的56次提升至第三個歷史決議的249次，這是“人民話語”在黨的話語體系中占比提高的一個縮影，意味著“人民話語”在逐漸核心化、原創化和體系化。“人民主體”“人民至上”“以人民為中心”等新型人民話語議題的出現體現了中國共產黨與時俱進且本色不改的優良品質，人民主體性愈發凸顯，“人民話語”的政治意味更強。值得一提的是，第三個歷史決議針對“人民話語”出現了“最”字的程度副詞表述。馬克思指出：“理論只要徹底，就能說服人”^［42］，“最廣泛”“最深厚”“最大底氣”“最大政治”等表述抓住了事物的本質，進一步突出了“人民話語”的重要性，傳達了中國共產黨的執政理念，利于民眾把握話語背后的政治立場、態度與情感。

2.科學性：正確表達民眾訴求，“人民話語”解釋力強

話語是對現實世界的客觀反映，其本身能否具有力量，并不取決于話語語詞是否表達新穎，而是來源于話語本身的解釋力與科學性。“人民話語”源于人民的現實生活，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揭示了人民群眾是歷史創造者的一般規律，有效輸出了人民群眾的現實訴求，實現了“言之有理”。第一，立足實踐，以話語表達民眾訴求。以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為例，中共七大確定了“在游擊戰爭的條件下，從事糧食和日用必需品的生產以減輕人民負擔”的方針，在為人民創造和平環境的艱苦卓絕奮戰中，也要盡量保證人民的基本生活條件；二十世紀末國內外形勢急劇變化，社會治安面臨復雜嚴峻的風險挑戰，黨的十四大報告中明確要求“采取有力措施，認真改變有些地方治安不好的狀況”，要求嚴厲打擊不法分子，切實保護人民的合法權益；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暢通和規范群眾訴求表達”，以創新社會治理助推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開展；黨的二十大報告首次對社會保障體系提出“安全規范”的要求，社保制度安全可靠、規范運行，才能為人民群眾提供穩定預期和充分保障。可見，人民的現實訴求代表“靶心”，“人民話語”即為利箭，是“射擊”的基礎，這一話語的科學性就體現在它總是猶如利箭準確射向問題的靶心，一擊即中。第二，創新話語以引領實踐發展。“中國夢是人民的夢”“人民生活幸福是‘國之大者’”“人民幸福安康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最終目的”等核心話語為服務人民拓展了更大的現實空間，“人類命運共同體”“全過程人民民主”“美好生活”“獲得感”“均等化”等標識性概念的提出樹立了邁向未來的話語自信，為現代化建設注入強大動力。總之，中國共產黨的“人民話語”始終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分析框架回應時代問題。但也必須承認，所謂“事實勝于雄辯”已經道明了話語實踐與社會實踐的關系，只有練好“內功”，才能使“外功”得以彰顯，科學的話語才能奏響時代的強音。

3.親和性：巧妙運用概念隱喻，“人民話語”更接地氣

馬克思指出：“理論只要說服人，就能掌握群眾”^［43］，如何掌握群眾？要看話語是否具有感召力以通達大眾。黨的創新理論需要用政治話語、學術話語進行理論傳播，但政治話語只有回歸“生活世界”才能打破理論與通俗之間的藩籬。早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毛澤東就要求“空洞抽象的調頭必須少唱”代之以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生活語言”，“人民話語”巧妙運用隱喻這一方式，達到“言之有情”的目的。喬治·萊考夫和馬克·約翰遜將隱喻分為本體隱喻、結構隱喻和方位隱喻。所謂本體隱喻，即用隱喻的源頭闡釋隱喻的目標，二者分別對應源域與目標域。如：“人民就是江山”這一話語中，“人民”這一抽象的概念映射到有形的實體“江山”上，其中“人民”為目標域，“江山”為源域，二者的互動關系以符合人們認知經驗的方式展現出來。同樣地，“保衛人民，猶如保衛你們自己的眼睛一樣”^［44］“挖掉人民頭上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兩座大山，我們也會感動上帝的”^［45］“群眾意見是一把最好的尺子”^［46］，也是巧妙地運用“眼睛”“上帝”“尺子”這些人們比較熟悉的事物解釋人民的重要性。方位隱喻與上—下、內—外的空間方位有關，“人民至上”就是將人民置于縱向空間中強調人民在各項事業中的地位，“人民生命至上”“人民利益至上”等話語作為這一系統的子單位不斷豐富著這一話語網絡。“以人民為中心”將人民置于橫向空間中考量，猶如石子丟進水面泛起漣漪，漣漪的中心是人民，圍繞中心向外泛起的層層波紋即為治國理政的全部活動。結構隱喻側重兩個事物內部的相似性。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形象地描述了黨和人民的關系，“我們共產黨人好比種子，人民好比土地”“水里可以沒有魚，但魚兒卻永遠離不開水”，這樣使得“黨—人民”的邏輯關系形象地以“種子—土地”“魚—水”的相似關系表現出來，貼近生活、冒著泥土氣息的結構表達利于情感認同，有效建構了黨和人民的關系。此外，大量生活性話語拉近了黨群距離。如：“擼起袖子加油干”“我們的各級干部也是蠻拼的”“惦記著困難群眾”，這些“大白話”直抵人心，增強了“人民話語”的感染力、凝聚力和傳播力。

四、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的當代價值

中國共產黨“人民話語”在話語站位、話語內容、話語視野等方面實現了深化與拓展，更加夯實了中國共產黨長期執政的群眾基礎、凸顯了人民在社會發展中的主體地位、推動了中國政黨話語的國際傳播。

1.緊扣“最大政治”，夯實中國共產黨執政基礎

民心是最大的政治，夯實黨的政治根基，關鍵在于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新中國成立后，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為“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的矛盾”，著力解決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問題。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美好生活”不僅在物質生活方面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等方面的需求日益增長，社會主要矛盾在變，人民作為社會主要矛盾的主體地位卻始終不變。從求溫飽到求環保，從先富帶后富到全民共建共享，為人民服務不僅體現在物質層面，還豐富著精神層面；不僅有“生存需要”量的積累，還有“美好生活”質的躍升。在強國建設、民族復興的新征程上，中國共產黨要想抓住民心、贏得民心，跳出治亂興衰歷史周期率，就要繼續圍繞人民群眾制定一切路線、方針、政策，繼續深入推進黨的自我革命和黨內集中教育，始終保持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守護好紅色江山，不斷夯實執政基礎，鞏固黨的執政地位。

2.強調“中心”立場，凸顯人民的社會主體地位

“為人民服務”將人民作為服務對象，將中國共產黨人特別是黨的領導干部作為服務主體，強調了公職人員的職責和義務；“以人民為中心”除了點明人民是“服務對象”外，更突出了人民是根基與血脈的“實踐主體”。可以認為，前者的主體性表述側重的是中國共產黨單向度的表達行為，后者則依托“他者性”實現與人民群眾的雙向交流。一方面，以人民為中心更加強調了人民的地位和作用，凸顯了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特色。人民當家作主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特征，它與黨的領導和依法治國統一于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偉大實踐。這一實踐堅持人民主體地位，根據人民意志匯聚為國家意志并以制度的形式加以肯定，最后應用于治國實踐中造福人民。例如在生態領域提出“以人民為中心建設美麗中國”，在教育領域提出“以人民為中心發展教育”，在健康領域提出“以人民健康為中心”等。另一方面，“以人民為中心”面向全體社會成員，主張一切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牢牢植根人民、不斷造福人民。“為中心”三字道明了不論是宣傳思想文化工作，還是黨的執政、建設和改革行為，都要緊緊圍繞人民這個最大的群體展開，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執政基礎的深厚性和執政范圍的廣泛性。

3.傳播中國聲音，提升中國政黨話語國際影響力

當今世界的競爭不僅有“硬實力”的比拼，還有“軟實力”的較量。毛澤東在上世紀40年代提出“為人民服務”這一話語，其中“人民”特指中國人民，意指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習近平提出的“以人民為中心”不僅強調我國的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而且從宏闊的時空維度關照著世界人民的福祉。他在2025年新年賀詞中指出：“中國愿同各國一道，做友好合作的踐行者、文明互鑒的推動者、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參與者，共同開創世界的美好未來。”^［47］。在“以人民為中心”這一話語中，“人民”的概念被賦予了更為寬泛的世界意義。第一，“人民話語”凝聚了全人類共同的價值追求，構建起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話語支撐。“和平與發展是我們的共同事業，公平正義是我們的共同理想，民主自由是我們的共同追求。”^［48］這一重要論述以胸懷天下的世界眼光展開“以人民為中心”的話語敘事，在各國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現狀與各國人民謀求和平的期盼之間實現了有效彌合，反映了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第二，打造標識性概念，助推“人民話語”走向國際話語場域。“新型國際關系”“共商共建共享”“一帶一路”“全球三大倡議”“人類文明新形態”等標識性概念為破解“世界之問”提供中國方案，提升了中國政黨話語的創造力和公信力，有助于消除話語隔閡，重塑世界話語格局，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

人民是真正的英雄，群眾是真正的“銅墻鐵壁”。跨越百余年的風雨歷程，我們黨建構起了“為民”“靠民”“利民”“惠民”這一邏輯嚴密而又特色鮮明的人民話語體系，這一體系已經成為當今中國政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獨特標識。站在新的歷史起點，我們必須更加深刻地認識到：黨的根基深植于人民之中，黨的血脈與人民緊密相連，黨的力量源自人民支持信任。因此，我們要繼續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實踐指向，不斷強化“人民話語”的解釋力和感召力，積極回應人民與我們黨精神交往的情感需求。可以確信，“人民話語”本就是在歷史進程中形塑發展的，也必將在新的歷史征程中展現出更加強大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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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邢煒真］